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 帶娃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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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帶娃日常
◎若是與你一輩子都不夠。◎
聖德二年冬臘月十五, 距離小年還有十五日時。
未央宮外亂成一團。
一個個宮娥端著手中的銅盆，一盆盆血水往外送，殿外的院子裏, 齊齊跪著太監數位。
宮裏邊有婦人時而高亢時而低沈的驚呼聲喘出, 只當她哭上一聲，在外候著的男人臉色便深上些許。
及冠的少年將墨發盡數束起，金冠高調的綁著，金絲龍袍遮掩住他蜂腰猿背, 垂在身側的手指緊握成拳, 薄唇緊抿，細看還有些輕微顫抖，他一瞬不瞬的盯著，似乎要將這座巍峨炫目的宮殿看穿。
“太後娘娘......”
不知是誰喚了聲。
婦人步履匆匆趕來, 衣袂紛飛，急得止不住打轉，卻還是分出心思安慰那少年帝王：“陛下, 這女子生孩子都是這般, 你不用過於擔心——”
“娘娘, 您再使勁兒，要出來了！”
裏頭有個產婆沖出來，也不管身上沾染著的汙血，撲通聲跪倒在二人跟前：“殿下, 娘娘出的血多......怕是，怕是......”
她未將話說完，因為那青年帝王再也按捺不住, 竟直直闖進殿內。
林嬤嬤想擡手攔住他：“陛下, 這產房不可——”
少年神色一淩, 眸中殺氣騰升，不等她將話說完，直接推門而入。
林嬤嬤嘆了口氣，只好等在門口，但心中實在煎熬，竟將手心抓出鮮血。
榻上少女痛苦的叫喊聲與產婆的驚呼聲融為一體，慘烈無比。
不止宋演心中放不下，就連她聽的也害怕。
面對他的突然闖進，有幾位年長的產婆並沒有驚詫，反倒是趁著這個間隙，忙叫他走到床頭，露出少女滿是汗珠的藕臂，忙不疊道：“陛下，娘娘快生出來了，只差一點點了。”
似乎是心有靈犀，床榻上精疲力盡的少女扭過頭來，一張小臉蒼白無比，櫻紅的唇也沒了血色，兩行清淚落入脖頸之中，杏眸之中毫無生氣，像是一塊碎了的琉璃瓦。
“沒......力氣了。”
毫無血色的唇翕動，氣若游絲。
宋演心口一疼，腦子裏嗡嗡的聽不見聲音，只是下意識握住她的手，緊緊傳著力氣，但他手掌早已嚇得冰冷。
他心疼的望著她，“阿茵，再堅持一下，我們不要孩子了，好不好？”
她微微闔眼，指尖掐的泛白，她輕生回應：“子文哥哥，是我們的孩子。”
產婆又道：“娘娘您使些力氣，頭已經出來了，馬上了。”
少年雙目猩紅，十指相扣，他滑落的眼淚滴在她的手腕。
溫熱濕潤的觸感叫她手腕一動。
天際泛白時，未央宮想起嬰兒哭啼。
“陛下，是位小公主！”
產婆激動的抱著孩子，楞是自顧自在邊上說上半會兒，什麽吉祥話都說了一遍，卻不見上位的帝王回應。
另一位較為年輕的產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這才擡頭看去，卻發覺那帝王緊緊摟著榻上的少女，動作輕柔的替她順著身後的發，最後再在她眉間落下一吻，楞是一眼也沒有分出來。
“嬤嬤，你將孩子抱出去，太後娘娘還在外候著。”那年輕些的產婆說道。
“這.....”
