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1、心軟（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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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心軟（二合一）
次日, 昨夜沒由來地下了場雨，空氣中滿是股泥土混雜出的腥味，如同有團霧氣氤氳在天際中似的, 好在雨只下了一夜便停了, 日頭高高的懸在天上，倒也算是個晴天。
-顧府廚房中
透過房門遠遠看去，只能看見一抹少女身影正在裏頭，光從背面看去，都能看出其中難以掩飾的忙碌。
姜梨昨日跟顧珽說過會為他做蒸糕, 奈何她廚藝本就不好, 做出來的東西往往都只有她自己能吃, 就怕別人吃了會嫌棄。
但既然答應過夫君她便是真的會做, 此時她手上正拿著本記錄膳食做法的書, 學著上頭的做法一步步來。
恰逢此時, 綠蕘走了進來, “夫人還在給大人做桂花糕呢，這都做了一日了, 歇息一會也不打緊的。”
姜梨聽言並未回頭看去，口中只隨意的道：“沒事, 這做法不難, 不用歇息，是出什麽事了嗎？”
她常常一心二用, 進廚房前特地同綠蕘說過，不到萬不得已不得進來打攪她，就怕分了神後蒸糕便毀了。
“是門房處來了個婢女, 說是有貴人府上給夫人遞了帖子。”
綠蕘將她的吩咐記的清楚, 本也不想進來打擾夫人, 要是真有旁的小事她還能勉強做主，可是這等重要的事情，便只得自作主張進來找姜梨了。
姜梨聽後眉頭微皺，有貴人府上遞了帖子？
她現在走進些的人就只有夏虞了，便只當那帖子是夏虞遣人送來的，隨口吩咐道：“將人帶進來吧。”
片刻後，那小婢女便走了進來，向前遞過來封帖子，恭敬道：“夫人，這是今日永樂郡主府上來的帖子。”
姜梨微微一滯，永樂郡主？
葉嬈給她遞帖子幹嘛，她們關系什麽時候好到要敘舊的地步了？
腦中不自覺想到上次夏虞的叮囑，直覺這請帖來者不善。
但對方是現今皇室中唯有的小郡主了，楚帝也嬌縱著她，又是個嬌縱跋扈的主，若是她不去，怕是能有一堆的罪名給她治罪。
最後若要跟那麗嘉次忠勇侯家的小女兒似得鬧到楚帝面前，她可就沒那個本事逃掉了。
當真是騎虎難下。
姜梨將那帖子接過，翻看兩眼後便扔在身旁的矮腳圓木桌上，同那傳話婢女說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邀約日子就在今日，左右是躲不過去了。
姜梨將人遣了下去後，不忘拿了個桂花糕揣進懷裏，若是她去得太久，回來怕是糕點都涼了，涼了就不好吃了，懷中是熱的，還是往懷中揣一個妥當些。
將一切都做完後，她才轉頭看向綠蕘，語氣鄭重的囑咐道：“綠蕘，整個府中下人唯有你對我最忠心，若是到了戌時三刻我仍未回府，務必告訴夫君。”
通常的宴會到了戌時末也算是能散場了，若到那時她還未回來，想必也是會有危險，夫君定是會去救她的。
綠蕘聽後一楞，奇怪道：“那……夫人不帶奴婢去了麽？”
姜梨搖了搖頭，“不必，我一個人去便好。”
若葉嬈真是存了對付她的心思，那她帶去的婢女想必也不安全。
沒得必要因著個本就危險的陰謀，把綠蕘的安危給搭上，那不成了自投羅網麽？
綠蕘雖不知她這吩咐是作何，卻也聽命的應下。
待到一切都已拾綴好了，門房處早已經備好了轎字，姜梨才坐上馬車，
她怕綠蕘忘了吩咐，掀開車簾，再次認真的囑咐道：“綠蕘，你可得將方才在房中我說的話給記好了。”若葉嬈真有埋伏，顧珽可是現在唯一能救她的人。
她這話說的認真又鄭重，仿若是什麽極大的囑托般，綠蕘聽得一楞。
夫人只是去郡主府上做客罷了，怎麽說得就跟要出遠門似的。
但姜梨並沒給她多加詢問的機會，說完後就將簾子放了下來，隨後便吩咐了車夫起轎子。
綠蕘只猶豫了一瞬沒將話問出口，就見姜梨放下了車簾，隨後馬車便悠悠的朝著郡主府駛去。
也不知是不是方才姜梨那番話太過奇怪，她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似得，就連眼皮都跳了兩跳。
左右人也已經走了，現下再是如何的想法也已經無用，她也只得掩下心裏那些不安，往回走去。
夫人只是去郡主府上做客罷了，想必沒什麽需要擔心的，上次夫人去往安陽侯府，最後不也好生生的回來了，想必是自己近來太過憂心了。
-
郡主府與顧府都在京中最為熙攘繁華的那道街上，隔得並不算遠，不消多時便到了。
車前的車夫看了眼前方郡主府的牌匾，揚聲道：“夫人，到了。”
姜梨謝過車夫，下了馬車，只見郡主府門房處早已站著個婢女，看那架勢仿佛是特地站在此處等著她過來的。
那婢女上前兩步，微低著頭恭聲道：“想必這位就是顧夫人吧？快請進來，郡主早有吩咐，今日早早便命奴婢在門口候著了。”
早早便候著她了？候她赴鴻門宴還差不多。
姜梨斂去眸中的情緒，心下不動聲色的提高了幾分警惕，語氣淡的聽不出意味，“那就帶路吧。”
“顧夫人，到了。”
等到跟著那婢女進了正院，姜梨瞧了一眼，愈發覺得不對勁。
只見眼前的正院中管弦之聲不斷，隔得很遠就能聽見，廳臺上還有幾個異域風情的舞女正在作舞，臺下的樂師一襲白衣，瞧起來頗有副風骨的模樣，正撥動著琴弦，桌上擺的有各色的甜點水果。
倒也像是設宴該有的模樣。
但……
那臺下的桌椅，卻只設了一個位子。
這是怎麽回事，難不成是只為她一人所設的？
她剛想到此處，就聽身旁傳來了道懶洋洋的女子嗓音，“顧夫人這是來了？”
姜梨偏頭看去，就見葉嬈正懶懶倒在軟椅上，周身跪著幾個長相俊俏的男子，長相各異，有的偏俊美，有的陰柔些，衣袍都穿的略有些隨意，從敞開的衣襟領口處看去，還能隱約的看見袒/露出的白皙又精致的鎖骨。
現在正有的捶腿，有的剝了果子餵到她嘴中，場面說不清的淫/靡。
想起之前夏虞同她說起的話，姜梨也沒過多的驚訝。
大抵這就是她養在府中的男寵了。
所以……葉嬈今日給自己下帖子究竟是所為何事？
想借機謀殺她？
但那帖子是由她府上遞過來的，送帖子過去的馬車也有郡主府的標識，整個顧府或者路過的百姓都可作證，再怎麽說她家夫君這麽厲害，葉嬈雖是皇室中人，但也只是個郡主，沒那個能翻了天去的權力。
而且她現在也是命婦，葉嬈即便再怎麽厲害，想要謀殺她，也總不能明目張膽的對她下毒手吧，除非這人是真的蠢。
姜梨想到此處，稍稍安心了些。
斂去眼中的不舒服，她微蹙起眉，不想同她虛與委蛇，開門見山道：“郡主給我遞了帖子，那帖子上分明說了是設宴，這廳堂中瞧起來卻不像是設宴該有的意思，郡主的意思是……”
葉嬈聽言微掀起眼瞼瞧了她一眼，半晌後輕笑了聲，貝齒咬著身旁男寵將將餵下的葡萄，笑得散漫。
“怎麽，本郡主今日就是只為顧夫人一人所設的宴，難不成就不能叫宴席了麽？”
因著她口中含著葡萄果肉，言語也有些含糊不清。
但姜梨聽得清楚。
