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5、計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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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計逃
偏巧這話完了後, 綠蕘等了半天也不見她有下一句。
這模樣的夫人簡直是比剛才還要怪異，別是被刺激瘋了吧？
她支起身，小心問道：“夫人可是又怎麽了？”
她剛聲音放得極輕, 眸中還隱有擔憂浮現。
姜梨眸中還隱約有氣惱。
都怪她當時太激動, 滿心念著的也是顧珽，便沒將別的東西放在心上，即使是覺出了不妥也都拋於腦後。
現在得了綠蕘的提醒，再聯想起朝堂中近來的風起雲湧，她還有什麽想不明白的。
這個傻子！
偏頭間就見了綠蕘滿臉的擔憂, 內心滿滿都是感動, 她唇角揚了個笑, “放心吧綠蕘, 我無事。”
就是今日聽了那番狠話, 即便現在覺出來那些話都是另有原因的, 但她現在很生氣！
後果很嚴重！
十個親親也哄不好！
綠蕘見那提醒的話真起了作用, 也稍稍將提起的心給放下。
“那……既然咱們都知道是另有隱情了，夫人可還要再去京郊一次, 問問大人為何那般？”
似是怕又刺激到姜梨，她將聲線放得極輕, 越說到後面, 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提起這個姜梨就生氣，毫不猶豫道：“去什麽, 才不去。”
將這話說完後姜梨也沒再去管別的，餘光不經意間掃到一旁的書架，雙眸不禁轉了轉。
從綠蕘的角度看去, 只能看見她垂眸思索, 雙眸轉得極快, 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麽。
但好不容易現在人沒哭了，她也半分不敢打攪。
也不知過了多久，姜梨終於轉過身，將頭擡起，“綠蕘，你將那本禦夫寶典放在何處去了？”
之前那本書是在聽雪院的，但搬來正院時都是小廝婢女們幫忙收拾的東西，至於貼身衣物都是綠蕘為她操辦的。
她也不知那東西被放到哪去了。
綠蕘不知她為何提起這個，微微怔楞了一瞬。
“怎麽，是找不到了？”
“找得到找得到，夫人且等等奴婢去去就回。”
那些東西都是她當初收拾的，自然知曉放在哪裏，既然現在夫人要的這般急切，她也不由提起了幾分神。
-
這夜過得極快，日子在不覺間流逝，轉眼便過了十日。
天色微微亮起，已是卯時了。
時值秋日，天氣不覺涼下來不少，微風輕拂，花落了滿階，風吹得蕭蕭颯颯，無端端的令人心生淒冷。
顧珽整夜未眠，指骨間緊緊攥了樣東西。
男子低垂眉眼，目光直勾勾的盯緊了那樣東西，發絲滑落，遮住了容貌，僅剩側臉隱約浮現在閃爍的燭火微光中。
自打那日姜梨來過後，也不知是不是將人傷得狠了，便再也沒來。
低頭盯著那東西看了良久，他忽而自嘲一笑。
任誰聽完那番話也不會想再來了吧。
門扉處傳來輕響，他將東西收緊了放進胸口處，擡眸看去，才見來人是那童顏鶴發之人。
“你小子倒是底子不錯，這番下來都留著命，看來老天都不想收了你這禍害。”
見來人是他，顧珽仍是面無表情的垂眸，眸色間沒有半分波動起伏。
偏巧那人倒也有耐心，即便是對面之人臉色臭成這樣也沒生氣，繼續自言自語，“這兩天應該恢覆的不錯了吧，按我說，等時機差不多了你也該去將人家姑娘給哄回來，我那天光是聽著，也能聽出小姑娘哭得傷心。”
將話說完，他心下嘆了口氣，分明當日說的是違心的話，不僅是傷了人家姑娘的心，就瞧這小子近日來的模樣，明明就是在強撐。
聽他提起姜梨，男子眸間才終於浮出幾許生氣。
