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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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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破碎

雲謠苦笑,她知道的多?她若知道的多,又怎麽會不知道周紫佩原來是唐訣的人,她從未在後宮監視過唐訣,也從未給唐訣戴過綠帽,更沒為了周丞生給唐訣下過絆子,一切不過是她的自以為是,而唐訣隱瞞了這一切,讓她誤以為周紫佩是個惡毒的女人。

惡毒之人,會天未亮便冒雨去年陽城中的觀音廟上香?惡毒之人,會在有機會出宮時還帶個拖油瓶宮女在身邊?

她的誤會,源於她的無知,而她此刻的無知,源於唐訣從始至終的隱瞞,欺騙。

雲謠的內心方寸大亂,表面上她還盡量讓自己緩和下來,聲音平靜卻又沙啞:“我知道的還不夠多……還請周姑娘能為我解惑。”

“那雲妃得先告訴我,誰告訴你是周大人挑唆殷道旭謀反的?”周紫佩問。

雲謠輕聲道:“唐訣,非但如此,我還知曉當時為了讓殷道旭信服周丞生會與之一起謀反,甚至將曾經參與三皇子、五皇子逼宮一事的皇叔之子找了過來,他名叫唐謐,周丞生勸殷道旭扶唐謐為皇帝,好讓他自己當天下的主宰。”

“陛下當真是喜歡你,居然將這些機密都告知於你了。”周紫佩嘆氣,她這回總算信了,於唐訣而言眼前的這名雲妃果真不是一般人,能叫唐訣露出笑顏說自己找到真心所愛談何容易?而如此機密之事,普天之下知曉的人不超過十個。

周紫佩知曉,是因為她必須得在唐訣與周丞生之間周旋,明著幫周丞生,暗地裏卻是在幫唐訣。

她還知道禁衛軍統領是唐訣的人,總領太監尚公公、大理寺卿陸大人、刑部尚書田大人、大內總管蘇公公,唯有著幾個人才知周丞生明著與殷道旭交好,實際上卻是幫著唐訣,他是藏在殷道旭身邊的一根毒針,日覆一日地往殷道旭的皮膚裏紮去一點,終有一日將殷道旭毒死。

而唆使殷道旭謀反一事何其重要,除了她知曉的那幾個人,無人再知道其中原委,雲謠能風輕雲淡說出,甚至還知道其中有一個‘唐謐’在,除了是唐訣親自告知,周紫佩也想不出第二個原因了。

工部尚書吳仲良?吳仲良即便貼著殷道旭也貼不牢固,殷道旭之事他所知甚少,看來吳綾倒是個厲害的,剛入宮沒多久就讓小皇帝將心都掏出來了。

周紫佩端起茶喝了一口,入口溫熱,很快便涼了,她笑道:“雲妃既然知曉是周大人挑唆殷道旭謀反,也應當知曉周大人本就是心向陛下之人啊。三皇子與五皇子逼宮那日宮中大雨,雁書樓起火,陛下藏身於雁書樓中,正是周大人將陛下從雁書樓裏救出,這麽多年來,周大人從來都是陛下安排在殷道旭身邊最有利的武器,一日日掏空殷家,逼著殷家走向萬劫不覆,若無周大人,殷道旭當更穩重些,一時半會兒恐不會謀反,更不會毀了整個兒殷家。”

雲謠的指甲在木盒上雕刻花朵的邊角摳得失了分寸,不自覺加重了力道,食指的指甲前段斷了一小截,連帶著扯到了指尖的肉,疼痛頓時讓她清醒了起來,倒不是手指上的疼,而是心口的疼。

周丞生居然是唐訣的人。

他居然是唐訣安排在殷道旭身邊的人。

為什麽這件事他從來都沒與自己說過?唐訣在她面前對周丞生的描述,向來都是厭煩,她一直以為在唐訣的眼裏周丞生與殷道旭為一丘之貉,她一直以為周丞生是唐訣的敵人,她甚至多番提醒唐訣周丞生為人不簡單,讓他小心,讓他找到機會便要下手解決周家。

到頭來,她卻是最可笑的那個?