“不知郡主今日為了我設這宴，意圖為何？”
“那當然是找顧夫人來敘敘舊了。”
葉嬈說到此處，揮了揮衣袖，給身邊的面首使了個眼色。
這幾個面首跟在她身邊已有許久，只需一個眼神就能知道她是何意思，當即領命般的站起身，走到姜梨身側，自果盤中拿起兩粒進貢的果子，語氣妖/媚，“就讓奴來服侍夫人。”
除了顧珽和幼時同姜鶴之相處外，姜梨還從未離哪個男子這般近過，尤其是這男子瞧著長相斯文儒雅，身上也不知是熏了什麽香，她聞著就覺得不舒服。
姜梨忍著心下的不適，不著痕跡的退開兩步。
“我自己便可以，多謝郡主好意。”
嗚嗚，剛才雖沒有肌膚相觸，但她聞到這男子身上的味道了。
姜梨暗自撇嘴，她不幹凈了。
回去必須要沐浴三次，不，沐浴十次。
少女話音雖聽起來綿軟，但從那舉動中看去，就能品出其中的抗拒。
那面首侍候了葉嬈時日很久，自然懂得女子心思，也知道姜梨是真心不喜，軟的怕是來不了了。
他回頭看了眼葉嬈，“郡主，這……”
“罷了，既然顧夫人不喜，你回來便是。”葉嬈無所謂道，仿佛並不在意被姜梨給落了面子。
讓那面首回去了後，葉嬈好似忘了院中還有個人，由著周身的幾個男寵輪番餵食，就連手也未擡過一次，見她高興，幾人也更加賣力，不時地說起幾個葷段子，逗得她掩嘴嬌笑，笑得花枝亂顫。
伴著絲竹樂器的正廳中，時不時的就能聽見幾聲女子嬌笑，笑聲傳了很遠。
軟椅上的女子朱唇紅潤，嬌笑起來更顯嬌媚，周身伴著幾個長相俊美的男子，場面說得淫靡。
時間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姜梨忍著不適坐在一旁，聽著悅耳的笛聲就差要睡著了，滿心都是不解。
怎麽，葉嬈大費周章的將她請來，就只為了讓她坐在一旁看她有多淫靡不成？
逗她玩呢？
餘光無意瞥見腳邊昏黃的光線，姜梨不由楞了楞，隨即擡眼看了看天色，暗自估算了下顧珽大抵還有半個時辰便可下朝回府了。
看來得回府了，她昨日都同夫君說了要為他做桂花糕的，要是夫君下朝回去見了府中沒她，以為她是哄騙他的就不好了。
心中掛念著顧珽，她站起身，“左右現下也到了時辰了，既然郡主無事，那我就先走了。”
將告辭的話說完，姜梨也不打算等她回答，轉身就欲走。
她還得回去給夫君做桂花糕呢，懷裏揣著的好似都要涼了。
也不知回去是要重做還是熱一熱，真是頭疼。
葉嬈擡眼就看見少女身影，眼眸不由深深瞇起，藏了幾許暗色在其中。
還未等眼前之人走出去兩步，她便冷聲道：“站住，本郡主讓你走了嗎？”
給這蹄子幾分顏色難不成要蹬鼻子上臉了？難不成真以為她有那般忌憚顧珽不成。
太子哥哥怕顧珽，她可不怕。
再傲也傲不到她頭上去。
姜梨聽出那語氣中的危險意味，腳步驀然頓住，回頭看去，正巧就對上那雙暗藏深意的眼。
她拉下臉，肅起小臉正色道：“不知郡主，意欲何為？”
既然葉嬈現在沒給她好臉色，她倒也不必笑臉相迎。
葉嬈聽出她語氣中的嚴肅正經，倏地掩唇笑了笑。
“顧夫人做出這般模樣做什麽，難不成還怕本郡主能吃了你不成？”
“今日顧夫人來本郡主這府上做客，卻連半點東西也未嘗嘗，這要是傳了出去，外人怕是會說本郡主給夫人下臉子呢。”說著，她看向身旁的面首，微擡下顎，玉手輕點了點，“你，還不快去給顧夫人剝粒果子嘗嘗。”
話裏滿是不容置喙的意思，聽得姜梨暗自蹙起眉，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那面首得了吩咐，趕忙從果盤中挑了粒葡萄，將其剝開了皮，遞到姜梨眼前，“奴來伺候夫人用。”
姜梨心知葉嬈沒那麽簡單，不由垂下眼眸，看了眼面前被遞過來的葡萄。
瞧起來確實是葡萄不假，鼻尖隱隱能聞到股奇香。
不像是葡萄應有的酸甜味，怎麽倒像是……
腦中靈光劃過，姜梨想起來了。
曾經那些前世看過的古籍中，她曾見過這東西。
好似是西域的一種奇毒，食用了後兩日內便會致人癡傻，第三日便能要人性命。
這東西常人並不容易尋到，因長得與葡萄相像，除了有股自帶的異香外，瞧起來也並無旁的不同，能夠殺人於無形，也因此千金難求。
即便是當下盛世的大楚也不見得能找到，怕是只有皇宮國庫內才有曾經西域進貢來的。
國庫鑰匙歷來可都是握在楚帝手裏頭的，想不到葉嬈為了害她，竟然下了這麽大的血本。
不過倒也難怪葉嬈使的是這個計謀，要毒藥吃下三天才會見效，那時候自己都回府去了，任誰想也想不到她永樂郡主身上去。
既能害了她，又能不落話柄，不愧是皇室中人，倒是將這兵不血刃給學明白了去。
葉嬈見她半晌不動，雙眸不由再度沈下了些。
“看來，顧夫人當真是看不起本郡主了？”
姜梨雙眸轉了轉，只片刻便想到了對策，“可以，我吃。”
書中有記，那東西雖是奇毒，卻也不是無法可解。
這毒狠辣，能叫人昏睡，但解毒的法子卻簡單得很，是旁人萬萬都想不到的。
好巧不巧，她身上正好帶的有。
那古籍可是三十年後才能問世的東西，莫說是葉嬈了，即便是制毒一道的行家，想必現在這時候也沒幾人知道。
葉嬈見她答的爽快，唇角勾起，下顎微擡，“你怎麽做事的，沒聽見顧夫人都答應了麽？還不快餵夫人吃，免得讓人家覺得本郡主待客不周。”
那面首聽言上前了兩步，因著現下這般微微俯身的姿勢，衣袍本就是稍敞開的，此時那衣襟下更是露出了一大片肌膚，不同於方才的若隱若現，現在這般簡直是姜梨只需稍微低頭便可看見。
離得近了，那股異香也就更濃郁了些。
秉持著不能汙了自己眼睛的原則，姜梨皺了皺小鼻子，猛地將頭瞥開不再去看，緊跟著退後了兩步。
“不必了，給我就行。”
那面首往日裏甚得入府客人們的喜愛，莫說是女子了，即便是有些好男色的男子，見了他也是移不開眼的，只唯獨今日的姜梨連著兩次都沒給他面子。
他回頭看去，“郡主……”
葉嬈微瞇了瞇眼，倒也沒繼續強迫，“那便聽顧夫人的便是。”
面首聽言，急忙將果肉裝進盤中，遞給姜梨。
這下，即便是先前不動聲色的葉嬈也不由歇了玩樂的心思，慢條斯理的移開了眼，朝她看去。
頂著那幾道若有若無的視線，姜梨並沒半分遲疑的接過，將那小盤端起，仰頭就咽了下去，整個過程行雲流水，連眉頭都未皺一下。
見她咽了下去，葉嬈唇角笑意加深了不少，還未等她來得及說話，就見姜梨扶著額，雙眸微滯。
“奇怪，好暈啊……”
眼前的少女現下正單手支著額，眼簾微闔，瞧起來模樣不似作假。
思忖至此，葉嬈轉眼看向廳外守著門的婢女，“你們幾個，還不快些扶顧夫人去客房休息，人家今日可是本郡主的貴客，若是出了半分差錯，你們幾個能擔待得起嗎？”
幾個小婢女不疑有他，怕主子真會怪罪，忙扶著姜梨就朝偏遠處的客房走去。
臨著快走出廳門了，身後又傳來了句——
“帶顧夫人去玉瓊苑。”
兩個婢女聽言不由對視了眼，要說起來，這玉瓊苑是府中最為偏僻的一處院子了，郡主不是說要好生招待顧夫人麽，這……
-
另一邊的顧府內。
不知不覺間，日頭完全的落下，夜幕降臨，不覺便已到了亥時，府中掛上了三兩燈籠，映得這地界燈火通明，只唯有聽雪院內，往日嘰嘰喳喳的少女音色不再，少了幾分人氣兒。
