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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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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大雨

018

湛厲呈其實老早就看見湛廣了, 他只是懶得理會而已。

畢竟他這個廢物爹並沒有二叔湛霖那麽心機深,所以造成不了什麽實質性威脅, 見面應付兩句便好。

至於親情這東西,他一向是沒什麽感覺的。

除了湛老爺子外,也沒什麽發自內心尊重的人。

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都未必親近。

更何況這個從小都沒管過他的父親?

原本打算在那邊靜觀事態的發展,聽聽這湛廣到底打算怎麽威脅自己。

湛厲呈卻沒有想到,自己這小妻子會忽然冒出來。

那麽纖瘦的一個人,平時溫言軟語,待人寬厚, 連一句重話都不會說。

此時卻義正嚴辭的站在那裏, 一直在竭力阻攔著湛廣。

甚至不惜直接張口罵人…

但她從來都是很尊重長輩的,所以一張白皙的臉才變得通紅。

為了保護他,違背了自己內心的原則。

太乖了, 真的太乖。

滿心滿眼都是他的一個小女人, 即使被他欺負慘了,也只是睜著一雙霧蒙蒙的大眼睛,茫然的看看他。

眼看著湛廣就要傷害到她, 湛厲呈這才出來將人趕走。

內心裏的愉悅已經到達了頂點,滿腦子都是抱抱她的念頭。

他也的確是這麽做了,不顧她的害怕與抗拒。

也不顧此時夜色深沈,兩人正身處老宅後院的長廊裏。

小妻子十分依戀的貼近他,那股淡淡的花草氣息飄散過來。

他禁不住就低頭在她脖子上聞了聞,很喜歡這種味道。

過一會兒又掐著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低低的逼問道:“你是花妖嗎?為什麽時時刻刻都在勾引我?”

“我沒有勾引你啊…”秋芷真的是很委屈。

她不過是好心想要幫幫他而已,不想讓他因為那湛廣而感到煩心。

又怕湛老爺子知道後責備她不懂禮貌,心中本就懊悔。

誰知道這人忽然會過來抱起她?

底下就是一條挺大的人工池塘,裏面有很多金魚在游動。

她如今被放在圍欄上面, 心裏本來就沒什麽安全感。

卻還要接受他這麽輕佻的問話…

“我沒有勾引你的,我…”著急的想要解釋什麽,又想讓他放她下來。

小巧的耳垂被他略帶薄繭的指腹摩挲了一下,她身子就是一抖。

不自己就依偎在他的懷裏,急得用手去推著男人的胸膛。

張嘴剛要說什麽,就被他的薄唇給堵了回去。

男人俯下身來,一手箍著她的腰,幫她保持平衡。

另一只大手卻捏著她的臉頰,將那臉頰上的肉肉都捏鼓了起來。

就這麽霸道而緩慢的吻著她,不給她呼吸的餘地。

誠心要讓她覺得羞怯。

前院那邊這時傳來了腳步聲,幾個老宅的幫廚一邊交談一邊走了過來。

手上還拿著盆子和抹布之類的工具,準備收拾花亭的餐桌。

因為一路上光線較暗,幾人手裏還拿著手電筒作為照明。

秋芷遠遠的被那光線掃了一下,整個人都緊張極了。

好容易才把臉偏開,小聲的說道:“…有人!”

男人身材高大,即使是在暗處都是很顯眼的。

這要是被人發現傳開了,那她還要不要臉了?

雖然兩個人是夫妻,但這樣的場景也明顯是不合適的。

“怕什麽?”他卻不許她動。

看著女人越是緊張,他眼中的興味越濃,攬著女人又親了一會兒。

成功的看著她因為缺氧而又有些迷茫了起來。

這才趁機逼問道:“喜歡我嗎?”

這個問題他之前也問過,但就是很想聽她再回答一遍。

但隨即他又改變了問法:“阿芷,告訴我,你愛我嗎?”

‘喜歡’這兩個字已經不能讓他滿足。

而作為一個掌控欲十足的人,他想要她更深層次的感情。

想要小妻子全身心毫無保留的為他鐘情。

就像是擁有一件獨一無二的精巧玩具,那玩具從始至終都只屬於他。

別人無論如何也無法沾染分毫。

眼看著那些前來打掃衛生的幫廚已經走了過來。

交談聲和燈光也近在咫尺似的。

因為緊張的原因,秋芷感覺自己整顆心都快蹦出來了似的。

但她已經沒有力氣了,只能就這麽依賴著男人。

自欺欺人的將臉頰埋在他胸膛的位置。

被逼急了,只好喃喃說道:“有時候愛,有時候討厭。”