薄唇動了動，他正欲說什麽，話還未說出口，就見房門處流川走了進來。
“主子，殿下密報。”
說完就遞過去一個小箋子。
將尚未出口的話咽了下去，顧珽將密報接過，一目十行的看去。
下一瞬，房中的兩人就見他微擡了擡手，唇角處勾起了抹嗜血的殺意。
看完信中的東西後，顧珽將那半張宣紙投入燭火中，火焰吞噬紙張，只在眨眼間，火焰便將宣紙盡數吞沒。
唯有落在燭臺上的碎屑，證明了之前的存在。
只剩幾縷煙霧氣彌漫。
做完這一切後，顧珽徑自站起身，面孔在幾許雲霧中若隱若現，眼底似有寒意湧起。
他本就身姿頎長，此刻自椅上站起，氣勢再不容忽視。
“既然他那邊都準備好了，也是時候該收網了。”
話中冷意聽得人如墜冰窟。
話音將將落下，他提步便向外走去，身高腿長，墨色大氅被風吹起，發出些颯颯的響聲。
流川微滯片刻後，急忙跟了上去。
別人或許不知道主子這般是為何，但他卻都知道。
想當年，昔日王爺王妃間多恩愛，一度傳為整個盛京伉儷情深的佳話，本日子過得頗好，卻被楚帝那場子虛烏有的巫蠱之禍打斷。
巫蠱是西域的東西，兩國慣有交戰，大楚看不上那些西域的東西，是以稱之為邪術，貴為皇後膽敢在宮中搞巫蠱，自然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皇後母族盡數被除之，若不是殿下得了消息，將當年還是世子的主子救了出去，那後果……
光是想起就叫他起了一身冷汗。
只在轉眼間兩人皆都走了出去，獨留童顏鶴發的小老頭在原地氣得吹胡子瞪眼。
“用完就扔，你可真是好樣的。”想他再怎麽說也是一界神醫，外頭多少人求他出手，敢這般對待他的，除了顧珽真還沒有。
可惜習武之人速度極快，這話也沒被傳出去。
-
昨夜剛下過雨，道上不免有些泥濘難行，今日天色格外陰沈，光是瞧著也覺著陰森森的，頗有幾分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昔日京中最為繁盛熱鬧的街市，只零星開了幾個鋪面，哪有半分盛京繁華，只顯出了無邊蕭條。
路上許久才見幾許行人，瞧上去皆是形色匆匆，將手頭的事情忙完便即刻回了家，好似多在外頭待上一刻就會喪命一般。
而現下的顧府卻是分外安靜，外界的風起雲湧再是如何，也未曾影響到府內半分。
原因無它，即使是目不識丁的下人們，也能看出哪方贏面更大。
即便是真要覆一場皇權，也只是時間問題。
但日子久了，也不知是哪個膽子大的下人起了頭，府中也不覺的開始起了流言。
天色微微涼起，府內廊回百轉，廊外似有幾許光線灑入，勉強灑上滿地晨色。
幾許刻意壓低的談話聲被掩蓋於這片靜默中。
“聽說先太子並沒死，還成了東瀛王帶兵回來了，你都聽說了嗎？”
“你這都是前日的消息了，我家表哥在宮內當差，消息最是準確，聽聞昨夜啊……這先太子都已經帶兵逼宮了，你是不知道，據說那滿朝文武看見活著的太子殿下，俱都是滿色驚恐。”
“半月前才來得消息，竟不想天變得這般快？”
“那當然啊，聽說昨夜那場逼宮，死屍堆了滿地，疊起來啊，怕是有城墻那麽高了。”
為了驗證自己的消息更為準確，那小丫鬟將話說得萬分篤定，像是生怕對面之人不信似得。
另一個圓臉小婢女瞧起來年歲不大，正是天真懵懂的年紀，自然未曾聽過這般驚悚之事。
偏巧那話實在太給人代入感，即便是她控制著自己不去想，腦中卻仍舊浮現出死屍堆了遍地的景象。
昨夜剛下了場大雨，泥濘間的土腥味兒映入鼻尖，不知怎的，竟變成了血腥味兒。
將那股子欲要作嘔的念頭強自壓下，她捂住耳朵不再去聽更駭人的事兒。
“我膽子小，你可莫要再說了！”
“你看看你，膽子這般小，真是不禁嚇，你不聽啊我就偏要說。”
那人面上並無半分俱意，似是說起這些事兒反倒覺得刺激，面色神秘的將唇湊了過去，就欲附耳低語。
