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 落魄千金x魔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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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落魄千金x魔尊
◎又瞎又啞的正派少女落入魔宮◎
“阿蘿, 不要胡鬧！”
二師兄玄昭因為雲蘿鬧著要離開雲清宗的時候大聲呵斥了她。
向來千嬌萬寵的小姑娘再也忍受不了，紅著眼圈沖了出去。
玄昭追了出去。
雲老夫人手裏的帕子染上了雲蘿的血，想到雲蘿方才哭鬧間摔碎花瓶, 去又不小心劃傷了手流出血來, 她老人家拄著拐杖愁眉苦臉道：“怎麽會變成這樣啊……”
原本恬淡安寧的日子，怎就變得這樣烏煙瘴氣了啊。
周圍的門派弟子一邊默默地收拾殘局，一邊卻還要安撫雲老夫人。
只是眾人都略為心照不宣地掃了一眼駐足在廊柱後的一抹白裙。
誰也沒將嘴邊的答案說出口。
是因為那位真千金吧……
如果她沒有出現過就好了。
如果她沒有出現，那雲蘿小師妹就一直會是真千金, 是雲老夫人心尖尖上的乖孫女, 更是給大家帶來歡樂的活潑小師妹。
而不會像眼下這般，假千金的身份讓雲蘿小師妹從此失去了臉上燦爛的笑容，也讓雲老夫人日日愁眉不展。
即便到了今天，雲清宗也沒有再出現過從前的歡聲笑語了。
人群中隱隱傳來一些嘆息, 似乎對前不久還歡歡喜喜的宗門氛圍感到懷念。
織霧站在冷僻的陰影處，心頭似乎滋生了一層迷茫。
在這一刻，難免產生了和大家一樣的想法……
是因為她嗎？
“阿霧。”
身後有道沈穩從容的聲音喚住了她。
織霧將目光從庭院前那一幕挪開, 她緩緩擡起霧眸, 看見了從外面趕回來的大師兄浮璟。
正是他當初發現了真假千金的疑竇, 於是親自找到了真千金織霧。
就在兩個月前。
織霧都還是小魚村裏一個普普通通的村女。
被雲清宗的人尋到那天，穿著一襲雪色白袍的青年仙人告訴她，她是十二宗之首、雲清宗掌門的千金。
來者衣袍仙霧縈繞，面容周正, 滿身清氣，將這片泥土地襯托得汙濁，也將這個平靜的村子襯托得格外破敗不堪。
村裏人都來恭喜織霧, 稱讚她難怪生來就和其他村民都不一樣。
雪肌玉膚, 霧眸黛眉, 唇紅齒白的清嫵容顏落在這樸素村子裏活像是仙女下凡一般。
原來是修仙世家的千金呢！
織霧已亡故的養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村婦，十幾年前被善良的掌門夫人救過。
偏偏在掌門夫人產女之際生出了恩將仇報的念頭，村婦將自己的女兒換給掌門夫人，將真千金帶走從此避世而居。
這錯誤延續了十幾年，至今才得以真相大白。
所有村民都以為織霧回到雲清宗後，會得到他們愧疚的補償和愛意，從此便過上神仙一般的生活。
可事實卻並非如此。
“阿蘿一時之間無法接受身份的落差這很正常，你不要放在心上。”
眼下，只有當初親自去將織霧接回來的大師兄浮璟主動過來同她說話。
“我們一起去找阿蘿，若阿霧先找到她，便告訴師兄們可好？”
他安撫完織霧以後，為了讓織霧早日融入宗門，將織霧帶到後山後，將一個可以對話的傳訊符交給她。
等找回雲蘿之後，他們再慢慢調節阿蘿的心情，這樣也好讓她早日接受織霧的存在。
……
織霧握著手裏的傳訊符來到了黑淵附近。
她忽然想到，雲清宗掌門夫婦十年前為了保全十二宗門，雙雙被卷入了淩霄秘境。
修仙境十二宗門為感謝他們夫妻倆的無私大義，這才甘願讓雲清宗成為十二宗門之首。
困住掌門夫妻的淩霄秘境十年才打開一回。
雲蘿每次想念父母的時候都會來到黑淵附近懷念。
眼下十年之期快到了，雲蘿盼著見到父母盼了將近十年，偏偏這個時候被查出了假千金的身份，她顯然很難接受。
因此……
雲蘿不是沒有動過壞心思。
在織霧站在斷崖邊，試圖在高處找尋雲蘿身影時。
恰好撞見她背影的雲蘿想，只要動用小法術讓那斷崖邊緣斷裂，織霧就會永遠消失。
這樣一來，父母回來後就只會獨寵她一個人。
雲蘿是霸道的，可打出身以來也始終自持著名門世家的清貴。
所以當她心中對親人同門的占有欲和出生以來便接受過的正道觀念發生了沖突時，雲蘿狠狠推開了織霧哭著跑開。
織霧作為一個從未修煉過的凡人，她摔倒在堅硬的山石間，雙手掌心蹭得鮮血直流。
傳訊符被石尖刮破，失去了作用。
她強忍著掌心的疼痛從石塊嶙峋的地面爬起來，沒有大師兄在身邊，她只能獨自摸索著覆雜的地形。
好在織霧豢養的小靈貓感應到主人後，四肢矯健地找到了跟前。
小靈貓是大師兄送給織霧的禮物，是修仙境裏靈智最低等的動物，因為沒有太大修煉的價值，也是很多雲清宗弟子都不屑飼養的存在。
不起眼的小靈貓舔著少女受傷的掌心，將織霧從錯綜覆雜的後山帶回了雲清宗。
只是這次回去，織霧並不清楚，雲蘿在推倒她離開後，誤入極其危險的黑淵，若不是大師兄正好趕到，她險些就要跌入黑淵底部。
*
雲蘿的靈臺僅被黑淵裏一縷細若發絲的黑霧入侵，便大病了一場。
長老查看過後，只道她身體裏的黑霧極其棘手，需要日日不間斷地持續將黑霧引出體外。