女人的氣息暖洋洋的呼在他心口的位置,就像一朵小羽毛撩撥似的。

湛厲呈並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回覆,當下就輕笑一聲。

修長的手指從她的發間穿過,逗小貓似的撫了撫。

腳步聲即將接近的時候,輕巧的抱起她閃躲在寬大的柱子後面。

“那邊是不是有人?”有個幫廚就狐疑的停下腳步。

“你看錯了吧?哪裏有人,這大晚上怪嚇人的…”他的同伴就回覆一句。

一行人轉了彎,直接往東側的亭子那邊去了。

秋芷有一瞬間是打算自暴自棄的。

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大不了一會兒裝傻。

終於聽見那些人走遠了,她松了了口氣。

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把男人抱得死緊。

胳膊都給人家脖子勒出紅印子了。

“放我下來吧。”她有些不好意思,拍拍他的肩膀說道。

四周樹影婆娑,空氣中有一股植物清新的味道。

廊下的壁燈光亮隱隱約約照過來,男人的大手托著她的後背。

他的目光深邃,就這麽久久的凝視著她。

他其實很少這樣看她的。

只有偶爾情濃時才會如此,過後又恢覆了清冷的神情。

就連親吻她的時候,也常常帶著饒有興趣的探究意味。

所以秋芷就有些不適應。

對於自己剛剛無意識的表白,她回想起來還是覺得害臊。

但還有一種淡淡的失落感遍及周身,讓她有些難受。

他只逼著她說出心中的感情,卻從未對此回應過…

眼前這個她稱為‘丈夫’的男人,到底是否也同樣愛著她呢?

秋芷並不知道。

有那麽一個瞬間,她幾乎就快要問出口了。

但還是改口道:“你父親…他之後不會找你麻煩吧?”

“不會,他沒有那個本事。”男人便淡淡笑了一聲,將她放回地面。

兩個人回到前院時,湛老爺子老早就在等候了。

發現湛厲呈和湛廣父子都不見蹤影,就很著急的派人去找,就怕兩個人發生沖突。

這會兒看見秋芷陪在旁邊,老人家才松了口氣。

又埋怨道:“怎麽一吃完飯就不見人影,你爸呢?”

“大概走了吧?”湛厲呈漫不經心的回覆道。

又說:“時間不早了,我們倆該走了。”

“去吧去吧,反正陪著我這個老頭子也沒什麽意思。”

湛老爺子看見兩個人感情好,還是很高興的,嘴上不免又嘮叨一句。

*

秋芷下車的時候,就看見孫嫂在別墅門口張望。

“怎麽了?”她關上車門後,就問了一句。

“小貓一天不吃飯了,只知道喵喵叫,真是急死人了。”孫嫂就說道。

又著急的領著她往裏走:“但我已經讓司機帶它去寵物醫院看過了,沒發現問題…”

作為一只橘貓,秋團的飯量一直都很好。

要不然也不會長成小豬似的。

秋芷聽了這個消息,也覺得挺反常,快步進了貓屋。

還沒來得及轉頭尋找呢,就發現一道黃色的身影從貓爬架上跳了下來,跑到她腿邊呼嚕呼嚕蹭個不停。

看著小家夥很精神的樣子,秋芷放心了一些。

坐下來跟它玩兒了一會兒,撓撓毛茸茸的小下巴。

又抱起小家夥親呢的碰碰鼻子:“秋團寶寶,你為什麽不吃飯呀?”

橘貓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她,自然是不會回答的。

秋團一直跟她都很親,每次分開之後,其實是有焦慮反應的。

這會兒她就大概明白過來,小家夥這是絕食鬧脾氣呢。

趕忙就起來親自準備貓糧,又去廚房煮了雞胸肉晾冷。

撕成小條後加了些雞湯,一起伴著貓糧顆粒吃。

剛剛把碗端過來,秋團的腦袋就著急的擠了進去,吃得跟個小拖拉機似的,喉嚨裏還發出低低的咕嚕聲。

吃太急了,它一會兒又會吐。

秋芷也是無奈了,只好把飯盆拿過來。

湛厲呈進來的時候,就看見小妻子正在細致的用手給貓餵食。

那貓咪就愜意的窩在她懷裏,一口一口吃著雞肉絲,看著舒服極了。

耐著性子在旁邊等了一會兒,他最終還是皺起眉頭。

一手拎貓,一手抱人:“洗澡睡覺了。”

“秋團今天都沒吃飯,我餵餵它怎麽了?”秋芷都氣死了。

手腳都特別不老實,卻依舊是沒有用處的。

只好氣餒的回頭囑咐一句:“秋團你乖乖的啊,一會兒再過來看你。”

