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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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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封

當時葉家女被無情地塞進了轎中帶離, 葉家聲稱小姐只是思念亡母過於傷神,以至精神有些恍惚,胡亂說了話, 見了大夫近來好好調理,已經勉強恢覆了理智,此事也就隨著在百姓們漸行漸遠的議論聲中,不了了之。

風緒擔心葉家女的情況,便偷偷潛入了葉府, 在上百間庭院裏找到了屬於葉家小姐的那一間。

庭院裏清冷得很,不若整座葉府一般富麗堂皇, 偏顯寒酸。

這裏幾乎無人問津, 許是被葉家家主的忽視,連帶著家仆也不待見正室一脈,畢竟葉庭堯還有好些個紅顏知己供在府中,哪裏輪得到垂憐只會生女兒的正室。

而葉家女似乎並不覺得有何委屈,只是在房間裏靠著窗子邊點上燭光,神情認真地捧著本書在品讀。

“這本書上所寫不過是糊弄人的, 一看便是滿口胡言編造出來。”

風緒一只腿掛窗邊,倚靠著窗框而坐,巨大的身形擋住了葉家女的半邊視線。

她聞聲望去,只見那日扶起自己的男人正悠然含笑望著自己, 在月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輝, 難免讓她的心跳砰砰快了些。

“這世間萬般風情,可不是於書本之上便能群覽的。”

“先生……晚上好啊——聽上去, 先生似乎對世間山川鳥語都頗有見解, ”

葉家女將燭光稍稍變換了下位置,好讓它重新照在書本上。

“只是先生如此堂而皇之闖入姑娘閨房, 可不是什麽正人君子的行為。”

“可我怎麽覺得,這城中內外,你打心眼裏認為,唯有我一人能配得上君子這一雅稱。”

風緒笑起來的時候,晚風微拂,撩撥著他的長發,又將他身上的自由氣息完全暴露於葉家女的鼻尖下。

他一把奪過葉家女的書本,邊迎著月光翻看,邊悠然道。

“文采還算不錯,怪不得能讓你這位閨中小姐心馳神往——只不過是文字總比不上親身經歷,若姑娘感興趣,在下倒很願意為姑娘效勞。”

葉家女聽他如是說,只是輕笑:“先生是外地人吧,有些暗地裏的約定俗成,還是不要插手為好。”

“你明明就在等待這樣一個人,打破這不成文的規矩。”

他語氣輕快,又鄭重道。

“在下風緒,敢問姑娘芳名?”

葉語玫望著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似乎流淌著她從未見過的那般坦蕩與熱情,而他也人如其名,如風一般灑脫自在,心緒頓了頓,柔聲回應。

“小女子葉語玫,有幸與風先生相識。”

自那以後,葉語玫不再靠托丫鬟從街上買來的話本書籍打發時間,而是夜夜期盼這個風一樣的男子悄無聲息地來到自己的庭院,向自己敘說著深宮大院外的大千世界。

這樣的時光持續了很久,不知不覺間葉語玫已然暗許芳心,她也清楚,風緒對自己有著同樣的真心,他也不止一次明裏暗裏想要帶她遠走高飛,只是都被她一並拒絕。

因為在她心底,與人私奔便是選擇逃避,是對葉庭堯的低頭,對他暴虐的服從,而母親多年堅持的意義也將功虧一簣。

——葉語玫要的是光明正大與相愛之人廝守,過自己堂堂正正的人生。

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後就不會輕易改變,葉語玫就是這樣的女孩。

也因此,她深知自己不可能同意以葉家女的身份再同封陽鏢局結親,哪怕這逆了葉庭堯的惡鱗。

“我已心有所屬,不會再嫁作他人婦。”

臨近成年的幾日,葉庭堯親自來到葉語玫的住處,向她提起與湛珩結親之時,得到的便是葉語玫這般堅定的回答。

不出意料的,葉語玫被葉庭堯一頓毒打,就像當年對她的母親一樣,事後又徹底禁了她的足,讓她好好反省,並派人嚴加看管,命令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她的閨房。

她的成人禮都直接被略過,陪伴她的只有暗無天日的陰冷房間,以及發髻上始終佩戴著的有些年頭的發簪。

——那是母親的愛,也正是那日母親將發簪交給自己時,葉語玫才知曉自己竟然還有一個雙胞胎妹妹,才知曉葉家妖獸轉世的傳說和泯滅人性的秘密。

幾天後,葉庭堯親自打開了緊閉的房門,刺眼的光芒鋪灑在葉語玫的身上,她看不清葉庭堯背光的神情,只聽到他威脅般的聲音響起。

“封陽鏢局掌門人來府上商議結親之事,希望同你親自交流感情,語玫啊,你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吧?”