綠蕘正在院中來回打轉，硬生生走了上百次，光是從步伐間就能看出其中難掩的焦急。
早知會是這般，今日她怎麽也能跟著夫人去郡主府。
可現下也不是懊悔的時候了，只能按著姜梨走前留下的話，在府中等著顧珽回來。
若不是腦中還有這點理智束縛著，她都想闖進郡主府去找姜梨了。
今日朝堂之上正為了同西域的戰事吵得不可開交，楚帝下朝後留了顧珽在殿中議事，等處理完手頭的事務後，他今日回府便有些晚。
本以為回來又能聽見少女嘰嘰喳喳的聒噪，卻不想根本沒見著人。
整個正院都沒有她的存在，若是人在的話，準會在他剛回來的時候便備好了晚膳，哪裏會像現在這樣。
顧珽劍眉微蹙，呼吸不由沈了下來。
昨夜那傻子分明說過今天給他做了蒸糕的，現在人就不見了？
心覺不對，他轉頭問起了身後的流川，“她人呢？”
流川怔楞片刻，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姜梨，但他今天整日都是跟在顧珽後頭的，哪能知道人是去哪了，即刻便命人將綠蕘給喚了過來。
不消多時，綠蕘便被帶進了前院。
她一進去便徑直跪在地上，綠蕘向來都怕顧珽，此時正對著人，聲線不免夾著顫抖，但擔憂姜梨的心思占了上風，她強忍著害怕，顫聲道：“大……大人，今日永樂郡主府中遞了帖子過來，將夫人請了過去，可……可現下都已是酉時了，夫人卻還未歸來，想必，想必夫人定是遇見了什麽危險。”
一口氣將話給說完，她閉了閉眼，也不敢去看顧珽的臉色。
“夫人定是出了什麽事，還請大人去郡主府看看，求求大人了。”
綠蕘心中惴惴的不安起來。
這段時日以來兩個主子間的關系有所緩和是闔府上下眾所周知的，相處的這些時日算起來也不短了，大人想必……應該，是不會不顧夫人死活的吧……？
將綠蕘的話聽完後，饒是流川也覺出不對勁了。
常人邀約都是提前選個日子遞上帖子，哪有臨時遞了帖子就將人請走的道理？
“大人，你看……”
顧珽聽了“永樂郡主”幾個字後，雙眸倏然沈下，眉心突突地跳。
郡主府，那可不是個好地方。
想到以葉嬈性子能做出的事，顧珽眸底剎那間暗色洶湧，嗓音低沈，“備轎，去郡主府。”
說完，也不等流川為他推輪椅，手下輕動間便出了府，竟連那身朝服都未曾換下。
流川站在原地看得直撓頭，大人平日裏不是最厭惡穿朝服了麽，除去上朝就沒穿過幾次，今日怎的不先換上常服了？
眼看著前方只能看見顧珽衣袍的一角，他也來不及多想，快步追了上去。
“大人慢些。”
-
與此同時，郡主府。
郡主府看起來雖大，但正廳與玉瓊苑離得不算遠，只需半刻鐘便可到了，不消多時，兩個婢女就已經扶著昏睡的姜梨到了地方。
因著玉瓊苑從未住過人，早已荒廢了許久，不同於正廳的喧嘩通明，前方的院落並未點上燈，連零星的燈火都瞧不見一星半點。
其中一個婢女膽子有些小，現在日頭又晚了，難免害怕，與同伴將姜梨扶到屋中軟榻後，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郡……郡主方才好似只說將人帶回來即可，這玉瓊苑都沒住過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瞧著這裏頭陰森森的，這也太奇怪了，我害怕，咱們還是快些走吧。”
兩個小丫鬟年歲都不大，另一人聽她這般說，腦中浮現起了幼年時曾聽過的鬼故事，不由也有些慌了神。
“主子剛才只讓我們將人送到便好，你……你沒聽錯，走，走吧。”
臨走前，先前說話的那人還不忘回頭看了眼昏睡的姜梨，心中不免有些心虛，暗道了聲抱歉。
之前她灑掃時無意間聽郡主說起過今日的目的，郡主平日裏手段狠辣，要害誰就沒有失手過。
要怪也怪這顧夫人是命不好，惹了誰不好，偏偏就被她們家郡主給惦記上了。
不消多時兩人就都出了院子。
耳中聽見漸漸遠去的腳步聲，姜梨悄悄掀起眼皮，偷偷往周遭瞄了眼，見人確實都走了，她才放心大膽的睜開眼。
她環視了遍四周，見這處竟如此漆黑，不由暗自撇了撇嘴。
怎麽這輩子重生一回，就人人都想害她呢。
上回的妗兒要給她餵下不知摻了什麽東西的茶水，今日的葉嬈竟也惦記上的她的命。
什麽時候她的命有這般值錢了？
姜梨暗暗估算了下時間。
看這天色都已入夜了，想必夫君肯定早已經下朝回府。
既然回府了的話，他大抵也應該知道她現在被困在郡主府上了吧，怎麽還不來救她呢？
今日姜梨是睡到天色大亮才醒的，醒的時候顧珽都已上朝去了，算起來也有整整一日沒見著他人了。
少女悶悶不樂的坐在塌上，兩只腳在空中上下晃起些弧度。
垂於身側的兩手揪起裙擺，姜梨一刻一刻的算著時辰。
一整日沒見著夫君了，她好想夫君啊。
玉瓊苑外-
不同於房內的漆黑可怖，此處依舊安靜平和，院外此時正站立了兩人。
葉嬈看著身前如玉般的男子，抱起雙臂，遲疑道：“我按著你的吩咐給人下了藥了，你可別誆騙我。”
姜柔那女人蠢到了這個地步，就連今日的小埋伏都躲不過去，能是什麽大楚的變數？
莫不是這人在哄騙她？
卻見身前的男子手中輕搖折扇，顯出一絲風流來，神色溫潤，面容也生得不差。
不是夙霖是誰。
忽而間，只見他將手中的折扇一合，喉間忽而溢出一聲輕笑。
“郡主可算是多慮了，下官若是想騙郡主，編也得編個適當的理由。”
葉嬈聽言瞇了瞇眼，涼涼道：“諒你也不敢，本郡主為了今日之事可是連顧珽的都瞞了過去，近來在朝中他可是愈發猖狂了，怕就怕，他已對姜柔那女人上了心，到時候他若是覺出今日之事不對……可有些難纏。”
裏頭那女人的性命當然不值錢，皇室中人從不講情分，唯獨看重利益二字，她自小受的教育中父王教的最多的，便是無論如何也需得得利。
這人許諾過的東西，可比姜柔那條命要值錢的多了。
若非為此，她堂堂郡主，何須以哄騙的手段將人騙進府，光是想起來她都覺得丟臉。
而眼前之人聽到太子二字時，微瞇了瞇眼，眸光倏爾幽深了幾分。
他鬢邊滑落幾許發絲，將側臉遮住，只露出了個精致流暢的下顎弧度，葉嬈偏頭間，剛巧錯過了這抹異樣的神情。
葉嬈想到那些東西，不禁嚴肅認真道：“你許諾過我的可千萬別忘了。”
等那東西被她拿了回來，讓皇伯伯知道她能有那般本事，她葉嬈必也將青史留名。
自古史書所記傳的都是男兒，她可不比外間那些男子差。
況且，也能趁此機會讓那些人都瞧清楚了，整個大楚，不只有他顧珽才能找到奇珍異寶。
夙霖聽後卻嗤笑了聲，話間滿是不以為意：“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郡主大可放心。”
自從那次顧珽從府中安然無恙的走後，他便命畫師按著小廝的描述，將那個擾了他大計的女子相貌畫了下來。
只觀那幅畫上的少女相貌，不是姜梨是誰。
現下暫時對顧珽無計可施，但他向來眥睚必報，報覆不了顧珽，便將目光對準了姜梨。
葉嬈見他這般好說話，不由也微微揚了揚眉，正欲說什麽，就見身前來了個模樣慌張的婢女。
“郡主！”
而夙霖打從聽見那陣慌亂的腳步聲後，縱身一躍便出了這處，也不知去了哪。
“著急忙慌的是要做什麽？”
