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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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裴久再次睜開眼已經過去十日了，她心口泛著密密麻麻的疼。長生一直守在她身邊，見她醒過來連忙跑出去喊人，即使被門檻絆倒重重摔在地上，也飛快地爬起來繼續往前跑。
她嘴裏還喊著，“小姐醒啦！阿肆姑娘，我家小姐醒啦！”
裴久：……
十日前的事還清晰的倒映在她腦海中，那日她到最後也沒能打贏劉承恩。
就在長劍即將刺進裴久心口時，有人擋在了她身前。
是柳知宴，劉承恩的長劍插在他胸口上，半分都沒碰到裴久。
他出現的猝不及防，長劍幾乎要將他穿透。往日最是溫潤的少年倒在裴久懷裏，鮮血從他口中溢出，裴久看到柳知宴微微側了側頭。
他怕弄臟裴久的衣裙，即使裴久身上的大紅華服早已浸滿了鮮血。
裴久眼中閃過無措，她顫抖著手去掏袖中的藥瓶，卻被柳知宴握住手腕。即使這樣他的力度也依舊輕柔，他為裴久留下了掙開的空間。
“阿久妹妹，別為我浪費藥材了，我今日早已…做了死志。”
這場宮變，不論結果如何，他都是要死的。
元亦不會放過他，元濟亦如此。
“能死在阿久妹妹的懷裏，我也算…心滿意足了。”
裴久要說什麽，卻被柳知宴打斷。
“今日在殿中…阿久妹妹願意相信我，我…我很開心。若是有來生…”他不知想到了什麽，忽地垂下眼眸。“我不好，若是有來生…你也不會選擇我。”
裴久不知說什麽，只搖了搖頭，她的眼淚順著臉頰落到了柳知宴的睫毛上。
“柳家…”
“柳家不會有事的，我和兄長會護好柳家的。”
柳知宴的眼睛開始失去聚焦，他嘴角又流出些血來。
“把柳家放逐到黎都吧，這麽多年過去，柳家早就該敗了。”
若是沒有柳知宴，柳家幾年前就該被放逐了。
裴久點頭說好。
“阿久妹妹，你…能再叫我…一聲…柳大哥嗎？”
“柳大哥，柳知宴，知宴哥，你堅持一下好嗎？”
柳知宴的嘴角微微勾起，恍惚間他看到了當年還只有12歲的裴久。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在他最無助的時候出現，笑著替他出頭。
“柳大哥在文學、策論方面能甩你們十條街，柳家以後若是能出頭，那也一定靠的是柳、知、宴。”
柳知宴每每低沈的時候，都會想起少女篤定的音調。
“柳知宴一定會成為整個涼都，不對，整個大涼最優秀的狀元！”
少女的耳朵被裴幼生拎著，卻還是對著他鼓氣。
那是柳知宴枯燥無趣的人生中最亮眼的光。
懷中的人漸漸沒了氣息，裴久站起身看著劉承恩的目光中都了幾分厭惡，這眼神使得劉承恩不適的蹙了蹙眉。
裴久手中的劍法加快，她不再用劉承恩交給她的東西，只在腦中一遍遍回響裴幼生的話。
“裴家劍法重在一個字，快。俗話說得好，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裴久的身法越來越快，她發了瘋般只攻不守，直直的將自己的破綻暴露在劉承恩眼中。
“我第一次遇到刺殺，是在五歲那年。你帶我去一處深山采藥，當晚我就遭到刺殺，被嚇得高燒了整整10天。”
“我第二次遇到追殺，是在6歲那年，你和王嬤嬤說要帶我去寧都找神醫看病。在寧都附近的深山中，我遇到了刺殺，最後被迫跳了瀑布。”
“我8歲那年遇到的追殺最為頻繁，幾乎到了一月一次的程度，我記得最後一次我拉住了你的衣角，問你可不可以不出去。你沒說話，只拉著我往出走。”
裴久每說一句，劉承恩的動作就慢一分，大元第一劍客的劍越來越慢，卻依舊讓裴久覺得吃力。
“我幼時很恨你，我恨你利用我、恨你欺瞞我、恨你將我當誘餌。但將我養大的人是你、教我武術的人也是你；在我生病是陪在我床邊的是你、背著我走一整晚只為給我治病的也是你。”
“劉叔，我明知道你效忠的人另有其人，卻還是將你留在身邊，您知道是為什麽嗎？”
劉承恩第一次在戰鬥中失神，被裴久抓住空擋，直直刺中他的左肩。
“因為，我在賭，賭你會對我心軟。”
