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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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毀滅

“那個女孩……是葉語瑰?是你?”

湛瑛不可思議地望著眼前平淡敘述的素衣女子, 卻又不敢輕易確定。

——或許她正是那日哥哥迎進門的妻子,可湛瑛平日裏很少與她有交流,完全看不出她與家中的嫂嫂有沒有什麽不同。

她們上一次面對面還是在哥哥失蹤前的慶典之上, 只是哥哥沒回來前,她都稱身子抱恙而在府中休息,後來又因為自己固執地不相信哥哥已死,而為他舉行喪禮。

如此姑嫂二人更是沒什麽機會見面了——在此之前,她甚至還以為自己的嫂嫂理應在府中養著她那副向來不太好的身子, 日日為哥哥的失蹤而黯然神傷,和眼前這位情緒絲毫沒有任何波動的女子全然不同。

故事裏的女孩與自己的嫂子始終無法重疊, 湛瑛又否認了自己剛剛的想法。

“可你看上去跟那女孩的個性完全不同t……難道, 你是葉語玫嗎?”

“瞧吧,你是湛珩的親妹妹,你理應喚她一聲嫂嫂,可是——你根本看不起她,我想,即便她現在站在你面前, 你也分辨不出吧。”

素衣女子突然抿嘴一笑,望向風緒道。

“你可要好好活著啊,否則,就沒人為我們姐妹的痛苦鳴冤了——姐夫。”

話音剛落, 周遭的冰墻猛然破裂, 海水隨著缺口一湧而入。

律玦迅速護在少煊身前,試圖用靈佩喚出屏障, 結果卻忘記玉玦剛剛被少煊抽走了, 沒能及時出手以作抵擋。

好在少煊反應也快,將玉玦掛回律玦腰間的瞬間, 海水立刻吞噬了這間房間,而一道金光也從玉玦之中迸射出,護住了房間內的四人。

再一眨眼的功夫,那素衣女子已經消失不見了。

“她想幹什麽?毀了海底城嗎!”

律玦怒視著被葉語瑰稱作姐夫的風緒,這個男人渾身謎團,始終對他們有所隱瞞。

“到現在你還是不肯信任我們嗎!”

“她早就想毀掉海底城了!若不是戰神這麽多年才現身,她又何必隱忍至此!你根本不懂她有多痛恨這個地方,這世間沒人能體會到她萬分之一的苦楚!”

“別吵了!”

少煊大聲呵斥住爭吵的二人。

“海底城要塌了,我和阿玦去支援熾觴,風緒你帶著阿瑛先撤!”

“我為什麽要帶著這個小鬼!”

“我為什麽要跟著這個大叔!”

少煊懶得跟這兩個傲嬌的人廢話,右手並起中指和食指,在他們頭上劃出一道泛著金光的拋物線,又迅速給了他們倆一掌,將其打出律玦的屏障,只包裹在神力的護體下,然後拉起律玦轉身就跑。

“阿玦,我們走!”

而先前與他們的分別的熾觴已然摸索到了冰淵囚籠的入口,一把鬼火燒融了鑰匙,連帶著將幾個礙手礙腳的侍衛也烤焦了。

他剛推開一個縫隙,便嗅到了刺鼻的血腥味,暗嘆不好,迅速用鬼火點亮了整間牢籠。

“祝嵐衣!”

可是沒有人回應他。

熾觴心下更是慌張——他並非擔心祝嵐衣不在此處,而是擔心祝嵐衣尚在此處。

他迅速往前奔去,只見高處的冰崖上,正懸掛著一個虛弱的身影。

“祝嵐衣!”

祝嵐衣聞聲勉強擡了擡眼皮,胸腔激烈地震動著,用盡自己最後的力氣吶喊道。

“快跑!”

