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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心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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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心亂

近幾日天愈發得涼了起來,

卯時剛過,今日難得的回了暖,秋日倦倦, 空氣中雖有些微寒的涼意, 到底也比前幾日暖和了不少。

微風拂過,吹得樹梢枝椏颯颯作響。

此時天色仍尚未大亮,正院處寂靜一片,按著主子的歷來的作息現下大抵還未起身,房外提著燈籠值守的小婢女雙眸微闔, 腦袋不時地往下輕點, 想來也是趁此機會在打著瞌睡。

而房中, 那本該在榻上睡覺之人卻已經睜開了雙眼, 眸中哪有半分困倦, 已然是清醒的不得了。

角落處的香爐內點著時下正靡的蘇合香, 熏香燃了一夜, 只餘下裊裊的細煙旋在半空,灑了一室靜謐。

而就在這靜謐中, 只見床榻被褥之下,一只小手悄悄從被褥中伸了出去, 從櫥上拿出了件絳紫色的裳裙。

生怕動靜大了會將房門外的婢女吵醒, 少女穿衣裳的動作壓得極地,連半分窸窸窣窣的聲響都未曾發出。

待一切都做完了後, 房門處發出“咯吱”一聲輕響,房內的少女心中暗自算著時間,沒聽見其餘響動, 才悄悄從門後探出了個小腦袋。

視線探到門外, 只見之前還提著燈籠值守的婢女, 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階上,雙眸闔得很緊,即使是這般看來,想必也已是睡得很深了。

姜梨雙眸轉了轉,眸中閃過狡黠,忽而伸手將人推了推,低低地喚了兩聲,“清念,清念?”

雖這道聲線壓得低,但在空寂的院落中仍算不得小。

即便如此,那小婢女卻仍未有絲毫醒來的跡象。

姜梨見此,無聲的挑了挑眉。

她視線在院中環視了一圈,只見入目所及之處,再無多餘的一個人。

搞定。

蘇合香內摻些杏花粉就可有迷香/功效,按著香量的時辰來算,清念這種沒有內力武藝傍身的小女子,大抵能昏睡到晚間。

到時候算是顧珽回來了,見這人是被她迷暈了過去,想必也不會有什麽大事。

姜梨走在墻角下,看了眼有三個自己那般高的墻頭,不由犯起了難。

現在人倒是放倒了,可這墻該怎麽爬出去?

都怪顧珽那人,沒事把墻修得這般高做什麽,也不知是防賊還是防她。

轉頭間,她看向身旁的樹,雙眸轉了轉。

半個時辰後,

少女雙手攀緊了根看起來比其他樹梢要粗不少的樹枝,垂眸估算了下距離,繼而閉眼往下一跳。

下一刻,雙腳便穩穩的站在地面。

待到她再睜開眼,哪裏還有高墻大院,只剩了行人熙攘的街市。

臨走前,她不忘回頭看了眼。

哼,憑什麽就得讓她來等,這次就讓他來找她。

急死他去。

-

而與此同時的宮中

按著大楚上朝的規矩,卯時三刻,所有上了品階的文武官員都須得在殿外候著了。

而今日卻不同於以往,非但空寂得仿若無人,該在此值守的宮婢與禁衛軍都瞧不見。

空氣中彌漫著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兒。

而在那金鑾大殿中,只長身而立的站了兩人。

其中一人站於右側,身形頎長,兩手背於身後,身上還穿著尚未褪去的鎧甲,鎧甲上隱約可見幾點血跡。

身後的玄色大氅燙了鎏金的紋路,雖大氅顏色帶著幾分不合他年歲的老氣,但此時被他穿在身上,卻只讓人覺得沈穩。

而周身氣質,卻無端的帶了股生人勿進的冷氣。

劍眉星目,不是顧珽是誰。

此時他正微闔雙眸,好似在閉眸沈思。

那站於他身旁之人見此,眉目微挑。

“景之,孤怎麽覺得,你仿佛有心事?”

他這位表弟,幼時分明不是這般模樣品性,近來性子好似比往日更深沈了些,光就鏟除楚帝黨羽的速度就極快,從他設想的一月時間硬生生的糅成了半月。

這些倒也便罷,還敢設了那般危險的計策。

真不知道這般急迫是要做什麽。

偏偏他問了還不說。

顧珽這才緩緩睜開眼,也並沒去看他,只偏頭看向一旁的燙金柱身。

“表兄多慮了。”

葉策見此,心中的興趣不由更深了些。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他突地輕笑了聲,沒頭沒尾的說了句,“孤聽流川和宣墨說起你已成了婚,該不會……你近來那般,與那小娘子有關?”

