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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十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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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十指

雲謠此刻想起來,她甚至與唐訣有過許多次的魚水相歡,那一幕幕纏綿悱惻,都是她輕賤地主動獻身,她對唐訣說的每一句喜歡,每一句愛,都成了對方心中玩弄、譏諷的笑談。

她太蠢了,真的太蠢了。

分明有素丹在前,她親眼見過唐訣假裝寵愛,將一個女人利用得團團轉,用之則捧,不用則棄。

即便如此,她還步了他人的後塵,以為自己獨一無二,以為自己了解唐訣的心,到頭來不過是唐訣以他捏造的脆弱那一面博取同情,皆是利用,皆是假象,現在不棄,將來終有一日會棄。

“我竟當我是他的唯一……呵呵……自以為是,雲謠,你太自以為是了……哈哈哈……咳咳!咳咳咳!”雲謠伸手抓著心口的位置,淚水大片大片地滾落,她的咳嗽聲幾乎扯破嗓子,秋夕從後廚趕來之時正好瞧見她咳出一灘血,然後趴在桌上哭嚎了起來。

“娘娘!”秋夕見她幾乎滿身是血,除了手指上的血跡之外,她不斷咳嗽出來的也是夾雜著血絲的血水,血腥味兒染遍了她的身上。

雲謠的哭聲讓客棧掌櫃將客棧門關上,生怕被別人瞧見,以為他們客棧出了什麽事兒。

“娘娘,您怎麽了?”秋夕拉著雲謠的手,看向她那一片片朝外翻的指甲,有的連著血肉,有的已經劈開了,指尖的血跡止不住,她慌亂地用絲帕給雲謠包紮,又讓禁衛軍將昨日來過的那個大夫找來給雲謠看手。

她不論問雲謠什麽話雲謠都像是沒聽見,她的雙眼通紅,只垂著頭看向依舊好好放在腿上的解藥,木盒邊角染成了紅色,雲謠的淚水與血水混在了一起,她渾身顫抖,這一刻像是徹底崩潰,甚至叫她幾乎出現幻覺。

那泥潭之中深陷的人正望著她,是與她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雙眼,那人的臉上還掛著幸福燦爛的笑,太諷刺了,一切都太諷刺了。她想要將自己拉出來,她看見自己大半個身子已經入了沼澤裏,憑著她自己定然爬不出來,所以她朝自己伸手。

愛能讓一個人心甘情願去赴死,與愛同樣有力量的,怨不夠,念不夠,怒不夠,唯有恨才夠。

秋夕還在替雲謠包紮,卻沒想到雲謠像是瘋了一樣將她推開,然後打開了懷中的木盒,不顧一起將放在裏頭被她護若珍寶多日的手鐲拿出,她把手鐲高高舉起,秋夕驚恐地道了句:“娘娘!那個不能扔啊!”

雲謠渾身一怔,扔了,唐訣便沒救了,即便有其他方法讓他活命,也會損了他的身體,至多茍延殘喘一些年月,卻始終恢覆不了往日。

可即便如此又怎樣?她為唐訣赴死多次,她為了那虛假的愛,一次次面臨死亡的痛苦,難道在赴死之時她感受不到痛嗎?她不害怕嗎?她死過,更知曉死時的無助與恐懼,唐訣能如此對她,她為何不能還之彼身?

只要這鐲子落地,一切都結束了,他的偽裝,他殘忍的利用都將得到報應。

她的痛心,她的絕望,至少公平了一些。

只要扔下去,只要扔了它。

雲謠怔怔地看向手中的鐲子,她捏著鐲子的手背青筋暴起,秋夕跪在她的跟前面色慘白,雲謠用力的指尖流下血痕,染濕了她的袖子,而有一滴滾燙的血地滴落在她眼下的紅痣上混著淚水滑下,她突然想起來唐訣離宮的那日早晨。

雲謠還趴在床頭沒起,唐訣已經穿戴整齊,將她兩個繡得很醜的荷包掛在腰間,見上頭的穗子不平還要去拿梳子梳了兩下,雲謠覺得好笑,而唐訣剛好瞧見了她的笑然後朝她走來,他俯下身一吻落在了雲謠的眼下紅痣之上,輕聲道:“朕每日每時都會想你,你會每日每時都想朕嗎?”