“你們兩個丫頭在這耳語什麽呢，我剛才瞧著夫人房中的青釉琉璃花瓶還未擦，指尖輕觸兩下還能看見灰，將你們調來主院便是這般做事的？”
兩人俱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話給驚住，忙轉頭看去，待看見後方冷臉的人，臉色不禁白了幾分。
“綠蕘姐姐，是我們兩個沒忍住躲懶了，綠蕘姐姐可千萬莫要告訴夫人。”
綠蕘瞥了眼神色驚慌的兩人，見二人確實被那番話嚇到了，心下輕嘆了口氣。
“夫人性子溫吞，對下人也不曾過有處罰，這是咱們的福氣，但萬不能因此便想著躲懶。”說到此處，她將話鋒一轉，“再者……你們應當都知道了外頭傳言，至於大人走前同夫人是何關系，你們想來長了眼睛也不是擺設，再是如此這般的話，即便是夫人不生氣罰你們，那可難保……”
不得不說這番話是真有用，兩人聽了此言，不由想到了此前因得罪了姜梨，後頭便無故消失了的永樂郡主。
這下兩人臉色由只是白了幾分成了煞白，冷汗涔涔的往下滑，沾濕了衣衫。
“多謝綠蕘姐姐提醒，我們二人都省得了。日後必定不會再有今日的躲懶行為，還望姐姐莫要告訴夫人。”
“你們能這般想便是極好。”
綠蕘面無表情的將這話說完，徑直便走了，徒留那兩人仍舊神色驚疑不定的站在原地。
那談話聲歇了下去，府中恢覆了靜謐之感。
秋日蕭瑟，卻比不上心間的半分。
想起今日從宮內傳來的消息，綠蕘步伐走得不自覺快了幾分。
近日來溫度驟降，分明只是秋日，樹梢枝椏處卻結出不少晶瑩，房中婢女正擦拭著秋日結出的霜露。
她目光繼而再往裏探去，就見著倚在貴妃椅上，正吃著葡萄看著書，一片悠閑的少女。
不時還能傳出書扉的翻頁聲，宣紙相觸時能傳出些帶有質感的輕響。
光從那書的扉頁封面來看，想必又是什麽你逃我追的話本子。
自從那夜夫人徹夜又將那本書看了一遍後，也不再哭喪著臉了，整日便好整以暇的在房中，好似對外間那些傳言半分都不擔憂。
仿佛認定了顧珽定能全然而退似的。
綠蕘不覺間將腳步放輕，轉眸看向擦拭露珠的婢女，低聲將人都遣了下去。
得了她的話，不多時，三兩婢女便都退了下去。
她這才輕聲走進了些許，一片寂靜中，腳步聲即便放得極輕，在這針落可聞的房中均能被無限放大。
姜梨耳朵不聾，雙眸從紙張上擡起，就對上了眼前之人的眼。
“綠蕘，你方才不是去小廚房吩咐做桃花酥了麽，怎麽回來得這般快？”
話落半晌，卻得不到回應。
似是覺出不對，心間起了幾分疑，她偏頭四下環視，這才發現房中婢女俱都不見了。
心中的疑惑不由被放大，姜梨微蹙起眉，“你怎麽將人都遣下去了，都沒人給我剝葡萄了。”
許是覺著秋日過了後便沒機會再吃這些水果，這些時日來她偏愛吃些甜的果子，尤其是葡萄。
只見綠蕘也不知在想些什麽，仍舊面色沈沈，姜梨撇了撇嘴，指尖從托盤中又撚起了顆晶瑩剔透的葡萄。
她低聲嘟囔了句，“你今日怎的這般無趣，罷了，我自己剝就是。”日日都是差人來剝，險些將她養得更嬌氣了。
眼看她手就要剝下去了，綠蕘猶豫許久，才終於有所動作——
“夫人且慢。”
姜梨微垂眼瞼，就見自己手上給另一雙手蓋住，動作也被強迫的打斷了去。
她不由暗暗吐槽了句，剝個葡萄怎麽也這般艱難。
“現在願意說了？究竟是什麽事？”自從見了綠蕘那面色後姜梨就知道她有事情瞞著自己。
但她不是什麽強迫別人說心裏事的人，別人想說自然會說，不說也無所謂。
卻見綠蕘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樣，好似在糾結該如何開口，將唇抿了又抿。
有古怪。
姜梨微瞇起眸，眉梢輕挑，“我們綠蕘怎麽這般糾結的模樣，該不會是有心上人了吧？”
什麽心上人不心上人的，分明就不是她的事。
綠蕘怕她將話越說越離譜，閉了閉眸，一氣呵成的將心中的話給說了出來——
“夫……夫人，流川的人自宮中傳來了消息，說是……說是昨夜宮變，大人隨殿下逼宮，似是情勢有些緊迫，昨夜宮內血流成河……”