期限少則一年，長則三五年後才能重新開始修煉。
雲蘿得知這消息後淚如雨下，看到來看望自己的織霧時，情緒徹底崩潰。
“我的身份不如你，父母是你的、祖母是你的、身份是你的，就連同門的師兄師姐也都是你的……”
“你一定很得意吧？”
“我對不起你，欠你的一輩子都還不清，就該給你磕頭認錯是不是？！”
當一份愧疚超越了一個人承受能力以後，這份愧疚會化作恨意，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般紮向織霧。
織霧面對病榻上少女的厲聲質問時，緩緩蜷起指尖。
她出生時身體很弱，魂體不穩，用來鎮魂的玉佩此刻掛在雲蘿頸項間。
因此被養母帶走沒多久後，織霧丟失了一魂一魄，思維比常人都要更為遲鈍一拍，也並不會反駁雲蘿所說的一切。
織霧無法理解雲蘿的憤怒，反倒是趴在她肩膀上的小靈貓突然對著榻上的少女憤怒炸毛。
織霧下意識將小靈貓抱在懷裏，阻斷了周圍對小靈貓不善的目光。
她無措沈默的模樣像是默認一般，讓一旁雲老夫人都微不可見的蹙起了眉心。
宗門裏的人幾乎都是將雲蘿捧在掌心裏當做珍寶般養大的。
平日裏小姑娘蹭破了皮都會惹得宗門上下疼愛。
眼下又這般蒼白病弱，他們看在眼中難免還是會感到心疼。
大師兄浮璟見狀嘆了口氣，只好先將刺激到小師妹的織霧帶了出去。
走到長廊下。
浮璟才語氣寬慰道：“小師妹會這樣也是情有可原。”
“眼下因為被少許黑霧侵入體內，害她至少一年不能繼續修煉，阿霧讓讓她可好？”
黑淵是整個修仙境最為危險的地方。
若世間殘留的魔氣會克制修仙弟子，那麽黑淵裏自上古時期便彌漫的黑霧更是比魔氣兇險百倍。
趴在織霧肩膀上的小靈貓亦是溫柔地舔了舔她的側臉。
少女握起柔軟掌心裏疼痛的傷口，對此不置可否。
*
二師兄玄昭在拜入雲清宗之前，是凡間貴胄的世家公子。
他自幼早熟，向來照顧同門，成年後亦是出落的溫潤如玉。
哪怕織霧被找回來後，他雖對待她疏離冷淡，但出生世家的禮儀修養讓他面對織霧時，唇角也帶有淡淡弧度，不算失禮。
可向來如沐春風的青年，在雲蘿出事後卻獨獨將織霧約了出來。
他將織霧丟入了黑淵。
他知道織霧只是一個沒有修煉過的凡女，被丟進這黑淵後，連獨自爬出來都做不到。
小師妹掉進去短短幾息被救出來。
玄昭便也漠然看著織霧在裏面待了片刻，將一顆丹丸從指縫裏漏入淵底。
丹丸服用下之後，就可以瞬間回到雲清宗後山。
他站在黑淵旁道：“你放心吧，我們名門正派不會害人……”
“只不過給你一個教訓，希望你以後對阿蘿尊重一些。”
她當日在房間裏默認了阿蘿口中那些話，顯然無意中惹惱了不少人。
“阿蘿可憐，一夕之間什麽都沒有了……”
明艷嬌蠻的名門千金小姐如今失去了笑靨，之所以會受傷、會陷入崩潰情緒當中……這都是拜織霧所賜。
想到這裏，玄昭栗色瞳仁更冷了幾分，握住手中的佩劍轉身離開。
織霧跌下來的時候才知曉黑淵底下並不是深不見底的深淵，而是有一扇劃著奇怪符咒的巨大地門阻斷了無窮無盡的深淵下墜。
彌漫在四周的黑霧便是從這扇門的縫隙中源源不斷的湧出，將落在地門之上的織霧包裹。
她始終是個凡人，沒有修煉過的凡人之軀從高處墜落很難保持清醒。
因此少女在指尖碰到丹丸之前昏迷了過去。
織霧再次醒來時，是被從雲清宗找到這裏的小靈貓舔醒。
小靈貓什麽都不懂，在找到主人後，小靈貓只想用盡全力將主人身上的黑霧都吸出來。
可它縱使有輕微的靈力，也無法拯救主人。
雲蘿只是被黑淵裏的黑霧侵入了短短幾息，接受宗門裏最好的治療和補藥，都要至少一年不能再修煉。
可織霧足足待了整整一夜，莫說靈臺，骨髓幾乎都要被黑霧浸透……
織霧的眼睛逐漸失去了視物能力，喉嚨裏想要發出聲音阻止小靈貓也無法做到。
徹底被黑霧汙染的少女喪失了視覺和本就寡言少語的聲音。
也許很快連聽覺都會消失不見……
小靈貓實在太小了。
甚至因為黑霧太多，小靈貓雪白的絨毛也漸漸被身體裏滲透出來的血而染得通紅。
織霧只能憑借手掌溫柔地撫摸著小靈貓被血浸濕的絨毛。
她作為它的主人，察覺到它繼續這樣下去，很快就會死去。
可她甚至沒有能力將來救自己的小靈貓帶出黑淵半步……
少女在微微的思考過後，將那枚可以瞬移回雲清宗的丹丸餵給了它。
大師兄很是愛護靈寵，他也許會救它……
在這之前，她用盡最後的力氣與小靈貓解開了靈契。
她聽說靈寵生來便野性難馴，不願臣服於人。
大師兄替她結下的靈契會讓靈寵不由自主地喜歡上主人。
大師兄還叮囑織霧，只要一旦解開它們便會立馬恢覆野性，從此不再接受束縛離開主人。
織霧將一滴血滴入了小靈貓的額上。
她想到解開靈契之後，世上便再也沒有人在意她……
可她好像也不在乎了。
她本來就從未向任何人索要過任何東西。
畢竟不管是雲清宗掌門千金身份也好，小魚村村女也罷……
這些從來都不是她可以選擇得了的東西。
雲清宗。
受到了不少人開解的雲蘿終於勉強肯服用湯藥。
只是她一不留神，白嫩的指尖便被滾燙的瓷碗燙到。
二師兄玄昭見狀攏了攏眉心，卻下意識將她指尖捧起，施了點小法術將她指腹燙紅的地方撫得清涼。
一旁的師姐不由調侃，“只是手指燙紅了一點，這也值得二師兄動用法術紓解？”
雲蘿聞言面頰微微泛紅，嗔怪師姐嘴壞。
雲老夫人過來看望時，更是心疼地將湯藥親自一口一口餵入孫女兒口中。
