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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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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8

村幹部看元棠不進家門, 心裏直吐槽元家兩口子沒長眼。

女兒都考大學了,還不趁著這時候上前來緩和關系?

你們兩口子在那兒跟死了爹一樣,咋的?女兒出息了就那麽難受?

好歹元棠姓元, 閨女脾氣犟, 你們白長這麽大的歲數了, 也這麽拎不清。

這要是他,就算是再重男輕女,這會兒也裝裝樣子。連賬都算不明白,學習好上大學的女兒, 和被趕出家門的女兒能是一樣的嗎?

記者這會兒也瞧見了不對勁, 躍躍欲試的要來采訪元棠。

元德發和趙換娣還沒動作,村幹部瞪了他們一眼,趕緊攔著人往村裏的曬谷場引。

“元同學家裏小,估計坐不下這麽多人,走走走, 咱們去場上,我讓人搬幾個桌子椅子, 咱們好好談。”

管他元家的人怎麽想, 元棠到底是村裏出去的, 這個榮譽她爹媽不上前來領, 他來。

元棠沒有多說話, 校長也趕緊招呼人一塊往曬谷場走。

人群呼啦拉的來,又呼啦拉的走。

中心隨著元棠的到來轉移到她身上, 校長記者村幹部,還有鑼鼓隊都走了。

村民們圍著一圈看, 也跟著稀稀拉拉的走,一個個臉上都帶著隱秘的興奮, 小聲嘀咕著元家的現狀。

“趙換娣這下不抖了,大女兒考了個全市第三,大兒子還沒音呢。”

“該,早幾天我就想說來著,哪兒有當媽的在外面一個勁的埋汰自己親閨女的。之前成績沒下來那會兒,她天天炫耀說兒子光宗耀祖,說起元棠就是罵,你們是不知道,罵的難聽死了。”

“不過元家那丫頭也夠狠的,連叫都不叫一聲,門也不進。”

“進啥啊,嚴格來說,分家都分了,趙換娣那時候自己說的,要三百塊,拿了錢就斷關系的。”

“唉,你說圖啥啊,三百塊就不要大學生閨女了。她往後不得後悔死。”

“後悔也沒轍,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誰讓她偏心眼呢。”

“我瞧著她家那個大兒也不成樣子,剛才臉那叫一個難看。”

“這下有好戲看了,回頭要是兒子落了榜,趙換娣得氣瘋。”

……

趙換娣臉色慘白,血色幾乎是一瞬間就從臉上全部褪去,她渾身冰涼的站在那兒,覺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

旁人或是同情或是幸災樂禍,她都覺得是對自己的羞辱。

仿佛有人指著她的額頭,諷刺又傲慢的質問她。

你不是天天盼著元棟考上嗎?你不是看不起元棠嗎?

結果怎麽樣。

元棠考了全!市!第!三!

趙換娣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往後倒下去。

****

元棠被人簇擁著走到打谷場上,這會兒還不算太熱,打谷場上有半截子臺階,村幹部招呼人去擺桌子。

桌子擺好,他砸吧砸吧嘴,頗覺遺憾:“還缺個橫幅。”

現做是來不及了,只能將就一下,等回頭再補一次。

元棠考的這麽好,光一次表彰怎麽夠呢。

偏巧,校長也是這麽想的。

他這會兒也察覺出自己今天草率了,主要是太高興,一拍腦門就下了決定。鬧了一場波折不說,這個場面也不夠正式。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實在是沒有經驗。

他當校長這幾年,就沒有一個成績好到需要來上門表彰的,自然不知道裏面的程序怎麽走。

現在村幹部把臺子搭起來,他後知後覺這個場合是虧待了元棠。

立刻補充道:“元棠同學,咱們後續肯定會有教育局的領導來的,還會有獎金。不過這都要等到通知書下來。”

通知書拿到手,各種表彰就顯得正規很多了。

元棠點點頭,道了一句謝。

村民圍了一圈,個個都眼巴巴看著接受采訪的元棠。

元棠鎮定自若,接受著記者的問話。

“元棠同學,你這次取得這麽好的成t績,有什麽學習的經驗呢?”

