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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相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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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相歡

內室之中燭光盈盈, 倒映著跳躍在顏懷的雙眸中。光影明明滅滅,愈發襯得他側顏俊美,眉目清雋。

宛汐面上微紅, 咬著唇靜默了一會兒, 又踮起腳, 輕輕在他的下頜上親了一下。

她看見他的眼睫微顫,隨即,她眼前的視野倒轉, 身子陡然一空,落到了他的懷裏。

不知何時,窗外落雪簌簌的聲音都遠去了,她的耳裏再聽不見任何的聲音。整個人似被包裹在暖融融的泉水之中,宛汐睜開眼, 看見床帳頂上的紅綃垂落, 顫顫巍巍地飄搖。

雖不是頭一回侍寢了, 在入宮時, 宮裏敬事房的司寢嬤嬤也教過不少東西。可她頭一次從這其中嘗到了些不同於以往的滋味。這大概便是帝妃君臣,與男女恩愛之間的區別吧?

珠簾漫卷, 錦幄誰溫?

不知名的歡喜從她的心中悄悄生長發芽, 在顏懷溫柔而繾綣的親吻間, 尋覓到了一絲珍貴難得的愛意。

“還沒用飯呢——”

雲歇雨收時,夜幕早已低垂,她實在是累得很了,輕輕用手推著顏懷:“還沒用飯呢……”

“嗯。”他修長的指節纏繞著她如瀑的青絲, 依依不舍地起身。候在外頭的寄雲等人忙進來收拾起來。

如此鬧了一番, 待到重新坐下用飯時,已是晚了許久。飯後, 張海全便進來請示道:“皇上,那三匣子紅藍寶兒該如何分派,還請皇上示下。”

“嗯。”顏懷擱下茶盞:“倒是忘了這事。”

“什麽?”宛汐好奇道。

“今日隨明州賬上到京的,還有一批外頭來的尖兒貨。雖說西洋每年也貢來不少珠寶,但朕瞧著這一批裏多了不少新鮮玩意兒。”

他揚了揚臉,常順和常安忙不疊捧了上來。

宛汐一瞧,除卻京中勳貴女眷鑲嵌首飾和衣裙愛用的紅藍寶兒,還有粉、金、碧、墨等不常見的顏色,更有幾粒大而剔透的,竟是素白如銀,熠熠生輝。

顏懷輕笑道:“這是金剛石。以往運到京裏來,大多沒什麽人喜歡。”

“這是進獻到皇上私庫裏頭的東西麽?皇上要把它們都賞了臣妾?”

“不是。”顏懷一頓,見她詫異地望過來,不由輕輕笑了。

“這是進貢之物,自然是走了賬的,按例,這是要分給後宮的。朕的意思是,今年的份例,就由你來做主分了。”

殿中靜悄悄地,門外的常順和常安相互覷了一眼,都瞧見了彼此眼中的訝異,張海全揮揮手,帶著人悄悄退了出去。

顏懷的玉扳指輕叩在紅木匣子上,他輕輕擡眼望著眼前杏眼圓睜的姑娘,她說著:“可是如今宮裏賢妃娘娘代理後宮事務,臣妾資歷尚淺,況且還有貞修媛與怡嬪等……皇上此舉,會不會引後宮非議?”

顏懷搖搖頭,他的私庫中不缺這樣的東西,若只是寵愛一個女人,或許他會隨手賞了罷了。

可她不同。

如那一日給出的禦林衛之權一般,他想要親手扶持著她走上尊位,想給予她權勢,讓她真正站到自己身邊來……而不是如他的母親一樣,為天子施舍的一點恩惠當作寵愛。

他垂下眼望著她的臉:“有朕在,你不用擔憂這些。”

“只管分了便是了。”

宛汐吃吃地笑了起來,瞧著眼前的這個人,心中漫出數不盡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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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匣子各色寶石,統共是一百七十四顆,其中上等品相大小的共三十七顆,次一等的有八十六顆,再次一等的五十一顆,都是些個頭太小,或是成色不純,亦或是有磕碰著的……”

流霜坐在腳踏上,替她數著數兒,月禾的性子從不是管家理事的料子,倒是流霜有些天賦,如今宛汐的位份上來了,她們倆自然而然成了她身邊的一等大丫頭,月禾便只管著調教小丫頭子們,而流霜便替她辦起事來。

“娘娘,可要按後宮娘娘們的位份分了?”

宛汐想了想,又搖搖頭,問道:“上等品相的都有些什麽顏色?”

流霜很快數了出來:“常見的紅藍寶兒各八顆,粉碧璽六顆,餘下的各色各五顆,大小差不多,只是成色與光澤有些差異。”

宛汐拿起一塊兒粉碧璽對著窗外的雪光望了望,很快有了思路:“各宮主位上頭分了這些碧璽石和紅藍寶兒,次一等的和再次一等的都按著後宮的人數兒分了……剩餘的一等,留著皇上年節宴上賞人罷。”

寄雲想了想,笑道:“娘娘這樣分倒是挑不出錯兒來,若各人想要得了多的,那自然是皇上金口玉言,是最佳的。”

“只是……”她皺了皺眉,道:“只怕太公平了,有些人心中不平呢。”

宛汐垂著頭,露出一段雪白而優美的脖頸線條,如這t窗外透進來的雪色一般光潔無瑕,她慢慢道:“我只按我的心思分了,她們如何想去,我是周全不得的了。”

“——這話也只有姐姐說來,才能這般理直氣壯了。”

門外傳進一個熟悉的聲音,宛汐擡頭看去,見柳常在笑嘻嘻地進來了,便笑道:“若寧。”

“我就知道姐姐在忙這事。”柳常在靠在她身旁:“瞧我說得如何?皇上這般疼愛姐姐,這下姐姐放心了吧?”