她有些猶豫，畢竟這是皇帝的第一個孩子，他這廂還未看上一眼，她便將孩子帶出去，恐會惹惱陛下。
室內除了嬰兒哭啼聲，靜的可怕。
床頭的人忽而轉過頭，“將外面的太醫全部喊進來。”
他說著又親了親懷中少女的臉，輕聲將她哄入睡。
產婆不敢再耽擱，帶著才出生的小公主風塵仆仆的去請太醫。
*
李姝茵再醒來時已經是兩日以後。
一同往常，宋演守在床榻邊，用溫熱的帕子擦去她臉上的汗珠子。
渾身黏膩，這殿內的地龍實在是熱。
“阿茵，怎麽樣，難受嗎？”他見她悠悠轉醒，忙的坐在她身側，拿著枕席墊在她背後，語氣中是毫不掩飾的關心：“還疼嗎？”
李姝茵瞧見他眼下青黑，自是知道他肯定憂心的不能入睡，勉強的勾起唇角，沙啞著嗓子道：“不疼了。”
聽到她這話，他才勉勉強強放下心，卻還是起身要去尋太醫。
總覺得這殿內空曠，好似少了什麽東西。
李姝茵眨眨眼，問道：“孩子呢？”
宋演明顯一怔，墨色瞳眸泛起慌張，同手同腳的端起桌上溫熱的茶水，就連方才想要做什麽都給忘記。
李姝茵嚇得小臉發白：“孩子..... 不會沒有保住吧？”
她只覺得眼前一黑，那十月懷胎的骨肉切切實實從腹中剝離出，是她的孩子，她怎能受得住。
本就沒有恢覆好的身子險些要從榻上滑落。
幸虧宋演察覺不對，眼疾手快上前將她攬在懷中，手心微微用力，“阿茵，朕沒見過孩子，孩子沒事。”
他的確沒見過。
事實上也是他不想見，畢竟只要一看見那孩子他便要重回她生她時候那幅模樣，他控制不住自己，日日守在她的床榻邊，父愛隱隱變成了些厭惡。
他甚至惡劣的想過，若是不是為了生她，她也不至於昏睡不醒。
“我睡了多久。”她握住他的手，“那是我們的孩子。”
宋演微微彎唇：“阿茵想看她了？”
他十分巧妙的避開了她第一個問題，以為只要是這般，她便不會再計較他拋下孩子不管不顧。
“嗯，她在哪兒？”
沒有一位母親不會不愛自己的孩子，更何況是她十月懷胎留下的。
宋演道：“我朕命人帶過來。”
他並不在意。
可李姝茵在意，看出他動作中帶著的不願，她深深吸了口氣：“子文哥哥，你不能不愛她。”
宋演吩咐下人將事辦完，又轉身坐到她的身旁，將她虛虛攬在懷中，鼻尖相蹭，他說的極輕：“我愛她。”
卻怎麽聽都少了底氣。
“取名字了嗎？”她頷首看著他，輕而易舉的捕捉到他躲閃的目光。
心下了然，她仍是問：“那現在取吧，我們先前說好的，若是女孩兒便喚作毓雪，若是男孩兒便喚作霽雪，眼下是女孩兒......”
他一下沒一下的摸著她的脊背：“宋毓雪，好名字。”
李姝茵不去計較他的心不在焉，乖乖的依偎在他懷中，直到林嬤嬤抱著小公主推開了房門，她才從他懷中退出。
外邊是寒冬，宮人怕她凍著便裏三層外三層裹著被子。
“娘娘，您醒了，這是小公主。”
宋演雖然沒提過公主，但她分毫不敢懈怠，將小公主照顧的極好。
小姑娘肌膚如雪，眼下正睜著同她母親一般的杏眼，好奇的盯著眼前的她。
並不似剛誕下的嬰兒皺巴巴的不好看，她生的十分可愛，嬌小玲瓏。
她擡手要接過孩子，還不忘喊上一旁兒的父皇：“子文哥哥，你快來看。”
但宋演明顯不太想看見她，但又因為她的話不得不湊近看了眼，伴隨著他的靠近，那小公主頓時喜笑顏開，小手揮舞著，異常興奮。
“她很喜歡你。”李姝茵又逗了逗毓雪，一本正經的同他道：“所以你也得喜歡他。”
宋演摸了摸鼻子，“喜歡。”
李姝茵不再管他，而是將那奶團子湊的更近了些，左右搖晃著她，逗的她咯咯笑。
“陛下，小公主的封號？”林嬤嬤思忖了會，問道。
宋演這才移開投在李姝茵身上的視線，不疾不徐道：“阿茵喜歡雪，她又是在臘月生的......”他頓了頓，才道：“賜封號福安，小字瑞雪。”
李姝茵擡眸：“福安？”
宋演笑道：“願她能為她的母後帶來福氣安康，健康順遂，畢竟為了她......”
