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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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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夜色蒼涼, 火光漫天。

無數屍體堆積在城下,仿佛一座座小山。

此時此刻,全場死寂, 沒有一個人說話,唯有劈裏啪啦的火堆燃燒聲時不時響一下, 證明這個世界不是無聲的。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靖城王已死!爾等速速投降!”方打破了沈寂。

眾人萬萬沒想到,謝若玄居然這麽勇, 直接一箭射穿了靖城王。

這場叛亂從開始到結束, 不過四個時辰,可對於在場的人來說,卻仿佛過了四年那般漫長。好在謝若玄成功擊殺靖城王,沒有讓靖城王謀反成功,平息了叛亂。

謝若玄這一箭, 可謂是天下皆驚。

誰也沒想到,他這一箭竟然能將威名赫赫的靖城王射身隕。

這下基本上確定謝若玄不是謝子羲了。

原本眾人只是懷疑謝若玄的身份,但苦於沒有證據,無法證明而已。現在好了,這下不需要證據,大家都知道他不是謝子羲了。

若是原本的謝子羲,根本不可能射出這一箭。謝子羲手無縛雞之力, 別說射箭, 恐怕連弓都拉不開。

而謝若玄卻英武非凡,如此神勇,令天下為之側目。

一直旁觀的謝嘉行最是慌張, 他語氣惶惶,“父王, 你看見他射靖城王那一箭了嗎?那一箭,那距離,那力度,咱們濛州最出色的弓箭手都做不到,而那個贗品卻輕易做到了,還有謝氏皇族專有的鸞鳥印記,我們的計劃當真能成功嗎……”

更何況,現在靖城王已死,謝若玄下一步計劃是什麽?

會不會針對他們這些覬覦皇位的藩王?

一切都是未知數,然而未知的才最可怕。

慶王眉頭緊鎖,耐著性子道:“稍安勿躁,不過是射了靖城王一箭,有什麽大不了的。”

謝嘉行說:“可是……”

慶王說:“本王親眼看著那贗品得知靖城王與厭勝之術有牽扯後,召所有藩王進京的。那贗品極其厭惡厭勝之術,針對靖城王,也只是因為靖城王犯了他的忌諱,並非因為靖城王覬覦皇位。若非如此,那贗品直接無視你我就是,為什麽還將你封為儲君?”

謝嘉行心稍稍安定,“父王教訓的是,是兒子魯鈍了。”

夜色濃重,掩蓋了血腥的一幕。

喬溫瑜、慶王和謝嘉行不知道何時出現在肅章門,他們行色匆匆,來到謝若玄面前,單膝跪地道:“臣救駕來遲,還望皇上恕罪。”

謝若玄看了他們一眼,臉上情緒沒有一絲波瀾。

他當然知道這幾人“姍姍來遲”是什麽心思,無非是坐山觀虎鬥,看他和靖城王兩敗俱傷,好趁機上位。

可天不遂人願,他們的預想沒有成真,謝若玄殺了靖城王,並且褚倞還回京了。事情出現變故,他們的願望再難實現。無奈,只能到謝若玄面前請罪。

不過,謝若玄並沒有與他們計較,而是看向去檢查靖城王屍體的將士,確認靖城王有沒有死亡。

“啟稟皇上,靖城王已死。”

一侍衛跑到謝若玄面前,稟報道。

謝若玄問:“他旁邊那個親衛還活著嗎?”

那侍衛說:“那親衛還有一口氣在。”

浮艮乘擅厭勝之術,詭異狡詐,一箭射不死很正常。

謝若玄嘴角揚起一抹核善的笑,“很好,把他抓起來,關進詔獄,看好了,別讓他死了。”

“是。”

隨即,浮艮乘被五花大綁擡走了。離開前,在經過喬溫瑜時,喬溫瑜臉色變了一瞬,立即又恢覆了正常。

謝若玄敏銳地註意到這一點,沒有說話。

喬溫瑜……

認識浮艮乘?

靖城王選在今夜舉兵謀反,朝中若無內應,絕不可能成事。可他偏偏成了,還差點算計了謝若玄……這個內應,就是喬溫瑜吧?

肅章門的風帶著濃重的血腥味,迎面吹來,令人幾欲作嘔。無數宮人侍衛清理痕跡,謝若玄在眾人護衛下,回到內廷。

褚倞策馬行在謝若玄身側,說道:“皇上重生一世,與之前大不相同。”

謝若玄正凝眉沈思,聞言,隨意敷衍道:“怎麽不同?”