她言語打趣,想了想,又道:“怪道今兒個過來,見永福宮裏靜悄悄的。”

宛汐心下了然,顏懷這一手安排,雖是順他心意之舉,可在後宮中人看來,這簡直像是淩空給了賢妃一巴掌,她穩坐妃位多年,一直在皇後與貴妃之下,後來就連教坊司出身的柔妃都要壓她一頭。

如今一朝形勢變化,她成了主理六宮的人,可皇上卻將這事交付給了進宮不過一年多的清嬪。

更不要說,清嬪之上,還有出身金氏的貞修媛了。

宛汐淡淡道:“賢妃與貞修媛心裏不大痛快,是必然的了。”

只是她與顏懷心意相通,殊途同歸,自然更要同心同德,便管不得那許多了。

再細想想,顏懷此舉未必沒有下賢妃面子的意思呢。

這個念頭在心裏一轉,便很快被她拋開。轉眼沒過幾日,便到了除夕。

宴席照例是在太極殿開的,宛汐換上新制的珊瑚紅織錦緞面長衣,裏面系了楊妃色繡海棠花的綿綾裙,梳了個朝雲近香髻,斜斜簪一股點翠鳳尾珠簪,又綴了幾點指肚大的珍珠權作裝飾。

顏懷臥在外間的長榻上翻著書,他早早兒地就來了長樂宮,說要等著她一塊兒去赴宴。

見她出來,那雙點墨般的雙眸輕擡,落在她身上,隨即微微一亮。

他起身走到她身側,長臂輕輕環住她,溫柔道:“很是好看……這是前幾日新作的那支釵子?”

宛汐嘆了口氣,說:“皇上既把分派的活兒給了臣妾,那臣妾自然要擔起這名頭來,方不辜負皇上美意呀。”

顏懷忍俊不禁。

分完了寶石,禦前的消息靈通,宛汐自然很快便知道了後宮的動靜。賢妃一貫是沈得住氣的,貞修媛雖有些不悅,但好歹她是大家子出身,還看不上這點子東西。倒是雲貴人,氣了個倒仰。

自那日永福宮中茶宴之後,也不知雲貴人是不是因近了產期總是惶惶不安,屢屢打發人到禦前訴苦,想去請皇上瞧一瞧她。

顏懷派張海全去了幾回,吩咐太醫院讓她好生安養。

她自覺這一胎懷得辛苦,自診出有孕起,身邊便風波不斷,又是行宮的住處鬧出蛇禍,又是見了鬼影兒的,又如何能安靜得下來。

直說自己腰肢酸軟,頭疼腦熱,這一兩月間夜裏總是不得安眠,餘太醫瞧了好幾回,只說是產期近了的緣故。

雲貴人心中委屈,又擔憂著自己的位份,在這些份例賞賜的事情上便更糾纏起來。

那一日,聽聞皇上給了長樂宮這等分派的事務,她心中便先酸上了一回,只對如煙說:到底我沒有一個好出身,比不得清嬪的娘家。

誰知,長樂宮分完了各色寶石,到了她這裏,竟連一個頭等的都沒有!她好歹還懷著皇嗣,清嬪竟仗著寵愛,這般不將她放在眼裏!

雲貴人當即便唉唷了一聲,直說肚子疼,又鬧得餘太醫來了一回。

今日除夕家宴,到了太極殿,又見顏懷攜著宛汐,雲貴人眸中便先一酸,紅了眼眶。

麗貴人離得近,先瞧見了,低聲笑道:“大節下的,雲妹妹怎麽竟哭起來了?當心晦氣,皇上不喜歡呢。”

如煙忙替雲貴人盛了一碗山藥野雞羹:“小主近日進得不香,不如用些這個暖暖胃吧。”

皇後病著,今日的筵席自然是賢妃置辦的,她小心謹慎,只隨了宮中舊例,只雲貴人的菜肴都是太醫瞧過的,雲貴人心下稍慰,點了點頭。

太後坐在顏懷身側,面色淡淡:“雲氏胃口倒好,只是面色瞧著不大康健的樣子。”

“皇帝這些日子,可有去瞧過她?”

她許久不出門,但也略聽得宮中的一些風聲,望著空落落的鳳位,太後冷凝的眼中更沈了幾分,顏懷放下手中的琉璃盞,淡淡笑道:“太醫院一直照看著雲氏,朕也命人去瞧過。”

“哦,是嗎?”

“到底是孕育皇嗣的嬪妃,再怎麽委屈,也不能走了大褶兒去。別讓人瞧著,連幾支好的珠寶首飾都用不起了,不像天家氣象。碧錦,把哀家這盤牛乳蒸羊羔賞了雲貴人罷。”

碧錦低聲應了是。宛汐靜靜坐在位子上,搛了塊櫻桃肉放在嘴裏,這般幾句隱晦的斥責,她還不放在心上。太後看在眼裏,只覺一陣堵心。

她順風順水四十年,還從未在後宮摔過跟頭。

原想著趙氏能再平穩富貴三代,沒想到皇後一朝不慎,竟落了這麽大一個把柄。但她還是不得不開口問一句:“新歲祭祖,離不得中宮,皇帝預備怎麽辦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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