難怪殷道旭死了,周丞生能當尚書令,手握重權,掌管六部,她還傻兮兮地以為那是唐訣刻意為之,要讓其毀滅,欲先讓其膨脹。誰膨脹?誰毀滅?誰是正?誰是邪?究竟誰才是他身邊讓他信任之人?

是周丞生?還是周紫佩?

反正不是她雲謠了……

她所知道的真相,她所知道的秘密,她所知道的陰謀,都是唐訣願意讓她知道的,那些潛藏在陰謀背後的陰謀,那一層層剝開卻永遠也剝不光的假面,到頭來她面對的,還是一個虛假的笑臉?

是虛假的……笑臉嗎?

“原來周丞生,一直都是他的人。”雲謠動了動嘴唇,再擡眸朝周紫佩瞧去,她的視線有些失焦,怔怔地看著周紫佩問:“所以……這麽些年周丞生一直都是在替他辦事,周丞生的一舉一動,他都掌握在手中,才會避開那些禍端,最終如願解決了殷道旭。”

周紫佩瞧出雲謠有些不對勁,海棠心細,一眼看見雲謠的手指流血了,啊了一聲道:“雲妃娘娘,您的指尖破了。”

周紫佩也瞧見了,偏偏雲謠像是不知情一般,那破開的指甲還在木盒上頭摳著,周紫佩皺眉起身從懷中拿出了手帕走過去抓住雲謠的手,細心地將她手上的傷口包紮好才道:“我原以為像陛下這種人當是沒有心的,後宮女子不論好看與否,他皆不放在眼裏,有利用的必要了才會去說幾句好話,沒有利用必要的半年都不會見上一面,不過可見你是不同的。”

周紫佩還記得她離宮那日,唐訣捂著嘴拼命咳嗽,手中一盞茶差點兒打翻,熱水滾燙地灑下,他沒管自己身上是否燙傷,反而第一時間去將腰間的荷包摘下,荷包一看繡工便知道不是手巧之人所做,唐訣見荷包沒灑上水才松了口氣,自己的手卻被熱水燙紅了。

周紫佩問過他:“雲妃送的?”

唐訣雙眼落在那繡了兩朵海棠的荷包上輕輕嗯了一聲。

回想這些,周紫佩又是輕笑,將雲謠的手放在木盒上道:“於陛下而言,雲妃是特殊的,所以才會花這麽多心思去讓你開心,甚至什麽秘密都告知於你。至於我,不過只是個走錯地方的過客,出現過,也離開了,世間再無周紫佩,雲妃今日見我,也就當做沒見過吧。”

雲謠楞楞地看向被絲帕包好的手指,再擡頭看向周紫佩,周紫佩與海棠對她福身行了禮後便提著籃子轉身離開了。

她的死與死而覆活已經解釋清楚了,唐訣都許她自由,她便是來去自由,雲謠攔不住她,也無力去攔了。

她只是看著周紫佩與海棠在客棧門前消失的身影,剎那間覺得自己心碎了一地,劈裏啪啦破碎的聲音就在耳邊傳來,於是她呼吸困難,她渾身顫抖,她最終咬著下唇,將嘴角咬破,嘗到了口中的血腥味兒才將一切都在腦中串聯了起來。

從一開始她就錯了,是她太傻,所以誤會了唐訣的用意,而正因為她的傻,她的天真,才讓唐訣利用了這麽多日。

唐訣對她的好,讓她忘了這個男人是能因為一朵芍藥花刺傷了手指便能賜毒酒殺人的人。從她以琦水的身份再度出現在他面前時,從她讓唐訣知曉自己的秘密,知曉自己不論死過幾回都會以他人身份覆活時,唐訣便在她的身上埋下種子了。