褚倞說:“令臣刮目相看。”

謝若玄頓了頓,好似才回過神,他看向褚倞,淡淡道:“褚卿今夜出現得真及時,若晚來一步,就搶不到人頭了。”

褚倞若無其事一笑,臉皮厚到令人發指,“多謝皇上誇讚,臣能及時出現,全仗游相調度有方。”

謝若玄點點頭,“朕知道了。”

游望之一黨的。

今夜真是熱鬧,看這一個個拉幫結派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要亡國了搞什麽團建的,差點讓他們真亡國了。

褚倞這一世在潼關駐守,現下接到調令,返回京城。

據說上一世謝子羲身死前,曾下令調褚倞帶十三萬兵馬離京。但具體離京幹什麽,不知道,只知道謝子羲調褚倞離京後,就被人害死了。然後褚倞也被人害死了,還枉送了十三萬將士的性命。

裴夢全說褚倞狼子野心,勾結游望之,意圖上位。

而游望之說褚倞忠心耿耿,一心為國,戰死沙場。

咱也不知道他們究竟誰說得對。

等回頭讓他們打一架好了,成王敗寇,誰贏了誰是大英雄。

不過有一點值得深思,褚倞這次回京,必定有所圖謀。

畢竟是鎮北將軍……好像褚倞是有個鎮北的封號,不戍守邊關,跑回京城,不是搞陰謀詭計是為了什麽?

總不能是鎮守京城吧?

這就是大權旁落的結果了。

謝子羲身為傀儡,全仰仗游望之鼻息而活。而游望之大權獨攬,幹什麽事都不用提前通知謝子羲一聲,所以謝若玄消息滯後,一時之間難以揣摩這些臣子的心思。

唉。

當傀儡帝王就是這樣,需要揣摩臣子的心思。倘若形勢反過來,謝若玄掌握大權,那就該游望之揣摩謝若玄的心思了。

回到內廷,禁軍統領紀琛將五花大綁的秦嫣然帶過來,詢問謝若玄該怎麽處理。

謝若玄半瞇著眼看了看披頭散發的秦嫣然,“充入掖庭,當個灑掃宮女吧。”

他還有一些事需要問秦嫣然,暫時不能讓她死。

“是。”

侍衛拖著秦嫣然下去了。

靖城王謀反,黨羽先前已經清過一波了,這次在大婚夜鬧事,可謂是出動了全部力量。

路宏博問該怎麽處理那些叛亂的將士,謝若玄直接說按律處置。按律處置。

謀反是誅九族的重罪,按律處置就是誅九族了。

這次要殺的人數,幾乎堪比隨靖城王一起謀反的人數,一時間,京城驚變,家家戶戶都能隱約聽到哭聲。

詔獄裏,謝若玄命人打開牢籠。

裏面浮艮乘被捆得嚴嚴實實,十指皆由鐵指套鎖著,臂上上了一副銅械,將雙臂肘腋鎖死,腳上拷著銅鐐銬,可謂是處處掣肘,插翅難逃。

那銅械重七十斤,尋常人連站立都困難。

浮艮乘被鐵架架著,佝僂著身體,身上鮮血淋漓,被折磨得幾乎不成人形。

謝若玄來到浮艮乘面前,漠然盯著他,宛若看一個死人。

曾幾何時,他做夢夢到手刃仇人,卻沒想到,會在謝子羲身上實現。

浮艮乘聽到動靜,勉強擡頭看向他,“要殺便殺,成王敗寇,罪名我都認。”

謝若玄卻笑了,笑容涼薄核善,仿佛剛從地獄裏爬出,“想死?你想的太簡單了。”

浮艮乘聞言,瞇著眼睛看謝若玄,“你不是謝子羲。”

謝子羲荒唐無道,昏聵無能,絕非像眼前這人城府深沈。

不料,謝若玄竟坦然承認了,“你猜對了。”

語氣幽幽,好似在敘述今天的天氣。

浮艮乘不說話了,只暗自猜測謝若玄綁他來的目的。不直接殺了他,難道猜出上一世是他殺了謝子羲嗎?

沒錯,上一世謝子羲正是他殺的。

斷心術也是他給謝子羲下的。

浮艮乘想了很多,然而意料之外的,謝若玄卻問了一件毫不相幹的事,“元封年間,喬家巫蠱案,你可知道?”

浮艮乘說:“當年喬家被滅族之事鬧得沸沸揚揚,京城誰人不知?”

謝若玄又問:“是誰指使你陷害喬家的?”