話音剛落,一聲巨吼呼應著祝嵐衣的吶喊,熾觴反應迅速,化作一縷黑煙,逃過一劫。

與此同時,祝嵐衣拽著冰鏈的手也實在支撐不住,松了力氣的同時便迅速下墜,好在熾觴竄到了她的下方,穩穩接住了祝嵐衣。

他從未見過如此模樣的祝嵐衣。

她向來是一副從容不迫的帶笑表情,雖然話裏三分真情七分假話,但不至於令人討厭,行為舉止全都恰到好處,哪裏都挑不出毛病。

而今身上處處帶傷,衣裳也有些淩亂不堪,被幾乎凝固的鮮血粘膩在身,慘白的面容因為過低的氣溫而結了霜,他看著都覺得心疼,面容也不由嚴肅了幾分。

“你這麽,緊張我啊……”

祝嵐衣在他的懷裏微微找回些溫度,勉強擡了擡眼皮又因為實在太乏而再次闔上。

“我沒事……”

“你將事關生死的重要線索留給我,我怎麽能辜負你的信任。”

祝嵐衣聽到他的回應抿了抿嘴唇,實在沒力氣睜眼給他一個感謝的眼神。

“別傷了它……那是焰牙麒獸。”

熾觴擡眼的瞬間,焰牙麒獸已經再次撲了過來,熾觴懷裏抱著祝嵐衣行動受限,速度也慢了一些,飄起的衣襟便被焰牙麒獸咬了下去。

可也就在這交錯的剎那間,熾觴分明看到焰牙麒獸被折斷的一□□翼——

想必,那丟失的一半,便是當時湛珩所護送之神物,他也是因此而丟了性命。

“你觀察到了是不是?所以你用鮮血吸引他撲向你,而在瞬間拉過左手冰鏈,借助它的力量斷掉一邊的束縛,再將染了血的冰柱從你的體內拔出扔到遠處,調轉它的註意力,同時你趁機用右手冰鏈的支撐點蕩到冰墻上方,苦苦支撐……”

熾觴邊抱著祝嵐衣躲避焰牙麒獸的追蹤,邊猜測剛剛祝嵐衣的行為。

“祝嵐衣,你還真是不簡單。”

“謝謝,誇獎。”

祝嵐衣在他的懷中吹出一口冷氣,聲音虛弱。

“不過,這種時候,還是多註意它染血的獠牙吧。”

祝嵐衣的話音剛落,熾觴便抱著她差點摔了一跤,下意識用其中一只手撐了下地面借力,又迅速向著側邊翻了一跟頭,耍了焰牙麒獸一圈。

“暖和點沒有?你可千萬別睡!”

熾觴感覺到祝嵐衣的氣息變弱了許多,趕緊將她抱得更緊了些,又點了些許鬼火在她結霜之處烘烤著。

只是這樣躲來躲去也不是辦法,熾觴邊堅持跟祝嵐衣說著話讓她不至於睡著,邊在腦海中迅速思考著對策——

啊,焰牙麒獸是獸神的第一護衛,會不會還殘留著對少煊的記憶呢。

念頭剛冒了頭,熾觴就抱著試試的態度,突然連打幾個響指,在焰牙麒獸的周遭點滿了鬼火,而鬼火之上冒出的影像,悉數是少煊與嘯邈同框的情景。

果然,焰牙麒獸的註意力被吸引了去。

熾觴也就趁機抱著祝嵐衣一躍而上,抓起剛剛祝嵐衣的救命冰鏈,先躲到焰牙麒獸飛不到的高度。

只是如此制造幻象對熾觴來說也是巨大的體力耗費,而焰牙麒獸也不可能滿足於一個影像。

熾觴現在就祈禱著少煊那邊能趕快揭露城主的真面目,好趕過來幫忙。

“祝嵐衣,你跟我說說話,別睡聽到沒!”

“說,說什麽……”

祝嵐衣還是微闔著眼睛,她隱約看到自己和熾觴現在的處境,不免覺得有些對不起他。

“說……說說盛鈞儒那小子?他那麽心悅於你,你真的一點都不動心?”