意識尚t有些混沌的葉語玫就這樣被丫鬟們拉去梳洗打扮,半個時辰後在後花園與湛珩相見。

湛珩見了她有剎那的恍惚,因為葉語玫和葉語瑰不愧為雙生女,若非了解她們的人,實在難以分辨。

“你還記得我嗎?八歲那年在封陽鏢局的酒宴上,我們見過一面。”

湛珩見葉語玫的狀況有些不對勁,只是試探性地問道。

葉語玫點點頭,並不多話。

“你身體不舒服嗎?”

湛珩感覺葉語玫渾身在發抖,下意識想握住她的手腕,讓她平靜下來。

“別碰我!”

葉語玫的反應讓湛珩嚇了一跳,不過還沒等湛珩開口安撫,葉語玫便自己調整好了情緒。

“不好意思,湛珩公子。”

葉語玫眼皮始終未擡,沒看湛珩一眼。

“聽父親說,你今日特意前來,是為了商議我們的婚事。”

“很抱歉,我已情許他人,實在容不下湛珩公子的心意。”

湛珩聽罷卻是一楞,他沒想到性情溫和的葉語玫竟然直截了當地嚴詞拒絕了自己,來之前他本來還在絞盡腦汁想出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如何婉轉地讓葉語玫接受自己的計劃。

可湛珩深知葉庭堯並不是能放任他人違逆自己意願的個性,尤其這個人還是自己的親生女兒,這簡直是踐踏他的臉面。

再加上剛剛湛珩無意間瞥見葉語玫胳膊和脖子間的傷痕,以及她當下敏感和疏遠的反應,也能猜個大概了。

“我可以幫你離開葉府,如願以償嫁給所愛之人。”湛珩語氣篤定,“你願意聽聽我的想法嗎?”

於是,借著湛珩對葉庭堯的妥協與態度,葉庭堯便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應允了。

——葉家雙胞胎女兒的秘密已經暴露給湛珩,不過他沒有資格將葉語瑰永遠藏在封陽。

只要葉庭堯開口要人,他便沒了理由拒絕,而葉語瑰一旦回到葉庭堯的魔爪之中,便只有死路一條。

但若是光明正大成為封陽鏢局掌門夫人,一切就不一樣了。

那葉語玫又該如何呢?

如果她在結親一事上被放棄,那她的存在便會被葉語瑰替換掉,而葉語瑰本應承受的苦難,肯定會完完全全加之於她,這也是湛珩不希望看到的,更是他在見到葉語玫前的苦惱之處。

但聽到她心有所屬時,他便想到借此為葉語玫換來一個安穩的歸宿。

所以,湛珩向葉庭堯提出如約舉辦自己與葉家女的婚事,而此葉家女非葉語玫,乃葉語瑰。

——但前提是,必須要放葉語玫一同出嫁。

若葉庭堯接受他的要求,他便允諾封陽鏢局將繼續為海底城效力。

其實,對葉庭堯而言,自己的女兒不過是一件用來謀利的物品,他堅持與封陽鏢局結親,也不過是牽制他們的手段。

只要這個對象是葉家姑娘,具體來說是葉語玫或是葉語瑰,根本一點都不重要。

至於葉語玫的婚事,對女兒的教訓根本比不上湛珩立場的承諾來得實在。

葉庭堯當即應了下來,只不過他究竟如何考量,誰也不曾知曉。

“如此說來,我哥哥明明是犧牲了自己,解救了葉家姐妹啊——”

“所以兩樁婚事同時舉辦,莫非是中途發生了什麽不測?”