“阿蘿可還介嫌這件事情？”
雲蘿喝完湯藥後，臉上始終紅潤，可聽到這句小心翼翼的問話後，接著紅臉轉白，忽然落下淚珠。
不待旁人安撫，她便語氣慚愧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該過得這麽好，莫說這些珍貴的草藥，便是這個房間、身上蓋的被子都該屬於阿霧的。”
“我還給她就是了……”
她說著便要掀開被子下榻，接著卻被雲老夫人按住。
雲老夫人嘆息道：“阿蘿忘了不成，這房間是按照阿蘿的喜好挑選的，被子也是阿蘿小時候生辰想要母親親手做的禮物，你母親不動用任何術法，熬夜一針一針為你縫的……”
“你父母那樣疼愛你，又怎麽會厚此薄彼，因為另一個女兒就將你趕走呢？”
雲老夫人說著都覺眼眶發酸，手指尖戳了戳這孩子的額，“傻孩子，養了一只貓兒狗兒都有感情，更何況我們阿蘿還這麽懂事，這麽乖巧。”
雲蘿聞言頓時破涕為笑，她握住祖母蒼老的手掌，“那祖母和其他師兄師姐日後就將阿蘿當做一只乞食的可憐貓兒狗兒可好？阿蘿是願意的……”
雲老夫人苦笑，“你也是祖母的心肝，不好起來，祖母哪裏能安心啊？”
一旁大師兄浮璟見狀想要開口，“是了，關於阿霧……”
餘下的話卻被雲老夫人眼神阻了回去。
雲蘿聽到這個名字，下意識攥緊了雲老夫人，接著卻語氣可憐道：“往後我有的，阿霧也都有，祖母覺得這樣可好？”
雲老夫人讚她懂事，口中自是答了個“好”。
待片刻，雲老夫人出了門來，浮璟不由說道：“我想問問她知不知道阿霧去了哪裏……”
雲老夫人搖頭，“長老說了，阿蘿現在不能受刺激。”
“阿霧這個孩子也真是，怎可在這節骨眼上任性……”
提到織霧，雲老夫人不由嘆了口氣，“她到現在也還沒有回來。”
浮璟見雲老夫人亦是為此郁結，便只得先開解她老人家道：“想來她想通了就會好的。”
雲老夫人道：“但願吧。”
畢竟一個會偷竊孩子的粗俗村婦能教養出什麽好品性的孩子？
雲老夫人只希望織霧回雲清宗後能被重新教養一遍。
哪怕有阿蘿的一半能拿得出手，就已經很不錯了。
……
織霧夢見了小魚村裏清澈的河水，還有碧藍的天。
她從前聽村裏老人說，人在死之前會夢見自己的親人、愛人和朋友。
可織霧夢境裏卻什麽都沒有。
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也沒有可以愛的人……
唯一的小靈寵也只有在離開她以後，才能過得更好。
這一切仿佛都在告訴織霧，她的存在只會讓一切變得更糟。
如果她是養母的親生孩子，養母就不會因為她不是自己的孩子而發瘋，更不會日日詛咒她虐待她，最終抑郁而亡。
又或者她不是雲清宗掌門的千金，雲蘿也不會墜入黑淵，要至少一年都不能再修行。
可這一切從來都不是織霧選的……
織霧想，要是有重來的機會，哪怕變成一株草、一朵花，只要能安安靜靜地存活在這個世上，沐浴片刻陽光都是好的。
如果可以選擇，她想活，不想死。
可她想的東西，似乎也從來都不會實現。
*
織霧意識徹底恢覆清醒時便發覺自己已經不在黑淵底下，而是被關押在一輛很大的囚車當中。
囚車上被一團黑霧包裹籠罩，看不清任何東西。
車裏有很多和她一樣氣息的人。
她被修士當做被汙染的濁人從黑淵底打撈上來後，便和其他濁人關押到了一起。
這些濁人被黑霧徹底汙染後便藥石罔效，即便當場殺死，殘留的黑霧比瘟疫更可怕，會四處傳染蔓延。
除了會腐蝕修士體內的清氣，使其喪失修為，黑霧一旦大量滲入土壤還會腐蝕天地間的靈氣……
因而他們需要被送去特殊的法陣中集中銷毀。
被黑霧浸染透徹的織霧眼前看不見任何東西，也無法開口說話。
只是這一次，也許是為數不多的運氣終於降臨在了這一車可憐的濁人頭上。
在被拖去銷毀之前，他們被半道攔了下來。
在那些修士反應過來之前，那群兇神惡煞的魔修便好似土匪過境一般罵罵咧咧地從他們手裏將一車人給不耐煩地劫走。
“是……是厭淵宮……”
隔著囚籠，織霧聽見那些修士語氣驚恐地吐出了一個鮮少會從正派口中聽到的禁忌名諱。
厭淵宮……
織霧在雲清宗時曾聽說過。
厭淵宮是存在於十二宗門外的特殊存在。
他們之所以會被修仙境十二宗門排斥在外，是因為和一群以清氣修煉的正派不同，他們是一群魔修。
十二宗門不敢和他們對上的理由也很簡單——
黑淵裏布置的一道百年結界在一個月後就會因為百年期滿而法術消散。
在封印消失之後，黑霧會徹底沖出黑淵，汙染世間萬物，腐蝕所有修士的清氣與境界，直至世間再無任何可以修煉的清氣存在。
這般可以覆滅十二宗門的黑霧竟不受任何法術壓制。
除了這道百年結界的主人。
所以……
一個月後，十二宗門會請求厭淵宮的主人出手，在這道黑淵上再度補上一道百年結界。
就如同一百年前那樣，將黑淵重新封印。
……
“你看看，你們這群畜生把魔尊的宮殿霍霍成什麽樣了？！”
魔修力氣大，脾氣難以控制，性格更是橫沖直撞。
魔尊剛剛從一百年前醒來之後沒多久，左護法找來一群魔修服侍魔尊，結果差點把厭淵宮給拆了。
左護法一臉猙獰暴躁地將這群沒腦子的畜生打發出去以後，轉而換了張平靜沈穩的面龐，語氣溫潤地朝著殿內某個方向繼續說話。
“說起來，那些凡人轉變成魔修之後，相對溫和細膩一些，會保留著凡人的習慣。”
“所以……”