姜梨聽見“血流成河”四個字後，手中攥著書角的力道在不動聲色間，變大了幾分。
白嫩如玉的食指因猝然加大的力度，微微泛起了些白。
未等綠蕘將話說完，她出聲打斷，“他……受傷了？”
從前從她口中聽見的都是夫君二字，聽見這個“他”時綠蕘微微楞了楞，待到反應過來後才搖了搖頭，“夫人哪裏的話，大人本就武藝高強，現下雙腿恢覆了後更是驍勇無比，信中也並未提起受傷一事。”
近來從宮中傳來的消息俱都是流川傳回來的，想必也是為了不叫夫人擔心。
姜梨把這番話聽完，提起的心不自覺落了下去，覆又將目光落下了話本上，撇了撇嘴，小嗓音中滿是不屑。
“既然什麽事都沒有，你同我說什麽？我不想聽到他。”
她雖是視線放在文字上，卻不知怎麽的，莫名就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心間也亂糟糟的。
只身一人就敢去做那般危險的事，還說了那般難聽的話就為了趕她走，還敢半月都不回府一趟，也不知道那顆心是不是鐵鑄的，偏偏她還對他念念不忘。
無端端將她心攪成這般模樣。
綠蕘知道她現在是在生氣，可是剛才話兒被打斷，消息仍未說完，她思忖片刻，又將方才尚未說完的話繼續說了下去。
“夫人，您先別生氣，聽綠蕘將話說完，據信上提到的消息來看，若是順利的話，明日大人便能回府了。”
這下姜梨算是什麽都看不下去了，也不知她在生的是什麽氣，徑自就將手中的書頁闔上，“啪”地一聲扔到了一旁的小幾上。
許是她真生氣了，力道使的有些大，若非綠蕘習慣了姜梨這性子，心中早有準備，怕是能被這巨響聲嚇一跳。
“走的時候半個消息都不曾留下，回來也只知道讓流川帶個消息，還特地傳回來消息是什麽意思？準備讓我在府門外恭候著？”
小嘴劈裏啪啦就吐出一大串話來。
一口氣將話說完，她轉眸看去，就見綠蕘弱弱地道：“大人，大人他想必並非……”
這話還未說完，便收到了姜梨冷眸，看出裏頭滿滿的威脅之意，她不得不又將話給咽給了回去。
雖然大人當日那事兒做得確實不妥，但此番將消息傳回來本意是為了不讓夫人擔憂，怎麽現在聽來又成了另一個意思。
“那……那夫人有何準備？”
“準備？我準備離……”
話音戛然而止。
“夫人說離什麽？”
對上綠蕘那雙好奇探究的眼，姜梨不由將話兒給咽了回去。
不能說不能說。
若是被綠蕘給知道了，怕是只需要被顧珽稍加逼問兩句就能全盤脫出。
那她的謀劃就沒有分毫作用了。
“沒什麽沒什麽，我……我還未想好。”
綠蕘見她神情不似作偽，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本以為距離的還有些時日，哪想的到顧珽動作竟那般快，竟然明日就要回來了。
姜梨心跳的突突地，“罷了，消息都說完了是吧？”
“是。”
“那你且先退下去吧。”
綠蕘不疑有他，只當是主子心情不好，便也沒再說什麽，躬身便退了出去。
如今房中再沒了旁人，先前的婢女也盡都被綠蕘給遣了下去，沒得主子喚聲也不敢貿然進房。
燭火微晃，灑了滿室昏黃的光。
少女白嫩如春筍的指尖戳了戳身旁的小枕頭。
“只準你不留個只言片語就走，這次就換成我，且讓你試試看這滋味。”
這話被說得極小聲，嗓音壓得也很低，屏風簾帳將姑娘的低聲呢喃隔絕，自然也無人知道這句低喃。
作者有話說：
祝各位新年快樂，元旦快樂，2023也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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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巧這話完了後, 綠蕘等了半天也不見她有下一句。