少煊疑惑地望著風緒,如此說來,湛珩的計劃應該算是順利實現了,她不明白風緒的恨意究竟從何處而來。

“婚禮很順利,但這不過是語玫厄運的開端,源自於湛珩的自以為是。”

*

棲遲道的森林深處,葉語瑰佇立在宮門高處,無情地望著眼下被暗器炸毀的城墻廢墟,回憶漸漸被拉遠。

幾年前,就在目光所及的土地之上十裏紅妝,馬車井然有序地從街頭排至街尾,錯落的樹葉間灑下金輝漫漫,滿城的樹上都系著飄揚的紅綢帶,在無風時靜靜垂落著,宛若碧海之間的嫣紅雲團,湧動的人群絡繹不絕,比肩繼踵,個個皆伸頭探腦地想要觀望這百年難見的大婚和鮮有露面的美若天仙的新娘。

府門內,往日清冷的庭院已然妝點得遍布紅綢錦色,房檐廊角、梅枝桂樹上紅綢花高高掛起,一片紅艷艷的華麗。

女子頭戴鳳冠,兩邊插著長步搖,紅色的寶石細密地鑲嵌在金絲之上,身著繡花紅袍,肩披霞帔,白皙的皮膚如月光般皎潔,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於輕紗。

湛珩今日一襲紅袍,喜氣加身更顯容光煥發,他嘴角合不攏的笑容溫和,持著新娘那只纖細的手,踏入那鋪滿紅裳的殿堂。

繁雜的儀式順利進行著,在葉庭堯虛假的祝福和致辭後,湛珩將新娘迎出了府,一行人浩浩蕩蕩走過街頭,在眾人的註視下登上了封陽鏢局的船舸,紅色的喜悅漸漸駛離棲遲道。

而此時的船舸之內,卻秘密藏了另一位新娘。

葉語瑰在繁雜的典禮後已然耐不住孩子心性,偷偷將紅蓋頭拉下來想喘口氣,便見著對面端坐著一位姑娘,著裝打扮與自己一模一樣。

湛珩在婚禮前已經簡略地告訴過自己,這是她的雙胞胎姐姐,只是將太覆雜的前因後果一並隱了去,不想讓她天真的腦袋塞滿過多不必要的世故。

只是葉語瑰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小心翼翼地從紅蓋頭下掀開一個角,想看看湛珩口中的“姐姐”究竟是何模樣。

葉語玫本身一動不動,卻因著從紅蓋頭下的視線裏窺見了葉語瑰那雙可愛的紅色繡花婚鞋,便卸下了防備——在葉語瑰掀開蓋頭的一瞬間,兩雙一模一樣的淺色瞳孔對視了。

這是雙胞胎姐妹的第一次相見,也是唯一一次相見。

姐姐望見與自己模樣無異的妹妹後,情難自已,淚珠在眼眶裏打著轉,一把掀開了自己的紅蓋頭,萬分痛心地擁抱了她,兩顆心臟彼此依靠著許久。

而妹妹此時還不懂這代表著什麽,只覺得心裏有一塊空落落的地方在那一瞬間突然被什麽填補上了。

“這是阿娘留給我們姐妹的簪子,當時費了好大的心神才送去了海底城下……”

葉語玫指著二人頭飾中唯一顯得寒酸的那兩支。

“阿娘教會我愛與堅毅,現在姐姐也要教給你。”

與此同時,湛珩與另一位著紅裝的新郎官正在對月同飲。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進去吧。”

風緒點了點頭,跟在湛珩的身後,一前一後進入了船艙,而那姐妹倆已經自己掀開了紅蓋頭,妹妹安然地靠在姐姐的懷中。

葉語玫今日不似平常不施粉黛的模樣,黛眉輕染,朱唇微點,兩頰胭脂淡淡掃開,白皙剔透的皮膚中徒添一層嫵媚的嫣紅色,額頭中央點上金燦燦的花鈿。

風緒本就吃了酒處在微醺狀態,望見這般嬌媚的女子,也難免失了神。

“葉庭堯堅持對外宣稱只有一個女兒,所以……委屈你了。”

湛珩的話是對葉語玫說的。

“今日你與風緒兄成親,只能我們的見證下,還希望你們不要介意。”

“不會。”

葉語玫嬌羞地望了風緒一眼,邊放下自己的紅蓋頭,邊垂眸對著湛珩道。

“湛珩公子,有勞了。”