所以與其讓這群被黑霧汙染的凡人被當做垃圾一樣送去銷毀，不如入了他們厭淵宮來服侍魔尊。
提出這個建議的人是厭淵宮右護法。
左護法繼續道：“右護法是十二宗門的人，具體是哪個門派的不清楚。”
不過，十年前有人想要鏟除十二宗門，被雲清宗掌門夫妻倆打亂這個計劃之後，那人就將這屎盆子扣在了厭淵宮頭上。
十二宗門當然連個屁都不敢放，只能連夜將拯救了眾人的雲清宗推為十二宗之首。
眼下，左護法剛剛查出來右護法就是十年前趁著魔尊休眠時往厭淵宮頭上扣屎盆子的幕後黑手。
毀滅十二宗門的能力他們魔尊是有的，但這屎盆子他們這群脾氣暴躁的魔修不接。
“也就是說，十二宗門裏，有一個是內鬼，他們想毀掉其他十一個宗門好自己獨大？”
得出了可靠的推測後，右護法這個蟄伏多年的臥底所準備的計劃就像沒穿衣服的流氓一樣，眼下完完全全地裸丨露在了他們魔尊的眼皮底下。
“右護法想要在這群被黑霧汙染的濁人當中安插進來自己的人手，以便於拿走魔尊身上可以壓制黑霧的東西……”
秘密談話的大殿內，被施了一層結界。
哪怕有人將耳朵貼在門上偷聽，也無法聽到殿內任何對話。
在左護法的正對面，一張鋪著烏黑光滑獸皮的窄榻旁，此間主人的烏黑長發宛如黑緞一般沒過腰身垂墜在地上。
在聽完左護法的碎碎念後。
烏發間一張蒼白無比的臉龐上緩緩睜開一雙濃墨黑瞳，容貌妖冶的男人磁沈嗓音含著初初醒來的慵懶。
“現在不必打草驚蛇。”
男人啟開薄唇，嗓音沙啞地緩緩說道 ，“他們不是想取代本尊來控制黑淵嗎？”
“那就來試試好了……”
作為交換，魔尊也想知道，哪個門派膽敢在他沈睡期間讓他們厭淵宮做他們的替罪羔羊。
……
織霧和一群同樣為黑霧所汙染的凡人被驅趕到了大殿中央。
她雙眼失明，只能依靠著身邊一個心地極好的女子攙扶，這才沒有摔倒在地上。
“你沒事嗎？”
女子語氣善良地發出關心。
進來之後，聽說要留下來服侍魔尊，這些凡人無一不感到瑟瑟發抖。
所有人的表現都與正常人無異。
暗中觀察著他們一舉一動的魔修根本看不出來哪些人才會是臥底。
攙扶著織霧的女子目光掃過周圍。
她同樣沒有識別出誰是蟄伏在其中的“自己人”。
可見這一次，掌門將一切都布置的滴水不漏，連自己人都要防備一手。
女子很快收斂了目光，隨即做出害怕的模樣，攙扶住身邊的織霧，小聲說道：“我叫阿若，你叫什麽名字？”
織霧張了張嘴，只能在她手掌心裏寫下自己的名字。
織霧看不見，也說不了話。
發現這個事實之後，阿若立馬發覺自己沾上了一個燙手山芋。
可很快，在聽說魔尊回來的消息，阿若反而頓住了準備縮回來的雙手。
這一次的任務獎賞有多豐厚，隨之而來的風險就有多大。
阿若不確定自己是要在第一時間主動接近魔尊，以便於給對方留下深刻的印象，獲得更大的機會，還是讓旁人先行試探……
可一旦首功被其他人搶走，這般可遇而不可求的機會就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阿若思索了片刻之後，竟將目光落在了一旁又瞎又啞的少女身上。
聽聞厭淵宮主人十分殘暴……
想要知道魔尊到底有沒有傳聞中那樣厭惡普通人的觸碰，可以先找個替死鬼試一試。
若織霧死了，那就正好驗證了對方不可觸碰的危險性。
若織霧沒死，她又瞎又啞，也沒有資格靠近對方……
在半刻後，厭淵宮主人正式出現在大殿之內時。
周圍驟然一片鴉雀無聲。
攙扶住織霧的好心女子似乎被擠到了其他地方。
織霧因為眼睛看不見，更不知曉當前是何種情景。
只是她明顯察覺到身邊原本擁擠的人越來越少，似乎大家都因為懼怕某個方向而極其默契地朝著另一個相反方向退去。
織霧抿了抿唇，正想要感知那些人的方向，忽然間被不知從何而來的外力陡然一推。
在身體失重跌倒的瞬間……
織霧本能地伸手胡亂一抓，卻還真讓她抓住了一個冰涼的、疑似人類的手指。
之所以說疑似人類，是因為那只手掌過於冰冷，像是碰到了冒著雪白寒氣的冰塊一般。
寬大粗長的手掌被織霧緊緊攥住了兩根指節，柔嫩的指腹磨蹭到對方指腹上的粗繭，雪膚瞬間便被硌出了紅痕。
發生意外時，左護法瞬間進入高度防禦警戒的狀態，隨即看清楚……
疑似一塊嫩豆腐一樣的東西軟趴趴砸向了他們的主人。
當事人能有什麽感覺左護法不知道，但左護法覺得，這麽嫩的玩意兒用鐵刷子一刮，都得稀碎，哪裏需要動用多餘的術法。
不小心摔倒在對方的腿旁邊，織霧膝蓋都砸在地上，可眼前原本無法視物的漆黑卻在一點一點減退。
一些逐漸看清東西的光影在長久的失明後宛若夢境般重新闖入了織霧的眼簾。
在織霧怔楞住的瞬間，她握住的冰冷手掌似乎停頓了一瞬——