此言一出,浮艮乘瞳孔驀地一縮。他不可思議地看著謝若玄,好像看到了什麽怪物一樣,但眼神裏又流露出不敢置信,“你……”

謝若玄為什麽會知道是他設計陷害了喬家?

謝若玄究竟是什麽人?

和喬家有什麽關系?

浮艮乘下意識張嘴,但話未說完,他眼角餘光似瞥見了什麽,頓時閉上了嘴。

謝若玄回頭,只見喬溫瑜站在臺階上,沖他遙遙行了一禮。

謝若玄面無表情,再轉回頭看向浮艮乘,浮艮乘卻又不說話了。

旁邊獄卒立即有眼色地說道:“剝皮要趁活著的時候剝,先用剝皮刀開幾道口子,等血糊糊的時候,再澆鑄瀝青,用石錘一敲,那人啊就像蛇蛻皮一樣,從殼裏彈了出來,活魚似的蹦跶哩。”

浮艮乘臉色立即白了。

他沒有猶豫,臉上忽然浮現出詭異的花紋,下一刻,他嘴角流出漆黑的液體,腥臭味散入空中。

獄卒連忙上前捏住他的下頜,只見浮艮乘嘴裏已經沒有了舌頭,只剩黑洞洞的喉嚨。

他竟用巫蠱之術硬生生化了自己的舌頭!

這點效果不足以要人命,但卻能讓人變成啞巴。

謝若玄先是震驚,後氣笑了,“好啊,很好……”

為了不讓自己在嚴刑逼供下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浮艮乘竟然硬生生化了自己的舌頭。這份決心,這份魄力,看來他想保守的秘密絕沒有表面那般簡單!

而這個秘密,與喬溫瑜有關。

喬溫瑜。

喬溫瑜……

沒關系,來日方長。

“先好好招呼他,等他什麽時候願意交流了,再停手。”

旁邊獄卒立馬躬身表示得令,“放心吧,把他交給小人,小人定治得服服帖帖的。”

謝若玄不再待在這裏,轉身離開。

在路過喬溫瑜的時候,他連半個眼神都沒分給他,好似不認識一般。

第二天上朝,先處置了一批叛黨,然後進行論功行賞。

眾臣心思百轉,謝若玄在肅章門的表現被他們看在眼裏,這般英武,翻遍謝氏皇族族譜,都極其少見,恐怕就是那幾位了。

看來真的是祖宗顯靈,不忍看大淵亡國,所以派謝若玄力挽狂瀾啊!

大淵有救了!

然而不等他們抒發一番劫後餘生的喜悅,以及展望一番大淵光明的未來,就見高高的龍椅上,謝若玄頭戴帝冕,神情端肅,揚聲道:“昨夜大家都辛苦了,朝廷自有法度,按功勞大小進行封賞。眾卿若有異議,可以找游相。游相,你說呢?”

一番言語,直接將封賞這種至關重要、可拉攏人心的大事,甩給了游望之。

游望之:“……”

眾臣:“……”

游望之沒什麽表情道:“臣沒有異議。”

謝若玄滿意地點點頭。

看來游望之還算識相。

他絲毫不考慮褚倞回京後,會讓當下的政.治.格.局發生怎樣的變化,依舊是那副不顧他人死活的模樣,無視百官,我行我素。

眾臣心臟疼。

草。

失算了。

謝若玄還是那個謝若玄,並沒有因為一箭射殺了靖城王而發生任何改變!

聊完封賞的事,然後輪到了褚倞。

褚倞不僅回京述職,還帶來了大宛的情報。明堂上,褚倞換下戎裝,一身朝服,像個儒將,朗聲道:“大宛近日秣馬厲兵,大肆屯糧,疑似準備戰事。臣以為此事非同小可,望皇上加強邊防,提前做好備戰。”

上一世,永嘉三年末,北方多州發生嚴重雪災。次年三月,水災泛濫,南方發生地動。大災之後必有大疫,時疫爆發。大宛月羌舉兵來犯,褚倞駐守邊關,召王、恭王共同率部抵擋。

這一世,雪災雖未發生,但仍需提前防範。還要提防大宛月羌舉兵犯境。

謝若玄說:“朕知曉了,此事依舊全交由游相處理,眾卿沒有異議吧?”

一句話,又把事情甩給了游望之。

游望之真是塊好用的磚,哪裏需要哪裏搬。

謝若玄十分心安理得,畢竟當傀儡就要有傀儡的自我修養嘛。

眾人:“……”

他們還能說什麽。

呵呵。

那麽剩下最後一件事了,只聽謝若玄微笑道:“那好,關於鎮北將軍的接風宴,就交由儲君來辦吧。”

褚倞本人:“?”