“也沒有很具體的經驗,如果說有什麽必須要做的,那就是勤奮吧。”

元棠挑揀著說了一些符合當下價值觀的話,簡短敘述了自己的高中生活。

記者不是沒想過追問元棠的家庭是什麽情況,但元棠都避開了,沒有正面回答。校長也悄悄拽了兩下對方的袖子,訕笑著和村幹部打配合,把話題都岔開。

村幹部心裏想的是,元家的情況何必上報紙呢,真要是把好好一則表彰元棠的新聞給扭到探討家庭教育上,跟他有什麽好處。別人指責元棠的同時,也難保不會說他這個幹部當的不到位。

還不如不說,反正元家的也不認元棠這個女兒,他出頭去討什麽嫌。

他不願意說,校長就更不願意了。

且不說把學生的私事放在報紙上十分缺德,就說好處上,他跟村幹部是一個心思。

可不能讓別的事妨礙了元棠的榮譽。

元棠的榮譽就是學校的榮譽,是村裏的榮譽。

這會兒別說元家父母不來了,就是來了要鬧,他也要把事情攔下去。

好不容易出個金招牌,他能讓人給砸了?

一群人心照不宣,記者也逐漸放棄。

按部就班的提問完,又問了一個最常見不過的問題。

“取得這樣的好成績,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一般遇上這樣的問題,學生都會說感謝自己的父母和親人,再靈活一點的就會沿著說一說親人是如何為自己付出的,最後提振一下精氣神,說自己的成績有父母的一半。

元棠正襟危坐在椅子上,雖然是跟記者面對面,但斜對角能看到人群的中心。

她看到,元德發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他站在人群的後面,踮著腳尖,像是等待著元棠會說什麽。

就連元柳和元芹都不知道什麽時候也來了,她們也站在人群中,臉上的神情十分覆雜。既有對元棠的羨慕和怨恨,也有希望落空的失落。

元棠轉過頭,聲音清晰可聞。

“有的,過去三年,我感謝我的老師,我的學校,我的朋友,我的同學。”

“最感謝的人,是我自己。”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有點不能理解。

元棠自顧自的說道:“三年時間,一千多天,我是我自己最忠實的夥伴。感謝我自己,辛苦了。”

記者筆尖頓了一下,最後還是沙沙下筆。

雖然出格,但這話也並不算過分。

尤其是放在高考的背景下,感謝自己,也能延伸說是感謝奮鬥的自己,努力的自己。

記者迅速想到了方向,保留了元棠這句話。

“好的,謝謝元棠同學接受我們的采訪,祝你未來在大學裏也能一切順利。”

采訪結束,人群中的元德發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

校長跟元棠說了幾句場面話,就跟著記者走了。記者和校長一走,除去白老師,就只剩下村裏這些人。

村民們剛才不敢上前,這會兒是沒了顧忌,個個都上來跟元棠搭話。

有那家長急著回家去把孩子拎出來。

“趕緊去跟你元棠姐姐說兩句,人家是大學生呢!”

對於村裏人的親近,元棠既沒有逃避也沒有甩臉子,只要跟她搭腔的,她都會回答一兩句。

這會兒就算是有人不長眼想要紮刺,村裏人都會幫著把話岔開。

元家那兩口子的為人一般,村裏人看不上他們的居多,當爹的懦弱不扛事,當媽的一腦袋漿糊。也就是命好,生了一對出色的兒女。

現在看來,是女兒比兒子更出色一點。

元家兩口子壓錯了寶,只把兒子當金寶蛋,把女兒當垃圾。

結果怎麽著,垃圾成了金子,金寶蛋遲遲孵不出來一個金鳳凰。

元棠說的口幹舌燥,有眼力見的立刻招呼著說要留元棠吃飯。

元棠對著一聲聲留飯聲,說道:“不了,我先回城裏了。”

村幹部適時打岔:“是的是的,今天太著急了,這樣好的成績,回頭再慶祝。”

元棠和白老師從人群中出來,村幹部要送她們。

“元棠啊,你爹媽不是……”

村幹部想說點什麽,不是替那兩口子彌補,而是覺得這樣下去太難看。

回頭要是領導幹部來了村裏,難道還要這樣僵著?