“陛下！”李姝茵忍無可忍，阻止她即將說出的話。
林嬤嬤會心一笑，忙將名字知會下去。
*
“福安！你又將我的糕點偷吃了？”
文和瞧著只到自己小腿彎兒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忍不住唉聲嘆氣，“你母後只允你吃兩塊，你來偷吃本宮的，若是讓她只道要罰你的。”
宋毓雪微微歪頭，像是聽不懂她的話，裂開嘴咯咯直笑，嘴角的糕點殘渣還沒抹去。
她一雙眼亮亮的，盛載著希望，單純潔白。被她這一盯著，饒是有再大的氣也消了。
“罷了罷了，吃就吃吧。”文和半蹲下身子，一把將她抱起，作勢就要蹭她肉嘟嘟的小臉，“你還想吃什麽，姑姑去給你買。”
宋毓雪精明的眼珠子轉轉，撒嬌似的躺在她胸口，“還想吃......那個！”
她又指了指放在另一邊的桂花糕。
文和點頭，“姑姑讓人去給你買！”
恰巧慕生走了過來，他甚至來不及驚嘆，為何福安公主會再此，便被文和吩咐著去醉香樓買桂花糕。
慕生想說些什麽，那廂宋毓雪甜甜的喚他：“慕叔叔，你也想吃嗎？”
饒是經歷大風大浪的人也受不住她這般撒嬌，他頓時慌了神，上前捏了捏她兩頰軟肉：“公主想吃什麽，臣都去買回來。”
宋毓雪笑開了顏。
就知道文和姑姑是最疼她的，當然不止文和姑姑，慕叔叔也是！他們夫妻二人待她極好！
日暮西下，宮闈染上一抹金黃。
李姝茵正忙著做新衣裳。
她日子清閑，昨兒皇兄又給她帶了批西域的料子，她便想著反正今晚要守歲，那便動手縫著衣裳。
宋演從禦書房過來，站在院門外不敢進去，隔著一段距離癡癡的看著她，並未走近。
他想著多看看她，怎麽也看不夠。
做了夫妻也有十年，十年之癢期限已至，但他發覺他越發的喜愛她，甚至恨不得每時每刻與她待在一起。
今兒沒來得及下雪，她便將屋子裏的東西移到外邊，趁著冬日的暖陽行手中事。
“父皇，您怎麽又盯著母後看？”宋毓雪雙手背後如同小大人似的湊在他身後，眼底的笑意怎麽也抑制不住。
二人的動作不輕，在這院子裏格外清晰。
李姝茵順勢看來，視線流轉在二人之間，最後落在宋毓雪身上，她將手中針線放下，朝著她揮揮手：“瑞雪，過來。”
宋毓雪不動，而是撅起粉嫩的紅唇：“不要，母後每次都先抱我，父皇便會生氣。”
李姝茵疑惑的看向宋演，旋即便瞧見那八尺男兒十分鄭重的同她點頭，還做出一副可憐模樣，雙手張開，試圖引她撲進他的懷中。
見狀，宋毓雪抱起小胳膊，哼了聲十分大方的說道：“你們抱吧，我可不生氣。”
“我來啦！”
她也張開手，同一只花蝴蝶似的撲進宋演懷裏，二人撞了個滿懷。
他用力將她壓在懷中，深深吸食著她身上的馨香，悶悶的笑聲從胸腔中傳出。
直到他二人抱了有半刻鐘，宋毓雪終是忍不住，哼唧哼唧的闖進二人懷裏，大聲斥責：“母後，你也抱抱我！母後！”
她作勢要掉下小珍珠。
李姝茵輕輕推了推宋演，但卻換來他摟的越緊。
分明二人日夜待在一塊兒，可他卻黏人的緊，此刻更是不想放手。
“子文哥哥，松開手，瑞雪要哭了。”
“嗯。”他輕輕回應，將臉埋在她肩頭，雖不曾離開身子，但依舊是退開半邊，空出她的一只手，好讓她將宋毓雪抱著。
李姝茵便輕生哄著宋毓雪：“來，母後抱你。”
宋毓雪不甘示弱學著宋演的模樣趴在她的腰間，小手環住她的細腰，撒著嬌：“母後，文和姑姑請我吃桂花糕了。”
李姝茵松開手，垂眸看著她的發頂，“吃多了晚膳吃不下怎麽辦？”
宋演也同樣看著她：“若是不吃晚膳便要罰你一個月不能吃糕點。”
“吃得下，吃得下，福安保證，可以吃下很多很多！”她蹭了蹭李姝茵的腰。
宋演將她抱起，替李姝茵理了理有些淩亂的衣襟，“讓朕同你母後吃點東西，夜裏要守歲。”