突然被點名的謝嘉行:“???”

褚倞的一眾下屬:“??????”

這個邏輯是怎麽拐的?

下了朝,褚倞的一眾下屬圍到褚倞面前,嘀咕道:“那謝子羲太不把您放在眼裏了,您這次班師回朝救駕有功,居然讓一個非正統出身的儲君來接待您,真是太目中無人了。”

“就是,原以為他重生一世,知道收斂起脾氣了,沒想到變本加厲,這般輕視您,您一定要給他點教訓。”

幾人剛剛回京,不知道謝若玄底細,但敢口出狂言。

褚倞卻灑脫一笑,“不過接風宴,本將並不放在心上。”

他此次回京,是沖著找水龍符而來。傳聞謝若玄在位時期,曾命人修築了十八條水脈,連接中原九州。水脈有水龍軍駐守,只要找到水龍符,就能調動那支神秘的軍隊。

待大淵時局動蕩,好有應對之法。

游望之府上。

褚倞一身常服,殺伐味被掩去,頗有幾分儒雅風流。他坐在客座上,呷了口茶,“你急匆匆召我回京,就是為了讓我看看那個贗品如何一箭射穿靖城王的?”

當時八百裏急召,他還以為京城出了什麽大問題,需要他回京主持大局。沒想到,竟然看見了那超出認知的一幕,真是日頭底下點燈籠,多此一舉。

原本擔憂謝子羲皇位不穩,現下好了,白擔心了。

游望之說:“既然回京了,就安心在京城裏住一段時間吧。”

褚倞意味不明地笑了聲,“現在北邊月羌大宛虎視眈眈,你讓我在京城偷閑,看來這大淵氣數當真到了盡頭。”

然而游望之卻沒有答話。

寒冬時節,潑水成冰。皇宮中,廊下跪了一片宮女太監,他們瑟瑟發抖,跪了一夜,連暈都不敢暈過去。

臺階上,裴夢全臉色極其難看,他眼圈烏黑,顯然一夜沒有睡好。

一時間眾人噤若寒蟬,生怕觸了他的黴頭。

裴夢全淡淡道:“都知錯了?”

他略帶陰柔的聲音響起,那些宮人更是惶恐不安,連忙不停磕頭,卻無人敢答話。

“永巷藏匿刺客,險些刺殺皇上,竟無人發現,這是一錯。讓皇上獨自一人在危機四伏的皇宮裏行走,身旁無人護衛,這是二錯。安和宮湧進刺客,令孟妃被賊子劫持,這是三錯……”

裴夢全冰冷的視線掃過在場眾人,眾人只覺仿佛有一支利箭射中了自己,止不住頭皮發麻。

“皇上前往肅章門,不第一時間向我匯報皇上的去向,還企圖隱瞞,這是四錯。爾等真是活膩歪了,居然敢勾結賊子,罔顧皇上安危,簡直其心可誅。”

眾人聽著這一條條罪名扣下來,心中一片絕望,卻不敢為自己喊冤。

因為他們都知道裴夢全的脾性。

裴夢全從不把他們這些宮人當人看,更別提憐憫之心。若多說一句,恐怕就要被這閻羅送進暴室,永世不得翻身。

天陰沈沈的,又飄起了雪花。裴夢全仰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疲憊地閉上眼,一張臉毫無血色,連嘴唇都是蒼白的。

又要變天了……

現在眾人都知道了皇位上的謝若玄是贗品,只是因為對謝若玄不了解,所以暫時按捺不動。

他們猜不透謝若玄的虛實,一時不好出手。

但肉眼可見的,時局發生了變化,一切目光向謝若玄聚焦。

深夜,永巷門前。

裴夢全將一個包裹丟入陰影中,然而預想中重物落地的聲音沒有響起,反倒是響起一道輕佻的人聲,“許久不見啊,小全子。”

裴夢全沒有反應,只漠然道:“東西在這裏。”

那人說:“嘖,你還是這副樣子,真無趣。罷了,今日倉促,改日再聊。”

說罷,那人身影遁入黑暗之中。

裴夢全嘴角緩緩揚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謝若玄一箭射殺靖城王算平息叛亂,於江山社稷有功。仔細算,這還是謝子羲上位期間第一個拿得出手的“功勞”。就在眾人以為謝若玄會趁機大肆攬權、或整改朝綱的時候,不料,謝若玄竟然宣布罷朝了。

罷朝了。

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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