“郡主，郡主大事不好了，顧大人來了。”
葉嬈一滯，“他來做什麽？”
今日她吩咐過門房，無論是誰來了也不見，這婢女清楚她的脾性，語氣中難掩焦急，“門房處本都回絕了顧大人，但……但奴婢瞧著顧大人那模樣，是要強闖進來。”
心中還剩了半句話她未曾說完。
豈止是強闖，簡直跟尊殺神似得。
莫說是這膽子不大的小婢女了，即使是葉嬈也不由微滯了片刻，待回過神後，當即就要往外走。
哪曾想她剛回身，就撞見了手中執了佩劍，滿面冷然的顧珽。
那劍身上此時正往下淌著血，滴滴噠地滴在地上，空氣中盡是一股難聞的血腥味。
葉嬈見他這舉動，面色難看道：“顧珽，你敢擅闖我郡主府？”
把她的郡主府當成菜場不成，想闖就闖，是要置皇家威嚴於何地？
“把人給我交出來。”
房中的姜梨本都待的要打瞌睡了，聽見外頭熙熙攘攘的嘈雜聲後，瞌睡便都消失無蹤了去。
她凝耳仔細一聽，就能聽見外頭好似有葉嬈的聲音，還隱約能聽見她在說什麽，夾了“顧珽”兩個字。
姜梨不由得一喜，是夫君來了？
她站起身就欲出去，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才走了兩步，驀然頓住了步子。
上回的追夫寶典裏頭有兩招她可還沒忘。
若是要讓夫君心疼，最好的辦法便是……
能與夫君感情加深，這可是個好機會。
少女眼珠滴溜溜地轉了轉。
……
姜梨勾唇一笑，她有辦法了。
而院門處的兩人還正對峙著。
見葉嬈遲遲不動，顧珽終於失了耐心，駛著輪椅緩緩上前。
“再說一次，把人給我。”
即便是這暗夜下，那張棱角分明的輪廓也異常清晰，連語氣都帶著股凍人的寒意。
畢竟是要闖郡主府，顧珽哪會半點準備都沒有就來了，人自然也是帶來了的。
只見他微擡了擡手，樹梢發出幾聲輕響，若有功夫高深的人在場，便能清晰的瞧見這院落已然被暗處的暗衛給圍了起來。
葉嬈哪裏見過這般陣仗，不由的後腿了兩步，神色也有些慌張。
失神只在方才，她轉瞬間便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你竟敢擅闖郡主府，知不知道本郡主能叫父王參你一本？知道就給本郡主滾。”這話聽起來嚇人，但只有葉嬈自己知道，這完全是她強撐著放出的狠話，即便是面色瞧不出異樣，若是仔細聽，就能從話中聽出顫意。
顧珽面色不改，仍舊在原地，深沈的雙眸此時半瞇起來。
似是聽了什麽笑話，他嘴角嗜血地微勾起唇，落下的話卻冷得令人如墜冰窟。
“別說是擅闖郡主府了，即便是你那位父王，我一樣敢得罪。”冰涼的話語仿佛不出世的寒冰利刃。
利刃破聲而入，直擊葉嬈最深處。
“你說呢，郡主……？”
似是不耐到了極點，那坐於輪椅上的人周身都縈繞了股能凍人的寒意。
明明是夏末，涼得好像已到了凜冬般。
手中驅使著輪椅，顧珽緩緩上前。
輪椅與地面接觸，時不時地發出咯吱的聲響，聲聲都砸在人心上。
顧珽視線落到葉嬈身上，雙眸寒意更甚，話中含著不加掩飾的戾氣，“別以為你是郡主，我便動不了你。”
現在已經有了那人的消息，天下易主也只是時間問題。
要是姜梨真出了事，讓葉嬈死的辦法很多，但死似乎太便宜她了，他有的是辦法讓她受折磨。
這話一字一句被他說得極其清晰，尤其是那雙眸中劃過的暴戾，仿佛凜冽寒光。
葉嬈清晰的從那雙眸子中瞧出了殺意。
不加絲毫掩飾的殺意。
她身子無意識的抖了起來。
顧珽身後突然傳來了聲熟悉的嬌喚。
“夫君！”
他倏然間回身望去，恰好與出了房門的姜梨視線相撞。
只見少女本姣好的面容上，此時盡是些灰色的泥垢，華美的發髻也散亂了不少，瞳孔中浸了些水汽，像只可憐兮兮的小貓咪，滿身都是狼狽。
眸中還留有些害怕的情緒。
但此時一見到他，便好像都不害怕了般，雙眸中的笑意藏也藏不住，綻開的笑從唇角蔓延至眼尾。
看見她，顧珽眼底的寒意盡皆化開，他上前，斂去方才周身的冷意與戾氣，“怎麽樣？”
他本以為她又會如上次那般委屈的撒嬌，再不濟也會哭，卻見少女狀若珍寶似的自懷中拿出了個牛皮紙袋。
姜梨把紙袋遞到他面前，嬌聲嚶嚶地道：“嗚嗚，夫……夫君，壞了，都吃不了了。”
雖說是要讓夫君心疼，可這是她辛辛苦苦做了一早上才做好的桂花糕，話語裏的委屈倒也不全是裝出來的。
顧珽擡眸看去，裏頭的糕點盡數都已壞了，看樣子也是吃不得了。
但瞧著那糕點殘存的模樣，不難看出是桂花糕的雛形。
都到了這個時候，小騙子還要把這東西揣在懷裏，是因為昨日說了是為他所作的？
他只覺得心間隱隱抽痛了下。
不忍看見她被拒絕的模樣，顧珽終是狠不下心，他啞聲道：“沒事，我回去吃。”
姜梨軟聲道：“夫君，我想抱抱。”
她是看不見，但顧珽清晰的知道，潛在暗處的人有多少。
在那麽多屬下眼前，他面上劃過了抹不自在，但終究狠不下心去拒絕她軟軟糯糯的求抱抱。
雖面上不動如山，但他不著痕跡地，雙臂微微張開了些許。
姜梨看出他的不拒絕，甜甜一笑，上前了兩步，伸手就把他抱住，埋在他懷中深深的吸著氣。
唔，還是夫君懷裏的味道好聞，聞起來都能讓她安心。
外面的人都太壞了，一個個的都想取她性命，還是夫君最好了、
姜梨小臉蹭了蹭他胸前的衣襟，想到今日的經歷，不忘說道：“妾身方才好怕，怕夫君再來晚一點，就再也見不到夫君了。”
顧珽雙眸微沈。
按著葉嬈那人的性子，不消姜梨多說，他只需稍稍猜測，就能猜出她今日都經歷了些什麽。
想到他若是再來晚一點的後果，心中不由一陣後怕。
素來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人，只悄然間，背後的衣襟無聲淌了些汗。
姜梨覺出他胸腔突然的緊繃，雙眸轉了轉，從他懷中擡起臉。
“這裏好吵，我們回家好不好呀夫君？”
瞧著她現在的模樣，顧珽一瞬間心尖處軟得不行，往日裏強撐的兇狠再也裝不起來。
“好。”
雖只是輕應了聲，但那話中卻含了幾許不易被人察覺的寵溺。
懷中抱著人，顧珽半晌也未走，他偏頭看向身子明顯顫抖起來的葉嬈，“今日郡主所做之事，顧某必當加倍奉還。”
他都舍不得傷的人，如今竟被欺負成了這個模樣。
簡直該死。
葉嬈正處於驚嚇的狀態，顧珽出聲後才被這聲點醒，她擡眸見了姜梨現在這副狼狽的模樣，不由微微一怔，繼而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這……這不是本郡主弄的！”
她之前的吩咐確實是命人把姜梨送到玉瓊苑，但那地方頂多久了沒打掃有些灰塵，哪裏能有泥土。
而且讓人扶著走時都是好好的，怎麽現在就成了這副模樣？
顧珽並未理會她的話，單手摟著懷中少女的腰肢，空出的那手轉動著輪椅，帶著人徑自便出了院門。
作者有話說：
第一次碼通宵，屬實是吃不消，睡覺睡覺，神志都快要不清醒了，有蟲醒了再捉。
