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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鶴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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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鶴毒

“咳!”鮮紅的血噴了出來。

“——宛兒?!”

黑沈沈的夏夜, 整個京郊行宮都震動了起來。

顏懷一把接住向他傾倒過來的女子,轉頭朝殿外喝道:“張海全!!快傳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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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宮中極快便知道了消息。

鸞鳳臺中本已經熄了燭火,這些日子, 皇後為了蓄養精神, 一向睡得極早, 此刻聽到宮人的回話,她披衣坐起,驚問道:“你說什麽?禦前的吃食出了毒物, 清美人中毒了?!”

“不是雲霄殿的吃食,說是清美人份例裏的點心。”

葒淑搖搖頭,趕不及解釋更多,一邊說著一邊忙替皇後松松挽了一個朝雲髻,換上家常的衣裳, 又傳來轎輦。

“事出緊急, 奴婢也沒打聽到究竟是怎麽回事, 只知道今夜皇上翻了清美人的牌子, 在用膳時出了事,現下禦前奉膳的所有人, 和行宮膳房如今都被禦林衛押下了。皇上急召了太醫院, 如今幾位德高望重的院判都在雲霄殿。”

轎輦匆匆向雲霄殿的方向行去, 皇後心中思緒萬千,葒淑低聲問道:“不知是誰這麽膽大包天,不過……也是清美人得寵太過的緣故。”

皇後垂眸睨她一眼,知道她這也是心裏話。

但……這確實是她如今所慮之事。

小盧氏美貌又聰慧, 原先以為是個可用之人, 不曾想心卻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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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樣了?”

新任的太醫院院判叫寧毅,是顏懷自個兒的人, 剛入了太醫院不到三月,沒想到剛剛走馬上任,便遇到了這般棘手的事。

他此刻也顧不得許多,稍稍診脈後,向顏懷躬身道:“小主肺腑之中,氣血逆行,應是服用了至熱至毒之物。”

“是什麽?”

“微臣不敢輕易斷言,還請小主身邊的姑姑姐姐們撩起帳子,微臣看看面色。”

寄雲忙照著做了,寧毅瞧了瞧,又取過銀針驗了那玉荷糕,須臾方道:“回皇上,若微臣猜得不錯的話,這是朱鶴之毒。”

寄雲微微倒吸了一口涼氣,正巧皇後此事踏進殿中,聞言不由也停住了腳步。

顏懷坐在榻邊,微微閉上眼。

朱鶴,乃是前朝宮中出現過的秘藥,服食之人七日內臟腑皆如燒傷一般,點灼疼痛,嘔血而亡。

因為太過陰毒,據說前朝數位皇帝都在宮中禁絕此物。

會是誰?

盧家?還是韓家?按照他的布置,這些人暫且應當不會察覺什麽才對。

難道是後宮之人?

皇後望著顏懷面色,問道:“太醫院可有能解此毒的法子?”

寧毅為難不已:“微臣……微臣需得會太醫院與眾位同僚共同商議,方敢給小主用藥。”

這朱鶴多年不曾聽聞過了,連他也只是在家中先祖口口相傳時聽過,實在不敢輕易開方子。

皇後點點頭,嘆道:“那便有勞寧太醫,務必要讓清美人平安無事才好。”

“三日。”皇後話音剛落,顏懷冷若冰霜的聲音便從她身後傳來:“朕給你們三日時間,若無可靠的解毒之法……”

皇後微微一驚,回過頭,顏懷卻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冷冷擡眼,向外喚道:“何巍。”

“屬下在。”

“即刻起,你親自帶人守好行宮,務必不能放出去一個人。”

“張海全帶慎刑司和禦林衛一同從雲霄殿查抄起,行宮之中,每一處角落都不許放過——無論裏頭住的是誰,即便是閑置的宮室,也要查抄一遍。”

“掘地三尺,也要給朕將這個人找出來。”

夜風颯颯,掀起顏懷的袍角,他的面色如如同天邊的月光一般冰冷,慢慢掃過皇後的面龐,皇後身形一僵,有些不可置信:“皇上,內宮是嬪妃所居之處,抄檢內宮之事,不如還是交給臣妾——”

“不必了。”

他斷然一語,皇後心中一涼:“皇上難道是不信任臣妾?”

顏懷沈默半晌,方道:“此物出現在朕的膳桌之上,往大了說,形同謀逆,不只是後宮之事。”

“皇後,還是不要輕易插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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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麽?”

嘩啦一聲,盧貴妃手中的茶盞傾倒在榻上,此刻銀枝卻顧不得那麽多了,顫抖著聲音道:“娘娘,是真的,清美人中了朱鶴之毒!皇上已命人圍了行宮,要一一抄檢內宮!”

盧貴妃一呆:“朱鶴……這東西不是早已失傳了麽?怎麽會出現在雲霄殿的飯食上?”

銀枝面色急切:“娘娘!更糟的是,膳房裏已有人招了,說那日在膳房外見過康貴人身邊的椿眉!”

話音剛落,青枝便從殿外轉了進來,一臉懼色,顯然是被這變故驚到了。

“娘娘!康貴人求見!”

康貴人一進門,便噗通一聲跪了下去:“貴妃娘娘,求您救救椿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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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行宮之中一片混亂的時候,綺春小築中,柔妃正望著堂中跪著的婢女,悠悠飲了口茶。

“你就是椿眉?”