然後漠然抽離。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4-04-17 23:57:40~2024-04-24 23:59: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采瑾、annalin6529、她不會成為任何一朵花、舟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洛陽深處有玫瑰 40瓶；萬齋 28瓶；呱呱揮 24瓶；月下逢、饅頭饅頭我是包子、熟人 20瓶；暗 14瓶；梔滁 11瓶；小餘、初九十一、27495721、49953300、雷狗子、我想瑟瑟、最愛小漂亮、咕力咕力尼 10瓶；查查、讓我看個好文行不行 7瓶；小年糕子、70264219 6瓶；無憂、月亮陳述罪行、橋、影子筱、堂溪、小餘、等待更新 5瓶；tt 4瓶；長歌燈火時、itea-1005、言若弱弱弱弱弱 3瓶；rua、林今、葳蕤、51955264、魑魅魍魎、annalin6529、霸道無情高冷酷少、之一、青子、落落、消滅世界所有的蔥、阿數是我初戀、采瑾、iloeweu、今今、A、榆梨、～*_*～、哈哈-朱歡、林夢辰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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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瞎又啞的正派少女落入魔宮◎
“阿蘿, 不要胡鬧！”
二師兄玄昭因為雲蘿鬧著要離開雲清宗的時候大聲呵斥了她。
向來千嬌萬寵的小姑娘再也忍受不了，紅著眼圈沖了出去。
玄昭追了出去。
雲老夫人手裏的帕子染上了雲蘿的血，想到雲蘿方才哭鬧間摔碎花瓶, 去又不小心劃傷了手流出血來, 她老人家拄著拐杖愁眉苦臉道：“怎麽會變成這樣啊……”
原本恬淡安寧的日子，怎就變得這樣烏煙瘴氣了啊。
周圍的門派弟子一邊默默地收拾殘局，一邊卻還要安撫雲老夫人。
只是眾人都略為心照不宣地掃了一眼駐足在廊柱後的一抹白裙。
誰也沒將嘴邊的答案說出口。
是因為那位真千金吧……
如果她沒有出現過就好了。
如果她沒有出現，那雲蘿小師妹就一直會是真千金, 是雲老夫人心尖尖上的乖孫女, 更是給大家帶來歡樂的活潑小師妹。
而不會像眼下這般，假千金的身份讓雲蘿小師妹從此失去了臉上燦爛的笑容，也讓雲老夫人日日愁眉不展。
即便到了今天，雲清宗也沒有再出現過從前的歡聲笑語了。
人群中隱隱傳來一些嘆息, 似乎對前不久還歡歡喜喜的宗門氛圍感到懷念。
織霧站在冷僻的陰影處，心頭似乎滋生了一層迷茫。
在這一刻，難免產生了和大家一樣的想法……
是因為她嗎？
“阿霧。”
身後有道沈穩從容的聲音喚住了她。
織霧將目光從庭院前那一幕挪開, 她緩緩擡起霧眸, 看見了從外面趕回來的大師兄浮璟。
正是他當初發現了真假千金的疑竇, 於是親自找到了真千金織霧。
就在兩個月前。
織霧都還是小魚村裏一個普普通通的村女。
被雲清宗的人尋到那天，穿著一襲雪色白袍的青年仙人告訴她，她是十二宗之首、雲清宗掌門的千金。
來者衣袍仙霧縈繞，面容周正, 滿身清氣，將這片泥土地襯托得汙濁，也將這個平靜的村子襯托得格外破敗不堪。
村裏人都來恭喜織霧, 稱讚她難怪生來就和其他村民都不一樣。
雪肌玉膚, 霧眸黛眉, 唇紅齒白的清嫵容顏落在這樸素村子裏活像是仙女下凡一般。
原來是修仙世家的千金呢！
織霧已亡故的養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村婦，十幾年前被善良的掌門夫人救過。
偏偏在掌門夫人產女之際生出了恩將仇報的念頭，村婦將自己的女兒換給掌門夫人，將真千金帶走從此避世而居。
這錯誤延續了十幾年，至今才得以真相大白。
所有村民都以為織霧回到雲清宗後，會得到他們愧疚的補償和愛意，從此便過上神仙一般的生活。
可事實卻並非如此。
“阿蘿一時之間無法接受身份的落差這很正常，你不要放在心上。”
眼下，只有當初親自去將織霧接回來的大師兄浮璟主動過來同她說話。
“我們一起去找阿蘿，若阿霧先找到她，便告訴師兄們可好？”
他安撫完織霧以後，為了讓織霧早日融入宗門，將織霧帶到後山後，將一個可以對話的傳訊符交給她。
等找回雲蘿之後，他們再慢慢調節阿蘿的心情，這樣也好讓她早日接受織霧的存在。
……
織霧握著手裏的傳訊符來到了黑淵附近。
她忽然想到，雲清宗掌門夫婦十年前為了保全十二宗門，雙雙被卷入了淩霄秘境。
修仙境十二宗門為感謝他們夫妻倆的無私大義，這才甘願讓雲清宗成為十二宗門之首。
困住掌門夫妻的淩霄秘境十年才打開一回。
雲蘿每次想念父母的時候都會來到黑淵附近懷念。
眼下十年之期快到了，雲蘿盼著見到父母盼了將近十年，偏偏這個時候被查出了假千金的身份，她顯然很難接受。
因此……
雲蘿不是沒有動過壞心思。
在織霧站在斷崖邊，試圖在高處找尋雲蘿身影時。
恰好撞見她背影的雲蘿想，只要動用小法術讓那斷崖邊緣斷裂，織霧就會永遠消失。
這樣一來，父母回來後就只會獨寵她一個人。
雲蘿是霸道的，可打出身以來也始終自持著名門世家的清貴。
所以當她心中對親人同門的占有欲和出生以來便接受過的正道觀念發生了沖突時，雲蘿狠狠推開了織霧哭著跑開。
織霧作為一個從未修煉過的凡人，她摔倒在堅硬的山石間，雙手掌心蹭得鮮血直流。
傳訊符被石尖刮破，失去了作用。
她強忍著掌心的疼痛從石塊嶙峋的地面爬起來，沒有大師兄在身邊，她只能獨自摸索著覆雜的地形。
好在織霧豢養的小靈貓感應到主人後，四肢矯健地找到了跟前。
小靈貓是大師兄送給織霧的禮物，是修仙境裏靈智最低等的動物，因為沒有太大修煉的價值，也是很多雲清宗弟子都不屑飼養的存在。