李姝茵笑的前仰後翻，學著他的語氣：“你父皇肚子餓了，還要扯上你母後！”
宋毓雪不明白二人的笑點在哪兒，但是她瞧著李姝茵與宋演開心的笑，那她這心裏頭也樂得開懷。
一口未長齊的乳牙露了出來，又受到宋演一番嘲笑。
三人嬉笑打鬧著進門。
*
屋外繁星點點，宋毓雪悠悠轉醒，這才發覺，不知何時睡著了，並且被抱到偏殿，想起今晚要守夜，她便穿上鞋子往外跑去。
林嬤嬤正欲開門，差些二人便撞上，瞧著著急忙慌的小公主，她笑著問：“殿下醒了，可是餓了？”
宋毓雪趴在門上往外看，入目一片亮光，頓時有些欣喜：“母後是不是在和父皇替我生妹妹？”
林嬤嬤一驚，忙捂著她的嘴：“噓！這話可不能讓陛下聽見。”
宋毓雪有些失落的垂下眸子。
她聽文和姑姑說過，母後生她時差點要了半條命，自那以後，父皇便不想再要孩子，就連提都不能提，只要是說，便會惹他生氣。
可她真的想要一個妹妹......
不行，若是母後生妹妹時還要疼，那她可不願意！
她不要妹妹了！
小姑娘眨眨眼：“那他們在守歲嗎？”
林嬤嬤點點頭：“您方才睡著了，陛下便將您抱進來——”
她話還未完，宋毓雪已經往正殿跑去。
林嬤嬤無奈直搖頭。
這性子，當真與公主小時候一樣。
*
明黃色的燈光下，小丫頭躲在門扉後邊，眸子緊盯著窗前相互依偎的二人。
父皇把手搭在了母後的肩上，母後躺在他懷裏，正絮絮叨叨的說著什麽。
她說上一句，他便應上一句。
有來有往，靜謐而美好，時光舒緩溫柔。
父皇與母後真是天生一對！
宋毓雪輕手輕腳的從門口退出去，裹緊身上的狐裘大氅，望著天上升起的彎月，不知從哪裏飄出了銀絮，竟爭先恐後的落下，墜在她的肩頭或是身後。
雪下的又大又快，不過片刻功夫竟然堆起整個院子。
“哇！”她驚呼出聲，像是燕子似的在院子裏來回撒歡。
而此時的屋子裏，窗邊的二人也在靜靜賞雪。
這樣的雪景見得多了倒也不會稀奇，但偏偏卻又讓人看的走不動路。
宋演輕輕彎唇，看著身側李姝茵羞紅著的臉，他忽而明白其中的不同。
這雪年年都是一樣，身側的人年年也一樣，可始終再變的是那份情誼，隨著時間的退移註定是越來越深。
他喚道，“阿茵。”
“嗯？”
李姝茵擡起下巴，同他的視線相交織，緊密不分。
紅唇覆下，帶著微微的涼意，將二人的情感抿於唇齒之間，述說著彼此最真摯濃烈的愛意。
【作者有話說】
來啦來啦！！！
感謝在2024-06-02 19:00:02~2024-06-04 19:00: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語驚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林語驚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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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宮外亂成一團。
一個個宮娥端著手中的銅盆，一盆盆血水往外送，殿外的院子裏, 齊齊跪著太監數位。
宮裏邊有婦人時而高亢時而低沈的驚呼聲喘出, 只當她哭上一聲，在外候著的男人臉色便深上些許。
及冠的少年將墨發盡數束起，金冠高調的綁著，金絲龍袍遮掩住他蜂腰猿背, 垂在身側的手指緊握成拳, 薄唇緊抿，細看還有些輕微顫抖，他一瞬不瞬的盯著，似乎要將這座巍峨炫目的宮殿看穿。
“太後娘娘......”