顧珽輕瞥了他一眼,仍舊是那副冷淡模樣。

見他並未反駁,葉策垂眸看了眼手中的消息,微勾了勾唇。

“既如此,那待孤將事情忙完,可得去見見我那弟妹。”

終於,顧珽正視了他一眼,想起夢中姜梨伏在桌案上哭的模樣,他收回視線,呼吸微沈。

“待到時間成熟,我自然會與表兄介紹,但還望表兄,莫要去打攪她。”

葉策雙手抱臂環在胸前,瞧著他面色肉眼可見的沈了下去,生怕真將人給惹怒了,連忙補上了句,“早知你現在這性子這般開不得玩笑,孤不同你開玩笑便是。”

這個表弟,幼時就跟個小霸王似得,長大了後反倒更像個閻王。

能有姑娘受得了他這性子倒也不錯,總算給姨母有了個交代,也給顧家留了後。

最重要的便是,人世間少了個禍害。

正在此時,殿門處傳來兩聲輕扣。

二人一同轉身看去。

只見流川穿了身盔甲走進殿中,抱拳行禮道:“主子,殿下。”

他面上的喜氣掩都掩不住,“殿下自東瀛帶回的兵馬很是不錯,只一夜鏖戰,除去兩股先皇手下的忠心勢力仍在負隅頑抗,剩下的都是些小螻蟻,不足為懼。”

顧珽卻不似他一般面露喜色,聽完這番話,擡步就向外走去。

流川見此,錯愕過後,急忙跟了上去。

他是主子的手下,可不是殿下的手下。

既然主子要走,那他可得跟緊了。

沒道理留在此處白給殿下做了馬前卒。

葉策沒料到他現在便要走,不由微楞了片刻。

“現下還有黨羽尚未除盡,你現在就走,留孤一人收拾爛攤子不成?”

只眨眼間,顧珽人已走至殿外,聽言頭也沒回。

“江山是你葉家的江山,又不是我顧珽的江山,念及救命之恩幫你到這已經不錯了,再多說兩句,我倒也不介意把你的龍椅奪了去。”

這話說得肆意又狂傲,聽在旁人耳中,簡直是大不敬。

葉策的副將剛步進殿中,聽言不由沈下了臉。

“殿下,即便是這顧大人此番有功,但這話未免也說得太過難聽了些。”

葉策失笑般搖頭,擺了擺手示意無礙。

“他這人一貫如此。”邊說,他邊轉身看向自己身側的副將,“你以為,他沒那個能奪了天下的本事?”

“那……那他為何還……還……”

還這般的大逆不道。

葉策眸間閃過幾分正色,看著面前的副將。

“你覺得,他既然有那個坐擁天下的本事,為何還要苦尋孤如此久?”

這副將打仗屬實是把好手,但看人心的本事委實差了些。

他撓了撓頭滿臉不解,“那……那是說明他對皇位沒意思?”

這話說出口後他自己都不信,九五之尊的位子怕是天下男兒都夢寐以求的,不然歷朝歷代便沒那麽多皇子奪嫡的事兒了。

難不成真有人對這熏天的權勢不感興趣?

葉策卻神情不明,只讓丟下了句讓他自己想,轉而便移步出了大殿。

“往後你也莫要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只需要記住,景之是孤的表弟,從前是,現在、以後都會是。”

-

不多時便到了院中婢女交接換班的時辰,綠蕘手中提了食盒,穿過回廊,臨行見了她婢女小廝皆是恭敬地喚,“綠蕘姐姐”。

綠蕘只隨口應了聲,沒去理會這些旁的人和事,想到剛自宮內傳回來的消息,腳步無聲地加快了些許。

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快,大人即刻便要回府了,夫人想必還未起身,她可得快些去將夫人喚起來。

這些時日夫人雖面上不顯,一副被傷狠了模樣,可她能看出來,夫人心裏其實也很想大人,

思緒到了此處,綠蕘步伐行得更快了些,朝著正院的方向趕去。

待到了正院門口,她入目便看見仍倒在階上昏睡的婢女——

驀地,食盒從手中滑落,她現下卻無暇顧及。

綠蕘急忙跑了過去,將那人推了推,語氣不乏焦急,“清念,清念?清念你醒醒,快醒醒。”

卻不知人是怎麽回事,任由她推了數十下,卻沒有半分要醒來的跡象。

餘光瞥見微闔的房門,綠蕘腦中忽而閃過了抹不好的念頭,沒再去顧及昏睡之人,起身就將房門推開。

她手下力氣不覺有些大,門扉發出“哐當”兩聲響。

入目一切陳設皆是房中該有的,唯獨那按著往日作息,本該睡在榻上的人,卻不見了蹤影。

心間的焦慮險些就讓綠蕘失了理智,她再度四下環視了番。

就連半分打鬥與掙紮的痕跡都瞧不見,那便只剩一個可能……

夫人,跑了。

心中暗道了聲不好,她急忙往府外跑去。

她現在可得趕緊進宮,將這消息告訴大人去。

也不知大人現在還在不在宮中。

-

流川跟在顧珽身後出了殿,待到快要走到宮門處時,他想到走前殿下的神色,不由小心地問了句,“主子,咱們就這樣走了,把剩下的事兒都扔給了殿下,這能行嗎?”

