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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風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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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風玉露

長平縣主幫蘇晚打圓場,笑道:“謝九郎詩詞一絕,品貌出眾,才學名重天下。方才見你這小娘子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想必素日裏沒少讀他的詩歌。”

蘇晚瞬間領會長平縣主的心思,順著臺階往下走,解釋道,“剛剛腦中靈光一閃,便沖口而出,因謝九郎這兩句詩歌實在是絕妙佳句。”她又吹捧了一番謝九郎。

只要事關謝九郎,五姑娘玉溪便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當下有些氣鼓鼓的幹瞪著眼,不知說些什麽來反駁。

席間有人說:“不過,終究不是自己的佳句,該罰酒!”

“可還有新作得的詩句?”長平縣主問。

蘇晚生怕再念上一句詩詞,又換另一位小娘子站起來控訴她,這是本朝某某作的詩句,這事便要沒完沒了,丟臉一次夠了,兩次三次,縱然她自詡臉皮厚,心理素質強大,都不能被反反覆覆的鞭笞。

大女子能屈能伸,蘇晚幹脆利落的端起杯盞,一飲而盡,此舉一出,沒人再說她的不是。

落座時,身側的衛四投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同情眼神。

蘇晚雙頰不禁一熱。

衛四自覺兩人都是個肚中沒墨水的,湊過來,嬉笑道:“無礙,無礙,多喝點美酒也是無妨。”

幾輪下來,蘇晚空腹喝了不少酒,頭有些暈,以手撐額,半閉眼歇息,宴席上吵鬧聲漸漸飄忽遠離,不知不覺,t她伏案而睡。

日薄西山,薄暮冥冥。

宴酣,眾女陸陸續續的離開。

五姑娘玉溪在馬車上等了好一會兒,她仍在生蘇晚的氣。

長平縣主的婢女前來稟,說蘇晚酒未醒,不好搬動,待會兒酒醒縣主再派人送她回去。

玉溪本不在乎蘇晚,歸途不想與她同坐一車廂,不過擔憂祖母責罵,聽聞此言,沒多想,當下吩咐仆人啟程回府。

蘇晚被長平縣主的婢女攙扶入耳房歇息,天色將晚,房間晦暗。

婢女給她灌下醒酒湯後離去,房內只剩她一人。

喝了醒酒湯後身子出了一身汗,面頰上的暈紅漸漸消散。

房間無風,紗帳輕拂,床榻一沈,一道頎長的身影坐在床畔。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額、臉頰,她的身子因為醉酒微微發燙。

他的手冰冷沒有溫度,蘇晚下意識的蹭了蹭,緩緩地睜開眼,眼神迷茫,沒有焦點。

“我都聽說了,”花宴上發生的事他都曉得。他好似從來都不了解她,上一世他們真正相處的時間太短,當他發覺自己漸漸喜歡上她時,她宛如“薄暮之景”,轉瞬即逝,離他而去。

當然,她沒給他了解的機會,上輩子的她好似鏡中月,水中花,容色姝麗,品貌出眾,驚才絕艷,出色得不真實。

現今的她,如明珠蒙塵,沒有出色的容顏,才情普通,普通得不起眼,只有他知道,未來的她是如何風華絕代。不過,無論是普通的她,亦或是國色無雙的她,都是他的惦念一輩子的心上人。

他從懷中取出手帕,浸入銅盆中的涼水,再擰幹,給她擦拭臉頰,動作熟稔。

照顧她,上輩子他幹得多去了。

*

馬車搖搖晃晃,鼻尖暗香盈繞。

頭好疼,好暈!

“我在哪兒……”她輕聲呢喃。

她的頭枕在他的腿上,半閉著眼,意識不清。

他幫她按摩額角,緩和她的難受。

“回去的路上。”他回答。

“回去……”

她緩緩睜眼,盯著他的下頜看了許久。

“你是……”想了半天,她口齒不清的說,“庾指揮使。”

“叫這麽生疏?”他哄道:“叫瑾表哥。”

她不語,嘟囔一聲不要,又閉上眼,再睜開,疑惑:“你怎麽還在這兒?”

他的唇邊浮現充滿冷意的笑容,耐心解釋:“送你回侯府。”

“哦。”

她打量他出神,眼神迷蒙,說:“指揮使,有沒有人誇過你長得好看。”

時過境遷,她仍然記得初見雨幕下的驚鴻一瞥——他撐著傘,傘下,露出蒼白的下頜,毫無血色的唇色,一雙陰鷙淡漠的丹鳳眼,依舊難掩風華。

“有,”他說,“後來他們都死了。”

她呆了呆,再開口問:“所以,我也會死。”

“不會,”他說:“沒人可以讓你死,我也不例外,除了你……”最後三個字突然放輕,輕飄飄的,難以聽清楚。

……

……

趕車的車夫從侯府的側門入,沒一會兒駛入二道門,車夫大聲說,“姑娘,到了。”

蘇晚酒醉驚醒,她好似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趴在庾懷瑾的膝上,哭哭啼啼的哭訴自己在花宴上丟人現眼。對方輕撫她的秀發,低聲哄她,她不知哪裏來的委屈和眼淚,沒人安慰她倒好,有人哄她,她反而矯揉做作的放聲哭起來。