這模樣的夫人簡直是比剛才還要怪異，別是被刺激瘋了吧？
她支起身，小心問道：“夫人可是又怎麽了？”
她剛聲音放得極輕, 眸中還隱有擔憂浮現。
姜梨眸中還隱約有氣惱。
都怪她當時太激動, 滿心念著的也是顧珽，便沒將別的東西放在心上，即使是覺出了不妥也都拋於腦後。
現在得了綠蕘的提醒，再聯想起朝堂中近來的風起雲湧，她還有什麽想不明白的。
這個傻子！
偏頭間就見了綠蕘滿臉的擔憂, 內心滿滿都是感動, 她唇角揚了個笑, “放心吧綠蕘, 我無事。”
就是今日聽了那番狠話, 即便現在覺出來那些話都是另有原因的, 但她現在很生氣！
後果很嚴重！
十個親親也哄不好！
綠蕘見那提醒的話真起了作用, 也稍稍將提起的心給放下。
“那……既然咱們都知道是另有隱情了，夫人可還要再去京郊一次, 問問大人為何那般？”
似是怕又刺激到姜梨，她將聲線放得極輕, 越說到後面, 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提起這個姜梨就生氣，毫不猶豫道：“去什麽, 才不去。”
將這話說完後姜梨也沒再去管別的，餘光不經意間掃到一旁的書架，雙眸不禁轉了轉。
從綠蕘的角度看去, 只能看見她垂眸思索, 雙眸轉得極快, 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麽。
但好不容易現在人沒哭了，她也半分不敢打攪。
也不知過了多久，姜梨終於轉過身，將頭擡起，“綠蕘，你將那本禦夫寶典放在何處去了？”
之前那本書是在聽雪院的，但搬來正院時都是小廝婢女們幫忙收拾的東西，至於貼身衣物都是綠蕘為她操辦的。
她也不知那東西被放到哪去了。
綠蕘不知她為何提起這個，微微怔楞了一瞬。
“怎麽，是找不到了？”
“找得到找得到，夫人且等等奴婢去去就回。”
那些東西都是她當初收拾的，自然知曉放在哪裏，既然現在夫人要的這般急切，她也不由提起了幾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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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過得極快，日子在不覺間流逝，轉眼便過了十日。
天色微微亮起，已是卯時了。
時值秋日，天氣不覺涼下來不少，微風輕拂，花落了滿階，風吹得蕭蕭颯颯，無端端的令人心生淒冷。
顧珽整夜未眠，指骨間緊緊攥了樣東西。
男子低垂眉眼，目光直勾勾的盯緊了那樣東西，發絲滑落，遮住了容貌，僅剩側臉隱約浮現在閃爍的燭火微光中。
自打那日姜梨來過後，也不知是不是將人傷得狠了，便再也沒來。
低頭盯著那東西看了良久，他忽而自嘲一笑。
任誰聽完那番話也不會想再來了吧。
門扉處傳來輕響，他將東西收緊了放進胸口處，擡眸看去，才見來人是那童顏鶴發之人。
“你小子倒是底子不錯，這番下來都留著命，看來老天都不想收了你這禍害。”
見來人是他，顧珽仍是面無表情的垂眸，眸色間沒有半分波動起伏。
偏巧那人倒也有耐心，即便是對面之人臉色臭成這樣也沒生氣，繼續自言自語，“這兩天應該恢覆的不錯了吧，按我說，等時機差不多了你也該去將人家姑娘給哄回來，我那天光是聽著，也能聽出小姑娘哭得傷心。”
將話說完，他心下嘆了口氣，分明當日說的是違心的話，不僅是傷了人家姑娘的心，就瞧這小子近日來的模樣，明明就是在強撐。
聽他提起姜梨，男子眸間才終於浮出幾許生氣。
薄唇動了動，他正欲說什麽，話還未說出口，就見房門處流川走了進來。
“主子，殿下密報。”
說完就遞過去一個小箋子。
將尚未出口的話咽了下去，顧珽將密報接過，一目十行的看去。