兒子這個裝杯裝的好中二，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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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昨夜沒由來地下了場雨，空氣中滿是股泥土混雜出的腥味，如同有團霧氣氤氳在天際中似的, 好在雨只下了一夜便停了, 日頭高高的懸在天上，倒也算是個晴天。
-顧府廚房中
透過房門遠遠看去，只能看見一抹少女身影正在裏頭，光從背面看去，都能看出其中難以掩飾的忙碌。
姜梨昨日跟顧珽說過會為他做蒸糕, 奈何她廚藝本就不好, 做出來的東西往往都只有她自己能吃, 就怕別人吃了會嫌棄。
但既然答應過夫君她便是真的會做, 此時她手上正拿著本記錄膳食做法的書, 學著上頭的做法一步步來。
恰逢此時, 綠蕘走了進來, “夫人還在給大人做桂花糕呢，這都做了一日了, 歇息一會也不打緊的。”
姜梨聽言並未回頭看去，口中只隨意的道：“沒事, 這做法不難, 不用歇息，是出什麽事了嗎？”
她常常一心二用, 進廚房前特地同綠蕘說過，不到萬不得已不得進來打攪她，就怕分了神後蒸糕便毀了。
“是門房處來了個婢女, 說是有貴人府上給夫人遞了帖子。”
綠蕘將她的吩咐記的清楚, 本也不想進來打擾夫人, 要是真有旁的小事她還能勉強做主，可是這等重要的事情，便只得自作主張進來找姜梨了。
姜梨聽後眉頭微皺，有貴人府上遞了帖子？
她現在走進些的人就只有夏虞了，便只當那帖子是夏虞遣人送來的，隨口吩咐道：“將人帶進來吧。”
片刻後，那小婢女便走了進來，向前遞過來封帖子，恭敬道：“夫人，這是今日永樂郡主府上來的帖子。”
姜梨微微一滯，永樂郡主？
葉嬈給她遞帖子幹嘛，她們關系什麽時候好到要敘舊的地步了？
腦中不自覺想到上次夏虞的叮囑，直覺這請帖來者不善。
但對方是現今皇室中唯有的小郡主了，楚帝也嬌縱著她，又是個嬌縱跋扈的主，若是她不去，怕是能有一堆的罪名給她治罪。
最後若要跟那麗嘉次忠勇侯家的小女兒似得鬧到楚帝面前，她可就沒那個本事逃掉了。
當真是騎虎難下。
姜梨將那帖子接過，翻看兩眼後便扔在身旁的矮腳圓木桌上，同那傳話婢女說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邀約日子就在今日，左右是躲不過去了。
姜梨將人遣了下去後，不忘拿了個桂花糕揣進懷裏，若是她去得太久，回來怕是糕點都涼了，涼了就不好吃了，懷中是熱的，還是往懷中揣一個妥當些。
將一切都做完後，她才轉頭看向綠蕘，語氣鄭重的囑咐道：“綠蕘，整個府中下人唯有你對我最忠心，若是到了戌時三刻我仍未回府，務必告訴夫君。”
通常的宴會到了戌時末也算是能散場了，若到那時她還未回來，想必也是會有危險，夫君定是會去救她的。
綠蕘聽後一楞，奇怪道：“那……夫人不帶奴婢去了麽？”
姜梨搖了搖頭，“不必，我一個人去便好。”
若葉嬈真是存了對付她的心思，那她帶去的婢女想必也不安全。
沒得必要因著個本就危險的陰謀，把綠蕘的安危給搭上，那不成了自投羅網麽？
綠蕘雖不知她這吩咐是作何，卻也聽命的應下。
待到一切都已拾綴好了，門房處早已經備好了轎字，姜梨才坐上馬車，
她怕綠蕘忘了吩咐，掀開車簾，再次認真的囑咐道：“綠蕘，你可得將方才在房中我說的話給記好了。”若葉嬈真有埋伏，顧珽可是現在唯一能救她的人。
她這話說的認真又鄭重，仿若是什麽極大的囑托般，綠蕘聽得一楞。
夫人只是去郡主府上做客罷了，怎麽說得就跟要出遠門似的。
但姜梨並沒給她多加詢問的機會，說完後就將簾子放了下來，隨後便吩咐了車夫起轎子。
綠蕘只猶豫了一瞬沒將話問出口，就見姜梨放下了車簾，隨後馬車便悠悠的朝著郡主府駛去。
也不知是不是方才姜梨那番話太過奇怪，她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似得，就連眼皮都跳了兩跳。
左右人也已經走了，現下再是如何的想法也已經無用，她也只得掩下心裏那些不安，往回走去。
夫人只是去郡主府上做客罷了，想必沒什麽需要擔心的，上次夫人去往安陽侯府，最後不也好生生的回來了，想必是自己近來太過憂心了。
-
郡主府與顧府都在京中最為熙攘繁華的那道街上，隔得並不算遠，不消多時便到了。
車前的車夫看了眼前方郡主府的牌匾，揚聲道：“夫人，到了。”
姜梨謝過車夫，下了馬車，只見郡主府門房處早已站著個婢女，看那架勢仿佛是特地站在此處等著她過來的。
那婢女上前兩步，微低著頭恭聲道：“想必這位就是顧夫人吧？快請進來，郡主早有吩咐，今日早早便命奴婢在門口候著了。”
早早便候著她了？候她赴鴻門宴還差不多。
姜梨斂去眸中的情緒，心下不動聲色的提高了幾分警惕，語氣淡的聽不出意味，“那就帶路吧。”
“顧夫人，到了。”
等到跟著那婢女進了正院，姜梨瞧了一眼，愈發覺得不對勁。
只見眼前的正院中管弦之聲不斷，隔得很遠就能聽見，廳臺上還有幾個異域風情的舞女正在作舞，臺下的樂師一襲白衣，瞧起來頗有副風骨的模樣，正撥動著琴弦，桌上擺的有各色的甜點水果。
倒也像是設宴該有的模樣。
但……
那臺下的桌椅，卻只設了一個位子。
這是怎麽回事，難不成是只為她一人所設的？
她剛想到此處，就聽身旁傳來了道懶洋洋的女子嗓音，“顧夫人這是來了？”
姜梨偏頭看去，就見葉嬈正懶懶倒在軟椅上，周身跪著幾個長相俊俏的男子，長相各異，有的偏俊美，有的陰柔些，衣袍都穿的略有些隨意，從敞開的衣襟領口處看去，還能隱約的看見袒/露出的白皙又精致的鎖骨。
現在正有的捶腿，有的剝了果子餵到她嘴中，場面說不清的淫/靡。
想起之前夏虞同她說起的話，姜梨也沒過多的驚訝。
大抵這就是她養在府中的男寵了。
所以……葉嬈今日給自己下帖子究竟是所為何事？
想借機謀殺她？
但那帖子是由她府上遞過來的，送帖子過去的馬車也有郡主府的標識，整個顧府或者路過的百姓都可作證，再怎麽說她家夫君這麽厲害，葉嬈雖是皇室中人，但也只是個郡主，沒那個能翻了天去的權力。
而且她現在也是命婦，葉嬈即便再怎麽厲害，想要謀殺她，也總不能明目張膽的對她下毒手吧，除非這人是真的蠢。
姜梨想到此處，稍稍安心了些。
斂去眼中的不舒服，她微蹙起眉，不想同她虛與委蛇，開門見山道：“郡主給我遞了帖子，那帖子上分明說了是設宴，這廳堂中瞧起來卻不像是設宴該有的意思，郡主的意思是……”
葉嬈聽言微掀起眼瞼瞧了她一眼，半晌後輕笑了聲，貝齒咬著身旁男寵將將餵下的葡萄，笑得散漫。
“怎麽，本郡主今日就是只為顧夫人一人所設的宴，難不成就不能叫宴席了麽？”
因著她口中含著葡萄果肉，言語也有些含糊不清。
但姜梨聽得清楚。
“不知郡主今日為了我設這宴，意圖為何？”
“那當然是找顧夫人來敘敘舊了。”
葉嬈說到此處，揮了揮衣袖，給身邊的面首使了個眼色。
這幾個面首跟在她身邊已有許久，只需一個眼神就能知道她是何意思，當即領命般的站起身，走到姜梨身側，自果盤中拿起兩粒進貢的果子，語氣妖/媚，“就讓奴來服侍夫人。”
