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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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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9

元棟的落榜來的毫無征兆, 最起碼對趙換娣來說是這樣的。

過去十幾年的人生中,她從未對元棟能考上大學這件事有什麽懷疑。

消息傳來,她又暈了過去。

元棟雖然心裏早有準備, 但這一天真的到來, 他還是接受不了。

元德發抹了一下臉, 眼淚合著汗水,讓他整個人都泡在苦水池子裏。

苦啊,太苦了。

經濟的困窘,兒子的落榜, 自己的絕癥, 妻子的體弱。

怎麽能這麽苦。

老天爺生人,就是為了折磨他。他到底是犯了什麽罪,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日光漸退,元家滿屋子都是不見五指的黑。

元棟落榜的消息自然瞞不住人,事實上因為出了元棠這個市第三, 村裏不少人都攢著一股勁等著看元棟的成績。

趙換娣吹了一年多,話說的滿滿的。現在結果不如人意, 多少人都在背地裏笑話。

元家的人更不敢出門了, 就怕有人明知故問的來戳肺管子。

“你家棟子的通知書下來沒?”

只一句話, 就能扒下元德發的臉皮。

不過這也是他們想多了, 村裏人會背著說, 但沒幾個人會說到面上來。

因為換到自己身上想想,他們都替元德發兩口子後悔啊。

這要是自己, 這會兒只怕後悔的都想去上吊了。

元家沒人上吊,但家裏的氣氛跟上吊沒什麽區別。

趙換娣現在罵元棠都罵不出口, 她嘴上說著就當沒養過這個女兒,三百塊斷絕關系, 生不養,死不葬。

原先說的有多硬氣,現在就有多打臉。

生不養,死不葬,她說的時候只以為元棠會過的慘兮兮,再不濟就是過的稍微好點,也越不過元棟。元棠退學這種付出,她還覺得是元棠沾了光。反正考不上,還不如不讀。

誰承想現在元棠過得比她想象中好太多,一口氣就要飛出小河村,飛到滬市去了。

趙換娣嘴上不說,心裏還是後悔了。

要是早知道,她也不會藏起通知書,非要逼著元棠下學。

現在想來,那時候也是迷了心,兩個都考上了一中,幹嘛非要一個不上呢?

明明家裏還有元芹和元柳在,她和元德發還能幹,苦也就是苦三年,三年過後,光是元棠拿到的獎金就回了本啊。

想到獎金,趙換娣更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心裏不由得幻想起,如果元棠還沒分家,如果這筆錢是元棟拿到的,如果這次兩人都考上……

她得是多麽的光榮和自豪。

元德發背過身子躺在床上,兩人各懷心思。

很久之後,兩人都開口。

“棟子既然沒考上,就尋個別的營生吧……”

“孩他爹,元棠的戶口是不是還在家裏……”

元德發的話剛開頭,就看見趙換娣支起上半身,眼睛裏是偏執的光芒。

他預感不好。

“你說什麽?”

好端端的提戶口幹什麽。

興許知道自己操的心思見不得人,趙換娣也不說話了。

她沒想怎麽樣,就是覺得咽不下這口氣。

憑啥她生下來的女兒,考上大學她一分好處沒有?

自己生她養她,三百塊她就想脫開這個關系?

那她懷胎十月,不是白白吃了苦?

趙換娣沒有什麽長久的想法,就想卡著戶口,不管怎麽樣,她都不想看見元棠撂下一大家子去享福。

她憑什麽享福?

她娘老子都在這裏吃苦,她憑什麽過得好?

元德發沒力氣拍炕,被氣的哢哢咳嗽。

“胡鬧!”

要是說女兒考的普通,她這個想法倒沒啥,多少家裏困難供不起大學的,最後也照樣過了。

但元棠考的是全縣第一!

多少人盯著,你以為卡個戶口就能給人留下?