於是,在湛珩的主持下,在天地玄月的見證下,風緒與葉語玫完成了所有儀式,如願結為夫妻。

那一晚,風緒和葉語玫乘著湛珩提前準備好的小船,從另一個方向離開,消失在紛紛擾擾之中。

從此,大眾視野之中,再無風緒與葉語玫二人,有的,不過是封陽鏢局掌門夫人。

葉語瑰撣了撣身上沾染的灰塵,平淡的眼神中隱約間流露出些許厭棄。

她在這裏降生,卻被這裏拋棄,僅存的些許記憶都是黑暗而薄情的,而她生命裏遺落的光——

從未謀面卻深愛著自己的母親、僅有一面之緣卻離奇死亡的姐姐、重塑自己人生卻受人陷害生死不明的丈夫,也都因為他們的隕落而黯淡。

那些被湛珩捧在手心中疼惜的日子裏,她可以完全無所顧忌地做自己,她不需要以掌門夫人的身份出席任何她厭惡的場合,不需要百般借口推脫掉不願意做的事情。

湛珩理解她、尊重她,也嘗試著設身處地分散她的痛楚。

成親當晚,他望著自己的顫抖與恐懼,只是輕握著她的手,什麽也沒做。

“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的,小葉子。”

葉語瑰垂眸良久,才抖著唇詢問他。

“你也是這樣喚姐姐的嗎?在世人眼中,我和姐t姐,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同……”

“怎會無異?”

湛珩瞬間覺察到她的小心翼翼,歪著頭迎向她垂下的眼眸,柔聲道。

“你是葉語瑰,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是我想要長久守護的女孩……你和你姐姐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而我的心上人,唯你而已——這很重要。”

“瑰兒,別質疑我——我知道自己愛誰。”

葉語瑰平日裏不愛與鏢局府上之人來往,甚至與湛珩的親妹妹都鮮有走動,但湛珩並不覺得有何不妥——葉語瑰害怕同生人相處,他便依著她的性子,給她時間慢慢適應著。

而成家後,湛珩也不再將全部心思撲在鏢局諸事上,而將時間和精力分給葉語瑰許多。

關於她的事情,總是親力親為,盡量讓葉語瑰放下對陌生環境的戒備,心中敏感的防線也漸漸坍塌。

某次護鏢需要離開許久,湛珩怕葉語瑰在家裏閑來無趣,便問她願不願意隨行,而那一次甜蜜的旅程,卻差點要了湛珩的命。

客棧的後亭中,湛珩陪著葉語瑰乘涼,特地摘了朵野花,別於她的發髻之上,兩人一言一語情深正濃之時,後方的山林中凸顯殺氣騰騰的寒光。

湛珩護著受了驚嚇的葉語瑰,躲閃之中胸口被刺傷,好在鏢局的兄弟們及時出面,化險為夷。

“別追了!”

哪怕只露了一雙猩紅的雙眼,也足夠讓湛珩分辨出,來者何人。

“去查一下風緒的行蹤。”

湛珩避開眾人的耳目,包括葉語瑰,吩咐三鏢師去探察——風緒不會無緣無故對自己出手,莫不是葉語玫出事了?

不過湛珩所有的疑慮都不動聲色,他只顧懷中受了驚嚇的夫人,入夜好不容易將她哄睡了下,卻覺得有雙眼睛擔憂又悲傷地望著自己,待他張開眼時,便對上了那雙小鹿似的眼眸。

“做噩夢了?”

湛珩躺在床上仰視著坐起身來的葉語瑰,將她冰涼的小手攥在自己手中揉搓,以為她還在擔心傍晚刺殺之事。

“是因為我嗎?”

“夫人多慮了,我做鏢師的,本來就會得罪很多人……”

湛珩溫和一笑,剛想擁葉語瑰入懷,她便突然撲向自己,一手捂在湛珩的眼睛上,一手緊張地攥著湛珩的衣領,冰涼的嘴唇覆在他的嘴唇之上。

湛珩微楞,意識到葉語瑰在做些什麽,便溫柔地回應她、引領她。

情深之處,剛想拉下她蒙住自己的手,葉語瑰卻突然錯開了距離,驚慌道:“別看著我……”

聽到她驚懼的聲音,湛珩立刻放下了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腦後,柔聲哄她。

“依著你的想法去做便好……瑰兒,別害怕。”