“若是真委屈,不如我下藥,幫你把她們都毒啞,如何?”似玩笑,又一本正經,不似假話。

好狠毒,他這話一出,夢中的蘇晚的哭聲立馬止住,只敢抽抽搭搭的吸鼻子。

過會兒,她同他討要香囊,他自是不給。

她解釋,說這香囊不是她的,是她的三姐姐玉瑤送給她的。

他眉頭輕蹙,眼中浮現一層薄薄的冰霜,當下摘了香囊還她,並告訴她,“算是你欠我的,我要你親手繡一個荷包。”

她沒多想,歡歡喜喜的應了,渾然忘記自己不會女紅一事兒。

“做、做夢了,”她揉了揉自己的眼,又揉揉臉,癡癡道:“噩夢,好嚇人。”

她臉上落下幾道因酒醉酣睡的淺淺印子。

方才的夢歷歷在目,真實得嚇人,她反反覆覆的念叨這一定是夢。

不過,她怎麽會夢見庾懷瑾,他們根本不熟!

“姑娘——”抱琴的聲音在車廂外響起,她說:“姑娘,您酒醒了嗎?轎子備好,若是醒來,便可以下來,時辰不早了……”

蘇晚應答一聲,掀簾動身下馬車,彎腰低頭的瞬間,看見腰間系著的香囊,她楞了楞,臉上的血色盡數褪去,變得蒼白。

“不……不是……”不是夢!

若不是抱琴眼疾手快扶住她,她差點兒墜下馬車。

“姑娘,你怎麽了,是不是酒還沒醒?”抱琴擔憂道。

蘇晚心不在焉,木訥的點點頭。

原本以為自己會沒食欲,沒想回到翠玉軒,丫鬟們備好晚膳,滿桌佳肴,蘇晚不禁食指大動,當即大快朵頤。

微風習習,攜著院中草木清香。

蘇晚躺在窗牖下的美人榻上,抱琴與怡翠並兩個小丫鬟伺候她,抱琴與怡翠坐在木杌上打扇幫她吹散開在榻上的墨發,另外一丫鬟在她的發上抹玫瑰頭油,還有一丫鬟按摩。

她昏昏欲睡,不忘問抱琴:“你的女紅如何?”

想著,又添上一句,“比之三姐姐怎麽樣?”

抱琴如實回答,她女紅一向是丫鬟裏出色的,但是姑娘拿三姑娘與她比較,她不敢僭越,少不得謙虛一番。

“嗯……”蘇晚說,“抱琴,你幫我做個荷包。”

“姑娘要什麽花樣的?”

“花草樹木,珍奇異獸,亦或是……”

蘇晚思索,該繡個什麽花樣給他能順利交差。

男女大防,蘇晚怕被人發現落下口舌,等下汙蔑她私相授受,與錦衣衛指揮使有私情,汙蔑她的清白,她雖然不在乎這些虛名,但是架不住世人嘴舌,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

送他荷包一事兒,怎麽看怎麽危機四伏!

尋常清白小娘子哪裏會送外男貼身的繡物,即便他們兩人之間是有親戚這一層關系存在,不過,古代表兄妹之間是可以通婚,如此一來,兩人的幹系難以言說清不清白。

思及此,她咬牙,在心中反反覆覆的罵他。

不送,會死;

送,可能也會死。

但是……不送,會死得更難看一些。

蘇晚衡量二者,很快做好打算,識時務者為俊傑,她不說,誰知道這荷包是她送的,除非……

抱琴與她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會輕易的出賣她,變故在他。

他要她死,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人命如草芥,她在心中嘆息。

“仙鶴如何?”

過了一會兒,蘇晚改口:“算了,他不配,繡花好了,繡……”

“桃花。”

“花前花後日覆日,酒醉酒醒年覆年。不願鞠躬車馬前,但願老死花酒間。”蘇晚的指尖扣在榻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打拍子,念道,“車塵馬足貴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若將富貴比貧賤,一在平地一在天。”

抱琴打扇的動作一頓,又繼續打扇,誰說她們姑娘才疏學淺,毫無才情的,胡說!

沒過兩日,蘇晚在觀鶴齋的池邊餵魚,一邊餵魚,一邊滿臉幽怨的吩咐抱琴,讓她不用繡荷包,她要親自繡。

池中養的錦鯉長勢喜人,吃得圓圓潤潤,胖得快游不動。

太夫人戲謔的稱,按照菀姐兒這樣餵下去,過年這些魚兒得胖成肥豬兒。

蘇晚不理會太夫人笑話她,照例這麽餵魚,餵完魚兒,對池中的錦鯉許願——“錦鯉啊錦鯉,看在我養你白白胖胖的份上,信女願意葷素結合,盼他大人有大量,趕緊得失憶癥,忘記此事。”

為了學習女紅,蘇晚偷偷潛去蘭香軒找三姑娘玉瑤,賞花宴歸來,太夫人下令,不許任何人去探望玉瑤,要她專心繡嫁衣,等嫁衣繡好,才能出院子。

不過,蘇晚一身反骨,仗著太夫人寵她,全當耳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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