橘貓仰著脖子喵喵的回應,最後還是被關在了門後面。

*

大床上的床品又換了一套,深紅的顏色,上面還有暗花的紋路。

漂亮是很漂亮的,秋芷看著卻止不住的臉紅。

她當然知道這人的用意。

有好幾個夜晚,她就這樣被放在這床單上。

長發披散著,被迫給他欣賞自己白皙膚色與這深色床單的強烈反差。

但她今天實在是有些累了,白天在診所接待了十多個病人。

中午又有大娘們搬著板凳過來,她又給義務講解了半個小時中醫知識。

時間安排的滿滿當當,晚上又來參加這家宴。

這會兒整個人昏昏欲睡的,根本提不起半點精神。

“我今天太累了,咱們可不可以別…那個了?”

眼見著男人慢條斯理解領帶,她急忙仰頭說道。

湛厲呈就沒有答話。

過一會兒抱起她去浴室洗澡,倒是淡淡來了一句:“那就先欠著吧。”

什麽叫欠著啊?這種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情。

但是男人太霸道了,每次都會忽略了她的想法與感受。

秋芷心裏很氣,但泡在浴缸裏的時候,霧氣蒸騰起來,她就開始打瞌睡犯困,到底也沒說出什麽反駁的話語來。

男人確實也沒多做什麽,但也沒輕易放過她。

太困了無暇顧及,她紅著眼就算應允了。

迷蒙著眼睛回到被子裏面,她就自己抓過睡裙套上。

半夜卻是被熱醒的。

她平時怕黑,自己睡的時候,小燈就一定是開的。

今晚卻是一片黑暗,稍稍有些不適應。

她其實有些懷疑,這人是故意將燈全部關閉的。

這樣她就會不自覺害怕,繼而乖乖縮在他的懷中。

身邊男人的呼吸平和,已然是熟睡的狀態。

姿態卻仍舊占有欲十足。

秋芷拍了拍箍著自己的胳膊,因為換不了睡姿,她渾身都是酸的。

雖然睡著,男人的手臂卻依舊沒有松開,而是又向裏收緊幾分。

過一會兒他才睜開眼睛,聲音裏帶著倦意:“怎麽了?”

“松開我行嗎?熱…”秋芷有些委屈。

“不行。”他的呼吸就在她的耳側。

還有些嫌棄的扯了下她睡裙的吊帶:“還是不穿更好。”

語調模糊,不一會兒又重新睡去。

只留下秋芷在黑暗中紅著臉,恨不得一腳將這人踢下去。

掙又掙不開,她就索性任命,過一會兒也就重新閉上眼睛。

*

早上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多了。

周六診所休息,所以她並不用過去。

身邊的位置照例是空的,她便默認男人是上班走了,沒怎麽在意。

伸了個懶腰,又呆呆的坐了一會。

這才批了件外衣,慢吞吞的走下樓來。

秋團正窩在椅子上舔毛呢,估計又是用小爪子扒開門跑出來的。

她過去把小家夥抱起來,捏了下那軟軟的腳墊。

長發都是亂糟糟的,她也懶得去整理。

就這麽盤腿坐在椅子上,剛剛打了個哈欠,就看見湛厲呈從旁邊的健身房出來。

男人穿著緊身的黑色背心,底下則是一條運動短褲。

此刻他臉上都是汗水,人卻是精神抖擻的樣子,正在用毛巾擦額頭。

秋芷的嘴張大之後,就差點兒沒合上。

呆呆的看著他:“…你怎麽沒走。”

“今天周六。”他的腳步才略微停了一下。

“我也是有休息時間的。”

那也沒見過你休息的時候在家啊。

今天是破天荒頭一次…

秋芷心裏暗暗吐槽了幾句,覺得自己現在的形象委實有些糟糕。

趕忙把小貓放下,整理了一下長發。

再一擡眼的時候,男人已經上樓去了。

他重新下樓的時候,秋芷已經洗漱了開始吃早餐。

孫嫂的廚藝是很好的,現榨了黑豆的豆漿,配著包子和小油條。

典型的中式早餐風格。

秋芷喜歡吃甜食,就把那豆沙餡的包子浸在豆漿裏,用小湯匙舀著吃。

過一會兒覺得燙了,鼓起腮幫子吹了吹。

身邊椅子被拉開時,她的嘴巴裏還有食物,一著急都咽了下去。

轉頭跟男人打了聲招呼:“早上好啊。”

