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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結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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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結消

臘月二十三日, 承明殿封了筆。

彼時,眾位嬪妃正坐在永福宮中品茶。

賢妃的面色一如既往地溫柔慈和,命人給有孕的雲貴人添了松軟的鵝絨墊子, 讓她靠得舒服些, 又給怡嬪和麗貴人換了紅參茶, 連宛汐茶盞裏都是補身益氣的枸杞茶。

怡嬪見了果然歡喜:“娘娘這樣細心客氣,嬪妾等十分感愧。”

她與麗貴人皆是外邦貢女,萬裏迢迢來這宮中註定是要做一尊漂亮而尊貴的擺設, 以示兩國安好。

為了過得好些,從前她們都是旗幟鮮明地跟著貴妃行事,為貴妃馬前卒,挑事兒刺人沒少幹過。如今貴妃沒了,皇後又不中用, 賢妃便是宮中第一人, 怡嬪自然便靠了過來。

賢妃笑了笑, 柔柔道:“快到年下了, 雖說本宮從前也幫著皇後娘娘協理過六宮事務,但到底不曾經手這麽多事, 若是有什麽差錯, 諸位妹妹大可打發人來本宮宮裏說一聲, 本宮自然替妹妹們補上。”

眾人都應了是,唯獨貞修媛淡淡不語,賢妃睨了她一眼,金家此番的動作, 宮中的明眼人都知道, 貞修媛也不再裝作以往安靜柔順的老樣子,而是頗有些拿大。果然, 她頓了頓,就問道:“往年,新歲裏總要循例晉封的,不知今歲皇上屬意哪幾位妹妹,賢妃姐姐可知道?”

賢妃面色一僵。

到底,她只是協理宮事,連代掌鳳印都算不上,又向來見不著顏懷的面,自然不用提知道這些關聯聖心的事了。

只是在座的眾位嬪妃,一聽此事,不免都眼中一亮。

尤其是雲貴人,她下月就要臨盆了,雖眼下還不知男女,但她給替她診脈的餘太醫使了銀子,餘太醫向她透露,這一胎大約八成的可能是個皇子。

若真能平安養下來,那便是皇上的第二子了。

單單是想一想,雲貴人都覺得心中砰砰直跳,宮中子嗣這般少,皇子也唯有一個大殿下。若說從前她還擔憂,有了孩子會不會被柔妃或是皇後奪走,可如今這兩人一死一病,賢妃又是個省事的,只要她能晉位,把孩兒養在自己膝下便不成問題了。

衛美人輕咳一聲,笑了起來:“修媛娘娘真是著急,今年有著雲貴人姐姐的喜事,自然是要等貴人姐姐塵埃落定了,皇上才好提起此事的。至多也得等到元宵後了,現在這會子,賢妃娘娘又怎會知道呢?”

衛美人的話輕巧和圓滑,聽得賢妃面色微緩,雲貴人也笑了笑,貞修媛勾了勾唇:“衛美人倒是心思細膩,只是你這話說錯了。”

“咱們不知道也就罷了,清嬪日日夜夜陪著皇上,想必是知道一些的吧?”

貞修媛尖尖的瓜子臉兒上一雙妙目盈盈朝她望過來,黛眉微蹙,她本是極柔弱的身姿氣度,又愛穿湖藍、澗石藍等色,便是要端出一宮主位的風範,也頗有些謫仙氣。

只是宛汐此刻瞧著,她露出些與以往不同的傲然神色,嘴裏雖是問著這話,可眼中卻是一片涼意。

她搖了搖頭:“皇上不曾提起此事,臣妾也不得而知。”

雲貴人面色一變:”皇上……不曾提過麽?”

“皇上若有心晉位,自然會與雲貴人先提起,你們反在這逼問清嬪姐姐,真是好沒道理,難道皇上不晉封你,這孩子便不生了麽?”柳常在一面吃著桌上的芙蓉糕,一面含糊道:“清嬪姐姐又不是皇上肚子裏的蛔蟲。”

麗貴人吃吃笑了起來:“別瞧柳常在年紀小說話直,可話倒是說得不錯,雲貴人哪還是好好保養身子才是,別操心這些了。”

雲貴人被搶白了一通,面色有些不好,賢妃瞧了她一眼,方道:“生養子嗣,循例晉封是常事,這還用說麽,妹妹也寬心才是。”

雲貴人強笑道:“是,嬪妾並非此意,嬪妾聽娘娘的就是。”

如此閑話幾番,眾人興味便散了,賢妃略留她們坐了坐,也起身送客。

宛汐便攜了柳常在一路出來:“你呀,說話也太不妨頭,雲貴人正是快要臨盆的月份,你去氣她做什麽?”