除了顧珽和幼時同姜鶴之相處外，姜梨還從未離哪個男子這般近過，尤其是這男子瞧著長相斯文儒雅，身上也不知是熏了什麽香，她聞著就覺得不舒服。
姜梨忍著心下的不適，不著痕跡的退開兩步。
“我自己便可以，多謝郡主好意。”
嗚嗚，剛才雖沒有肌膚相觸，但她聞到這男子身上的味道了。
姜梨暗自撇嘴，她不幹凈了。
回去必須要沐浴三次，不，沐浴十次。
少女話音雖聽起來綿軟，但從那舉動中看去，就能品出其中的抗拒。
那面首侍候了葉嬈時日很久，自然懂得女子心思，也知道姜梨是真心不喜，軟的怕是來不了了。
他回頭看了眼葉嬈，“郡主，這……”
“罷了，既然顧夫人不喜，你回來便是。”葉嬈無所謂道，仿佛並不在意被姜梨給落了面子。
讓那面首回去了後，葉嬈好似忘了院中還有個人，由著周身的幾個男寵輪番餵食，就連手也未擡過一次，見她高興，幾人也更加賣力，不時地說起幾個葷段子，逗得她掩嘴嬌笑，笑得花枝亂顫。
伴著絲竹樂器的正廳中，時不時的就能聽見幾聲女子嬌笑，笑聲傳了很遠。
軟椅上的女子朱唇紅潤，嬌笑起來更顯嬌媚，周身伴著幾個長相俊美的男子，場面說得淫靡。
時間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姜梨忍著不適坐在一旁，聽著悅耳的笛聲就差要睡著了，滿心都是不解。
怎麽，葉嬈大費周章的將她請來，就只為了讓她坐在一旁看她有多淫靡不成？
逗她玩呢？
餘光無意瞥見腳邊昏黃的光線，姜梨不由楞了楞，隨即擡眼看了看天色，暗自估算了下顧珽大抵還有半個時辰便可下朝回府了。
看來得回府了，她昨日都同夫君說了要為他做桂花糕的，要是夫君下朝回去見了府中沒她，以為她是哄騙他的就不好了。
心中掛念著顧珽，她站起身，“左右現下也到了時辰了，既然郡主無事，那我就先走了。”
將告辭的話說完，姜梨也不打算等她回答，轉身就欲走。
她還得回去給夫君做桂花糕呢，懷裏揣著的好似都要涼了。
也不知回去是要重做還是熱一熱，真是頭疼。
葉嬈擡眼就看見少女身影，眼眸不由深深瞇起，藏了幾許暗色在其中。
還未等眼前之人走出去兩步，她便冷聲道：“站住，本郡主讓你走了嗎？”
給這蹄子幾分顏色難不成要蹬鼻子上臉了？難不成真以為她有那般忌憚顧珽不成。
太子哥哥怕顧珽，她可不怕。
再傲也傲不到她頭上去。
姜梨聽出那語氣中的危險意味，腳步驀然頓住，回頭看去，正巧就對上那雙暗藏深意的眼。
她拉下臉，肅起小臉正色道：“不知郡主，意欲何為？”
既然葉嬈現在沒給她好臉色，她倒也不必笑臉相迎。
葉嬈聽出她語氣中的嚴肅正經，倏地掩唇笑了笑。
“顧夫人做出這般模樣做什麽，難不成還怕本郡主能吃了你不成？”
“今日顧夫人來本郡主這府上做客，卻連半點東西也未嘗嘗，這要是傳了出去，外人怕是會說本郡主給夫人下臉子呢。”說著，她看向身旁的面首，微擡下顎，玉手輕點了點，“你，還不快去給顧夫人剝粒果子嘗嘗。”
話裏滿是不容置喙的意思，聽得姜梨暗自蹙起眉，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那面首得了吩咐，趕忙從果盤中挑了粒葡萄，將其剝開了皮，遞到姜梨眼前，“奴來伺候夫人用。”
姜梨心知葉嬈沒那麽簡單，不由垂下眼眸，看了眼面前被遞過來的葡萄。
瞧起來確實是葡萄不假，鼻尖隱隱能聞到股奇香。
不像是葡萄應有的酸甜味，怎麽倒像是……
腦中靈光劃過，姜梨想起來了。
曾經那些前世看過的古籍中，她曾見過這東西。
好似是西域的一種奇毒，食用了後兩日內便會致人癡傻，第三日便能要人性命。
這東西常人並不容易尋到，因長得與葡萄相像，除了有股自帶的異香外，瞧起來也並無旁的不同，能夠殺人於無形，也因此千金難求。
即便是當下盛世的大楚也不見得能找到，怕是只有皇宮國庫內才有曾經西域進貢來的。
國庫鑰匙歷來可都是握在楚帝手裏頭的，想不到葉嬈為了害她，竟然下了這麽大的血本。
不過倒也難怪葉嬈使的是這個計謀，要毒藥吃下三天才會見效，那時候自己都回府去了，任誰想也想不到她永樂郡主身上去。
既能害了她，又能不落話柄，不愧是皇室中人，倒是將這兵不血刃給學明白了去。
葉嬈見她半晌不動，雙眸不由再度沈下了些。
“看來，顧夫人當真是看不起本郡主了？”
姜梨雙眸轉了轉，只片刻便想到了對策，“可以，我吃。”
書中有記，那東西雖是奇毒，卻也不是無法可解。
這毒狠辣，能叫人昏睡，但解毒的法子卻簡單得很，是旁人萬萬都想不到的。
好巧不巧，她身上正好帶的有。
那古籍可是三十年後才能問世的東西，莫說是葉嬈了，即便是制毒一道的行家，想必現在這時候也沒幾人知道。
葉嬈見她答的爽快，唇角勾起，下顎微擡，“你怎麽做事的，沒聽見顧夫人都答應了麽？還不快餵夫人吃，免得讓人家覺得本郡主待客不周。”
那面首聽言上前了兩步，因著現下這般微微俯身的姿勢，衣袍本就是稍敞開的，此時那衣襟下更是露出了一大片肌膚，不同於方才的若隱若現，現在這般簡直是姜梨只需稍微低頭便可看見。
離得近了，那股異香也就更濃郁了些。
秉持著不能汙了自己眼睛的原則，姜梨皺了皺小鼻子，猛地將頭瞥開不再去看，緊跟著退後了兩步。
“不必了，給我就行。”
那面首往日裏甚得入府客人們的喜愛，莫說是女子了，即便是有些好男色的男子，見了他也是移不開眼的，只唯獨今日的姜梨連著兩次都沒給他面子。
他回頭看去，“郡主……”
葉嬈微瞇了瞇眼，倒也沒繼續強迫，“那便聽顧夫人的便是。”
面首聽言，急忙將果肉裝進盤中，遞給姜梨。
這下，即便是先前不動聲色的葉嬈也不由歇了玩樂的心思，慢條斯理的移開了眼，朝她看去。
頂著那幾道若有若無的視線，姜梨並沒半分遲疑的接過，將那小盤端起，仰頭就咽了下去，整個過程行雲流水，連眉頭都未皺一下。
見她咽了下去，葉嬈唇角笑意加深了不少，還未等她來得及說話，就見姜梨扶著額，雙眸微滯。
“奇怪，好暈啊……”
眼前的少女現下正單手支著額，眼簾微闔，瞧起來模樣不似作假。
思忖至此，葉嬈轉眼看向廳外守著門的婢女，“你們幾個，還不快些扶顧夫人去客房休息，人家今日可是本郡主的貴客，若是出了半分差錯，你們幾個能擔待得起嗎？”
幾個小婢女不疑有他，怕主子真會怪罪，忙扶著姜梨就朝偏遠處的客房走去。
臨著快走出廳門了，身後又傳來了句——
“帶顧夫人去玉瓊苑。”
兩個婢女聽言不由對視了眼，要說起來，這玉瓊苑是府中最為偏僻的一處院子了，郡主不是說要好生招待顧夫人麽，這……
-
另一邊的顧府內。
不知不覺間，日頭完全的落下，夜幕降臨，不覺便已到了亥時，府中掛上了三兩燈籠，映得這地界燈火通明，只唯有聽雪院內，往日嘰嘰喳喳的少女音色不再，少了幾分人氣兒。
綠蕘正在院中來回打轉，硬生生走了上百次，光是從步伐間就能看出其中難掩的焦急。
早知會是這般，今日她怎麽也能跟著夫人去郡主府。
可現下也不是懊悔的時候了，只能按著姜梨走前留下的話，在府中等著顧珽回來。
若不是腦中還有這點理智束縛著，她都想闖進郡主府去找姜梨了。
今日朝堂之上正為了同西域的戰事吵得不可開交，楚帝下朝後留了顧珽在殿中議事，等處理完手頭的事務後，他今日回府便有些晚。