下一瞬，房中的兩人就見他微擡了擡手，唇角處勾起了抹嗜血的殺意。
看完信中的東西後，顧珽將那半張宣紙投入燭火中，火焰吞噬紙張，只在眨眼間，火焰便將宣紙盡數吞沒。
唯有落在燭臺上的碎屑，證明了之前的存在。
只剩幾縷煙霧氣彌漫。
做完這一切後，顧珽徑自站起身，面孔在幾許雲霧中若隱若現，眼底似有寒意湧起。
他本就身姿頎長，此刻自椅上站起，氣勢再不容忽視。
“既然他那邊都準備好了，也是時候該收網了。”
話中冷意聽得人如墜冰窟。
話音將將落下，他提步便向外走去，身高腿長，墨色大氅被風吹起，發出些颯颯的響聲。
流川微滯片刻後，急忙跟了上去。
別人或許不知道主子這般是為何，但他卻都知道。
想當年，昔日王爺王妃間多恩愛，一度傳為整個盛京伉儷情深的佳話，本日子過得頗好，卻被楚帝那場子虛烏有的巫蠱之禍打斷。
巫蠱是西域的東西，兩國慣有交戰，大楚看不上那些西域的東西，是以稱之為邪術，貴為皇後膽敢在宮中搞巫蠱，自然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皇後母族盡數被除之，若不是殿下得了消息，將當年還是世子的主子救了出去，那後果……
光是想起就叫他起了一身冷汗。
只在轉眼間兩人皆都走了出去，獨留童顏鶴發的小老頭在原地氣得吹胡子瞪眼。
“用完就扔，你可真是好樣的。”想他再怎麽說也是一界神醫，外頭多少人求他出手，敢這般對待他的，除了顧珽真還沒有。
可惜習武之人速度極快，這話也沒被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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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剛下過雨，道上不免有些泥濘難行，今日天色格外陰沈，光是瞧著也覺著陰森森的，頗有幾分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昔日京中最為繁盛熱鬧的街市，只零星開了幾個鋪面，哪有半分盛京繁華，只顯出了無邊蕭條。
路上許久才見幾許行人，瞧上去皆是形色匆匆，將手頭的事情忙完便即刻回了家，好似多在外頭待上一刻就會喪命一般。
而現下的顧府卻是分外安靜，外界的風起雲湧再是如何，也未曾影響到府內半分。
原因無它，即使是目不識丁的下人們，也能看出哪方贏面更大。
即便是真要覆一場皇權，也只是時間問題。
但日子久了，也不知是哪個膽子大的下人起了頭，府中也不覺的開始起了流言。
天色微微涼起，府內廊回百轉，廊外似有幾許光線灑入，勉強灑上滿地晨色。
幾許刻意壓低的談話聲被掩蓋於這片靜默中。
“聽說先太子並沒死，還成了東瀛王帶兵回來了，你都聽說了嗎？”
“你這都是前日的消息了，我家表哥在宮內當差，消息最是準確，聽聞昨夜啊……這先太子都已經帶兵逼宮了，你是不知道，據說那滿朝文武看見活著的太子殿下，俱都是滿色驚恐。”
“半月前才來得消息，竟不想天變得這般快？”
“那當然啊，聽說昨夜那場逼宮，死屍堆了滿地，疊起來啊，怕是有城墻那麽高了。”
為了驗證自己的消息更為準確，那小丫鬟將話說得萬分篤定，像是生怕對面之人不信似得。
另一個圓臉小婢女瞧起來年歲不大，正是天真懵懂的年紀，自然未曾聽過這般驚悚之事。
偏巧那話實在太給人代入感，即便是她控制著自己不去想，腦中卻仍舊浮現出死屍堆了遍地的景象。
昨夜剛下了場大雨，泥濘間的土腥味兒映入鼻尖，不知怎的，竟變成了血腥味兒。
將那股子欲要作嘔的念頭強自壓下，她捂住耳朵不再去聽更駭人的事兒。
“我膽子小，你可莫要再說了！”
“你看看你，膽子這般小，真是不禁嚇，你不聽啊我就偏要說。”