祝嵐衣沒想到在這種境況下還能聽到盛鈞儒的名字,不由輕輕一笑。

“他就是個不谙世事的小少爺,沒經過什麽大風大浪……我們不是一路人,我也不想讓他被世間糟粕玷汙了去。”

熾觴點點頭,祝嵐衣的說辭跟他的猜測也差不太多,不過是盛鈞儒太執著罷了,再對人家造成太大的困擾也不好。

“我回去就說說他,讓他別總纏著你……大男子漢跟個小尾巴似的,真沒骨氣!”

“你說他的次數還少嗎……”

祝嵐衣的語氣裏有點無奈。

“等遇上真正般配的姑娘,他自然就打消這個念頭了,我都不在意,你倒是比我心急……”

“我……祝嵐衣,其實我還想跟你道個歉的。”

熾觴突然有些吞吞吐吐。

“我當時只顧著試探你,卻沒想到鬼火幻化的簪子會勾起你的毒發,對你造成那麽大的傷害……少煊也狠狠痛罵過我們了,連律玦都蔫頭蔫腦地自省了許久……”

“少煊姐姐啊……”祝嵐衣的聲音越來越弱,“她是真的,很信任我……”

熾觴覺察到她的不對勁,剛想喊她的名字讓她清醒一些,突然冰面之上的焰牙麒獸仿佛發現自己被欺騙了一般,沖著二人的方向怒吼一聲,同時,周遭的冰墻開始坍塌,冰鏈的支點也快要支撐不住。

砰——

幹脆的破裂讓兩人瞬間下墜,熾觴迅速在空中改變了姿勢,著陸的時候生生為祝嵐衣當了肉墊,也正是因為這一巨大沖擊,也喚醒了些祝嵐衣微弱的意識。

而熾觴不敢懈怠地爬了起來看向焰牙麒獸的方向,卻發現他四爪的周遭也出現了裂痕。

“焰牙!到這邊來!危險!”

焰牙麒獸下意識聽從了熾觴的呼喊,剛躍起的瞬間,原本腳下的冰面就裂出一個大窟窿,其下是萬丈深海。

熾觴一手還抱著祝嵐衣,另一只手環著焰牙麒獸的脖子將它摟了過來。

冰面已然四分五裂,他們不能坐以待斃。

“你自由了,”熾觴摸了摸焰牙麒獸的鬃毛,“我們一起逃出去!”

焰牙麒獸向著海面上方吼了幾聲,便在熾觴的面前俯下身來,示意他爬上自己的脊背。

熾觴明白它的意思,毫不推脫地將祝嵐衣扛在肩上,自己一躍跨上了焰牙麒獸,才小心翼翼地將祝嵐衣放在自己身前,生怕扛著她的姿勢會卡到她的t胃部讓她覺得不適。

“我還記得來時的方向……焰牙,聽我指揮——沖!”

焰牙麒獸的吼聲讓正在尋找熾觴他們的少煊一驚——光憑聲音她就能夠斷定,那就是真正的焰牙麒獸。

律玦覺察到少煊的反應,立刻判斷道:“吼聲源自那個方向!”

二人相視一笑,沈默地點了點頭,當機立斷奔向那裏,而四人一獸便在轉角處撞了個剛好。

“少煊!”

與熾觴同時發出聲音的,還有焰牙麒獸,它看到少煊的瞬間,眼神裏的神情便溫柔了些——那是實實在在的人而非幻影,那是它尚存的親人。

“焰牙……”

少煊湊過去摸了摸它折斷一半的羽翼,心疼地蹭了蹭它的傷口。

“別怕,沒人能傷害你了。”

“我們快走吧。”

律玦一把將少煊托舉上了焰牙的脊背,同時又直接將熾觴拽了下來,順手將懷中的靈佩系回祝嵐衣的腰間,拍了拍焰牙麒獸的背,聲音輕柔。

“還記得回家的路嗎?”

焰牙麒獸用臉上的鬃毛蹭了蹭律玦以作回應,留戀地望了熾觴一眼便扇動著半邊翅膀、邁著巨大的步伐,很快消失在二人的視線之中。

律玦垂眼看了看因為抱著祝嵐衣躲避而有些狼狽的熾觴,淡淡道。

“還跑得動嗎?”