誰家的狀元是自己出來接受表彰的啊,不都得是爹媽跟著的嗎?

他想勸勸元棠,好歹要上大學了,上大學之前先忍一忍。

反正她開了學就走了,往後出息了,拔一根汗毛都比元家兩口子腰粗。何必非要鬧到這樣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呢?

全天下不和睦的家庭多了去了,只要維持一個表面和平就好了呀。

他剛張了口,元棠就打斷。

“劉叔,我有個事想麻煩你一下。”

“我想把戶口挪走。”

村幹部眉毛揪成一個球:“什麽?”

元棠:“我要挪戶口,之前我不是跟家裏分家了嗎?我在村裏也沒地,就是個空掛的戶口,這次回來我打算把戶口挪走掛到我學校的集體戶口上去。滬市太遠了,有個什麽不方便來回跑,還是遷走好一點。”

村幹部嘴唇翕動了兩下,最後還是不死心的問了一句:“你想好了沒?遷走太麻煩了,放在咱們村裏不是挺好的嗎?”

元棠遷了戶口,那這個榮譽還能算到他們小河村的頭上嗎?

他心裏這會兒也有點後悔了,後悔元棠那年分家,他答應的太幹脆。

怎麽就沒再勸和勸和呢?

元棠堅持己見:“還是遷走吧。不過中間流程估計還很長,遷走之前,我還是咱們小河村出來的。”

言外之意,上大學之前她還是小河村的,不管是表彰還是獎勵,都少不了他。

村幹部嘆了口氣。

“行吧,你開學前過來拿。”

他說不有用嗎?

本來遷戶口就是只要有接收的,遷出的地方就不能隨意卡。

元棠能問他一句,也是給了面子了。不然,她現在滿了十八歲,自己去派出所也是照樣辦,不過是過程繁瑣一點。

“丫頭,你別怨你爹媽,他們都是老農民,一輩子都在地裏過生活,沒有受過教育,所以見事淺。”

“這三年我知道你心裏有怨氣,可……”

元棠不想聽這些。

這麽多年了,她聽過太多這樣的話。

左不過就是一個“父母有父母的不容易”,“爸爸媽媽也是第一次為人父母”。

聽的多了,她心裏怨氣不僅不散,還會加重。

她打斷了對方的話:“叔,別提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我不想考慮這些。”

有什麽用呢?

她剛重生那會兒,心裏還曾經有個不切實際的念頭,她覺得是不是因為自己上輩子混的太次,所以趙換娣和元德發才這樣肆無忌憚的利用她否定她。那是不是自己只要奮發圖強,做了人上人之後,父母就會變一種嘴臉對自己了?

後來她覺得不是,她那對父母,愚昧到壓根不存在什麽拜高踩低。

她過的不好,那是她廢物不如弟弟,她過的好,那就應該為兄弟付出。

總而言之一句話,誰讓你是個女兒。

就跟今天一樣,趙換娣和元德發的失望不似作偽,他們是發自內心的不為她感到高興。甚至某種程度上,趙換娣是盼著她倒黴的。

她不倒黴,怎麽顯得趙換娣正確?

如果能選,他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讓元棟擁有這份榮譽。

元棠跟劉叔告別,坐上白老師的自行車。

在來的路上,元棠就已經把自己的情況全部告訴給了白老師。

她是沒有想到會出現今天這種意外的,誰能想到今天會是這樣的走向?