不起眼的小靈貓舔著少女受傷的掌心，將織霧從錯綜覆雜的後山帶回了雲清宗。
只是這次回去，織霧並不清楚，雲蘿在推倒她離開後，誤入極其危險的黑淵，若不是大師兄正好趕到，她險些就要跌入黑淵底部。
*
雲蘿的靈臺僅被黑淵裏一縷細若發絲的黑霧入侵，便大病了一場。
長老查看過後，只道她身體裏的黑霧極其棘手，需要日日不間斷地持續將黑霧引出體外。
期限少則一年，長則三五年後才能重新開始修煉。
雲蘿得知這消息後淚如雨下，看到來看望自己的織霧時，情緒徹底崩潰。
“我的身份不如你，父母是你的、祖母是你的、身份是你的，就連同門的師兄師姐也都是你的……”
“你一定很得意吧？”
“我對不起你，欠你的一輩子都還不清，就該給你磕頭認錯是不是？！”
當一份愧疚超越了一個人承受能力以後，這份愧疚會化作恨意，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般紮向織霧。
織霧面對病榻上少女的厲聲質問時，緩緩蜷起指尖。
她出生時身體很弱，魂體不穩，用來鎮魂的玉佩此刻掛在雲蘿頸項間。
因此被養母帶走沒多久後，織霧丟失了一魂一魄，思維比常人都要更為遲鈍一拍，也並不會反駁雲蘿所說的一切。
織霧無法理解雲蘿的憤怒，反倒是趴在她肩膀上的小靈貓突然對著榻上的少女憤怒炸毛。
織霧下意識將小靈貓抱在懷裏，阻斷了周圍對小靈貓不善的目光。
她無措沈默的模樣像是默認一般，讓一旁雲老夫人都微不可見的蹙起了眉心。
宗門裏的人幾乎都是將雲蘿捧在掌心裏當做珍寶般養大的。
平日裏小姑娘蹭破了皮都會惹得宗門上下疼愛。
眼下又這般蒼白病弱，他們看在眼中難免還是會感到心疼。
大師兄浮璟見狀嘆了口氣，只好先將刺激到小師妹的織霧帶了出去。
走到長廊下。
浮璟才語氣寬慰道：“小師妹會這樣也是情有可原。”
“眼下因為被少許黑霧侵入體內，害她至少一年不能繼續修煉，阿霧讓讓她可好？”
黑淵是整個修仙境最為危險的地方。
若世間殘留的魔氣會克制修仙弟子，那麽黑淵裏自上古時期便彌漫的黑霧更是比魔氣兇險百倍。
趴在織霧肩膀上的小靈貓亦是溫柔地舔了舔她的側臉。
少女握起柔軟掌心裏疼痛的傷口，對此不置可否。
*
二師兄玄昭在拜入雲清宗之前，是凡間貴胄的世家公子。
他自幼早熟，向來照顧同門，成年後亦是出落的溫潤如玉。
哪怕織霧被找回來後，他雖對待她疏離冷淡，但出生世家的禮儀修養讓他面對織霧時，唇角也帶有淡淡弧度，不算失禮。
可向來如沐春風的青年，在雲蘿出事後卻獨獨將織霧約了出來。
他將織霧丟入了黑淵。
他知道織霧只是一個沒有修煉過的凡女，被丟進這黑淵後，連獨自爬出來都做不到。
小師妹掉進去短短幾息被救出來。
玄昭便也漠然看著織霧在裏面待了片刻，將一顆丹丸從指縫裏漏入淵底。
丹丸服用下之後，就可以瞬間回到雲清宗後山。
他站在黑淵旁道：“你放心吧，我們名門正派不會害人……”
“只不過給你一個教訓，希望你以後對阿蘿尊重一些。”
她當日在房間裏默認了阿蘿口中那些話，顯然無意中惹惱了不少人。
“阿蘿可憐，一夕之間什麽都沒有了……”
明艷嬌蠻的名門千金小姐如今失去了笑靨，之所以會受傷、會陷入崩潰情緒當中……這都是拜織霧所賜。
想到這裏，玄昭栗色瞳仁更冷了幾分，握住手中的佩劍轉身離開。
織霧跌下來的時候才知曉黑淵底下並不是深不見底的深淵，而是有一扇劃著奇怪符咒的巨大地門阻斷了無窮無盡的深淵下墜。
彌漫在四周的黑霧便是從這扇門的縫隙中源源不斷的湧出，將落在地門之上的織霧包裹。
她始終是個凡人，沒有修煉過的凡人之軀從高處墜落很難保持清醒。
因此少女在指尖碰到丹丸之前昏迷了過去。
織霧再次醒來時，是被從雲清宗找到這裏的小靈貓舔醒。
小靈貓什麽都不懂，在找到主人後，小靈貓只想用盡全力將主人身上的黑霧都吸出來。
可它縱使有輕微的靈力，也無法拯救主人。
雲蘿只是被黑淵裏的黑霧侵入了短短幾息，接受宗門裏最好的治療和補藥，都要至少一年不能再修煉。
可織霧足足待了整整一夜，莫說靈臺，骨髓幾乎都要被黑霧浸透……
織霧的眼睛逐漸失去了視物能力，喉嚨裏想要發出聲音阻止小靈貓也無法做到。
徹底被黑霧汙染的少女喪失了視覺和本就寡言少語的聲音。
也許很快連聽覺都會消失不見……
小靈貓實在太小了。
甚至因為黑霧太多，小靈貓雪白的絨毛也漸漸被身體裏滲透出來的血而染得通紅。
織霧只能憑借手掌溫柔地撫摸著小靈貓被血浸濕的絨毛。
她作為它的主人，察覺到它繼續這樣下去，很快就會死去。
可她甚至沒有能力將來救自己的小靈貓帶出黑淵半步……
少女在微微的思考過後，將那枚可以瞬移回雲清宗的丹丸餵給了它。
大師兄很是愛護靈寵，他也許會救它……
在這之前，她用盡最後的力氣與小靈貓解開了靈契。
她聽說靈寵生來便野性難馴，不願臣服於人。
大師兄替她結下的靈契會讓靈寵不由自主地喜歡上主人。
大師兄還叮囑織霧，只要一旦解開它們便會立馬恢覆野性，從此不再接受束縛離開主人。
織霧將一滴血滴入了小靈貓的額上。
她想到解開靈契之後，世上便再也沒有人在意她……
可她好像也不在乎了。
她本來就從未向任何人索要過任何東西。
畢竟不管是雲清宗掌門千金身份也好，小魚村村女也罷……
這些從來都不是她可以選擇得了的東西。
雲清宗。