雲謠當時笑著說:“我要每日每時都向上蒼祈禱你千萬完好無損地歸來,恐怕沒時間想你了。”

“那朕一定會完好無損地回來。”唐訣說罷,轉身離開。

她看著唐訣推開了寢殿的房門出去,那時太陽剛剛升起,只有半絲淺光落在了他的臉上,那一個側臉雲謠回味了許久。

而那一句一定完好無損回來的承諾,此刻便在她的手中。

雲謠苦笑,剎那間失了力氣坐在長椅上,秋夕驚懼又小心翼翼地將鐲子從她手裏拿下,然後將染血的鐲子放入了錦盒中,又將錦盒抱在懷裏,這才緊張地看向雲謠。

若說雲謠方才哭還算是有些力氣,不知被何事所傷,那她現在雙眼中的迷茫,整個人如失了魂魄一般的頹然,就像是死了一樣。

“娘娘……您身體不適,不如今日返程回宮吧?接下來三日路程奴婢代您去,這解藥,奴婢一定親自送到陛下手中。”秋夕嚇得不輕,她拿不準雲謠是否還會想要摔碎鐲子,畢竟關於唐訣性命,她不敢再信雲謠了。

雲謠聽見這話,僵硬地搖頭:“不,我親自送。”

她要去道山,她要見到唐訣,她要問問唐訣這一切,她要聽他親口承認周丞生是他的人,她要確定他親自認下這一局,雲謠才能將這一口氣咽下去。

“娘娘您的手都破了,而且溫病未愈……”秋夕還未說完,雲謠便朝她瞥了一眼:“事關唐訣性命,我如何能信你?”

秋夕被她這一眼瞥得背後發寒,向來和善好說話的雲妃仿佛突然變了個人似的,那雙眼中沒有任何生機,渾濁一片,像是在與她說話,卻又不像是。

秋夕道:“奴婢絕對不會害陛下的。”

雲謠怔了怔,她看著秋夕的臉突然覺得有些陌生,回想起這些日子陪在自己身邊的人,她立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雲謠吞咽著口水,見秋夕還跪著,於是慢慢蹲下,直到與對方齊平時才擡起雙眉,眼中帶著慌亂問道:“你曾當過徐瑩的宮女吧?”

秋夕不解雲謠為何會這麽問,此事在宮中內務府能調出記錄,故而她沒有隱瞞,輕輕點頭。

雲謠問她:“是誰將你安排到徐瑩身邊的?”

秋夕舔了舔嘴唇:“是內務府安排的。”

“內務府安排你去真正的徐瑩身邊,還是那個假的徐瑩身邊?”雲謠繼續問。

秋夕皺眉:“宮中只曾有過一個瑩美人。”

“一個是真瑩美人,飲毒酒而死,還有一個是假的瑩美人,你伺候過兩個徐瑩,不會不知。”雲謠頓了頓,又問:“是唐訣安排你去的吧?讓你監視她。”

秋夕默不作聲,完全無法應對此時的雲謠,她知道雲妃對陛下的重要性,她親眼經過雲妃與陛下如膠似漆,甚至連陸大人與尚公公都從不避諱雲妃,秋夕便更不知如何撒謊了。

“徐瑩死後,你其實沒去掖庭對不對?是後來唐訣又有需要你監視的人,便設了個局,讓你去了掖庭,然後你成了雲禦侍的宮女。”雲謠點頭,自顧自說:“你在她身邊,都是唐訣安排好的,雲禦侍之後,便是我……是我……一直都是我,他對我從來沒有放松警惕過。”

“雲妃娘娘說的話,奴婢聽不明白。”秋夕低頭,將懷中木盒抱緊。

雲謠嗤地一聲笑出,閉上眼時淚水還不斷滑落,她長長地嘆出一口氣,死心地坐在桌邊無力地看向雲謠:“你也是唐訣的人,對不對?”

