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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環毓看著眼前閉著眼睛、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陸雙, 恐懼和害怕讓她整個人都不知所措了起來,“陸雙……陸雙,你流了好多血, 跟我回去……”

見他不為所動,全然聽不見看不見,仿佛真的打定了主意躺在這裏等死,顧環毓真的嚇壞了,整個身子都發抖來,聲音不可抑制染上了哭腔, “求求你了, 跟我回去吧,跟我回去好不好,你這樣會死的……”

顧環毓被他的瘋魔舉動徹底嚇哭, 大哭道, “我不走了!我不走了!”

陸雙緩緩睜開了眼,便看見顧環毓俯在一旁, 扶著他的肩膀,潸然淚下道,“我不走了陸雙!我不走了!你起來!跟我回去!”

他眸光動了動,翕動了一下嘴角, 但是終究沒有說出一句話。

他想扯一扯嘴角,緩慢地笑一下, 可是不知是身體太痛的原因, 還是別的原因, 怎麽也笑不出來, 一時竟不知道是喜是悲。

.

顧環毓艱難攙扶著陸雙,兩人一路無話, 一瘸一拐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回到了家,陸父陸母看到淋成落湯雞的兩人,均是嚇了一跳,因為不僅看到了兩人濕漉漉的衣發,還有那洇濕了的紅色的血,一時分不清到底是誰的,地上還蜿蜒了一地。

“這是怎麽回事啊!”聶氏大驚失色,陸父沒說什麽,只是臉色很難看,忙不疊把陸雙攙扶進了屋。

聶氏則把顧環毓扶進了屋裏,安頓好她之後,忙去準備傷藥紗布和幹凈的衣裳,又去燒了熱水。

陸雙躺在床上,腹部一直在流血,整個衣裳都被染成了血色,陸父一言不發地給他止血包紮,一邊去關註陸雙的臉色,目光碰上之後,陸雙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以作安撫。

“……爹,我沒事。”他的聲音很平靜。

“你這叫沒事?”陸父惡狠狠蹬他,難得說了一句重話,“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我不小心……受了傷。”

“這是劍傷,你怎麽會被劍所傷?”

陸雙抿了唇,沈默不再開口。陸父看他的神色,長嘆了一口氣,也不再繼續問下去了,埋頭給他包紮。

包紮到一半的時候,陸雙突然目光一動,直直盯著門口。

是顧環毓站在了門口。

她還是濕漉漉的那一身衣裳,長發淩亂,面色煞白,靜靜立在門口看著他,綺麗又破碎,又莫名多了一分寧折不彎的堅韌。

她游魂一般靜靜走了進來,“我來吧。”

聶氏燒好了水,端著熱水走進來,看到顧環毓時臉色一變,焦急道,“哎呀環環,你怎麽就這麽出來了?怎麽不換幹衣裳?快先去換衣裳!”

顧環毓卻像是沒聽到一般,蹲在了陸雙面前,從陸父手裏端走了紗布,“我來吧。”

陸父聶氏面面相覷,彼此對了一個眼色,聶氏臉色也不太好,但還是對陸父緩緩搖了搖頭。兩人退了下去,把一方空間留給了他們。

陸雙沒有說話,看著顧環毓在給他慢慢用紗布纏著傷口,目光一錯不錯地看著她。

腹部的血早已經止住,只是洇濕成紗布一片紅色,看著觸目驚心。

顧環毓一邊給他慢慢纏著紗布,一邊忍不住無聲掉下了眼淚。

“別哭。”陸雙給她擦掉眼淚,聲音溫和地仿佛又恢覆成了那一個溫柔內斂的樣子,“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顧環毓閉上了眼,沒有說話。

她心裏明白,他再也不是那個從前的他了。

.

雖然顧環毓換了幹衣裳,喝了驅寒的湯藥,但還是當夜發起了燒。

她發起了高燒,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迷迷糊糊中有一道焦急的聲音回響在身邊,聶氏用濕毛巾不住給她擦拭著額頭,憂心道,“這孩子怎麽還不醒?”

“環環、環環,醒一醒……”

環環?

顧環毓恍惚了,是母親嗎?

是母親在叫她嗎?

她閉著眼睛,睫毛不住地顫動,怎麽也睜不開,小臉驚人的潮紅,呢喃道,“母親,母親……”

聶氏怔了一下,隨即大喜,環環終於開口說話了!說話好啊,說話總比昏迷不醒的好。

她放下濕帕子,忙把顧環毓從床上扶了起來,端起一旁的藥,“來,環環,咱們把藥喝了,聽話。”

她還沒有把湯藥餵進去,便聽到房門砰的一聲響,差點嚇了一跳,扭頭去看,便看見兩扇門大開,淒厲的風吹了進來,一個黑沈沈的高大身影現身在月色下,面容被月光映的一片陰霾。

聶氏松了一口氣,隨即柳眉一豎,“雙兒,你不好好待在屋裏養傷,這是來幹什麽?”