那人面上並無半分俱意，似是說起這些事兒反倒覺得刺激，面色神秘的將唇湊了過去，就欲附耳低語。
“你們兩個丫頭在這耳語什麽呢，我剛才瞧著夫人房中的青釉琉璃花瓶還未擦，指尖輕觸兩下還能看見灰，將你們調來主院便是這般做事的？”
兩人俱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話給驚住，忙轉頭看去，待看見後方冷臉的人，臉色不禁白了幾分。
“綠蕘姐姐，是我們兩個沒忍住躲懶了，綠蕘姐姐可千萬莫要告訴夫人。”
綠蕘瞥了眼神色驚慌的兩人，見二人確實被那番話嚇到了，心下輕嘆了口氣。
“夫人性子溫吞，對下人也不曾過有處罰，這是咱們的福氣，但萬不能因此便想著躲懶。”說到此處，她將話鋒一轉，“再者……你們應當都知道了外頭傳言，至於大人走前同夫人是何關系，你們想來長了眼睛也不是擺設，再是如此這般的話，即便是夫人不生氣罰你們，那可難保……”
不得不說這番話是真有用，兩人聽了此言，不由想到了此前因得罪了姜梨，後頭便無故消失了的永樂郡主。
這下兩人臉色由只是白了幾分成了煞白，冷汗涔涔的往下滑，沾濕了衣衫。
“多謝綠蕘姐姐提醒，我們二人都省得了。日後必定不會再有今日的躲懶行為，還望姐姐莫要告訴夫人。”
“你們能這般想便是極好。”
綠蕘面無表情的將這話說完，徑直便走了，徒留那兩人仍舊神色驚疑不定的站在原地。
那談話聲歇了下去，府中恢覆了靜謐之感。
秋日蕭瑟，卻比不上心間的半分。
想起今日從宮內傳來的消息，綠蕘步伐走得不自覺快了幾分。
近日來溫度驟降，分明只是秋日，樹梢枝椏處卻結出不少晶瑩，房中婢女正擦拭著秋日結出的霜露。
她目光繼而再往裏探去，就見著倚在貴妃椅上，正吃著葡萄看著書，一片悠閑的少女。
不時還能傳出書扉的翻頁聲，宣紙相觸時能傳出些帶有質感的輕響。
光從那書的扉頁封面來看，想必又是什麽你逃我追的話本子。
自從那夜夫人徹夜又將那本書看了一遍後，也不再哭喪著臉了，整日便好整以暇的在房中，好似對外間那些傳言半分都不擔憂。
仿佛認定了顧珽定能全然而退似的。
綠蕘不覺間將腳步放輕，轉眸看向擦拭露珠的婢女，低聲將人都遣了下去。
得了她的話，不多時，三兩婢女便都退了下去。
她這才輕聲走進了些許，一片寂靜中，腳步聲即便放得極輕，在這針落可聞的房中均能被無限放大。
姜梨耳朵不聾，雙眸從紙張上擡起，就對上了眼前之人的眼。
“綠蕘，你方才不是去小廚房吩咐做桃花酥了麽，怎麽回來得這般快？”
話落半晌，卻得不到回應。
似是覺出不對，心間起了幾分疑，她偏頭四下環視，這才發現房中婢女俱都不見了。
心中的疑惑不由被放大，姜梨微蹙起眉，“你怎麽將人都遣下去了，都沒人給我剝葡萄了。”
許是覺著秋日過了後便沒機會再吃這些水果，這些時日來她偏愛吃些甜的果子，尤其是葡萄。
只見綠蕘也不知在想些什麽，仍舊面色沈沈，姜梨撇了撇嘴，指尖從托盤中又撚起了顆晶瑩剔透的葡萄。
她低聲嘟囔了句，“你今日怎的這般無趣，罷了，我自己剝就是。”日日都是差人來剝，險些將她養得更嬌氣了。
眼看她手就要剝下去了，綠蕘猶豫許久，才終於有所動作——
“夫人且慢。”
姜梨微垂眼瞼，就見自己手上給另一雙手蓋住，動作也被強迫的打斷了去。
她不由暗暗吐槽了句，剝個葡萄怎麽也這般艱難。
“現在願意說了？究竟是什麽事？”自從見了綠蕘那面色後姜梨就知道她有事情瞞著自己。
但她不是什麽強迫別人說心裏事的人，別人想說自然會說，不說也無所謂。
卻見綠蕘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樣，好似在糾結該如何開口，將唇抿了又抿。
有古怪。
姜梨微瞇起眸，眉梢輕挑，“我們綠蕘怎麽這般糾結的模樣，該不會是有心上人了吧？”
什麽心上人不心上人的，分明就不是她的事。