這其實一直都是她幻想中的婚後場景。

兩個人能夠在休息日一起吃早飯,沐浴著陽光聊聊天。

簡簡單單的幸福就很好。

湛厲呈已經重新洗過澡,換了身幹凈的家居服。

他的頭發還有些沒擦幹,身上還帶著沐浴露的香氣:“早上好。”

語氣雖然淡淡的,但好歹也是回覆了的。

秋芷就抿著嘴笑了一下,重新又喝她的豆漿去了。

心情真的蠻好。

小妻子頭發松散的紮在腦後,鬢間的碎發在陽光下有種毛茸茸的感覺。

皮膚白皙透亮,像是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

就連吃飯的動作也是秀秀氣氣,渾身沒有一處是不好看的。

湛厲呈盯了幾眼,喉結就動了一下。

隨手接過自己的那碗豆漿,試了下溫度正好,他幾口就喝掉了。

而後才把人抱過來放腿上,低頭在她臉上吻吻:“一會兒有安排嗎?”

“沒有的。”秋芷就楞了一下,不明白這人為什麽這麽問她。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

別墅的健身房,她壓根是沒有進去過的。

現在卻要被男人抱著站上跑步機,讓她先跑個三公裏再說。

秋芷都快哭了,她本身就不喜歡體育運動的。

之前在上學的時候,跑八百米都要被別人拽著才能勉強合格。

那種上氣不接下氣,肺都要炸開的感覺,她根本不想體會。

好容易有個休息天,她都計劃好要在客臥抱著貓看一整天小說了…

但此時跑步機的開關已經被按下,男人又虎視眈眈在監督著。

她也只好邁開步跑了起來,不一會兒就累到不行。

眼看著就要往下滑,又讓男人給抱了下來。

湛厲呈本來是給她安排了一系列任務的。

這會兒男人皺著眉頭:“你的身體素質很差。”

說下一句話之前,他倒是沈思了良久。

“如果遇到危險,你會沒辦法保護自己的。”

“我能遇到什麽危險?”秋芷便喘了口氣說道。

感覺男人總是會說出一些讓她不理解的話語來。

*

秋芷再去診所的時候,索性就把秋團一起帶了去。

這貓總是會有分離焦慮癥,來來回回鬧脾氣,對它的小身體也不好。

好在跟一般的貓咪不同,秋團的膽子還是比較大的,不怎麽怕人。

診所裏每天來來回回很多陌生人,它卻可以悠閑的趴在桌子上搖尾巴。

餓了就會跑到秋芷腳底下,蹭著褲腿要零食吃。

曾虹也是很喜歡小動物的。

這幾天被秋團迷得不行,用了好多貓零食哄著,這才成功的抱到小貓咪,當下就幸福到不想撒手。

其實不光是小動物需要人類照顧。

反過來,它同樣也能給人帶來心靈上的慰藉。

就這麽著,秋團倒成了診所的常駐吉祥物。

能夠時常黏著主人,小家夥吃飯也積極起來,沒幾天就又胖了些。

*

這天下午病人並不怎麽多。

秋芷正在裏間替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阿姨針灸。

診所用來提供預約的座機響起來時,護士曾虹就急忙上前接起來。

對面卻是一個很好聽的男人聲音,只是語調有些冰冷:“我找秋芷。”

“秋醫生啊…秋醫生她正在幫病人針灸,這會兒解不了電話的。”

曾虹沒來由的就磕巴了一下,即使只是聽聲音,她也知道這一定是一個高大帥氣的男人,氣質冰冷,而又具有強大氣場。

“您是…秋醫生的丈夫吧?”曾虹小心猜測一句。

“讓她給手機充電。”男人說完這句後,直接掛了電話。

“秋醫生,秋醫生!”曾虹舉著話筒直接往裏面跑。

差一點就把座機給一起拽下來了,急忙又停下。

秋芷正好也忙完了,將病人送出門去,又叮囑幾句。

這才問她:“怎麽了?”

“你老公讓你給手機充電。”曾虹笑瞇瞇說道。

“充電?”秋芷楞了一下,這才從桌子上拿起自己的手機。

按了三下屏幕都沒有亮起來,電池早就耗盡,自動關機了。

她給手機充了大約五分鐘電,湛厲呈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男人淡淡道:“下午四點鐘,我過來接你。”

“有什麽事情嗎?”秋芷擡頭看了眼表。

這都已經兩點半了,她還有一個預約的病人沒有來。

四點鐘下班肯定是來不及的。

“有一個聚會需要參加。”湛厲呈說完就掛斷了。

根本不給她反駁的餘地,很符合他一向的霸道作風。

秋芷有些無奈,靠在椅背上嘆了口氣。

“秋醫生,你這是怎麽了?”曾虹湊過來問。

她便又出了會兒神,過一會兒才說:“幫我打電話給四點後預約的客人,就說臨時有事,請人家明天再來吧…為了表達歉意,診療費半價。”