熾觴抱著胸瞥了他一眼,瞬間化作一縷黑煙,聲音尚徘徊在空氣中。

“你跑快點啊——可別被壓在海底了。”

已然回到棲遲道岸上的風緒和湛瑛彼此隔著一段遙遠的距離,同時俯視著海面下的動靜,卻什麽也看不到,各自都心急如焚,只是一個顯露於色,一個裝作漠不關心。

猛然間,焰牙麒獸載著已經失去意識的祝嵐衣和在身後護著她的少煊,破海而出。

“快去幫忙!”

湛瑛命令著等候多時的鏢局兄弟們將他們三個一同迎上岸來,自己也一臉擔憂地湊了上去。

“嫂嫂,你有沒有受傷啊!”

“我沒事……嵐衣姑娘情況有些危及,得快些給她療傷保暖。”

“讓你的人把她送回木屋吧,那裏有床,能休息得好一些。”

風緒在遠處沒什麽情緒地開口。

“小野這會也該醒了,她知道在哪裏能找到雪愈獸。”

風緒交代完,見少煊、湛瑛和焰牙麒獸六只眼睛都疑惑地望著自己,不禁有些不自在。

“有什麽問題嗎?”

三個腦袋又同時擺了擺頭,朝著三個不同的方向散去。

而風緒則是依舊面無表情地望著海面——葉語瑰,去追尋自己的人生吧。

森林的地面上突然一陣巨響,甚至震倒了幾棵大樹,不過很快便恢覆了平靜,與此同時,岸邊趴上來四只手臂,隨之而來的還有氣喘籲籲的呼吸聲。

“終於回來了啊——”

少煊雙手各拉了兩個人的一只胳膊,將律玦和熾觴拽上了岸。

“海底城坍塌,阻斷了原本的地形。”

律玦背靠樹幹,一手隨意搭在曲起的膝蓋,向熾觴遞去了一個鄙視的眼神。

“他迷路了。”

“我那哪是迷路!我是體力不支!體力不支!”

熾觴還趴在地上,腦袋調轉了個方向,看著詆毀自己的律玦,撐起前胸反駁道。

“我好歹在焰牙的血盆大口中救下了祝嵐衣啊!”

提到祝嵐衣,熾觴又將腦袋調轉回去,看向一旁嘴角抽搐看著他們鬥嘴的少煊,急迫道。

“祝嵐衣怎麽樣了!”

“現在這個功夫,小野大概已經帶著雪愈獸回到木屋了——應該沒事了,我們回去吧。”

風緒在遠處平淡地交代完,便轉身向小木屋的方向而去。

“這個人真是——沒、人、情、味!一個大男人也不知道過來幫忙搭把手!”

湛瑛沖著風緒的背影憤憤不平,但那男人對這種程度的責備完全無動於衷,很快就變為了他們視線中的一個小黑點。

“你們鬧別扭還沒消停啊?”

少煊一把拉起律玦,看向旁邊想扶熾觴又不動手的湛瑛。

“這次又是為什麽啊?”

“沒,沒怎麽啊……”

湛瑛有些吞吞吐吐,熾觴也覺得被少煊戳破不太好意思。

少煊嘴角抽搐了幾下,無奈道:“我的觀察力有那麽差勁嗎?”

律玦在一邊突然慢悠悠地插嘴道:“如果你們為了阿煊吵架,會讓她很為難。”

湛瑛一臉驚訝地擡起頭,而熾觴和少煊也有些不解地齊刷刷看著他。

“你平時雖然厭煩了些,但對女孩子一直都很尊重又忍讓,更何況是從小看著長大的湛瑛……若是有什麽足以讓你憤怒至極,只能是和少煊有關了。”

律玦先是看向熾觴,又望了望湛瑛。

“跟棲遲道的秘密有關吧——熾觴的觀察細致入微,尤其對人情世故頗為敏感,或許是發現了你對少煊態度的變化,讓他覺得你對其有所隱瞞,而你作為封陽鏢局的掌門人,又不能向熾觴完全坦白,便爭執起來……”

“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不過看你們的表情,我猜對了。”

三人一陣沈默,誰也沒想到律玦竟然大差不差地推測出了二人的心思,而少煊也沒想到這兩個人爭吵的起因竟是她。

“好好好,你真是明察秋毫啊……”

熾觴勉強靠自己的力氣爬了起來,雙手舉起作投降狀望著湛瑛,一臉真誠。

“這件事是我太敏感了,我的錯,丫頭啊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我有那麽小氣嗎!”