不知是誰喚了聲。
婦人步履匆匆趕來, 衣袂紛飛，急得止不住打轉，卻還是分出心思安慰那少年帝王：“陛下, 這女子生孩子都是這般, 你不用過於擔心——”
“娘娘, 您再使勁兒，要出來了！”
裏頭有個產婆沖出來，也不管身上沾染著的汙血，撲通聲跪倒在二人跟前：“殿下, 娘娘出的血多......怕是，怕是......”
她未將話說完，因為那青年帝王再也按捺不住, 竟直直闖進殿內。
林嬤嬤想擡手攔住他：“陛下, 這產房不可——”
少年神色一淩, 眸中殺氣騰升，不等她將話說完，直接推門而入。
林嬤嬤嘆了口氣，只好等在門口，但心中實在煎熬，竟將手心抓出鮮血。
榻上少女痛苦的叫喊聲與產婆的驚呼聲融為一體，慘烈無比。
不止宋演心中放不下，就連她聽的也害怕。
面對他的突然闖進，有幾位年長的產婆並沒有驚詫，反倒是趁著這個間隙，忙叫他走到床頭，露出少女滿是汗珠的藕臂，忙不疊道：“陛下，娘娘快生出來了，只差一點點了。”
似乎是心有靈犀，床榻上精疲力盡的少女扭過頭來，一張小臉蒼白無比，櫻紅的唇也沒了血色，兩行清淚落入脖頸之中，杏眸之中毫無生氣，像是一塊碎了的琉璃瓦。
“沒......力氣了。”
毫無血色的唇翕動，氣若游絲。
宋演心口一疼，腦子裏嗡嗡的聽不見聲音，只是下意識握住她的手，緊緊傳著力氣，但他手掌早已嚇得冰冷。
他心疼的望著她，“阿茵，再堅持一下，我們不要孩子了，好不好？”
她微微闔眼，指尖掐的泛白，她輕生回應：“子文哥哥，是我們的孩子。”
產婆又道：“娘娘您使些力氣，頭已經出來了，馬上了。”
少年雙目猩紅，十指相扣，他滑落的眼淚滴在她的手腕。
溫熱濕潤的觸感叫她手腕一動。
天際泛白時，未央宮想起嬰兒哭啼。
“陛下，是位小公主！”
產婆激動的抱著孩子，楞是自顧自在邊上說上半會兒，什麽吉祥話都說了一遍，卻不見上位的帝王回應。
另一位較為年輕的產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這才擡頭看去，卻發覺那帝王緊緊摟著榻上的少女，動作輕柔的替她順著身後的發，最後再在她眉間落下一吻，楞是一眼也沒有分出來。
“嬤嬤，你將孩子抱出去，太後娘娘還在外候著。”那年輕些的產婆說道。
“這.....”