處理這些事情,秋芷又給別墅管家打電話。

請他派人過來,把秋團先接走。

外頭還有一個病人在等候,診斷完病情開好藥之後,差不多快四點了。

她就先收拾著把診所關了,讓護士下班。

自己坐在椅子上等了十多分鐘。

天氣陰沈沈的,馬上就要下雨的樣子。

診所外頭的馬路上,傳來一聲短促的汽車喇叭聲。

*

男人慣常坐的那輛黑色車子今天換掉了。

秋芷站在路邊辨認了好一會兒,有些猶豫起來。

後側一輛銀灰色豪車落下車窗。

司機探出頭招呼一句:“湛太太,這邊!”

她才急忙快步過去,把後面的車門拉開。

湛厲呈也在裏面,男人正靠在座椅上講電話,線條流暢的側臉上沒什麽表情。

他工作的時候,秋芷一向不敢打擾,小心翼翼的靠在車門一側。

車子輕巧的滑了出去,並沒有絲毫顛簸。

外頭的風景快速略過,天色好像越發暗了下來。

她盯了會兒窗外,才聽男人說道:“給你買的衣服,怎麽都不穿?”

秋芷轉過頭時,才發現湛厲呈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打完了電話。

男人一身煙灰色西裝,裏面是同色系的西裝馬甲,疏離中帶著淡淡貴氣。

這會兒正挑眉向她看了過來。

“工作狀態下,我不想穿得太昂貴。”她遲疑一下才說。

自從結婚之後,她衣櫃裏的衣服就天天增加,都是當季的大牌。

應該是男人吩咐過,叫人給她送過來的。

但翻看了一下價牌,她卻沒什麽心情穿出去。

覺得不是自己花錢買的,總也不□□心。

更何況天天坐診所,還是應該穿一些樸素的衣服。

不然病人看著也不太好。

“今天時間來不及,先就這樣吧。”男人伸手撫了下她的長發。

修長的手指微微用力,把她發辮的皮筋拽下來,隨意的梳理幾下。

那如雲的長發立刻就披散下來,手感順滑,帶著淡淡清香。

遮住了女人半邊小巧的面頰,和那白皙的耳朵尖。

這會兒車子已經到達了目的地。

外面是一片很大的私人宅院,外墻高高的佇立著,爬滿了青翠的綠植。

隨手將車子隔板放下來,湛厲呈才把小妻子抱過來。

低頭漫不經心的親呢了一會兒,逗小寵物似的按了下她的鼻尖:“一會兒別緊張,有湛太太的身份在,她們不會欺負你。”

看著他隨手推開車門,秋芷才反應過來:“這個聚會…是我單獨參加嗎?”

“女人之間的聚會,我去不合適。”男人便說道。

這種事情他就不能提前通知她一下嗎?

一想到即將要面對的場合,秋芷感覺自己的腦袋都有些疼了起來,實在是不知道應該怎麽應付。

但男人根本沒註意到她為難的神情,又或許是註意到了,就是不怎麽在意,叮囑了幾句之後,就把她放下車。

看著眼前這富麗堂皇的陌生宅院大門。

秋芷真的有種小時候被迫上學的感覺,只能走了過去。

在管家的引領下,秋芷換好拖鞋進了別墅的一樓客廳。

就看見五六個打扮時髦的女人正坐在沙發上,姿態嫻雅的正在低聲聊天。

宅子的主人是本市的地產大亨嚴偉良,今天他妻子在家中邀請各位太太來吃下午茶,順便聊天賞花。

秋芷其實也明白,既然嫁入豪門,這種社交場合就是必不可少的。

富太太之間的社交圈子其實也並不簡單。

表面上是吃吃茶,聊聊天,但其實親厚程度都有區別。

無形中就能顯現出兩個家族之間的關系,從而影響未來的合作與發展。

當下她就上去大大方方打了招呼。

與在坐的太太們寒暄一番。

東道主嚴太太四十多歲的年紀,皮膚保養的不錯,只是身材有些微胖。

這會兒笑瞇瞇介紹道:“大家還不知道吧?這位就是湛太太,剛結婚不久,她先生可是很厲害的青年才俊。”

那幾位富太太原先都不認識秋芷,一直在上上下下打量著。

見她穿著十分樸素,紗制的衣裙雖然十分漂亮,但一眼就知道並不是什麽大牌。

所以態度一直都是不冷不熱的,只是簡簡單單點頭說了幾句而已。

如今一聽見她的真實身份,都坐不住紛紛站了起來。

“我當時誰呢?原來是湛太太!”