顧珽聞言,轉眸看向他。

“剩下的兩股殘餘不過是九門提督和京城守備軍,殘餘兵力的總計也不過三萬,你以為他沒那個本事?”

將話說完,他擡頭看了眼薄暮中初升起來的日頭。

若是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那葉策的位子在太子之時便坐不穩了。

哪有機會活到現在。

兩人剛步到宮門處,就見著因為沒有令牌,被堵在門口,面色焦急的正同宮門守衛爭執的綠蕘。

往日都是綠蕘侍候姜梨的時候最多,流川一眼便看見了她。

“綠蕘,你不好生留在府裏照顧夫人,來宮裏做什麽?”

聽見這道熟悉的嗓音,綠蕘頓時從與守門侍衛的爭執中移開眼。

見了果然是他,她再無半分顧及,可這宮廷的侍衛統領仍舊將長劍擋在她身前,她無法,只得沖著流川喊道:“我有要事,即刻就要同大人說。”

將話說完了,她覆又對著擋在自己身前的侍衛說道:“都說了我是大人府中的婢女,現在信了吧?”

侍衛首領轉眸一見,就見了流川,連同流川身前面色冷峻的男子。

他急忙放下佩劍退開了步,再不敢阻攔。

現下沒了阻攔,綠蕘急忙兩步跑上前,不加多想便跪在了地上,聲線都在發著顫。

“大人,大事……大事不好了。”

因為姜梨走得突然,她方才跑得也有些急,唯恐到得晚了,失去找夫人的最佳時機。

顧珽垂眸看了她一眼,輕蹙了蹙眉,薄唇微抿,“出了什麽事?”

念及姜梨往日最喜歡這侍女,他不待話音落下,覆又補上了句,“起來說。”

綠蕘聽命起身,不敢去看他的表情,閉上雙眼,豁出去了般的將話給一口氣說完。

“今日……今日卯時奴婢得了大人即刻回府的消息,便準備去叫夫人起身,可……可等到奴婢推開房門,卻見……”

她越說聲音便愈發小,狀若蚊吟般,也不知什麽時候背上起了冷汗,就連額角也往下滑落了不少。

“卻見著夫人……不見了。”

顧珽聽了這消息,再不覆之前的滿身淡定,背於身後,攥著戰報的指骨因力度加大,發出了些“哢哢”的響聲。

他周身散發了股極駭人的氣勢。

至於戰報,早就被攥出幾道顯眼的痕跡。

“你說什麽?”

就他現在這副駭人的架勢,綠蕘哪裏還有膽子再重覆了遍。

顧珽見她這般表情絲毫不像作偽,閉眸深吸了口氣。

再度睜開眼時,只見他眼尾處泛了些紅。

“房中可有掙紮的痕跡?”

“奴婢瞧得十分仔細,房中整齊得很,沒有絲毫掙紮打鬥的痕跡。”

想到自己心內的猜測,綠蕘偷偷的覷了他一眼,忍著俱意,小聲說道:“所以,奴婢猜測,夫人,夫人應當是……是她自己要走的……”

這連綠蕘都能想明白的事,顧珽怎會不知道。

他閉上眸,腦中閃過少女醉酒後一遍一遍說過得喜歡他的模樣,雖時間已過去不短,但卻仿佛仍在昨日般。

當日那些話……當真將她傷成了這般模樣?