她有些猶豫，畢竟這是皇帝的第一個孩子，他這廂還未看上一眼，她便將孩子帶出去，恐會惹惱陛下。
室內除了嬰兒哭啼聲，靜的可怕。
床頭的人忽而轉過頭，“將外面的太醫全部喊進來。”
他說著又親了親懷中少女的臉，輕聲將她哄入睡。
產婆不敢再耽擱，帶著才出生的小公主風塵仆仆的去請太醫。
*
李姝茵再醒來時已經是兩日以後。
一同往常，宋演守在床榻邊，用溫熱的帕子擦去她臉上的汗珠子。
渾身黏膩，這殿內的地龍實在是熱。
“阿茵，怎麽樣，難受嗎？”他見她悠悠轉醒，忙的坐在她身側，拿著枕席墊在她背後，語氣中是毫不掩飾的關心：“還疼嗎？”
李姝茵瞧見他眼下青黑，自是知道他肯定憂心的不能入睡，勉強的勾起唇角，沙啞著嗓子道：“不疼了。”
聽到她這話，他才勉勉強強放下心，卻還是起身要去尋太醫。
總覺得這殿內空曠，好似少了什麽東西。
李姝茵眨眨眼，問道：“孩子呢？”
宋演明顯一怔，墨色瞳眸泛起慌張，同手同腳的端起桌上溫熱的茶水，就連方才想要做什麽都給忘記。
李姝茵嚇得小臉發白：“孩子..... 不會沒有保住吧？”
她只覺得眼前一黑，那十月懷胎的骨肉切切實實從腹中剝離出，是她的孩子，她怎能受得住。
本就沒有恢覆好的身子險些要從榻上滑落。
幸虧宋演察覺不對，眼疾手快上前將她攬在懷中，手心微微用力，“阿茵，朕沒見過孩子，孩子沒事。”
他的確沒見過。
事實上也是他不想見，畢竟只要一看見那孩子他便要重回她生她時候那幅模樣，他控制不住自己，日日守在她的床榻邊，父愛隱隱變成了些厭惡。
他甚至惡劣的想過，若是不是為了生她，她也不至於昏睡不醒。
“我睡了多久。”她握住他的手，“那是我們的孩子。”
宋演微微彎唇：“阿茵想看她了？”
他十分巧妙的避開了她第一個問題，以為只要是這般，她便不會再計較他拋下孩子不管不顧。
“嗯，她在哪兒？”
沒有一位母親不會不愛自己的孩子，更何況是她十月懷胎留下的。
宋演道：“我朕命人帶過來。”
他並不在意。
可李姝茵在意，看出他動作中帶著的不願，她深深吸了口氣：“子文哥哥，你不能不愛她。”
宋演吩咐下人將事辦完，又轉身坐到她的身旁，將她虛虛攬在懷中，鼻尖相蹭，他說的極輕：“我愛她。”
卻怎麽聽都少了底氣。
“取名字了嗎？”她頷首看著他，輕而易舉的捕捉到他躲閃的目光。
心下了然，她仍是問：“那現在取吧，我們先前說好的，若是女孩兒便喚作毓雪，若是男孩兒便喚作霽雪，眼下是女孩兒......”
他一下沒一下的摸著她的脊背：“宋毓雪，好名字。”
李姝茵不去計較他的心不在焉，乖乖的依偎在他懷中，直到林嬤嬤抱著小公主推開了房門，她才從他懷中退出。
外邊是寒冬，宮人怕她凍著便裏三層外三層裹著被子。
“娘娘，您醒了，這是小公主。”
宋演雖然沒提過公主，但她分毫不敢懈怠，將小公主照顧的極好。
小姑娘肌膚如雪，眼下正睜著同她母親一般的杏眼，好奇的盯著眼前的她。
並不似剛誕下的嬰兒皺巴巴的不好看，她生的十分可愛，嬌小玲瓏。
她擡手要接過孩子，還不忘喊上一旁兒的父皇：“子文哥哥，你快來看。”
但宋演明顯不太想看見她，但又因為她的話不得不湊近看了眼，伴隨著他的靠近，那小公主頓時喜笑顏開，小手揮舞著，異常興奮。
“她很喜歡你。”李姝茵又逗了逗毓雪，一本正經的同他道：“所以你也得喜歡他。”
宋演摸了摸鼻子，“喜歡。”
李姝茵不再管他，而是將那奶團子湊的更近了些，左右搖晃著她，逗的她咯咯笑。
“陛下，小公主的封號？”林嬤嬤思忖了會，問道。
宋演這才移開投在李姝茵身上的視線，不疾不徐道：“阿茵喜歡雪，她又是在臘月生的......”他頓了頓，才道：“賜封號福安，小字瑞雪。”
李姝茵擡眸：“福安？”
宋演笑道：“願她能為她的母後帶來福氣安康，健康順遂，畢竟為了她......”