受到了不少人開解的雲蘿終於勉強肯服用湯藥。
只是她一不留神，白嫩的指尖便被滾燙的瓷碗燙到。
二師兄玄昭見狀攏了攏眉心，卻下意識將她指尖捧起，施了點小法術將她指腹燙紅的地方撫得清涼。
一旁的師姐不由調侃，“只是手指燙紅了一點，這也值得二師兄動用法術紓解？”
雲蘿聞言面頰微微泛紅，嗔怪師姐嘴壞。
雲老夫人過來看望時，更是心疼地將湯藥親自一口一口餵入孫女兒口中。
“阿蘿可還介嫌這件事情？”
雲蘿喝完湯藥後，臉上始終紅潤，可聽到這句小心翼翼的問話後，接著紅臉轉白，忽然落下淚珠。
不待旁人安撫，她便語氣慚愧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該過得這麽好，莫說這些珍貴的草藥，便是這個房間、身上蓋的被子都該屬於阿霧的。”
“我還給她就是了……”
她說著便要掀開被子下榻，接著卻被雲老夫人按住。
雲老夫人嘆息道：“阿蘿忘了不成，這房間是按照阿蘿的喜好挑選的，被子也是阿蘿小時候生辰想要母親親手做的禮物，你母親不動用任何術法，熬夜一針一針為你縫的……”
“你父母那樣疼愛你，又怎麽會厚此薄彼，因為另一個女兒就將你趕走呢？”
雲老夫人說著都覺眼眶發酸，手指尖戳了戳這孩子的額，“傻孩子，養了一只貓兒狗兒都有感情，更何況我們阿蘿還這麽懂事，這麽乖巧。”
雲蘿聞言頓時破涕為笑，她握住祖母蒼老的手掌，“那祖母和其他師兄師姐日後就將阿蘿當做一只乞食的可憐貓兒狗兒可好？阿蘿是願意的……”
雲老夫人苦笑，“你也是祖母的心肝，不好起來，祖母哪裏能安心啊？”
一旁大師兄浮璟見狀想要開口，“是了，關於阿霧……”
餘下的話卻被雲老夫人眼神阻了回去。
雲蘿聽到這個名字，下意識攥緊了雲老夫人，接著卻語氣可憐道：“往後我有的，阿霧也都有，祖母覺得這樣可好？”
雲老夫人讚她懂事，口中自是答了個“好”。
待片刻，雲老夫人出了門來，浮璟不由說道：“我想問問她知不知道阿霧去了哪裏……”
雲老夫人搖頭，“長老說了，阿蘿現在不能受刺激。”
“阿霧這個孩子也真是，怎可在這節骨眼上任性……”
提到織霧，雲老夫人不由嘆了口氣，“她到現在也還沒有回來。”
浮璟見雲老夫人亦是為此郁結，便只得先開解她老人家道：“想來她想通了就會好的。”
雲老夫人道：“但願吧。”
畢竟一個會偷竊孩子的粗俗村婦能教養出什麽好品性的孩子？
雲老夫人只希望織霧回雲清宗後能被重新教養一遍。
哪怕有阿蘿的一半能拿得出手，就已經很不錯了。
……
織霧夢見了小魚村裏清澈的河水，還有碧藍的天。
她從前聽村裏老人說，人在死之前會夢見自己的親人、愛人和朋友。
可織霧夢境裏卻什麽都沒有。
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也沒有可以愛的人……
唯一的小靈寵也只有在離開她以後，才能過得更好。
這一切仿佛都在告訴織霧，她的存在只會讓一切變得更糟。
如果她是養母的親生孩子，養母就不會因為她不是自己的孩子而發瘋，更不會日日詛咒她虐待她，最終抑郁而亡。
又或者她不是雲清宗掌門的千金，雲蘿也不會墜入黑淵，要至少一年都不能再修行。
可這一切從來都不是織霧選的……
織霧想，要是有重來的機會，哪怕變成一株草、一朵花，只要能安安靜靜地存活在這個世上，沐浴片刻陽光都是好的。
如果可以選擇，她想活，不想死。
可她想的東西，似乎也從來都不會實現。
*
織霧意識徹底恢覆清醒時便發覺自己已經不在黑淵底下，而是被關押在一輛很大的囚車當中。
囚車上被一團黑霧包裹籠罩，看不清任何東西。
車裏有很多和她一樣氣息的人。
她被修士當做被汙染的濁人從黑淵底打撈上來後，便和其他濁人關押到了一起。
這些濁人被黑霧徹底汙染後便藥石罔效，即便當場殺死，殘留的黑霧比瘟疫更可怕，會四處傳染蔓延。
除了會腐蝕修士體內的清氣，使其喪失修為，黑霧一旦大量滲入土壤還會腐蝕天地間的靈氣……
因而他們需要被送去特殊的法陣中集中銷毀。
被黑霧浸染透徹的織霧眼前看不見任何東西，也無法開口說話。
只是這一次，也許是為數不多的運氣終於降臨在了這一車可憐的濁人頭上。
在被拖去銷毀之前，他們被半道攔了下來。
在那些修士反應過來之前，那群兇神惡煞的魔修便好似土匪過境一般罵罵咧咧地從他們手裏將一車人給不耐煩地劫走。
“是……是厭淵宮……”
隔著囚籠，織霧聽見那些修士語氣驚恐地吐出了一個鮮少會從正派口中聽到的禁忌名諱。
厭淵宮……
織霧在雲清宗時曾聽說過。
厭淵宮是存在於十二宗門外的特殊存在。
他們之所以會被修仙境十二宗門排斥在外，是因為和一群以清氣修煉的正派不同，他們是一群魔修。
十二宗門不敢和他們對上的理由也很簡單——
黑淵裏布置的一道百年結界在一個月後就會因為百年期滿而法術消散。
在封印消失之後，黑霧會徹底沖出黑淵，汙染世間萬物，腐蝕所有修士的清氣與境界，直至世間再無任何可以修煉的清氣存在。
這般可以覆滅十二宗門的黑霧竟不受任何法術壓制。
除了這道百年結界的主人。
所以……
一個月後，十二宗門會請求厭淵宮的主人出手，在這道黑淵上再度補上一道百年結界。
就如同一百年前那樣，將黑淵重新封印。
……
“你看看，你們這群畜生把魔尊的宮殿霍霍成什麽樣了？！”