且不說三年前鬧過一場,就說正常沒鬧,縣裏也不會讓他們扣著一個縣狀元不去讀大學的。

元德發覺得趙換娣是瘋了。

她現在瘋的都不想看見元棠過得稍微好一點。

趙換娣被男人說了,她覺得臉上掛不住,半晌才喃喃道:“她拿了一千獎金。”

一千塊啊,不說多,她分五百給家裏,就是久旱的甘霖,雪中的炭火。

趙換娣抹了一把臉,聲音苦澀:“他爹,不是我不盼著她好,可她好了也沒見對家裏有什麽好。咱們過得這麽艱難,就算是不當親女兒,說是個普通親戚,也不應該見死不救吧?你的病要吃藥,家裏還欠著饑荒。她不應該拿出錢來?”

“咱倆的身體都不行了,元柳和元芹也指不上,你剛才說讓棟子找個營生,找什麽營生?難道讓他去南方打工?”

“咱棟子這次就差了幾分,老師都說了,他是報的高了,只要報的低一些,這次就考上了。”

“孩他爹,我不甘心,咱棟子就是有上大學的命。不再供他一年,我實在不甘心。”

趙換娣摳著手,這三年來,她老的很快,整個脊背都佝僂了不少。人一瘦,就顯得顴骨高掛不住肉,她顴骨高聳,眉毛亂糟糟的,臉色蠟黃,這會兒因為情緒激動帶著一種奇異的潮紅。

“我不信我的命就這樣不好,再來一年,咱們棟子一定能考上。”

她全部的心血都在兩個兒子身上,元梁還小,能擔住事還要等十年。她跟元德t發都眼瞧著半截身子入土,她現在唯一的指望,只在元棟一人。

趙換娣像個賭輸了的賭徒,死賴著不肯下臺。

元德發本想斥責她的胡鬧,可沒幾句話,他也被說動了。

要是元棟這次離考上大學很遠,他也不說什麽了,誰讓元棟就差那麽一點呢?

就一點。

兩口子堅定了想法,要再供元棟一年。

這個決定說給元棟,元棟幾乎是跪在地上痛哭。

落榜之後,他心裏是想著覆讀這件事的,只是他實在沒臉再跟父母提出要求。

寒窗苦讀十幾年,他因為自己的執著,錯失了考上的機會。現在讓他說覆讀,他張不開口,也完全不敢看父母的眼睛。

好在,父母為他鋪平了一切。

元棟聲音哽咽:“爹,媽,我一定好好讀書。不會辜負你們的期望的!”

他想清楚了,明年就是怎麽也都要考上。就算是再差的大專,畢業之後只要分配工作,他就能把家裏拉起來。

父母給了他第二次機會,他知道這樣的機會來的多麽不易。

只要考上,他的人生就有了希望。

趙換娣也哭的止不住,這幾年她哭的次數多,眼睛都不大好了,早晚時候看東西都帶著重影。

但她還是一副自己能扛起來的架勢。

“棟子,你放心,媽砸鍋賣鐵都要供你。”

一家人抱頭痛哭,元梁無所謂的在一旁玩石子,元芹和元柳的臉色就很難看了。

元棟讀高三一年的花費,比前面兩年都多。

學校總是要收頁子錢,媽還說讀書費腦子,得吃好的。三五不時的還有考試費。

一個月花一二十都嫌少。

再讀一年?

誰來供?

馬上這個答案就出來了。

趙換娣哭完就要拉著元棟去找元棠。

“她當大姐的,手裏攥著錢,不給你讀書給誰?”

她打定主意要去找元棠要錢,不然就去學校鬧。在家庭的生存危機面前,她再也顧不得臉面。

就不要這老臉了,等到兒子明年考上,她就什麽臉面都回來了。

趙換娣要鬧,元棟第一個白了臉。

他近乎懇求的拉著趙換娣。

“媽,不去行不行?”

他現在完全不想看到大姐,只是想到那天大姐在門口看他那個眼神,他就能做噩夢。

夢裏大姐什麽都沒說,只是看著他,似笑非笑。仿佛笑容裏全是嘲諷。

你說你是靠著自己讀書的,那這輩子你怎麽落榜了呢?