但此刻來不及他多想,當務之急乃是先將那跑路的小騙子給找到。

神思轉瞬即過,顧珽緩緩將眼睜開,只見那眼尾處的紅意更深了些。

他轉眸看向身旁還未回過神的流川,“想來葉策人還尚在議政殿未走,你現在回去找他,讓他給你調集人手。”

餘光瞥見宮門處守衛的馬匹,他未加多想,足尖輕點了兩下,翻身便上了馬。

他這轉瞬間的舉動駭了守衛統領一跳。

統領面色不安道:“大人,此乃宮中馬匹……”

話剛說到一半,便被一道冷眼掃過,其中威壓簡直無需描述。

他頓時噤了聲。

算了,比起區區馬匹,還是小命重要些。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了馬兒一跳,宮中馬駒俱是烈性馬,此刻前蹄猛地躍起,試圖就將上了馬背之人甩下去。

顧珽單手勒緊馬繩,身體仰倒了瞬,覆又在空中旋身,最後雙腿夾緊了馬腹,一切變化只在瞬息間。

烈馬被驚動的越蹄停了下來。

一切動作完畢,時間不過才過去半柱香不到的功夫。

做完這一切後,顧珽口中輕“籲”了聲,星眸中寒意深了些許,指甲不動聲色間掐進了肉裏。

他轉眸看向尚未走的流川,不忘冷聲加了句,“翻了這天,也得給我將人找到,若是找不到夫人,都給我提頭來見。”

流川思緒從震驚中脫離出來,自然知道事情何等嚴重,當即抱拳領命:“屬下得令。”

時間緊迫,顧珽未再多說一個字,他身上沒帶馬鞭,手中輕抖了兩下韁繩,另一手用了幾分力,拍向馬尾處。

“駕。”

馬兒受了驚,猛地躍起前蹄,只聽一陣嘶鳴聲過後,餘下一陣馬蹄噠噠聲。

激起了滿地的塵土。

只在眨眼間,兩人便都走了,獨留了綠蕘仍舊站在原地。

大人走前好像……沒吩咐她任務吧?

唉,算了算了,她還是回府吧,替大人和夫人守好顧府,萬一夫人突然想開就回來了呢。

-

現下朝堂動亂皆已經處理完了,京中晚市也已恢覆了往日喧鬧,來往行人面上也並無半分傷感。

對百姓來講,並不在乎江山誰坐,只要是個勤政的好皇帝,賦稅不要太過苛刻,那個位子是誰都一樣。

至於是弒父還是逼宮,那就不是他們應當考慮的。

姜梨還沒怎麽出過府,即便那次乞巧節同顧珽出門去逛花燈,最後也被不長眼的掌櫃給攪合黃了。

這次的街市恢覆了以往模樣,不同於上次滿街都是花燈,她一時不由有些新奇,這裏瞅瞅那裏看看。

街邊小販看出她的好奇,再瞧著她通身衣裳布料皆為上等,不由將人叫住。

“姑娘,姑娘快來看看糖炒栗子,新鮮的糖炒栗子。”

姜梨聽言上前了兩步,鼻尖聞到的都是股糖炒栗子的香氣,唇角溢了個笑。

嗓音甜甜道:“那便麻煩你了,給我來一份糖炒栗子。”

“好嘞。”

晚市熙熙攘攘,若是她仔細聽,便能聽到身後噠噠的馬蹄聲,可現下街市上正喧鬧,蹄聲雖大,卻還是被掩蓋在人海喧鬧下。

話音剛落,姜梨鼻尖便聞到了股比先前更香更甜的氣味,不由順著味道將視線探了過去。

是蜜餞,難怪這般好聞。

“這蜜餞也勞煩你幫我來一份。”

“好嘞,看姑娘通身氣質應當是哪家小姐吧,既是大姐閨秀怎能不帶婢女出門,現下這世道仍未完全安穩,人牙子可不少,慣會抓些妙齡女子和幼童。”

姜梨雙眸黯了黯,但知道這小販乃是好心提醒,唇角勉強揚了個笑,“勞煩你掛心了。”

“小姐哪裏的話。”

不覺間,之前還仍有些遠的馬蹄聲漸近了不少。

可惜的是,姜梨現在眼中只有小零食,是以並不知道。

話說到這,她要的東西也都已經挑選好了,小販順勢遞了過去。

“這份是您的糖炒栗子,這份便是蜜餞了。”

姜梨口中輕應了聲,從腰間荷包中掏出些許碎銀,往前遞了過去,“給你,這擺攤的生意也不容易,難為你剛才還說出那番話,就當是我的謝禮,多的也不用找。”

顧及著小販會有自尊,她特意說了句“謝禮”,而並非賞賜。

而面前的小販去半晌也未將銀子接過,反倒是視線看著的她的身後,仿佛被駭住了般。

姜梨有些莫名,腦海中忽然就浮現出那張每每會將人嚇壞的冷臉……

思緒將將到這,還不待她轉頭看回去,就聽身後傳來了句——

“這些東西多少銀子,我來替她付。”

姜梨猛地轉過身看去,只見高頭大馬上的男子眉目冷然,坐下的馬駒也是同樣的威風凜凜。

心下沒由來的跳了兩跳。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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