魔修力氣大，脾氣難以控制，性格更是橫沖直撞。
魔尊剛剛從一百年前醒來之後沒多久，左護法找來一群魔修服侍魔尊，結果差點把厭淵宮給拆了。
左護法一臉猙獰暴躁地將這群沒腦子的畜生打發出去以後，轉而換了張平靜沈穩的面龐，語氣溫潤地朝著殿內某個方向繼續說話。
“說起來，那些凡人轉變成魔修之後，相對溫和細膩一些，會保留著凡人的習慣。”
“所以……”
所以與其讓這群被黑霧汙染的凡人被當做垃圾一樣送去銷毀，不如入了他們厭淵宮來服侍魔尊。
提出這個建議的人是厭淵宮右護法。
左護法繼續道：“右護法是十二宗門的人，具體是哪個門派的不清楚。”
不過，十年前有人想要鏟除十二宗門，被雲清宗掌門夫妻倆打亂這個計劃之後，那人就將這屎盆子扣在了厭淵宮頭上。
十二宗門當然連個屁都不敢放，只能連夜將拯救了眾人的雲清宗推為十二宗之首。
眼下，左護法剛剛查出來右護法就是十年前趁著魔尊休眠時往厭淵宮頭上扣屎盆子的幕後黑手。
毀滅十二宗門的能力他們魔尊是有的，但這屎盆子他們這群脾氣暴躁的魔修不接。
“也就是說，十二宗門裏，有一個是內鬼，他們想毀掉其他十一個宗門好自己獨大？”
得出了可靠的推測後，右護法這個蟄伏多年的臥底所準備的計劃就像沒穿衣服的流氓一樣，眼下完完全全地裸丨露在了他們魔尊的眼皮底下。
“右護法想要在這群被黑霧汙染的濁人當中安插進來自己的人手，以便於拿走魔尊身上可以壓制黑霧的東西……”
秘密談話的大殿內，被施了一層結界。
哪怕有人將耳朵貼在門上偷聽，也無法聽到殿內任何對話。
在左護法的正對面，一張鋪著烏黑光滑獸皮的窄榻旁，此間主人的烏黑長發宛如黑緞一般沒過腰身垂墜在地上。
在聽完左護法的碎碎念後。
烏發間一張蒼白無比的臉龐上緩緩睜開一雙濃墨黑瞳，容貌妖冶的男人磁沈嗓音含著初初醒來的慵懶。
“現在不必打草驚蛇。”
男人啟開薄唇，嗓音沙啞地緩緩說道 ，“他們不是想取代本尊來控制黑淵嗎？”
“那就來試試好了……”
作為交換，魔尊也想知道，哪個門派膽敢在他沈睡期間讓他們厭淵宮做他們的替罪羔羊。
……
織霧和一群同樣為黑霧所汙染的凡人被驅趕到了大殿中央。
她雙眼失明，只能依靠著身邊一個心地極好的女子攙扶，這才沒有摔倒在地上。
“你沒事嗎？”
女子語氣善良地發出關心。
進來之後，聽說要留下來服侍魔尊，這些凡人無一不感到瑟瑟發抖。
所有人的表現都與正常人無異。
暗中觀察著他們一舉一動的魔修根本看不出來哪些人才會是臥底。
攙扶著織霧的女子目光掃過周圍。
她同樣沒有識別出誰是蟄伏在其中的“自己人”。
可見這一次，掌門將一切都布置的滴水不漏，連自己人都要防備一手。
女子很快收斂了目光，隨即做出害怕的模樣，攙扶住身邊的織霧，小聲說道：“我叫阿若，你叫什麽名字？”
織霧張了張嘴，只能在她手掌心裏寫下自己的名字。
織霧看不見，也說不了話。
發現這個事實之後，阿若立馬發覺自己沾上了一個燙手山芋。
可很快，在聽說魔尊回來的消息，阿若反而頓住了準備縮回來的雙手。
這一次的任務獎賞有多豐厚，隨之而來的風險就有多大。
阿若不確定自己是要在第一時間主動接近魔尊，以便於給對方留下深刻的印象，獲得更大的機會，還是讓旁人先行試探……
可一旦首功被其他人搶走，這般可遇而不可求的機會就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阿若思索了片刻之後，竟將目光落在了一旁又瞎又啞的少女身上。
聽聞厭淵宮主人十分殘暴……
想要知道魔尊到底有沒有傳聞中那樣厭惡普通人的觸碰，可以先找個替死鬼試一試。
若織霧死了，那就正好驗證了對方不可觸碰的危險性。
若織霧沒死，她又瞎又啞，也沒有資格靠近對方……
在半刻後，厭淵宮主人正式出現在大殿之內時。
周圍驟然一片鴉雀無聲。
攙扶住織霧的好心女子似乎被擠到了其他地方。
織霧因為眼睛看不見，更不知曉當前是何種情景。
只是她明顯察覺到身邊原本擁擠的人越來越少，似乎大家都因為懼怕某個方向而極其默契地朝著另一個相反方向退去。
織霧抿了抿唇，正想要感知那些人的方向，忽然間被不知從何而來的外力陡然一推。
在身體失重跌倒的瞬間……
織霧本能地伸手胡亂一抓，卻還真讓她抓住了一個冰涼的、疑似人類的手指。
之所以說疑似人類，是因為那只手掌過於冰冷，像是碰到了冒著雪白寒氣的冰塊一般。
寬大粗長的手掌被織霧緊緊攥住了兩根指節，柔嫩的指腹磨蹭到對方指腹上的粗繭，雪膚瞬間便被硌出了紅痕。
發生意外時，左護法瞬間進入高度防禦警戒的狀態，隨即看清楚……
疑似一塊嫩豆腐一樣的東西軟趴趴砸向了他們的主人。
當事人能有什麽感覺左護法不知道，但左護法覺得，這麽嫩的玩意兒用鐵刷子一刮，都得稀碎，哪裏需要動用多餘的術法。
不小心摔倒在對方的腿旁邊，織霧膝蓋都砸在地上，可眼前原本無法視物的漆黑卻在一點一點減退。
一些逐漸看清東西的光影在長久的失明後宛若夢境般重新闖入了織霧的眼簾。
在織霧怔楞住的瞬間，她握住的冰冷手掌似乎停頓了一瞬——
然後漠然抽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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