“湛太太好福氣,跟湛總簡直是郎才女貌啊!”

客氣的笑著恭維起來。

由此也可以看出,湛家在商界的地位是有多高。

也只有這嚴家家底雄厚,近幾年和湛氏集團多有合作。

才不用這麽小心翼翼的說話。

這會兒嚴太太就笑著拉住秋芷的手:“湛太太這還是第一次過來,我先帶你四處看看。”

兩個人一起走出客廳。

後院的花園打理的很好,花香遠遠的飄散過來。

信步過去之後,嚴太太興致勃勃指著各種品種的花枝給秋芷介紹。

順便又問:“聽說湛太太是中醫?結婚後做了全職太太,倒是可惜了。”

秋芷就搖搖頭:“不是的,我自己開了一個診所,每天都要上班。”

“是嗎?那就很難得啊。”嚴太太就多了幾分興致。

還特地跟她要了診所的地址,在手機上記錄下來。

兩個人又聊了幾句,彼此之間都覺得很投機。

嚴太太指著一株快要枯死的月季,皺皺眉頭道:“這花兒也不知道怎麽了,無緣無故就死了,也沒有蟲害什麽的,哪天叫園藝師過來看看。”

其實不光是這一株枯死了,就好像是能傳染似的,附近的花草也都是蔫巴巴,看著不怎麽健康。

秋芷就多停下來觀察了幾秒。

皺著眉頭低頭瞧瞧:“多半是地下出了什麽問題…怕是花園進了什麽會刨地洞的東西吧?地鼠或者是野兔,把植物的根系破壞了。”

“那咱們快走吧,小心被咬了…”嚴太太就害怕了。

領著秋芷快步就往回走。

回去的時候,下午茶的茶點已經準備好。

嚴太太停下來查看了一下數量,秋芷也在旁邊。

兩個人正好聽到了客廳那邊的聊天聲,幾個富太太低聲笑著。

正在討論什麽。

“我聽說…那個湛太太很不受寵啊。”

“湛家老爺子給孫子選得媳婦,算是包辦婚姻了,人家湛總不樂意要唄。”

“不然她會穿得那麽寒酸?肯定平時連個零花錢都沒有…”

“那這湛總也是,好歹也是自己的妻子。”

音量倒也不高,但也能清楚的聽見。

秋芷雖然臉上沒怎麽顯現出來,到底也挺不高興的。

在她看來,衣服穿著舒適就可以了。

人家那些億萬富翁還喜歡穿老北京布鞋呢,難道也是沒錢嗎。

幹嘛總是從這方面來判斷別人呢?

但是有嚴太太在旁邊,她也不好表現出什麽來。

只能當沒聽見。

兩個人重新回去之後,原先的交談立刻就停止了。

場面一度又回到了那種虛假的客套之中,太太們各個輕聲慢語,姿態優雅的端起杯子喝咖啡,順便談論一下當季的新品服飾。

嚴太太主動挑起話題:“湛太太是中醫,不如讓她幫咱們診診脈吧?”

又撩起袖子來:“我最近總是感覺疲勞,去醫院也檢查不出什麽。”

秋芷就轉頭看了看,叫人拿過一條小毛巾,當作手枕墊在嚴太太手腕下面,屏息凝神替她診了會兒脈。

這才說道:“嚴太太最近是不是睡不好?睡著後愛做噩夢,會忽然驚醒?”

簡單的診脈並不能太精準的預測病情,她不過是用經驗判斷了一下。

嚴太太卻驚了一下:“確實是這樣…你怎麽知道?”

“從脈象上有體現。”秋芷淡淡說道:“心氣不足,平時憂思過多的原因。”

本身也不是多嚴重的問題。

所以秋芷也不打算開藥,只是叮囑嚴太太,讓她平時不要太憂慮。

再多吃一些補氣血的食物就好。

其餘幾人看見秋芷真的會看病,立刻都興趣高了起來。

紛紛要求診脈,頗有些試探她醫術的意圖。

但其實一個個說話中氣十足,面色也很健康,看著就不像有病的樣子。

秋芷就挺不想給她們診治的。

但禮節還是不能丟,她就笑著說道:“其實中醫並不單靠診脈來確定病情的,望聞問切都可以,要不咱們就看看舌苔吧?”