光是想想,元棟就覺得自己要瘋。

“媽,不去了,我不讀了。”

元棟不是真的不想讀,但是在覆讀和找大姐之間選,他寧肯現在去死都不願意去求大姐。

“媽,我不讀了,我真的不讀了。”去承認自己的失敗,直面自己上輩子真的是個廢物,如果不是大姐付出,自己就考不上。縱然心裏知道,但要他承認,那幾乎等於是要他半條命。

元棟甩開趙換娣的手,拒絕去見元棠。

趙換娣倒是想自己去,但是她對縣城一點不熟,就連縣一中,她都不知道元棠是哪個班的。

沒辦法,趙換娣去找了村幹部問情況。

村幹部劉叔一臉詫異。

趙換娣覺得臉在燒,還是硬著頭皮說了:“我想著問問她啥時候走,學費夠不夠。”

劉叔呵了一聲,學費夠不夠,趙換娣是真不會撒謊。現在都知道元棠有一千獎學金,她問元棠夠不夠學費。

就差把“我想要找她要錢”寫在臉上了。

劉叔之前還覺得元棠要遷走戶口的行為,有點太執拗。

就是把戶口放小河村能咋的,趙換娣和元德發到底是她爸媽,就算是不盼著她好,還能害她?

事實證明了,趙換娣真能。

劉叔盯著趙換娣,半晌才應了一聲。

“行,我跟她說一說。”

元棠不願意回小河村來,縣裏的表彰就只能他去,最近兩人經常見面。

劉叔嘆了一聲,血親骨肉鬧到現在這種地步,很難說誰對誰錯,但父母的偏心終究成了根源。

“順帶跟你說一句,元棠說要把戶口挪到滬市學校的集體戶口上去。”

本就該跟元家人說的,劉叔總想著再勸勸元棠,現在一看,還不如說了了事。

趙換娣剛開心沒兩秒,就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打懵了。

“什麽?她要把戶口遷走?”

趙換娣呆呆的問:“咋能遷走呢?她又沒有結婚。”

劉叔皺著眉:“誰跟你說非得結婚才能遷走戶口?只要有接收的地方,戶口就能遷走。她去滬市,人家那邊的學校有集體戶口,遷走直接掛學校那兒。”

事實上元棠問過了,這時候並不能掛學校的集戶,這個政策是幾年後才開始推行,現在能掛的只有同為城市戶口的學生戶口,農村戶口暫時是沒有政策的。

但比起承認自己在滬市有房,還不如直接說遷走掛學校。

反正另一邊怎麽落戶,這邊也不知道。

劉叔一說,趙換娣更傻了眼。

她想也不想就要拒絕:“不行!她沒結婚,戶口不能走!”

劉叔:“走不走不是你說了算的,她滿十八了,有正當理由,村裏沒有理由卡。”

趙換娣發了狠:“我不給她戶口本,看她怎麽報道!”

劉叔很無語:“你不給,人家不能自己去辦?現在縣裏都開始通知辦身份證了,年滿十八的都能去辦。”

趙換娣沒了轍,抓不住元棠的焦慮讓她急慌慌的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我要去找她!”

風箏要飛走了,她迫切的想要見到元棠。

她跑的飛快回家,要去問元棟她姐在城裏的住處。

元棟聽到元棠要轉走戶口,居然先松了一口氣。

趙換娣急的轉圈:“她要遷戶口,她憑什麽遷戶口!白眼狼……我要找她問清楚!”

一家人除了趙換娣著急,其他人早就習慣了。

元棠還沒考上大學時候就要跟家裏斷關系,那時候她朝不保夕的,尚且不願意回頭。現在她成了大學生,怎麽還會回來呢?

既然如此,戶口遷走是早晚的事。

趙換娣要鬧,家裏所有人都不陪著她鬧。

她坐在地上:“我這是為誰?還不是為你們!”