陸雙沈默,直直走了進來,從她的手裏端走了藥碗,“我來吧。”

聶氏當然不依,“你自己的傷還沒好,快回去休息。”

“娘,我已無礙。”陸雙淡淡道,“讓我來吧。”

“你……”聶氏欲言又止,看著陸雙臉上的神色,嘆了口氣,終究還是起身把位置讓給了他,走到門口,又不放心地扭頭看了一眼,最後關門離去。

屋裏只剩下兩人。陸雙抱住高燒不醒的顧環毓,讓她倚在自己的懷裏,吹了吹湯匙裏的湯藥,把藥湊到她的唇邊,一點點餵給她。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那個時候,顧環毓落難昏迷,重傷被救,整天無知無覺躺在床上。

聶氏有的時候沒有時間照顧她,餵藥的事偶爾會交給他來做。

她那時也是如現在一樣昏迷不醒,他看著躺在床上的她,像是在看著一個精致易碎的瓷器,仿佛哪一天她就會消失不見,再也醒不過來。

每次他都費好大的勁才能把藥給她灌進去,但是終究男女有別止於禮,不敢逾矩,而現在,他雖然依舊灌不進去藥,他將碗拿到了自己唇邊,自己喝了一口,然後掐住她的下巴,湊過去,吻開她的唇齒,將溫熱的湯藥一口一口渡了進去。

顧環毓昏昏沈沈,任由被人耐心地慢慢撬開了唇齒,被迫接受著溫熱的湯藥,喉嚨緩慢地開始吞咽,一滴湯藥流出了唇邊,逶迤成一道褐色的痕跡。

她喝完了藥,又被慢慢放躺到了床上。夜裏,她睡得很不舒服,身體燙的驚人,又忍不住一陣陣發冷,冷到了骨子裏。

她在黑夜裏蜷縮起身子,痛苦地蹙著眉頭,仿佛一直要沈溺在這樣的黑夜裏看不到盡頭。

一雙溫暖的手抱住了她,她被擁進一個強健炙熱的懷抱,她身上的寒冷漸漸不在了。

她蹙緊的眉頭緩緩松了下來,忍不住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

母親……是你嗎?

翌日,顧環毓迎著第一縷晨光,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從晨光中醒來,仰頭便看到了白茫茫的房頂。意識到這是她在陸家的房間。

腦子好像不那麽昏沈了,她動了動手,卻被一只大手緊緊握住,她歪過頭,看向床頭。

陸雙坐在床邊,感受到了她的分離,下意識便大手一緊,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聽到了她的動靜,他隨即也醒了過來,眼睛裏滿是血絲。

“……你醒了?”

顧環毓緩緩睜大了眼睛,有些訝異,陸雙怎麽會在她的屋裏?

“你昨夜發了高燒,我不放心……”他的聲音有些暗啞,“你餓不餓?要不要喝點水?”

她被他慢慢扶坐了起來,心中還恍惚著,所以他是昨夜在這裏守了自己一夜嗎?

陸雙將她慢慢扶好,又端來了溫水,湊到了她的唇邊。

顧環毓本能想要拒絕,但是實在折騰了一夜,渴的厲害,她最終閉上眼,慢慢在他手裏喝光了水。

陸雙又覆過來一只手,想要觸摸一下她額頭的體溫。

她偏頭躲過。

陸雙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靜了片刻,收回了手,搭在了自己的膝蓋上,慢慢握緊。

顧環毓閉上了眼,一夜的雨淋驚嚇讓她的唇失去了血色,憔悴而又脆弱,卻又隱隱帶著一抹驚心動魄的美麗,“陸雙,我們好好談一談,好嗎?”

陸雙低下頭去,眼中閃現出一抹陰霾。

“你想說什麽?”

顧環毓不去看他,平緩著語氣,試著與他講道理,“陸雙,我真的……有我不得已的苦衷,我不能繼續留在這裏,我希望……你能夠理解我。”

她還是想走。

“你要回去,然後呢?”陸雙直勾勾盯著她,慢慢握緊了手掌,“那我們之間怎麽辦?”

顧環毓沈默了。

片刻後,她試著開口,慢慢道,“你跟我一起回京城,我會向父親開口,讓他同意嫁給你為妻,可好?”

這次換陸雙不說話了。

顧環毓自己也覺得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但仍是試著慢慢開口,像是勸解他,又像是勸解著自己,“父親他不是個不講情面的人,只要我好好求他,他說不定……會同意的。”

陸雙沈默半晌,突然輕輕哼笑了一聲。

“跟我一起待在山上不好嗎?你在那裏過得並不開心,不是嗎?”他道。

顧環毓恍惚,她沈默了一會,輕輕道,“是啊……”

“但是,總有一些事,需要我去面對。”

說到此,她輕輕轉過眼眸,期冀地看著陸雙,期待能從他的眼中還能看到她想要的東西。

雖然他昨晚的瘋魔舉止嚇壞了她,但是她仍是對他抱有希望,她還是會忍不住地想,陸雙昨天只是情緒失控了而已,或許好好說出口,兩人交心之後,他還是能夠理解她、能夠放手。

“不。我不同意。”陸雙直接道,“有我在,你只能待在我的身邊。”

顧環毓看著他,一顆心慢慢沈了下去,心中湧出無盡的悲苦,“陸雙,你對我究竟是什麽感情?”

陸雙毫不避諱地迎上她的目光,毫不猶豫道,“我喜歡你,我愛你,我想要跟你過一輩子。”

“如果你真的愛我,怎麽會如此對我?”顧環毓喃喃道,“愛是成全,不是捆綁。”

這句話也成功挑起了陸雙的怒氣,他冷冷一笑,“我為什麽要放手?我只知道說出的話就要說到做到,我只知道我若愛一個人,那便是生生世世都不會與她分開,說好的一輩子,那就是一輩子。”

他直直看著她的眼睛,慢慢道,“你跟我在觀音像下立下過誓言,你難道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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