椿眉畏懼擡眼,不敢回話。

“不必裝模作樣,本宮那日見過你。”

椿眉身子一抖,不可置信地擡頭看向柔妃。

“你鬼鬼祟祟地從膳房那條路沖出來,做什麽?”

“奴婢、奴婢……”

柔妃輕笑一聲:“怕是今夜宮中大亂,找的正是你這號人物,是也不是?”

“你也是個膽子大的,這等抄家滅族之事竟也敢做。”

椿眉唰地軟倒在地,忽而跟瘋了似地搖頭:“不是的,不是奴婢做的……奴婢小主說,那只是會令人渾身發癢的過敏之物,絕不是什麽毒藥啊!”

“你怕什麽?”

柔妃微微挑一挑眼角,笑得嫵媚而艷絕:“做便做了,本宮又不會拿你出去邀功,不僅如此,本宮還要幫你一把呢。”

“你想不想活命,就看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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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喧亂,至東方既白。

顏懷守在雲霄殿內殿的臥榻前,望著眼前的女子發怔。

她眉目依舊,嬌嫩鮮妍,只是那張柔軟的唇瓣失了血色,只有胸前微微起伏著。

他見過她許多模樣,溫婉的,柔美的,聰慧的,嬌軟可人的……可從未見過她這般蒼白而易碎的樣子,靜悄悄躺在他殿中的臥榻之上,似乎下一瞬就要永遠地沈睡過去。

想到這個可能,他感到心口悶悶地鈍疼起來。

腦海中卻浮現出母妃的模樣,奇怪,他明明已經很久很久不曾想起那個女人了。

她為了先帝,舍掉了自己不值當的一生,也t舍下了他一人。在她纏綿病榻的那些日子裏,曾絮絮與他說過許多她年少時與先帝相遇的故事。

那時,她笑著對他道:我懷兒如今不明白,日後便會明白的。

等你有了見到她便歡欣不已,擁著她便想要與她共度一生的那個人,你便會明白母妃了。

他垂首望著自己腰間的海棠佩。

他還記得那一日在碧落山莊中,臥榻上這張嬌美的面容曾驚異不已,對他問道:皇上怎麽會有臣妾的海棠佩?

日光透過支起的窗棱躍進殿中,在青玉石磚上淡淡地暈開一層暖意,卻暈不暖他冰涼的、與她相握的手。

“宛兒……”他伸出指尖,溫柔地拂過臥榻上女孩的發梢,替她理好被子:“你放心。”

良久,他才起身,走向外殿。

“張海全。”

“奴才在。”

“事情查得如何?”

張海全嘆了口氣。

他與何巍連夜抄檢了內宮諸位嬪妃的居所,竟沒再發現任何一絲一毫有毒的東西。

顏懷面色陰沈:“那麽後宮有何動靜?”

這事他並沒打算掩人耳目地查,而是控制禦林衛戍守行宮,京中怕是早已傳開了,那些消息靈通些的勳貴人家早就得了信兒。

這種時候,誰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被皇帝、被盯著自己的人家察覺。

“除柔妃娘娘正在禁閉思過的綺春小築外,別的宮殿都盡查了,只有康貴人昨日深夜闖進了枕雪樓,貴妃娘娘大怒,將她罰了一頓,趕了出來。”

“康氏?”

顏懷目色一凝,腦海中浮現出一張面目模糊的臉,他已經許久未曾聽到這個名字了。

張海全自然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這康貴人本是顏懷尚在做皇子的時候,太後親自從尚宮局裏挑選出來的美貌宮女兒,原是給顏懷做通房的。

當年,與康氏一同入了顏懷後院的,還有如今的大皇子生母,已逝的德妃娘娘。

按照本朝慣例,皇子大婚前,母親會預備下一兩個教導人事的宮女,若是得寵的皇子,甚至是十三四歲便有了,只不過不曾過了明路兒罷了。

自生母過世後,顏懷在宮中很是沈寂了兩三年,直到十三歲入朝做事,初露崢嶸,才漸漸被先帝和太後看見。康氏與先德妃分到他院中時,已是先帝給他賜婚之後的事了。

在張海全的記憶裏,這位康主子,雖有些嬌俏美貌,嘴卻碎,性子也頗愛掐尖兒要強的,腦子又不大靈光,在皇子府上便經常惹出亂子,漸漸地顏懷便厭了她,丟在後院中眼不見心不煩罷了。

後來先德妃娘娘有孕,康氏頗為羨慕,因著過去同為宮女的情誼常去探望,誰知德妃一朝難產,生下大皇子之後便撒手人寰。

皇後當即便扣下了康氏調查此事,而太醫說,德妃是用了不當的吃食,這些食物大多相克,又性溫補,德妃身子孱弱,如此虛不受補,才至胎氣逆轉難產的。

而德妃最後所食之物,便是康氏親手端來的一碗黃芪紅棗湯。

雖不能確定康氏是否與這事兒有關,但她的不安分是真真兒的,府中人人皆知。自此,康氏便徹底失了寵。顏懷登基後,也不曾理會過她,只看在早年侍奉的功勞上,封了個貴人安置在關雎宮偏殿,連個封號也沒有。

“貴妃那裏怎麽說?”

“貴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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