幾位富太太就都照做,一個個張開嘴給她看舌苔。

秋芷不緊不慢,挨個點評過去:“甄太太最近有些上火,應該多喝水,少說話,鄭太太也是,顧太太你這個就嚴重了,嘴角都開始長痘,三天之內都不要多話,否則怕是會長口腔潰瘍。”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調仍舊是十分的溫柔,神情也是十分的嚴肅。

那幾個人就沒有反應過來,反而紛紛點頭。

嚴太太在旁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幾人才覺得不對勁,相互對視一眼,這才反應過來。

知道她們剛剛說閑話的時候被人家聽到了,幾人都尷尬起來。

訕訕的聊了幾句,急忙起身告辭了。

秋芷跟嚴太太又聊了一會兒,眼見著天色不早。

她也就告辭了,嚴太太還特意送她出來。

兩個人雖是第一次見面,但還挺合得來。

*

外頭下著細雨,嚴家的保姆幫忙撐著雨傘。

秋芷原以為別墅的司機會過來接她,就四處張望了一下。

不遠處,湛歷程的車子居然還停在那裏。

她心裏才剛驚訝起來,就看見車上的司機小跑過來。

手上撐著一把黑色的雨傘:“太太快上車吧,湛總一直在等您!”

前後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男人居然還在等著她?

秋芷的眼睛微微睜大,回身跟那保姆道謝之後,這才鉆到黑傘下面。

因為有風的關系,那雨滴就是傾斜的狀態。

饒是有傘,短短的一段路程,她還是被雨水淋到了身上,冰涼的感覺。

車內光線昏暗,男人長腿交疊,正在閉目養神。

聽見她進來後,這才睜開眼睛,拍拍腿淡淡說道:“過來。”

她又不是小孩子,為什麽要一直被抱來抱去啊?

秋芷覺得臊得慌,身上又冷,就抱著肩膀沒說話。

身子一輕,男人的手臂伸過來,輕輕松松就把她撈了過去。

“聚會怎麽樣?”好看的眼睛瞇了一下,垂眸問她。

腰肢被男人箍著,整個人都依偎在他懷裏。

秋芷雖然感覺有些別扭,但還是被這個問話吸引了一部分註意力。

當下仰了仰頭:“…還可以吧?”

雖然這種富家太太之間的社交並沒有她想象中那麽困難。

並且跟嚴太太也聊得挺開心的。

但她還是覺得有些沒底氣。

尤其剛剛還借著看病暗諷過那些富太太…

現在想想就覺得懊悔極了,怕給男人惹上麻煩。

她就一五一十敘述了一下當時的情形,咬咬嘴唇道:“對不起啊…我應該穩重一些的。”

誰知他胸膛震動,笑了一聲道:“做的很好。”

“…啊?”秋芷就有些懵。

“以後繼續這樣,別怕,她們都不敢惹你。”

男人漫不經心的撩起她的長發:“這次不過是讓你體驗一下,要是還不適應,以後就算了。”

“其實也還好,我只是不喜歡這種虛偽的寒暄與應酬…像嚴太太這種就蠻不錯的,她人很真誠。”秋芷猶豫了一下說道。

男人便淡淡的‘嗯’了一聲。

薄唇貼著她的臉頰親了親,既而在那小巧的耳尖上咬了一下。

雨勢淅淅瀝瀝大了起來。

司機小章卻一直舉著黑傘站在外頭,沒有敢上車。

他跟了湛厲呈也五年多了,卻還是弄不清自家總裁的性子。

但今天卻好似摸到了一絲的端倪。

自從湛太太進去之後,男人就一直在這邊等候。

難得有閑暇的時間,他還是第一次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事情上面。

整個人平靜的閉目靠在椅背上,就那麽靜靜呆了兩個小時。

一直聽到嚴家大門再次打開的時候,男人的眉頭才有了片刻的舒展。

只是從後視鏡偷偷瞥了一眼,小章便不敢再看。

心中倒生出些許的驚詫來。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司機小章從回憶中醒過來。

他急忙接了起來,片刻後神情凝重:“好,我知道了。”

過去低頭輕輕敲擊了一下玻璃。

小章坐到駕駛座之後,後座的隔板這才降了下去。

湛厲呈淡淡問道:“怎麽了?”

“老宅那邊來電話…那件事情,有著落了。”

司機便小心翼翼回覆道。

“在哪裏發現的?”湛厲呈沈思了大約幾秒鐘,這才問道。

“崇明山後山的一處隱秘的山洞裏,今早被兩個直播探險的人挖到了。”

“到現場去看看。”

幾句問答過後,車子直接轉彎,朝著出城的方向而去。

秋芷卻一直是雲裏霧裏的狀態,搞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天色眼看已經昏暗下來,雨卻還是沒有停。

看了眼外面完全陌生的街景,她有些緊張:“咱們要去哪裏?”