元棠的戶口在,她跟家裏的關系就切不斷。

戶口一走,往後要找人都找不到了!

元棟囁嚅道:“媽,算了吧。”

趙換娣算不了,她到處找人打聽元棠住在哪兒。可村裏人又上哪裏去知道?

最有可能知道的胡燕也不在家,胡母也不知道。

找了幾天,一無所獲。反倒是多了閑話。

劉叔適時的送了元棠的口信回來。

元棠只聽了一點,就知道家裏人打的心思,她沒有訴苦也沒有抱怨,只讓劉叔遞一句話給元棟。

“求人如吞三尺劍,靠人如上九重天。”

元棟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趙換娣還要再追問,他緊緊攥著母親的手臂。

“別問了!”

元棟轉過身,聲音低下來:“麻煩劉叔了。”

劉叔拍拍他的肩膀,出了元家的門。

元棟咬緊了牙關,靠人如上九重天。再沒有比這句話更深的羞辱了。

“媽,你別去求她。”

他承認,自己上輩子是讓大姐的付出沒有得到回報,可大姐現在的表現,一點都沒有勝者的姿態。她這句話,背後是譏諷和嘲笑,是刻薄的審視,是勝者對敗者的無情羞辱。

元棟攥緊了拳頭,他被大姐的刻薄刺的無話可說。

他下定了決心,自己一定要考上大學,讓大姐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靠人如上九重天。

*****

元棠在白縣的最後一個假期過得無比充實。

她奔波於市裏和縣裏,開了兩桌請了老師和同學,另外還款待了自己要感謝的人。有胡明,胡燕,馬蘭和王薇。

已經喝出啤酒肚的胡明顯然是這兩年生意做的不錯,掏了一百塊還另外給元棠送了個木質駿馬,底座上刻著“馬到成功”。

“好徒弟,將來發達了別忘了我。”

胡明喝的有點多,被媳婦白了一眼。

蘇紅送了元棠一點茶葉,白老師則是和其他幾個老師一起給元棠送了一束花,同學們送的都是些賀卡之類的。席上,大家都舉杯祝福元棠的好成績。

最後在飯店門口照了一張相片,洗出幾十張,一人一張。

結束了自己的升學宴,元棠又要趕別人的升學宴。

最先辦的是趙霞。

趙霞這次超常發揮,考進了省城大學的英語系。

趙蕓揚眉吐氣,飛快定下升學宴的時間。

趙霞的升學宴辦的比元棠還熱鬧,開了二十桌,王立群和趙蕓夫妻兩個的同事,老家的親戚,個個都正t式下了帖。

趙蕓攢著一股勁,要叫那些說她生了女兒不頂用的人看看。

升學宴辦的聲勢浩大,門口拉了紅條幅,趙霞的名字在上面格外顯眼。

趙霞被趙蕓帶著站在門口迎賓,臉都要笑爛了。

終於人到差不多,趙霞摸到元棠邊上緩口氣。

這一桌都是趙霞請的朋友,因為那次高二的變故,裏面只有元棠和三個女生。

趙霞喝了一口汽水,甜蜜的抱怨:“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媽考上了呢。”

趙蕓今天激動的厲害,尤其是見到王家人的時候,更是一臉笑。

“我堂姐今年沒考上,說是要覆讀一年。”

她媽以前是個爆炸脾氣,今天也學著大伯母的樣子笑呵呵問堂姐覆讀怎麽覆,是不是還在一中,問的大伯母臉都快要掛不住。

一個女同學悄悄看了趙霞一眼:“小霞,有個好消息,你聽不聽?”

趙霞不假思索:“聽!”