“陛下！”李姝茵忍無可忍，阻止她即將說出的話。
林嬤嬤會心一笑，忙將名字知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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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安！你又將我的糕點偷吃了？”
文和瞧著只到自己小腿彎兒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忍不住唉聲嘆氣，“你母後只允你吃兩塊，你來偷吃本宮的，若是讓她只道要罰你的。”
宋毓雪微微歪頭，像是聽不懂她的話，裂開嘴咯咯直笑，嘴角的糕點殘渣還沒抹去。
她一雙眼亮亮的，盛載著希望，單純潔白。被她這一盯著，饒是有再大的氣也消了。
“罷了罷了，吃就吃吧。”文和半蹲下身子，一把將她抱起，作勢就要蹭她肉嘟嘟的小臉，“你還想吃什麽，姑姑去給你買。”
宋毓雪精明的眼珠子轉轉，撒嬌似的躺在她胸口，“還想吃......那個！”
她又指了指放在另一邊的桂花糕。
文和點頭，“姑姑讓人去給你買！”
恰巧慕生走了過來，他甚至來不及驚嘆，為何福安公主會再此，便被文和吩咐著去醉香樓買桂花糕。
慕生想說些什麽，那廂宋毓雪甜甜的喚他：“慕叔叔，你也想吃嗎？”
饒是經歷大風大浪的人也受不住她這般撒嬌，他頓時慌了神，上前捏了捏她兩頰軟肉：“公主想吃什麽，臣都去買回來。”
宋毓雪笑開了顏。
就知道文和姑姑是最疼她的，當然不止文和姑姑，慕叔叔也是！他們夫妻二人待她極好！
日暮西下，宮闈染上一抹金黃。
李姝茵正忙著做新衣裳。
她日子清閑，昨兒皇兄又給她帶了批西域的料子，她便想著反正今晚要守歲，那便動手縫著衣裳。
宋演從禦書房過來，站在院門外不敢進去，隔著一段距離癡癡的看著她，並未走近。
他想著多看看她，怎麽也看不夠。
做了夫妻也有十年，十年之癢期限已至，但他發覺他越發的喜愛她，甚至恨不得每時每刻與她待在一起。
今兒沒來得及下雪，她便將屋子裏的東西移到外邊，趁著冬日的暖陽行手中事。
“父皇，您怎麽又盯著母後看？”宋毓雪雙手背後如同小大人似的湊在他身後，眼底的笑意怎麽也抑制不住。
二人的動作不輕，在這院子裏格外清晰。
李姝茵順勢看來，視線流轉在二人之間，最後落在宋毓雪身上，她將手中針線放下，朝著她揮揮手：“瑞雪，過來。”
宋毓雪不動，而是撅起粉嫩的紅唇：“不要，母後每次都先抱我，父皇便會生氣。”
李姝茵疑惑的看向宋演，旋即便瞧見那八尺男兒十分鄭重的同她點頭，還做出一副可憐模樣，雙手張開，試圖引她撲進他的懷中。
見狀，宋毓雪抱起小胳膊，哼了聲十分大方的說道：“你們抱吧，我可不生氣。”
“我來啦！”
她也張開手，同一只花蝴蝶似的撲進宋演懷裏，二人撞了個滿懷。
他用力將她壓在懷中，深深吸食著她身上的馨香，悶悶的笑聲從胸腔中傳出。
直到他二人抱了有半刻鐘，宋毓雪終是忍不住，哼唧哼唧的闖進二人懷裏，大聲斥責：“母後，你也抱抱我！母後！”
她作勢要掉下小珍珠。
李姝茵輕輕推了推宋演，但卻換來他摟的越緊。
分明二人日夜待在一塊兒，可他卻黏人的緊，此刻更是不想放手。
“子文哥哥，松開手，瑞雪要哭了。”
“嗯。”他輕輕回應，將臉埋在她肩頭，雖不曾離開身子，但依舊是退開半邊，空出她的一只手，好讓她將宋毓雪抱著。
李姝茵便輕生哄著宋毓雪：“來，母後抱你。”
宋毓雪不甘示弱學著宋演的模樣趴在她的腰間，小手環住她的細腰，撒著嬌：“母後，文和姑姑請我吃桂花糕了。”