本以為回來又能聽見少女嘰嘰喳喳的聒噪，卻不想根本沒見著人。
整個正院都沒有她的存在，若是人在的話，準會在他剛回來的時候便備好了晚膳，哪裏會像現在這樣。
顧珽劍眉微蹙，呼吸不由沈了下來。
昨夜那傻子分明說過今天給他做了蒸糕的，現在人就不見了？
心覺不對，他轉頭問起了身後的流川，“她人呢？”
流川怔楞片刻，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姜梨，但他今天整日都是跟在顧珽後頭的，哪能知道人是去哪了，即刻便命人將綠蕘給喚了過來。
不消多時，綠蕘便被帶進了前院。
她一進去便徑直跪在地上，綠蕘向來都怕顧珽，此時正對著人，聲線不免夾著顫抖，但擔憂姜梨的心思占了上風，她強忍著害怕，顫聲道：“大……大人，今日永樂郡主府中遞了帖子過來，將夫人請了過去，可……可現下都已是酉時了，夫人卻還未歸來，想必，想必夫人定是遇見了什麽危險。”
一口氣將話給說完，她閉了閉眼，也不敢去看顧珽的臉色。
“夫人定是出了什麽事，還請大人去郡主府看看，求求大人了。”
綠蕘心中惴惴的不安起來。
這段時日以來兩個主子間的關系有所緩和是闔府上下眾所周知的，相處的這些時日算起來也不短了，大人想必……應該，是不會不顧夫人死活的吧……？
將綠蕘的話聽完後，饒是流川也覺出不對勁了。
常人邀約都是提前選個日子遞上帖子，哪有臨時遞了帖子就將人請走的道理？
“大人，你看……”
顧珽聽了“永樂郡主”幾個字後，雙眸倏然沈下，眉心突突地跳。
郡主府，那可不是個好地方。
想到以葉嬈性子能做出的事，顧珽眸底剎那間暗色洶湧，嗓音低沈，“備轎，去郡主府。”
說完，也不等流川為他推輪椅，手下輕動間便出了府，竟連那身朝服都未曾換下。
流川站在原地看得直撓頭，大人平日裏不是最厭惡穿朝服了麽，除去上朝就沒穿過幾次，今日怎的不先換上常服了？
眼看著前方只能看見顧珽衣袍的一角，他也來不及多想，快步追了上去。
“大人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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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郡主府。
郡主府看起來雖大，但正廳與玉瓊苑離得不算遠，只需半刻鐘便可到了，不消多時，兩個婢女就已經扶著昏睡的姜梨到了地方。
因著玉瓊苑從未住過人，早已荒廢了許久，不同於正廳的喧嘩通明，前方的院落並未點上燈，連零星的燈火都瞧不見一星半點。
其中一個婢女膽子有些小，現在日頭又晚了，難免害怕，與同伴將姜梨扶到屋中軟榻後，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郡……郡主方才好似只說將人帶回來即可，這玉瓊苑都沒住過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瞧著這裏頭陰森森的，這也太奇怪了，我害怕，咱們還是快些走吧。”
兩個小丫鬟年歲都不大，另一人聽她這般說，腦中浮現起了幼年時曾聽過的鬼故事，不由也有些慌了神。
“主子剛才只讓我們將人送到便好，你……你沒聽錯，走，走吧。”
臨走前，先前說話的那人還不忘回頭看了眼昏睡的姜梨，心中不免有些心虛，暗道了聲抱歉。
之前她灑掃時無意間聽郡主說起過今日的目的，郡主平日裏手段狠辣，要害誰就沒有失手過。
要怪也怪這顧夫人是命不好，惹了誰不好，偏偏就被她們家郡主給惦記上了。
不消多時兩人就都出了院子。
耳中聽見漸漸遠去的腳步聲，姜梨悄悄掀起眼皮，偷偷往周遭瞄了眼，見人確實都走了，她才放心大膽的睜開眼。
她環視了遍四周，見這處竟如此漆黑，不由暗自撇了撇嘴。
怎麽這輩子重生一回，就人人都想害她呢。
上回的妗兒要給她餵下不知摻了什麽東西的茶水，今日的葉嬈竟也惦記上的她的命。
什麽時候她的命有這般值錢了？
姜梨暗暗估算了下時間。
看這天色都已入夜了，想必夫君肯定早已經下朝回府。
既然回府了的話，他大抵也應該知道她現在被困在郡主府上了吧，怎麽還不來救她呢？
今日姜梨是睡到天色大亮才醒的，醒的時候顧珽都已上朝去了，算起來也有整整一日沒見著他人了。
少女悶悶不樂的坐在塌上，兩只腳在空中上下晃起些弧度。
垂於身側的兩手揪起裙擺，姜梨一刻一刻的算著時辰。
一整日沒見著夫君了，她好想夫君啊。
玉瓊苑外-
不同於房內的漆黑可怖，此處依舊安靜平和，院外此時正站立了兩人。
葉嬈看著身前如玉般的男子，抱起雙臂，遲疑道：“我按著你的吩咐給人下了藥了，你可別誆騙我。”
姜柔那女人蠢到了這個地步，就連今日的小埋伏都躲不過去，能是什麽大楚的變數？
莫不是這人在哄騙她？
卻見身前的男子手中輕搖折扇，顯出一絲風流來，神色溫潤，面容也生得不差。
不是夙霖是誰。
忽而間，只見他將手中的折扇一合，喉間忽而溢出一聲輕笑。
“郡主可算是多慮了，下官若是想騙郡主，編也得編個適當的理由。”
葉嬈聽言瞇了瞇眼，涼涼道：“諒你也不敢，本郡主為了今日之事可是連顧珽的都瞞了過去，近來在朝中他可是愈發猖狂了，怕就怕，他已對姜柔那女人上了心，到時候他若是覺出今日之事不對……可有些難纏。”
裏頭那女人的性命當然不值錢，皇室中人從不講情分，唯獨看重利益二字，她自小受的教育中父王教的最多的，便是無論如何也需得得利。
這人許諾過的東西，可比姜柔那條命要值錢的多了。
若非為此，她堂堂郡主，何須以哄騙的手段將人騙進府，光是想起來她都覺得丟臉。
而眼前之人聽到太子二字時，微瞇了瞇眼，眸光倏爾幽深了幾分。
他鬢邊滑落幾許發絲，將側臉遮住，只露出了個精致流暢的下顎弧度，葉嬈偏頭間，剛巧錯過了這抹異樣的神情。
葉嬈想到那些東西，不禁嚴肅認真道：“你許諾過我的可千萬別忘了。”
等那東西被她拿了回來，讓皇伯伯知道她能有那般本事，她葉嬈必也將青史留名。
自古史書所記傳的都是男兒，她可不比外間那些男子差。
況且，也能趁此機會讓那些人都瞧清楚了，整個大楚，不只有他顧珽才能找到奇珍異寶。
夙霖聽後卻嗤笑了聲，話間滿是不以為意：“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郡主大可放心。”
自從那次顧珽從府中安然無恙的走後，他便命畫師按著小廝的描述，將那個擾了他大計的女子相貌畫了下來。
只觀那幅畫上的少女相貌，不是姜梨是誰。
現下暫時對顧珽無計可施，但他向來眥睚必報，報覆不了顧珽，便將目光對準了姜梨。
葉嬈見他這般好說話，不由也微微揚了揚眉，正欲說什麽，就見身前來了個模樣慌張的婢女。
“郡主！”
而夙霖打從聽見那陣慌亂的腳步聲後，縱身一躍便出了這處，也不知去了哪。
“著急忙慌的是要做什麽？”
“郡主，郡主大事不好了，顧大人來了。”