女同學你擠我,我擠你,最後推了一個出來說。

“王浩這次考了倒數,據說想覆讀,但學校不要。”

王浩,趙霞那一瞬間居然有些恍惚了。

反應過來,她才哦了一聲。

女同學覷著她的臉色,本以為趙霞會高興,但看她也不像高興的樣子啊。

趙霞的心情很覆雜。

那年的情書事件,趙霞後來和父母開誠布公的談過。過後她甚至慶幸於這個人是王浩,就是因為他的懦弱自私,他媽的蠻不講理,自己才能那麽深刻的認識到遇到挫折就寄希望於別人是多麽不可靠。

她慶幸王浩的懦弱,如果王浩那時候真心實意,給她一點愛情的感覺,反倒會讓她墮入迷醉的陷阱。

一中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人,同班就有因為早戀成績倒退的不能看的女生,這次高考理所應當的沒有考上。

趙霞看著對方,就像是看另一種選擇下的自己。

還好她有一對愛她的父母,把她從沈淪的邊緣拉了回來。

她是奮進了,王浩卻在高二之後就開始了每天混日子,高三更是跟校外的人混在街上。他考不上是註定的,但趙霞沒想到他居然差到連覆讀學校都不收。

趙霞舉起裝滿汽水的杯子:“不說他,晦氣。”

一杯喝完,趙霞還是沒忍住,罵了一句“活該”。

幾個女同學和元棠都笑了。

“對,活該!”

過去的都過去了,未來是她們的。

*****

九月就這樣到來了,元棠考慮再三,找到了馬蘭。

這次去滬市,她是帶著戶口走的。五中的房子她可以作為一項長期資產持有,但精品屋她完全無法照顧。

馬蘭對這一天早有預料。

元棠考試成績出來,她心裏就已經有數了。

因此聽到元棠說要考慮轉讓店鋪,她也只是感謝元棠這兩年對自己的幫助,並且表示自己會站好最後一班崗。

“店裏你放心,一周時間貨就能清完,不會耽誤你的事。”

元棠卻給了她一個驚喜。

“不用清貨,蘭姐,這個店你願不願意接手?”

馬蘭被突如其來的餡餅砸頭上還有點沒反應過來:“啊?這個房子你不賣啊?”

元棠搖搖頭:“不賣。”

她現在沒有用錢的地方,這間門面帶著地皮還在一個好學區,賣了實在可惜。

還有她的貨源和渠道,就這麽放棄她也不甘心。

“貨運和店裏的東西你都是熟的,我之前簽署過代工廠的協議。你要是願意,這家店你就接過去。”

馬蘭略有遲疑:“我要想想。”

她本來想著元棠的生意不做了,她就自己去開個小店賣吃的,擺攤生意雖然好,但終究不是長法。

可現在元棠一說轉店,她又覺得現在的狀態也不錯。

早上去擺攤,白天就在店裏忙,她完全忙的過來。

馬蘭回家和女兒商量,出乎她意料的是,王薇讓她趕快答應。

馬蘭還是下不了決心:“以前咱們是給你元棠姐姐打工,一個月旱澇保收,自己開店,那是要自負盈虧的啊。”

萬一,萬一店裏賣的不好,賠錢了怎麽辦?

王薇卻歪著腦袋問母親:“賠了會怎麽樣?”

馬蘭:“賠了,賠了咱們不就……”

她想說露宿街頭。

可轉念一想,元棠店裏的東西攏共算下來也就是大幾百塊,就算是全賠,她光靠著擺攤也能補上這個窟窿。哪兒就至於露宿街頭了

更別說在店裏這兩年,就沒有一個月是賠的。

馬蘭想了想:“那就接過來?”

王薇拿著彩筆畫畫:“當然啦,媽媽,元棠姐姐是幫我們才主動問的。今天美美媽媽還問我呢,問我姐姐的店是不是要轉讓。”

一聽有人搶,馬蘭趕緊追問:“你說了沒?”

王薇搖頭:“我沒說。”

馬蘭一拍大腿:“那就接!”