湛珩果真就一動不動,任由葉語瑰在他的身上探索著更進一步的交流,只在必要之處拉著她引導一二。

那一晚,他們完完全全接納了彼此,身心如一。

第二天,湛珩便從三鏢師的打探中,得知葉語玫死亡的消息,只是他到死都對葉語瑰隱瞞著這個消息,直到風緒再次找上門來,葉語瑰才知曉這一噩耗。

只可惜,那時的她因為湛珩的失蹤,已然將全部情緒掩埋在她蒼白的皮囊之下,任何風吹草動都無法再讓其內心泛起波瀾,以致風緒一度認為他所愛之人死前仍在惦念的妹妹,竟是這般冷血無情。

而得知湛珩失蹤的當晚,葉語瑰出嫁後第一次回到棲遲道、回到葉府,在葉家正堂見了這位只在新婚當天見過的父親。

“我當是誰深夜前來拜訪。”

葉庭堯的腳步踉蹌,面色紅潤,一看就是酒後酣暢淋漓了一場,又急於來嘲諷自家女兒,特意松松垮垮地穿了身衣裳來見她。

“湛珩死了,沒了封陽鏢局這個靠山,終於知道回家低頭認錯了?嗯?”

他瞇著眼睛湊近葉語瑰,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簡直就要把害死湛珩是他的手筆寫在臉上了。

然而,他那張囂張的臉上還未完全暈開笑意,便被葉語瑰一簪子從側面刺穿了喉嚨,雙眸中的嘲笑瞬間變為驚恐,捂住自己的脖子倏然癱倒在地。

“這簪子是當年在海底城母親偷偷托人送給我的。”

葉語瑰低頭睥睨著眼睜睜迎來死亡的葉庭堯,語氣平淡。

“這一簪能輕易奪取你的性命,卻平息不了我的仇恨,也難以消解母親當年所受冤屈。”

葉語瑰蹲下來與葉庭堯齊平,又從正前方再次刺穿了他的喉嚨。

“你假意答應湛珩的要求,允諾姐姐同所愛之人遠走高飛,實則暗中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多年蟄伏,又在姐姐最幸福的時候殘忍殺害了她,再將此等惡果歸於湛珩……葉庭堯,你好生惡毒啊。”

“還有湛珩……你清楚自己已無法牽制於他,於是聯合雲繪宗置他於死地,歪心思動到他身上——你是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長、了。”

話畢,葉語瑰一簪紮入葉庭堯的眉心,親眼看著他斷了氣,重重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葉語瑰卻連一個眼神都欠奉,只將自己的簪子取了回來,用他華貴料子制成的衣裳擦了擦他骯臟的血跡,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般,將簪子寶貝地插回了自己的發髻。

而後,她設計葉家各支為著葉家家主的地位自相殘殺,最終暗地推舉一個旁系的傻小子上了位,自己則躲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玩弄他們於股掌之間。

待諸事安排妥當後,她再次回到封陽鏢局的庭院裏,那是獨屬於自己和湛珩的回憶——她沈默地註視著庭院裏的光景,任何一處都讓她想起湛珩那樣含情脈脈地望向自己的眼睛。

葉語瑰從容地回到房間裏,又從懷中掏出了一包粉末,打開茶壺悉數倒入其中。

在熱水的融化下,那些粉末已然化為無形。

她慢條斯理地在桌邊坐了下來,一手端起茶杯遞到嘴前輕輕地吹涼溫度,一手惋惜地覆在自己的肚子上,神色之中露出這些天以來,最脆弱的溫柔和哀痛。

“寶寶啊,別怪娘親……”

葉語瑰對著腹中的孩子喃喃自語,又將茶杯中的滑胎藥一飲而盡。

“娘親殺了爹爹,現在還要殺了你。”

*

“也就是說,葉庭堯死後,葉家的大小事務,包括海底城的經營和棲遲道林中獵殺,實際都是在葉語瑰的眼皮子底下默許的?”

少煊摸著耳垂思慮著,又疑惑道。

“可她明明痛恨葉家、痛恨海底城、痛恨那些禁錮百獸自由任意抹殺其天性、將其視為玩物的惡行,為什麽不幹脆將海底城摧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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