葉嬈一滯，“他來做什麽？”
今日她吩咐過門房，無論是誰來了也不見，這婢女清楚她的脾性，語氣中難掩焦急，“門房處本都回絕了顧大人，但……但奴婢瞧著顧大人那模樣，是要強闖進來。”
心中還剩了半句話她未曾說完。
豈止是強闖，簡直跟尊殺神似得。
莫說是這膽子不大的小婢女了，即使是葉嬈也不由微滯了片刻，待回過神後，當即就要往外走。
哪曾想她剛回身，就撞見了手中執了佩劍，滿面冷然的顧珽。
那劍身上此時正往下淌著血，滴滴噠地滴在地上，空氣中盡是一股難聞的血腥味。
葉嬈見他這舉動，面色難看道：“顧珽，你敢擅闖我郡主府？”
把她的郡主府當成菜場不成，想闖就闖，是要置皇家威嚴於何地？
“把人給我交出來。”
房中的姜梨本都待的要打瞌睡了，聽見外頭熙熙攘攘的嘈雜聲後，瞌睡便都消失無蹤了去。
她凝耳仔細一聽，就能聽見外頭好似有葉嬈的聲音，還隱約能聽見她在說什麽，夾了“顧珽”兩個字。
姜梨不由得一喜，是夫君來了？
她站起身就欲出去，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才走了兩步，驀然頓住了步子。
上回的追夫寶典裏頭有兩招她可還沒忘。
若是要讓夫君心疼，最好的辦法便是……
能與夫君感情加深，這可是個好機會。
少女眼珠滴溜溜地轉了轉。
……
姜梨勾唇一笑，她有辦法了。
而院門處的兩人還正對峙著。
見葉嬈遲遲不動，顧珽終於失了耐心，駛著輪椅緩緩上前。
“再說一次，把人給我。”
即便是這暗夜下，那張棱角分明的輪廓也異常清晰，連語氣都帶著股凍人的寒意。
畢竟是要闖郡主府，顧珽哪會半點準備都沒有就來了，人自然也是帶來了的。
只見他微擡了擡手，樹梢發出幾聲輕響，若有功夫高深的人在場，便能清晰的瞧見這院落已然被暗處的暗衛給圍了起來。
葉嬈哪裏見過這般陣仗，不由的後腿了兩步，神色也有些慌張。
失神只在方才，她轉瞬間便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你竟敢擅闖郡主府，知不知道本郡主能叫父王參你一本？知道就給本郡主滾。”這話聽起來嚇人，但只有葉嬈自己知道，這完全是她強撐著放出的狠話，即便是面色瞧不出異樣，若是仔細聽，就能從話中聽出顫意。
顧珽面色不改，仍舊在原地，深沈的雙眸此時半瞇起來。
似是聽了什麽笑話，他嘴角嗜血地微勾起唇，落下的話卻冷得令人如墜冰窟。
“別說是擅闖郡主府了，即便是你那位父王，我一樣敢得罪。”冰涼的話語仿佛不出世的寒冰利刃。
利刃破聲而入，直擊葉嬈最深處。
“你說呢，郡主……？”
似是不耐到了極點，那坐於輪椅上的人周身都縈繞了股能凍人的寒意。
明明是夏末，涼得好像已到了凜冬般。
手中驅使著輪椅，顧珽緩緩上前。
輪椅與地面接觸，時不時地發出咯吱的聲響，聲聲都砸在人心上。
顧珽視線落到葉嬈身上，雙眸寒意更甚，話中含著不加掩飾的戾氣，“別以為你是郡主，我便動不了你。”
現在已經有了那人的消息，天下易主也只是時間問題。
要是姜梨真出了事，讓葉嬈死的辦法很多，但死似乎太便宜她了，他有的是辦法讓她受折磨。
這話一字一句被他說得極其清晰，尤其是那雙眸中劃過的暴戾，仿佛凜冽寒光。
葉嬈清晰的從那雙眸子中瞧出了殺意。
不加絲毫掩飾的殺意。
她身子無意識的抖了起來。
顧珽身後突然傳來了聲熟悉的嬌喚。
“夫君！”
他倏然間回身望去，恰好與出了房門的姜梨視線相撞。
只見少女本姣好的面容上，此時盡是些灰色的泥垢，華美的發髻也散亂了不少，瞳孔中浸了些水汽，像只可憐兮兮的小貓咪，滿身都是狼狽。
眸中還留有些害怕的情緒。
但此時一見到他，便好像都不害怕了般，雙眸中的笑意藏也藏不住，綻開的笑從唇角蔓延至眼尾。
看見她，顧珽眼底的寒意盡皆化開，他上前，斂去方才周身的冷意與戾氣，“怎麽樣？”
他本以為她又會如上次那般委屈的撒嬌，再不濟也會哭，卻見少女狀若珍寶似的自懷中拿出了個牛皮紙袋。
姜梨把紙袋遞到他面前，嬌聲嚶嚶地道：“嗚嗚，夫……夫君，壞了，都吃不了了。”
雖說是要讓夫君心疼，可這是她辛辛苦苦做了一早上才做好的桂花糕，話語裏的委屈倒也不全是裝出來的。
顧珽擡眸看去，裏頭的糕點盡數都已壞了，看樣子也是吃不得了。
但瞧著那糕點殘存的模樣，不難看出是桂花糕的雛形。
都到了這個時候，小騙子還要把這東西揣在懷裏，是因為昨日說了是為他所作的？
他只覺得心間隱隱抽痛了下。
不忍看見她被拒絕的模樣，顧珽終是狠不下心，他啞聲道：“沒事，我回去吃。”
姜梨軟聲道：“夫君，我想抱抱。”
她是看不見，但顧珽清晰的知道，潛在暗處的人有多少。
在那麽多屬下眼前，他面上劃過了抹不自在，但終究狠不下心去拒絕她軟軟糯糯的求抱抱。
雖面上不動如山，但他不著痕跡地，雙臂微微張開了些許。
姜梨看出他的不拒絕，甜甜一笑，上前了兩步，伸手就把他抱住，埋在他懷中深深的吸著氣。
唔，還是夫君懷裏的味道好聞，聞起來都能讓她安心。
外面的人都太壞了，一個個的都想取她性命，還是夫君最好了、
姜梨小臉蹭了蹭他胸前的衣襟，想到今日的經歷，不忘說道：“妾身方才好怕，怕夫君再來晚一點，就再也見不到夫君了。”
顧珽雙眸微沈。
按著葉嬈那人的性子，不消姜梨多說，他只需稍稍猜測，就能猜出她今日都經歷了些什麽。
想到他若是再來晚一點的後果，心中不由一陣後怕。
素來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人，只悄然間，背後的衣襟無聲淌了些汗。
姜梨覺出他胸腔突然的緊繃，雙眸轉了轉，從他懷中擡起臉。
“這裏好吵，我們回家好不好呀夫君？”
瞧著她現在的模樣，顧珽一瞬間心尖處軟得不行，往日裏強撐的兇狠再也裝不起來。
“好。”
雖只是輕應了聲，但那話中卻含了幾許不易被人察覺的寵溺。
懷中抱著人，顧珽半晌也未走，他偏頭看向身子明顯顫抖起來的葉嬈，“今日郡主所做之事，顧某必當加倍奉還。”
他都舍不得傷的人，如今竟被欺負成了這個模樣。
簡直該死。
葉嬈正處於驚嚇的狀態，顧珽出聲後才被這聲點醒，她擡眸見了姜梨現在這副狼狽的模樣，不由微微一怔，繼而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這……這不是本郡主弄的！”
她之前的吩咐確實是命人把姜梨送到玉瓊苑，但那地方頂多久了沒打掃有些灰塵，哪裏能有泥土。
而且讓人扶著走時都是好好的，怎麽現在就成了這副模樣？
顧珽並未理會她的話，單手摟著懷中少女的腰肢，空出的那手轉動著輪椅，帶著人徑自便出了院門。
作者有話說：
第一次碼通宵，屬實是吃不消，睡覺睡覺，神志都快要不清醒了，有蟲醒了再捉。
兒子這個裝杯裝的好中二，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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