秋夕慌亂,道:“奴婢只知陛下要奴婢盡心伺候娘娘。”

“他也如此吩咐你盡心伺候雲謠?”雲謠問她。

秋夕皺眉,想了想說:“雲禦侍是下人,與娘娘自然不同,娘娘是陛下心上之人……”

“你還想騙我?”雲謠搖頭:“我便是雲謠。”

秋夕猛地擡眸朝她看過去,對上了雲謠的那雙眼,秋夕微微張嘴,雲謠道:“我就是雲謠,你還不肯與我說實話嗎?秋夕,我在延宸殿當禦侍時,是否是唐訣安排你入掖庭,刻意為之,讓你伴在我的身邊,監視我的一舉一動?!”

秋夕動了動嘴唇,還未從驚訝中清醒過來。

雲謠嘆息:“不否認,便是默認了。”

“你……”秋夕不信這世上有鬼神,可她也曾懷疑過這世間為何會有兩個如此相似之人,除了那幾分不像的長相與家世,她們幾乎一模一樣,甚至連唐訣都無法將感情從這兩個人身上分開,故而秋夕一直以為唐訣是將對雲謠的喜歡疊在了吳綾身上,卻沒想到吳綾,就是雲謠。

雲謠沒對她解釋這一切,只是疲憊地閉上眼趴在桌案邊,伸手一遍遍擦過克制不住的淚水。

她怎麽會想不到?怎麽會想不到秋夕其實是唐訣安排在她身邊的一只眼,從她是徐瑩時,秋夕便莫名其妙被安排在她身邊了,徐瑩都知道多個心眼,身邊的人不能完全信任去用,她卻傻到以為,她和秋夕之間是純澈的情誼。

以唐訣的性子,怎麽會放心她不在他眼前時的一舉一動?

禁衛軍找來了大夫,大夫又給雲謠看了雙手,他皺眉將雲謠的手指清洗幹凈上藥後又包紮好,告訴她好之前不能碰水,每日都要換藥,等手包紮好了之後雲謠便站了起來,大夫還在一旁開藥方沒有離開,雲謠便道:“啟程,去道山。”

“現在出發嗎?”秋夕跟上:“娘娘,給您手指要上的藥還未配來。”

“不用藥。”雲謠毫不在意自己的傷,大步朝客棧外走,她站在街巷的風口處,寒風一遍遍刮過還未幹的淚跡,雲謠的臉上一片刺痛。

她道:“馬車牽來,上路。”

“早飯剛好,娘娘不如用了早飯……”秋夕的話還未說完,雲謠便吼道:“本宮說了!上路!”

一聲怒吼,四名禁衛軍趕緊將一切都布置好,半柱香的時間雲謠便坐上馬車離開。

馬車駛離年陽城,一路朝道山上奔走,秋夕一直不太敢與雲瑤說話,不過雲謠倒是沒向她再要那個鐲子了,她仿佛根本不在乎鐲子,也不在乎唐訣的死活,而此番去道山,倒像是為了求證什麽。

秋夕不確定自己是否信了雲謠的話,在她眼中,的確覺得雲妃與雲謠萬分相似,性格、喜好、情緒、舉動都如出一轍,只是此時此刻,她無法得到更多地解釋。

這一路上秋夕都在細心照顧著雲謠的身體,只是禁衛軍只聽從‘雲妃’的話,雲謠讓趕路,誰也不敢停下,一整日過去,幾乎入夜雲謠也沒說休息,似乎要趕夜路了。她的溫病好了又壞,早晨放退了點兒的熱天一黑又再燒了起來,咳嗽也越來越嚴重了。

次日清晨天微微亮,他們便離了暮州的地界,即將入道山地界,若再往前走上大半日便能瞧見遠方的山峰,而雲謠這一日一夜都沒合眼,只換了一身幹凈的衣裳,頭發未梳靠在馬車裏頭,那雙眼沒有焦點地落在了一處,晝夜內,她除了催促趕路,其餘一句話也沒說。

秋夕看著她手上的傷,拿巾帕給她擦著額頭上的汗道:“娘娘,天亮後歇一歇吧,手上的傷要治,溫病也不能拖的。”

一陣風將馬車的簾子吹開,清風揚起她額前掛下的發絲,雲謠輕輕眨了眨眼皮,破天荒開口道:“不重要,反正也死不了。”

疼如何,傷如何,病如何,唐訣也知,反正她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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