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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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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下

盧貴妃此刻卻是慌亂極了。

枕雪樓裏, 她坐在貴妃榻上,一身杏黃色夏衫還是昨日所穿,顯見是一夜未曾入眠, 指尖輕顫:“康氏這個沒用的東西!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竟敢把主意打到吃食上!”

銀枝更是覺得不對:“娘娘, 康氏只是區區一介貴人, 她是從哪兒弄來朱鶴這等劇毒的?”

盧貴妃扶著額頭,她是真真兒沒料到康氏竟是這樣的腦子。

她生在盧氏這等鐘鳴鼎食之家,又自幼美貌, 生下來便是承托了家族榮光與希冀的天之驕女。從落地起,姚太夫人與趙氏便悉心培養她。姚太夫人常與她說,世家貴女,一則忌諱喜怒形於色,二則凡事若是親力親為便落了下乘。

她生來就是高貴的鳳凰, 想做什麽, 自有人前赴後繼地替她去做。她只需略略擡手, 只管等著便是。

而過去的二十六年, 她也一直是這般行事的,直到遇見了康氏這個橫沖直撞的莽貨。

銀枝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悔之不疊:“是奴婢大意了, 沒有慮到這一層。”

顯然, 康貴人和她們這些從簪纓世族中出來的精明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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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娘娘身邊的銀枝姑姑說,娘娘未曾見過康氏,昨夜康貴人莫名其妙地想要夜闖枕雪樓,而貴妃已經睡下了, 銀枝便婉拒了康貴人, 可康貴人不管不顧,才將貴妃娘娘鬧醒了, 娘娘不悅,命人令康貴人回宮自省,並抄宮規百遍靜心。”

顏懷濃黑的劍眉下眸光微閃,修長的指尖在案上輕輕敲打著:“抄宮規靜心?”

“是。”張海全頷首,請示道:“奴才已命人將康貴人帶了來,貴人身邊伺候的宮女兒內監們,此刻正在慎刑司受審。皇上可要親自審問康貴人?”

顏懷沈吟片刻,殿外常安忽然帶著些歡喜地進來回道:“皇上!寧太醫求見!”

顏懷謔地立起身:“快傳。”

內室裏,寧毅瞧過了宛汐現下的情狀,躬身道:“皇上放心,經昨夜安太醫行針之後,小主情況已平穩了許多。”

“敢問姑娘,昨夜喝了金銀花湯後,小主吐了幾回?可還有嘔血?”

月禾跪在腳踏上,眼淚汪汪地,怯聲道:“吐了三回,大多是濃黑之物,不曾嘔血。”

寧毅頷首,思慮片刻向顏懷道:“皇上,依微臣看,還需再按此方用一回,看看小主的反應和脈象,再斟酌用藥才是。”

顏懷嗯了一聲,寧毅又伸手搭了脈,忽而面上一驚:“只是……小主脈象中似乎還用過些寒涼之藥,也不像是用了朱鶴所致……”

“不用給朕倒書袋子,你只說是什麽藥?”

寧毅瞧著顏懷冷冷的面色,又見立在清美人床榻後的寄雲姑姑面色一變,有些磕巴:“像是……像是避孕之物。”

內殿之中,一片寂靜。

張海全跪在地上,震驚地瞪大了雙眼,腿都有些酸軟了。

良久,顏懷才低聲道:“是誰?誰敢給她用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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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貴人被鎖在雲霄殿後頭的一排下房裏,此刻她衣衫淩亂,頭上的簪環也都被除了去。

慎刑司的人闖進來時,她嚇了一大跳:“放肆!捏們這是要做什麽?”

為首的慎刑司掌事劉準卻根本不理會她說了什麽,只揮了揮手,便把她連同身邊所有人宮人都帶走了。

椿眉從前日夜裏便不知所蹤,她心中正慌亂,可看著椿眉沒回來,倒也松了口氣。

但在雲霄殿見到了張海全,他一甩拂塵:“小主,得罪了。”

話音未落,便有幾個力大的內監上來扣住她,扒去她身上的華服珠飾,她拼了命地掙紮,口中斥道:“放肆!我是皇上的妃嬪,你們怎麽敢——”

“小主,咱家勸你,還是安分些罷。”張海全依然是那副笑瞇瞇的模樣,從前她最喜歡看到他來,哪怕從他嘴裏聽見一兩句皇上帶來的話兒,那一連幾日,禦膳房都會獻上些新鮮吃食,對於無寵的嬪妃們來說,實在是一場及時雨。

可此刻她看著張海全的臉,卻無端生出一絲絲恐懼,掙紮著就想逃出去,張海全笑道:“小主且等等,皇上不日便會傳召小主的。”

她一下子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那內監放開她,便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怎麽會……”

那人明明說,這藥是萬無一失的手段,就算清美人死了,也查不出這是她做的。

有了那人的保證,她才敢拿著這法子去與貴妃投誠。

貴妃那樣恨她那個妹妹,只要她替貴妃除了清美人,以貴妃之勢,何愁換不來一個嬪位?