綠蕘怕她將話越說越離譜，閉了閉眸，一氣呵成的將心中的話給說了出來——
“夫……夫人，流川的人自宮中傳來了消息，說是……說是昨夜宮變，大人隨殿下逼宮，似是情勢有些緊迫，昨夜宮內血流成河……”
姜梨聽見“血流成河”四個字後，手中攥著書角的力道在不動聲色間，變大了幾分。
白嫩如玉的食指因猝然加大的力度，微微泛起了些白。
未等綠蕘將話說完，她出聲打斷，“他……受傷了？”
從前從她口中聽見的都是夫君二字，聽見這個“他”時綠蕘微微楞了楞，待到反應過來後才搖了搖頭，“夫人哪裏的話，大人本就武藝高強，現下雙腿恢覆了後更是驍勇無比，信中也並未提起受傷一事。”
近來從宮中傳來的消息俱都是流川傳回來的，想必也是為了不叫夫人擔心。
姜梨把這番話聽完，提起的心不自覺落了下去，覆又將目光落下了話本上，撇了撇嘴，小嗓音中滿是不屑。
“既然什麽事都沒有，你同我說什麽？我不想聽到他。”
她雖是視線放在文字上，卻不知怎麽的，莫名就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心間也亂糟糟的。
只身一人就敢去做那般危險的事，還說了那般難聽的話就為了趕她走，還敢半月都不回府一趟，也不知道那顆心是不是鐵鑄的，偏偏她還對他念念不忘。
無端端將她心攪成這般模樣。
綠蕘知道她現在是在生氣，可是剛才話兒被打斷，消息仍未說完，她思忖片刻，又將方才尚未說完的話繼續說了下去。
“夫人，您先別生氣，聽綠蕘將話說完，據信上提到的消息來看，若是順利的話，明日大人便能回府了。”
這下姜梨算是什麽都看不下去了，也不知她在生的是什麽氣，徑自就將手中的書頁闔上，“啪”地一聲扔到了一旁的小幾上。
許是她真生氣了，力道使的有些大，若非綠蕘習慣了姜梨這性子，心中早有準備，怕是能被這巨響聲嚇一跳。
“走的時候半個消息都不曾留下，回來也只知道讓流川帶個消息，還特地傳回來消息是什麽意思？準備讓我在府門外恭候著？”
小嘴劈裏啪啦就吐出一大串話來。
一口氣將話說完，她轉眸看去，就見綠蕘弱弱地道：“大人，大人他想必並非……”
這話還未說完，便收到了姜梨冷眸，看出裏頭滿滿的威脅之意，她不得不又將話給咽給了回去。
雖然大人當日那事兒做得確實不妥，但此番將消息傳回來本意是為了不讓夫人擔憂，怎麽現在聽來又成了另一個意思。
“那……那夫人有何準備？”
“準備？我準備離……”
話音戛然而止。
“夫人說離什麽？”
對上綠蕘那雙好奇探究的眼，姜梨不由將話兒給咽了回去。
不能說不能說。
若是被綠蕘給知道了，怕是只需要被顧珽稍加逼問兩句就能全盤脫出。
那她的謀劃就沒有分毫作用了。
“沒什麽沒什麽，我……我還未想好。”
綠蕘見她神情不似作偽，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本以為距離的還有些時日，哪想的到顧珽動作竟那般快，竟然明日就要回來了。
姜梨心跳的突突地，“罷了，消息都說完了是吧？”
“是。”
“那你且先退下去吧。”
綠蕘不疑有他，只當是主子心情不好，便也沒再說什麽，躬身便退了出去。
如今房中再沒了旁人，先前的婢女也盡都被綠蕘給遣了下去，沒得主子喚聲也不敢貿然進房。
燭火微晃，灑了滿室昏黃的光。
少女白嫩如春筍的指尖戳了戳身旁的小枕頭。
“只準你不留個只言片語就走，這次就換成我，且讓你試試看這滋味。”
這話被說得極小聲，嗓音壓得也很低，屏風簾帳將姑娘的低聲呢喃隔絕，自然也無人知道這句低喃。
作者有話說：
祝各位新年快樂，元旦快樂，2023也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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