李姝茵松開手，垂眸看著她的發頂，“吃多了晚膳吃不下怎麽辦？”
宋演也同樣看著她：“若是不吃晚膳便要罰你一個月不能吃糕點。”
“吃得下，吃得下，福安保證，可以吃下很多很多！”她蹭了蹭李姝茵的腰。
宋演將她抱起，替李姝茵理了理有些淩亂的衣襟，“讓朕同你母後吃點東西，夜裏要守歲。”
李姝茵笑的前仰後翻，學著他的語氣：“你父皇肚子餓了，還要扯上你母後！”
宋毓雪不明白二人的笑點在哪兒，但是她瞧著李姝茵與宋演開心的笑，那她這心裏頭也樂得開懷。
一口未長齊的乳牙露了出來，又受到宋演一番嘲笑。
三人嬉笑打鬧著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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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繁星點點，宋毓雪悠悠轉醒，這才發覺，不知何時睡著了，並且被抱到偏殿，想起今晚要守夜，她便穿上鞋子往外跑去。
林嬤嬤正欲開門，差些二人便撞上，瞧著著急忙慌的小公主，她笑著問：“殿下醒了，可是餓了？”
宋毓雪趴在門上往外看，入目一片亮光，頓時有些欣喜：“母後是不是在和父皇替我生妹妹？”
林嬤嬤一驚，忙捂著她的嘴：“噓！這話可不能讓陛下聽見。”
宋毓雪有些失落的垂下眸子。
她聽文和姑姑說過，母後生她時差點要了半條命，自那以後，父皇便不想再要孩子，就連提都不能提，只要是說，便會惹他生氣。
可她真的想要一個妹妹......
不行，若是母後生妹妹時還要疼，那她可不願意！
她不要妹妹了！
小姑娘眨眨眼：“那他們在守歲嗎？”
林嬤嬤點點頭：“您方才睡著了，陛下便將您抱進來——”
她話還未完，宋毓雪已經往正殿跑去。
林嬤嬤無奈直搖頭。
這性子，當真與公主小時候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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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黃色的燈光下，小丫頭躲在門扉後邊，眸子緊盯著窗前相互依偎的二人。
父皇把手搭在了母後的肩上，母後躺在他懷裏，正絮絮叨叨的說著什麽。
她說上一句，他便應上一句。
有來有往，靜謐而美好，時光舒緩溫柔。
父皇與母後真是天生一對！
宋毓雪輕手輕腳的從門口退出去，裹緊身上的狐裘大氅，望著天上升起的彎月，不知從哪裏飄出了銀絮，竟爭先恐後的落下，墜在她的肩頭或是身後。
雪下的又大又快，不過片刻功夫竟然堆起整個院子。
“哇！”她驚呼出聲，像是燕子似的在院子裏來回撒歡。
而此時的屋子裏，窗邊的二人也在靜靜賞雪。
這樣的雪景見得多了倒也不會稀奇，但偏偏卻又讓人看的走不動路。
宋演輕輕彎唇，看著身側李姝茵羞紅著的臉，他忽而明白其中的不同。
這雪年年都是一樣，身側的人年年也一樣，可始終再變的是那份情誼，隨著時間的退移註定是越來越深。
他喚道，“阿茵。”
“嗯？”
李姝茵擡起下巴，同他的視線相交織，緊密不分。
紅唇覆下，帶著微微的涼意，將二人的情感抿於唇齒之間，述說著彼此最真摯濃烈的愛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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