雲謠曾問過他,將自己留在他身邊能有什麽好處?唐訣當時沒回答,可見他那時比現在坦誠多了,利用兩個字說不出口,至少不會輕而易舉地就脫口而出愛她。

周丞生是唐訣的人,便表示她在素食節上的死唐訣早已知曉,甚至還故作不知,讓她以為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讓她為了他的皇位,甘心擋在了殷太後跟前,被他一劍貫胸。

疼,當時可疼了,剎那間的疼直接將雲謠撕開了一條巨大的口子,然後她的滿口滿鼻被鮮血填滿,緊接著便沒了意識。

他親手殺了她,在此之前,卻還說喜歡她。

多麽可笑。

她從雲禦侍,變成了小順子,卻還是天真地主動去奉獻自己了,殷道旭在一線天暗殺唐訣,是周丞生出的主意,不是千只眼告訴唐訣殷道旭的暗殺計劃,是周丞生告知的,不,準確來說,或許是唐訣與周丞生共同商量出來的。

周丞生要殷道旭離京,要唐訣趁著這個機會收走刑部,而這場陰謀中必須得有人犧牲,其實唐訣早就知道了一切,周丞生的安排與計劃,他其實完全掌握在手中,他不是不得已將雲謠推出去保住皇位,而是故意為之,早就將她當做其中一顆棋子。

他可知道赤山懸崖邊的風有多冷,他可知道殷道旭的劍有多利,他可知道當殷道旭一劍劈開她身體的那一刻,雲謠心裏記掛著的,卻是‘太好了,唐訣得救了’。

正如她昨日高燒仿佛從鬼門關裏走過一回,卻還在心心念念護著要送到道山上的解藥。

雲謠為唐訣赴死何止一次兩次?

她甚至覺得哪怕將來還有機會,唐訣還需要她成為一把可用之劍,成為一個以血肉胸膛擋下陰謀災難的盾牌,她還是會去做的,只是這一切都有個條件,他們之間必須得坦誠相待,他們必定是互相喜歡,她將唐訣作為自己的命,為了唐訣而活,唐訣也必然會呵護她,珍視她,將她放在心上。

可事實呢?

從一開始就是騙局,從他在自己生辰,送給雲謠那把玉骨扇開始,從他借著酒意對雲謠淺笑,讓她住在延宸殿,為她布置好一切甚至主動對她說,他心中有她時開始,雲謠便已經上鉤了。

他要她,不過是要她留在身邊,必要之時,自有用處。

他愛她,不過是假借情愛之名,讓她心甘情願,以身試險。

雲謠用力地捏著腿上放著的木盒,十根手指破了六根,指甲全都被自己摳得翻開,周紫佩幫她系上的絲帕早就掉在了地上,上面染上了一朵朵艷紅血花。

雲謠每想通一個關節,她的心便如被刀多割了一塊肉下來,鮮血淋漓,真相異常殘酷地擺在她的眼前,叫她痛徹心扉,叫她支離破碎。太久忘了呼吸,雲謠猛地咳嗽了起來,這一咳嗽將那幾名禁衛軍給嚇得轉過身來看,然後他們看見鮮血染紅了雲謠的白色長裙,而她伸手緊緊地抓著自己心口位置一邊用力咳嗽,一邊大口呼吸。

雲謠仿佛身處無邊的海洋幾乎要將自己溺斃,她的雙腿碰不到地,四面八方壓下來的黑暗讓她渾身發冷,而這一年多她記在腦子裏唐訣對她的那些好,統統化成了雁書樓後宮墻上的鬼臉。

多可笑,唐訣畫了那麽多他人的鬼臉,實際上真正戴著面具的一直都是他自己,他為了龍椅,為了皇位,為了帝王之業,將自己的感情也作為賭註去利用,偏偏這一池泥潭,只有雲謠深陷其中,而他在岸邊看她一步步跨入深淵。

他從未想過拉她,甚至是他親手將雲謠推了進去,因為他從一開始便計劃好,要雲謠獨自溺死潭中。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真心是假的。

真情也是假的。

只有她此刻被捏成了一團爛泥的心真切地告訴她,利用、欺騙、背叛、玩弄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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