對了,椿眉……椿眉究竟去哪兒了,以往都是椿眉和那人那邊來往傳遞消息……

椿眉這丫頭伺候了她許多年,從皇上搬入東宮起,便跟在她身邊了。

她知道自己不得皇上寵愛,可究竟是為什麽?在尚宮局時,她的美貌也是數一數二的,雖不如柔妃那般艷麗,但也比清美人那等小丫頭片子要強才對。

可皇上眼裏偏偏就瞧不見她。

康貴人癱坐在地上,對著緊閉的房門中依稀透進來的幾絲日光,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臉。這張臉,是她的福氣,也是她的禍根。

從生下來起,她的酒鬼父親便大喜過望,t有這般顏色的女兒,何愁賣不出個好價錢?長到十二歲上,宮裏來她們鎮上遴選宮女時,父親便喜滋滋地替她報了名兒,那內監大人瞧了瞧她的臉,又趁勢在她身上摸了好幾把,丟給父親一塊銀子,便把她帶走了。

進了宮不過兩年,那內監日日來纏著她,要與她結為“夫妻”,她嚇得不得了,她見識過嫁給太監的姐姐們過得都是什麽樣的日子……與她同住一屋的一位同鄉宮女便嫁了庫房一位老內監,每次見到她,全身上下,幾乎都沒有一塊兒好肉。

好在她命好,皇後一道懿旨,便把她指到了十七皇子府上做通房婢女。

那幾個月,真真是她人生中,最明媚的一段時光。

康貴人吃吃笑了起來,忽而面前的門開了,是禦前的常順,他居高臨下地瞧她一眼,冷冷道:“貴人小主,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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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雲霄殿,顏懷正坐在大殿之上,他的玄色衣袍上還沾染了些許紅色,此刻已發硬發黑起來。

康貴人怔怔望著男人身前的血跡,目光流連向上,他眼下的烏青極重,顯見得是幾夜未曾入眠。

男人細長的黑眸沈沈凝視著她,眼中的嫌惡之色愈濃:“是不是你做的。”

她從未見過皇上這副模樣,語氣雖淡,目色也平靜無比,可她的喉間卻像是被人狠狠掐住了一般,喘不過氣來,她指尖輕抖,張嘴剛想說些什麽,就見自己貼身內監小宋子被扔在了大殿之外。

禦林衛指揮使拍拍手掌上的血漬,向大殿之上的男人躬身道:”回皇上,貴人小主身邊的宮人已經招認,小主從宮外弄到了朱鶴之毒,因嫉恨清小主所以買通了禦膳房負責給晚香閣送膳食的小內監,在裏頭下了毒。”

康貴人目光一縮,剛想反駁,小宋子便哭道:“小主還是認了吧,當初小主從宮外買藥的時候,奴才就說過此事不可為,可小主偏偏不聽……”

小宋子是她身邊除椿眉外第一得力之人,康貴人楞楞看著他滿面傷痕的臉,不可置信:“你、你……胡說!什麽從宮外——”

小宋子驟然喊起來,壓過了她的聲音:“小主便認了吧!這可是牽連九族的大罪啊!小主若不認,牽連了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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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樣?!雲霄殿情形如何了?”

枕雪樓裏,盧貴妃來回徘徊著,見青枝進來,趕忙問道,可下一秒,成群穿著兵甲的禦林衛沖了進來。

“微臣禦林衛指揮使何巍,貴妃娘娘,皇上有旨,即刻起,枕雪樓封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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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宮中驚變,很快消息便傳回了京中。各府勳貴之中頗為震動。

短短即日,中毒了一位清美人,皇上又下令廢貴人康氏位份,賜鴆酒,母家皆連坐。

更令人心驚的是,盧貴妃竟被封宮了。

明眼人都能猜出其中的貓膩,更何況宮中的各位嬪妃。

皇後坐在鸞鳳臺中,只覺得脊背上一陣一陣地發涼:“不是說康貴人除卻貴妃從前賞她的簪子外,拿不出任何證物麽?皇上怎麽會這般狠戾地便關了貴妃?”

倒不是她為貴妃鳴不平,只是顏懷自登基起,對世家還算客氣,尤其是盧恒致剛立了軍功……

葒淑低聲道:“娘娘不知道,前幾月,盧將軍舉薦了他門下之人去明州任貿易衙門之事,結果竟在任上鬧出了貪墨案,被人揭出來後,竟敢打著盧家的旗號與揭發之人當眾對峙,激憤之下,失手把那人砸死了。”

“啊?!”皇後驚呼一聲:“是什麽人?竟然這般大膽。”

葒淑搖搖頭:“只知道是盧家旁枝,卻不知究竟是哪一位。”

“盧恒致眼下是自顧不暇,大約正在家中寫請罪折子呢。聽說皇上有意擼了他兵權……”

皇後閉口不言,半晌才道:“盧家……也是太放肆。”

“是啊,咱們趙國公府便不會如此行事,娘娘只管放心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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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夜已深了,雲霄殿裏,顏懷正坐在臥榻邊,見寄雲端來一盆溫熱的清水,要給宛汐擦拭身子,擺擺手。

“朕來。”

寄雲低低應了是,方退到一邊。

顏懷沈默不語,手上動作卻輕柔,好似在撫慰一件稀世珍寶。寄雲心中不由嘆了口氣。

張海全悄悄進來,道:“皇上,衛才人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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