裴久賭成功了，劉承恩劍法卓絕，可刺向她心口的長劍卻偏了三寸。
就是這三寸，救了裴久半條命。
和裴久預料中的一樣，喝了她心頭血的蠱皇也沒用。冰棺中的男人並沒有半分反應。
溫念晚不得不承認裴久口中的真相——裴臨河再也無法轉世了。
他真的死了。
她瘋魔了一般，笑著喝下一瓶毒藥，緊緊抱著冰棺內的男人。像是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我等這一刻等了好久了。”
兩輩子的痛苦折磨，終是竹籃打水。
溫念晚最後看了眼暈倒在地上的裴久，眼角驀地流出一滴淚。她的聲音變得溫和平靜，雙手卻依舊緊緊抱著男人。
“臨河，這次沒人能將我們分開了。”
轟然大火將整個石室焚燒，劉承恩在最後一刻將裴久抱了出去。他從袖中掏出一塊手帕，輕輕擦了擦裴久粘滿血的小臉。
石室的火越來越大，劉承恩不再停留，臉上帶了點從未有過的輕快，坦然地走進了布滿火光的石室。
石門被人從裏面鎖住，好似一切都沒發生過一般。不斷燃燒的烈火遮住了青年的低語，沒有人會知道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說了什麽。
回憶戛然而止，長生再次咋咋呼呼的跑進來，阿肆跟在她身後面上的神情不太好看。裴久自知理虧，只訕笑著她身後看。
心中的人沒有出現，裴久剛要說話就被阿肆打斷。
“你身上的蠱毒已經解了。”
語調平淡沒有起伏，但不難從中聽出些許雀躍。
裴久的心跳驀地加快，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阿肆，希望能從她臉上看到玩笑之意。但是沒有，阿肆見她這副模樣出聲解釋。
“這是我和蕭顏共同想出的方法，置之死地而後生，蠱蟲隨算作一種奇毒，但到底還是生物。只要是生物都有趨利避害的意識，在宿主瀕臨死亡時蠱蟲便會從其體內逃出，以求一線生機。”
“殊不知，它尋求的生機也是你的機會。十日前的你尚有一口氣吊著，我便將計就計餵了你閉息丹，讓你在一刻鐘之內失去呼吸和生氣。蠱蟲見事不妙從你心脈中逃出，被我用計引到兔子身上。你這傷倒是恰到好處，蠱蟲就是從你心口的劍傷中掏出來的。”
她說得簡單，但閉息丹不好掌握，若不是裴久真的在某一刻失去的生機，難纏的蠱蟲也不會選擇更換宿主。
若是真的有這麽簡單，裴久的身體也不會拖到現在。不過結果到底是好的，裴久笑了笑，像是想到了什麽，輕聲問。
“我怎麽沒看到梁瀟時？”
方才還算歡快的氣氛瞬間沈寂下來，阿肆勾起的嘴角緩緩落下，長生藏不住事此刻面上已顯露出哀傷。
裴久的心忽地顫動，笑容僵住臉上。
“他…出事了嗎？”
“他沒死，只是…還沒醒。那日，他將我給你的丹藥餵給了你，我這才有機會用計引出蠱蟲。但是他…當時流了太多血了，身體難以承受，一直昏迷不醒，我…也不知他什麽時候會醒。”
這人拖著傷重的身體還要去找裴久，阿肆抿了抿唇，那日她看到沿途密道有一條長長的血跡。那是梁瀟時的血，他在身體承受不住的前一刻找到了裴久，將身上唯一一顆丹藥餵給裴久後才敢昏迷。
他和裴久身下的血泊，有大半都是梁瀟時的血，他在昏迷前的最後一刻，想得不是捂住自己的傷口，而是攥住裴久的手。
他攥得極緊，阿肆和元濟怕傷到他們都不敢用力去掰，最後沒辦法還是元濟在梁瀟時耳邊說要給裴久治療，他的手才慢慢松開。
元濟最後也嘗試去開那個石屋，但石門嚴絲合縫的扣在墻中，裏面被人鎖住，除非將整個石屋鑿開，否則再無進去的可能。
裴久的心口忽地像灌了風一般難受，她不顧阿肆的阻攔掙紮著起身。阿肆攔不住她，只好和長生一人扶著一面拉著她去看梁瀟時。
兩人的病房裏的很近，這樣比較方便阿肆照顧。蕭顏在3日前就接到了阿肆的信，此時正在往這邊趕。
梁瀟時就靜靜的躺在床榻上，往常幽深的桃花眼閉合著。看上去就像在做一場恬靜的夢，以前在書院時，他的臉總是臭著的，經常莫名其妙生氣。如今閉著眼安安靜靜的模樣，卻再也不能像曾經那樣給裴久說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了。
裴久上前輕輕握著他的手，像以前無數次他冷著臉對她說的那樣。
她問。