她找元棠答應了接店,兩人商量好,一次性的轉讓費和代理費給一千。每個月房租二百塊。

元棠留了個地址給馬蘭,每個月的店租往那裏寄就行。

馬蘭擺攤一年,加上工資,一千塊還是能拿出來的,兩人簽了合同。元棠還帶著馬蘭去了一趟省城,去認認周姐的門頭。

這次再來省城,周姐已經剪了一頭短發,利落的像是換了一個人。

她風風火火的指點著員工做事,見到元棠來十分熱情。

“妹子,我就說你怎麽老不來,快來坐。”

元棠盯著她瞧,周紅霞呵呵一笑。

“別看了,離了。”

周紅霞拉著元棠,一臉誠懇:“得謝謝你的建議,要不是你讓我留一手,我後來可要吃大虧。”

她男人,不對,她前夫在那之後果然沒有改好,不光是跟人勾連不斷,後來更是變本加厲的把店裏的貨往外偷。

周紅霞逮住好幾次,都是讓他寫保證書,寫的多了,男人也厚臉皮起來,越加肆無忌憚。

直到後來周紅霞安排好店裏的一切,終於挑了個機會發難。

男人還想著老婆拿他沒辦法,死撐著不離婚。誰知道周紅霞拿出那一摞保證書,聲淚俱下的把他告上了法庭。

男人徹底慌了神,找的律師也都說那保證書很有效力,到時候就算扯再久,最後也是個離。

周紅霞趁機表示,只要他離的痛快,家裏的存款都給他。當然,店面房子和孩子都沒他的份。

這話一出,男人當然不樂意,中間數度帶著老家的親戚過來鬧,周紅霞差點被攪擾的開不了工。

好在最後男人還是妥協了,拿了家裏的十萬存款領了離婚證。

周紅霞冷笑:“你知道他為什麽那麽痛快嗎?他外面那個,據說是懷孕了!”

也不知道那女的是不是聽說了她前夫馬上要離婚,手裏要有錢了,所以故意來了這麽一遭。還是說真就是恰好趕上了。

反正最後的結果就是男人拿了錢就帶著那女的回老家去了。

“說是要回去蓋房子。”

以前周紅霞管著不讓回農村去蓋房,這下沒人管束了,男人可不得回去可勁顯擺?

周紅霞一臉鄙夷:“真是活回去了,有朝上的路不走,非要往下出溜。”

他們兩口子多難才從村裏來到城市,現在前夫倒是要回去了。

真是爛泥扶不上墻。

元棠聽了一耳朵,衷心的為周姐感到高興。

周紅霞非要拉著元棠吃飯:“今晚我做東,請你吃最貴的菜館。”

元棠這才說明自己的來意,她考上大學了,蔡州市的店面要轉讓。

周紅霞雖然惋惜和元棠的合作就要這麽快結束,但一想到元棠是去往更好的地方,也由衷的為她高興。

元棠在省城留了兩天,處理好一切,順便定了一張九月十三號去滬市的車票。

回到蔡州市,元棠處理好接下來的瑣事,退了房子,屋子裏的東西該賣的賣,該送的送。

臨走前一晚,她睡在了胡燕的小院裏。

快到中秋,若隱若現的桂花香氣飄進院子,恍惚間像是身處白縣的小院。

胡燕感慨道:“時間太快了。”

一轉眼,就到了和最好的朋友分離的這一天。

兩人從小河村一路走到蔡州市,現在元棠去往更遠的地方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胡燕表示自己下半年要去羊城。

“我聽人家說,省城的衣服都是從羊城進的,我要去看看。”

好朋友往前走了,她也不能一直停留在原地。

元棠肯定她的想法:“多出去看看是對的。”

人的眼界決定很多事情。

兩人相視一笑。

只要都在前進的路上,那麽彼此總有再見的一天。

“記得給我寫信。”

“好。”

九月的天氣變得多雨,胡燕送元棠上了火t車,小雨淅瀝瀝打濕了兩人的褲腳。

隔著車窗,胡燕突然掉了眼淚。

“保重!”

元棠也濡濕了眼眶:“你也保重!”

列車開動了,望著急速後退的景色,大片的農田和城鎮。元棠緊緊抱著自己的書包,裏面是她的通知書和遷走的戶口文件。

再見了,我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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