男人並沒有回答,之後車內就是長久的沈默。

偶爾用手指敲擊一下車窗邊緣,他似乎一直都處於沈思的狀態。

雖然男人此時的表情跟之前沒有任何區別,但秋芷還是能感覺到,他的心情已經發生了變化。

她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不再開口。

悄悄將安全帶系好。

*

半個小時之後,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

車燈晃過存有積水的路面,從車胎兩側濺起一大片的水花來。

外面是一條泥濘的山路,通往山上的小道曲曲折折。

此時卻被一大片的燈光照亮,無數個手拿照明電筒的人影正在沈默的向上攀爬著,身上都穿著黑色的雨衣遮雨。

秋芷眼看著男人就要下車,急忙說道:“我陪你去好不好?”

他才轉頭過來,似乎是剛發現她的存在,挑挑眉道:“不怕嗎?”

“…待在車裏更怕。”她停頓了一下,最終還是說了實話。

湛厲呈倒笑了一下,拉著她下車後,又找人要了兩件雨衣。

不怎麽溫柔的給她裹在身上。

兩個人夾雜在攀爬的人群中,過一會兒才來到了半山腰上。

有人架起巨大的led照明燈,照得四周就像是白晝一般。

山上的泥水混雜著沙土,像是瀑布似的往下流著。

而就在湛厲呈周圍,已經有很多人組成人墻防止意外發生。

秋芷就站在男人旁邊,耳邊聽著雨滴落在雨帽上的聲音,整個人都有些發抖,只好求救似的緊緊攥著男人的手臂。

她何嘗見過這樣的場景?

透過人墻的縫隙,又看見前面那山洞內,有人類的骨頭被挖了出來。

那骨頭一開始還沾著土,片刻後被雨水沖刷幹凈。

燈光照耀下,發著一點熒熒的光澤,暗夜中分外嚇人。

“有遺書!”有人大聲喊了起來。

一封被層層塑料袋裹著的書信被拿過來,湛厲呈分開人墻,接了過來。

光線暗淡,他便又向前走了兩步。

絲毫不在乎山上流下來的泥漿直接砸在小腿上。

修長的手指直接撕開塑料袋,拿出裏面的信紙來,皺著眉略微看了幾眼。

挑挑眉淡淡說道:“是她的字跡,繼續挖,應該還有另一個男人的屍骨混雜在裏面,一起拿去做DNA鑒定。”

這麽說完之後,他便伸手要了消毒濕巾,仔仔細細擦了五遍手掌。

分開人群大步走了回來。

秋芷其實是有一些擔心的,怕男人再次把她忘了。

好在他清冷目光看了過來:“阿芷,到這邊來。”

她便跌跌撞撞走過去,雨衣的下擺太長,只能用纖細的手指拎著。

或許是因為太急切的原因,腳下不穩,差一點就摔倒了。

又被男人用手接住,撲在他懷裏。

這時雨勢已經漸小,所以她才能擡起頭來,不安的看著他的眼睛。

大手隨意的攬著她,男人神色不明,黑色的雨帽遮蔽了大半個英俊的面頰。

“你知道這些屍骨是什麽人的嗎?”他忽然擁著她轉身。

讓她看塑料布上那漸漸多起來的白骨。

人類頭骨上的兩個空洞正好對著她,秋芷嚇得身子抖了一下。

頓時就不敢擡頭,整個人都縮在他懷裏。

“這是我母親的遺骨,二十年前,我親眼看著她跟著家中的保鏢一起私奔,從此杳無蹤跡,直至今天才被發現。”

“而這書信也寫得清清楚楚,她和這男人是屬於殉情,因為男人得了不治之癥,她便要跟他來到這山洞,追隨著一起死去。”

男人的聲音分外冷靜。

就仿佛在敘述著一個不相關人的事情。

秋芷卻陷入巨大的震驚之中。

豪門中這類事情向來都不會對外公布,所以她就以為湛厲呈的母親只是普通的病故,想不到其中還有這樣的故事。

臉頰被男人強迫著擡了起來,他的手指用了些力氣。

眼中閃過些許陰郁的神情,男人情緒並不高,一直都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發現她止不住發抖,又用另一手又摘掉了她的雨帽。

低頭查看了一下她的表情。

漫不經心問道:“阿芷,如果我以後也遇到了意外,你願不願意效仿我母親的做法?”

冰涼的雨滴就這麽落在臉上,秋芷的視線模糊起來。

她抖了幾下嘴唇,一時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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