白老師蹬著自行車,心裏替元棠抱不平。

怎麽會有這樣的父母。

元棠靠在白老師的背上:“老師,等我通知書下來,我請你吃飯。”

謝師宴,她準備把教過自己的老師都叫來。

白老師:“算了吧,省點錢上大學要緊。”

大學現在還有補助,只是那點補助壓根不夠。白老師直到,以元棠的性子,只怕進學校就得開始打工了。

“你省著花,到時候學校和縣裏給的獎金都留著,你爹媽要也別給,自己手緊一點……”

白老師像是在教導一個幼童,事無巨細的交待。t

太陽熱起來,兩人頂著大太陽一路回了縣城。

元棠說要辦謝師宴,就是真的辦。

她分開擇了兩個日子,一天是謝師宴,一天是請自己玩得好的同學和朋友們。

很快,她如願等到了自己的通知書。

玫紅色的硬紙,上面清清楚楚寫著被交通大學的經濟管理系錄取,在九月十六號之前報道。

元棠撫摸著來之不易的通知書,喜悅姍姍來遲。

拿到了通知書,元棠的生活就被填滿了。

學校特意讓準高三的學生回校,就為了讓元棠給大家講講自己的經驗。教育局也辦了一場,讓元棠舉著通知書站在一中門口拍照。還有各種領導,元棠都沒記住,只記得自己收了縣裏給的五百塊獎金,學校也大手筆的給了二百。

另外還有市裏給的三百。

加起來一千塊。

元棠沒有再回小河村,但小河村家家戶戶都緊緊追著元棠的動向。

有知情的說元棠拿了好多獎金,村裏人都羨慕不已。

一千塊!

原來讀書好也能掙錢啊。

這一下子,不得把自己過去十來年的讀書錢都給賺回來?

元棠在全縣出了名,十裏八村都知道小河村出了個女狀元。

你說不是狀元,是第三名。

害,縣第一名也是狀元啊!

“我就知道,這丫頭從小就靈性的很,小時候背著她弟去挖菜,不大點的人都懂事的很。”

“從小就貼心,跟我家那丫頭一塊去抓知了,換了錢就給她媽買膏藥貼。”

“嘖嘖,怎麽就不叫我攤上這會讀書還孝順的女兒。”

“趙換娣真是瞎了,親女兒就為三百就不要了。”

“她家那大兒子通知書來了沒?”

“沒呢,要我說啊,這個點不來,肯定是沒考上。”

“姓趙的這下沒臉了吧,以前動不動就說她兒子當大官,又是什麽考重點。”

……

趙換娣是沒臉出門,不光是沒臉出門,她甚至都不願意見光了。

她躲在屋裏,窗戶封的密密實實,她躺在床上,難受的吃不下睡不著。

那天醒了之後,元棠就已經接受完采訪走了。

她一肚子不知道怎麽說的委屈,就連發洩都找不到人。

這丫頭就是這麽狠心。

心狠到連親媽暈倒都不來看一眼就走。

白眼狼!

考上大學有什麽了不起的!

不認親媽,就是個白眼狼!

趙換娣罵人都罵的毫無新意,元德發只是默默聽著並不說一句話。

在元棠還把他們當回事的時候,他們可以盡情的鬧。

可現在元棠擺明了沒有心了,他們反而除了罵兩句,就再也沒有任何可以要挾元棠的手段了。

趙換娣罵完元棠,就翹首盼著兒子的通知書快來。

元棟那天在她醒來後發了一場大火,他雙眼通紅質問趙換娣是不是故意玩他難看。

怎麽就不先問清楚是誰,就叫嚷著是他考上了?

說到激動處,元棟還摔了一個碗。

後來元棟又縮回了屋裏,母子兩個都躲在屋裏不願意出去。

趙換娣寄予厚望的通知書總是不來,兩人的狀態都越發的不好。

元德發是全家第一個意識到大兒子也許是真的落榜了的人,撐著病體他去查了一次成績。得到的結果確認了他心中的猜測。

元棟落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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