湛瑛冷哼一聲,攙著熾觴就往小木屋的方向走,雖然是完全不顧熾觴現在的腳速吧。

“但你還是選擇了少煊。”

熾觴貼著湛瑛的耳朵“嘿嘿”一笑。

“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丫頭就是有情有義有骨氣!”

湛瑛一扭頭不搭理他,但嘴角悄然的微笑卻暴露了她此時愉快又輕松的心情。

“看來他們是和好了呢。”

少煊挽著律玦的手,望著熾觴和湛瑛的背影笑容溫柔。

“是啊。”

律玦在少煊挽著自己的手上輕柔地摩挲了幾下。

“這世間有很多人在愛著你。”

少煊心下微微一顫,低下頭靠在律玦的肩頭,含笑道。

“我知道的……我們也快回去吧,關於葉家,還有一些謎團待風緒給我們答案呢。”

律玦側過臉在少煊的額頭上蜻蜓點水般落下一吻:“好。”

當他們回到木屋時,全部人便已經聚齊了。

“二位真是姍姍來遲啊——”

熾觴翹著個二郎腿坐在閣樓的階梯上,背靠著墻壁,一臉悠哉游哉。

“你意見那麽大幹嘛!”

湛瑛坐在熾觴身後不客氣地在他肩頭踹了一腳。

“律玦將你從海底撈上來費了多大的力氣,嫂嫂安撫一下都不行……我說你啊,真的該減減肥了。”

“小祖宗,我這是肌肉!肌肉好嗎!”

熾觴不由撩開袖子給湛瑛展示著自己的肱二頭肌,但湛瑛只是撇撇嘴,連眼神都欠奉。

“爹爹,娘親——”

芃野見二人終於回來了,便一路從閣樓上跑下來,從打鬧的熾觴和湛瑛身側越過,一把撲進了少煊的懷裏,少煊便滿面笑容地一把將芃野抱了起來。

“小野乖,在家有沒有聽話?”

“嗯!”

芃野用力地點了點頭,一手摟著少煊的脖子,一手指著床上的祝嵐衣道。

“我剛剛找到了雪愈獸,已經幫這位漂亮阿姨療好傷啦……只不過她受凍太久身體還有些虛弱,現在睡著了。”

說罷,她又將指著祝嵐衣的手收回來,用食指湊到自己的唇邊,輕聲道。

“所以我們要小聲一點哦,不要吵到漂亮阿姨休息。”

“好,小野真懂事……”

少煊柔聲誇獎了湛瑛後,又視線鋒利地掃過還在鬥嘴的二人。

“聽到沒?你們倆……能不能安靜一會?”

而此時,拌嘴的倆人已經將視線轉移到少煊身上。

“這個孩子怎麽喚你娘親啊!她還喊爹爹——”

倆人又齊刷刷地望向一旁默不作聲的律玦,異口同聲道。

“爹爹?”

律玦完全不理會他們的眼神,只是溫柔地摸了摸小野的頭,微笑道。

“娘親剛剛累壞了,爹爹來抱好不好?”

“好——”

於是,在湛瑛和熾觴的眼皮底下,芃野張開雙臂滿臉甜美笑容地從少煊的懷裏掛到了律玦的脖子上。

而托著腮倚在閣樓圍欄上的風緒只是沒什麽表情地看著這場景,徒添傷感。

玩鬧了好一會,眾人t才想起風緒還有許多沒交代的事情,幾雙眼睛突然同時看向他時,那眼底的悲傷便被他們無意捕捉到了——那傷神的情態實在熟悉得很,就像是在懷念再也無法相見的愛人。

“別用那種悲憫的眼神望著我。”

風緒的胳膊從閣樓的圍欄上拿開,微擡起長腿,便掛坐在閣樓之上,透過那扇小天窗,望著遠方。

“你在思念葉語玫……她不在了,對嗎?”