柳常在一撇嘴:“我便是瞧不慣,從前還覺得貞修媛是個安靜的,如今皇後娘娘一出了事,他們金家倒是頭一個站出來唱反調的了。還把話頭引到姐姐身上。”

宛汐目光淡淡,貞修媛這般她倒不怕,比起賢妃如蒙在霧中的面目,金氏起碼已經暴露了她的野心。

可賢妃這個人,她是真真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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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長樂宮,就見一個臉生的小管事立在正殿門口,見她回來了,寄雲忙道:“娘娘回來了,內務府的副總管正來給娘娘送新歲的年例呢。”

宛汐一面由月禾服侍著脫了外頭的衣裳,一面打量了那人兩眼:“從前倒沒見過這位公公。”

那人忙跪在叩頭道:“奴才內務府新任副總管連勝,見過清嬪主子。”

說罷擡起頭來笑道:“奴才是新來的,怪道主子不認得。”

宛汐哦了一聲:“你從前在哪兒當差呢,如今倒得了這個好去處。”

那連勝呵呵笑著:“不過是些下賤去處,說出來恐汙了娘娘的耳朵……呃,林總管囑咐奴才,按著嬪位份例,額外又添了三成——這都是奴才們孝敬的心意罷了。”

自她入宮,林有德便對她押上了寶,果真長樂宮聖寵不衰,林有德便更是上心了,平日裏無事都要來孝敬一二,更別提年例這等大事。宛汐見慣了,也不稀奇,只笑道:“你們有心了,姑姑賞他幾個銀瓜子,你們也好過年的。”

連勝得了賞賜,喜笑顏開地便下去了,寄雲送了出去,轉回來時道:“外頭正聽關雎宮叫太醫呢。”

“哦?雲貴人又不舒服了?”

“說是動了胎氣。”t

宛汐微微凝眉。

時至晚膳時辰,沒過多久,顏懷便準時來了。

現在,他來長樂宮用飯已成為了一種習慣,禦膳房也很是有眼色,用不著禦前的人多吩咐,便知道將皇上的膳食送到這兒來。

顏懷進來時,外頭又下起了雪。

他的玄金色狐皮大氅沾了些風雪,帶著一身微涼的氣息,進來了卻只遠遠地站在火盆兒邊,並不靠近她。宛汐回過頭,訝異道:“皇上怎麽不進來?”

“朕身上涼,莫要凍著你。”

她心中泛起微微的暖意,他雖然面上總是淡淡,可真在意起一個人,卻是極細膩的心思,有時,連她也及不上。她便從珠簾後轉了出來,一把將他的手捉到手裏,呵著暖起來。

顏懷垂眸看著她,嬌嬌兒的美人身量纖細,雖然在妃嬪中已不算嬌小的個兒,可站在他身前,卻還是極玲瓏纖弱的,他只要微微伸展長臂,便能把人扣在懷裏。

宛汐擡頭看著他,一雙細長的黑眸中似乎映著淡淡的笑意,便問道:“皇上今日有什麽喜事麽?”

“嗯。”

“明州貿易衙門去歲的總賬歸了來,不僅盈利許多,你哥哥還用這些,給當地的百姓開了許多營生。如今連靈州、衡州和建州等地都有商人打通了買賣西洋玩意兒的商路。有了錢,各地官學進學的平民和商戶子弟也多了不少。”

寒門出身的官員多了,自然更好。

說著,顏懷似是想起了什麽,輕笑道:“知道你們家如今的情形麽?”

盧氏經此大挫,幾乎已被踢出了世家勳貴圈子。長房沒了爵位,又被抄沒了家產,如今不過是跟著官中吃飯罷了。

族中自有族中的規矩,除了每月的月例銀子,再想使錢,便是個人自己的花銷。

姚太夫人——如今沒了一品夫人的誥命,只能叫做姚氏了。朝廷判決下來,盧家哪裏還敢承認當初盧老太爺以妾為妻之事,一朝把她打回了原型,只胡亂稱老姨奶奶罷了。趙氏因她失了兒子,還差點折了孫子,更不會好好奉養她,因此沒熬到新年,便一病沒了。

眼見著盧恒臻官兒越做越大,族中如今倒是以三房為重起來,幾位族老死活沒允準盧越自請出族的要求,反把歐氏重新記為了正室。

“過了年到元宵時,你母親想必還會進宮來看你,你哥哥也有二十了,已到了說親的年紀,朕也替他留意著,若有合適的閨秀,便來與你商量了,你同你母親說說,朕再下旨賜婚,也是你們家的體面,如何?”

宛汐怔怔聽著,只覺得心口像是堵著一團濕漉漉的棉花,令她喘不上來氣,憋紅了眼眶。顏懷擡眸,她這番淚珠兒將落不落的樣子便直直地撞進眼裏。他的心微微地疼起來。

“哭什麽。”

男人的指尖在她臉頰上撫過,留下暖而柔的痕跡,輕輕拭去她的淚痕,宛汐反握住他的手,帶著淚笑道:“臣妾是高興呢。”

再世為人的心願,這般輕易便達成了,不但如此,她似乎還收獲了更多。

她擡起眼,盈盈望著眼前面容俊美的男人,面頰上不自覺帶了些羞澀的紅,問道:“皇上今夜……要留下來麽?”

顏懷呼吸微微一滯。

這幾月來,他顧念著她心中芥蒂,和調養身子,始終只是與她同榻而眠,不曾逾矩做些什麽。但他終歸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夜裏看著心愛之人在懷,難免心猿意馬。

說來好笑,他堂堂天子,卻為了這麽一個嬌軟的小女子瞻前顧後。

可他卻這般甘之如飴。

他的心怦怦而跳:“你……想讓朕留下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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