“她一直在我的生命裏,只是離開了時間的流逝。”

風緒依舊望著小天窗外的一方天空,眼神是他們從未見過的柔情。

“她真的是一個很堅強又善良的女孩……其實她本可以假裝順從安然度日,可她的個性不允許她如此,偏偏要觸了葉庭堯那混蛋的惡鱗,挑戰他那虛偽的薄面,始終堅持自己信奉的真理,而她那個妹妹——”

“葉語瑰啊,她們明明不過是一面之緣,不知怎得就生出那樣根深蒂固的情誼,心疼她的遭遇,卻完全忽視了自己的處境,兩者相較,實在說不出是哪一個更可悲一些……”

“呵,這大概就是自娘胎裏種下的血脈情深吧。”

*

風緒是偶然間途徑了那場喪禮,才對這個表面柔弱、實則內心倔強的小姑娘動了心。

葉家堂前披麻戴孝、哭聲哀嚎遍街道,一隊隆重的車馬掛著白駛過,而葉庭堯眼中毫無哀色,身後跟著個女孩,據說是從不輕易露面的葉家獨女。

——死的人,是葉庭堯的正室,苦命的夫人。

而滿街的百姓大多並非為送葉夫人最後一面而來,反倒是好奇這個平日裏從不出府、美若天仙的葉家小姐。

她一身白衣,眼眶微紅,映著皮膚越發白皙剔透,雖有薄紗遮著面,卻足以想象其貌美容顏。

只是當時風緒並未在意,他不過是途徑的游俠,風過不留痕。

然而他卻在離開此處時,再一次被這個葉家女吸引了視線。

衙門堂前圍了一圈人湊熱鬧,他本意並非一同前往,只是一眼便瞧見了立於鳴冤鼓前,舉著鼓槌奮力敲響之人,正是這個葉家女。

聽聞葉家坐擁富貴權利,她又是家中獨女,有誰敢去為難她呢?

“阿娘並非懸梁自盡——那是謀殺,是父親的謀殺!”

風緒調轉反向的腳倏爾停住,猛然間回頭望向她,葉家姑娘卻已因為虛弱過度滑坐在鳴冤鼓前,他鬼使神差地便一個飛步來到葉家女身邊,眾人皆是一驚,議論紛紛,連葉家女都滿面疑惑地望著他。

後來他才知道,葉夫人沒有理由懸梁自盡,她是即便被丈夫狠心家暴也不肯退縮,牢牢護住女兒的堅強母親。

城裏上上下下都知曉之事,卻無人敢站出來為她說一句話。

因為他們心知肚明——葉家只手遮天,而葉庭堯性情頑虐,大概也猜出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葉夫人是被葉庭堯失手打死,卻要偽造一個相對來說體面的理由,光明正大地將葉夫人的死訊公之於眾。

葉家女自然也是知曉父親的所作所為,她日日被軟禁於葉府之中,好不容易才逃出來。

她深知自己的鳴冤不會有結果,甚至還會遭到父親的一通毒打,可是她必須這麽做——她不能讓母親死得悄無聲息,讓所有人揣著明白裝糊塗默認葉庭堯的暴行。

“謝謝先生。”

葉家女借著風緒的力道小心翼翼站起身來,不過礙於男女授受不親,很快便拉開了二人的距離,並在葉家侍衛出現之前,將風緒趕回了烏泱烏泱的人群中,沒讓葉家的人記住他的臉。

茫茫人海中,在外人看來他似乎沒有什麽不同,但在葉家女的眼底,她卻清晰地將他的與眾不同印刻在心底。

風緒因著這一個小插曲在這附近又多停留了一陣子。

可是這一意外的選擇,便是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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