“梁瀟時，你疼不疼？”
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疼不疼？握過刀刃的左手疼不疼？被插進心口的傷口疼不疼？看到我無聲倒在地上的時候心口疼不疼？
你流了那麽多血，你疼不疼啊？
外面晴空萬裏，屋內卻像下了暴雨。雨水一滴一滴砸在梁瀟時的手腕上，像斷了線的珍珠。
阿肆和長生對視一眼，沈默的退了出去。
裴久面上還有水痕，卻不顧形象的笑了下。
“你以前總生氣我不在乎自己，這下好了，你一口氣把我受過的傷都受了一遍。”
當初裴久為了救遲笙握了劍刃；在京郊的時候她又因為失血過多險些喪命；這次被溫念晚取了心頭血，心口中了一劍。
這些傷，梁瀟時這一次都受了。
梁瀟時，你疼不疼？
我好疼啊，原來你以前看到我受傷的時候，心都這麽疼啊？
裴久從房間出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傍晚，她穿著一身白衣，心口處的傷口隱隱滲出血跡。元濟穿著一身明黃色常服，站在房門前不知等了她多久。
見她這副模樣，他的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皺。
“恭喜你，順利登上皇位。”
裴久雖還未來得及聽阿肆她們詳說，但看元濟的穿著也大概猜到了。
元濟薄唇微抿，看向裴久的目光帶了些愧疚。
“對不起，我沒照顧好他。”
裴久沒說話，她不是聖人，看著男主健康的站在自己面前而她的夫君卻躺在裏面昏迷不醒。說不怨是假的，但她能怪誰呢？她只能怪自己。
如果沒有她，梁瀟時就不會以身犯險來大元。
“冊封長公主的大典被毀，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現在就開始籌備，過幾日就可以在辦一場大典……”
“不用了”，裴久看向元濟，“等他醒了，我們就回大宋。陛下，你只需要完成我們的約定。”
元濟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麽，裴久就被忽然出現的阿肆拉走了。遠遠的，他聽到阿肆的低聲訓斥。
“裴小久你不想活了是嗎？傷口滲血不知道說嗎？梁瀟時要是醒過來看到你這副樣子，不得心疼死。”
元濟站在原地許久，直到一個小內監在他耳邊匯報了些什麽，他才離開。
第二日裴久才見到裴幼生，他沒什麽大礙，只是臉色還有些白，看著比之前瘦了些。
見到裴久的時候，她正坐在書案上翻看金軒閣的賬務，自從劉承恩死後，與金軒閣分部聯絡的工作裴久就交給了長生。
這小妮子之前一直跟著裴久耳濡目染也學到了不少東西，如今接手了新工作做的還挺有模有樣的，但或多或少還是會有些紕漏。
“你傷還沒好，看這些東西做什麽？”裴幼生蹙著眉頭走上前，一把奪過她手中的賬本。
賬本被人搶走，裴久也不掙紮，只道。“你不也帶著傷上朝嗎？還好意思說我。”
裴幼生一噎，用賬本輕輕敲了敲裴久的腦袋。“你還強詞奪理，我們能一樣嗎？”
說著，他面上的表情忽地嚴肅起來。“知宴的喪禮定在明天，柳家這兩日經常有人去我府上鬧。一群蠢貨根本不懂知宴的良苦用心。”
“柳大哥喪禮已結束就把他們都打發去寧都，你告訴他們要是再不走就只能死在涼都了。”
裴幼生點點頭，看著沒什麽表情的裴久，忽地伸開雙手。
“在我面前就別裝了，難過就哭出來。女孩子不需要太堅強。”
裴久原本想說的公事被堵在喉間，下一秒，她撲進裴幼生懷中，整個人嚎啕大哭。
“哥，我好難受。”
“我的心好疼啊，哥。”
“怎麽會這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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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久再次睜開眼已經過去十日了，她心口泛著密密麻麻的疼。長生一直守在她身邊，見她醒過來連忙跑出去喊人，即使被門檻絆倒重重摔在地上，也飛快地爬起來繼續往前跑。
她嘴裏還喊著，“小姐醒啦！阿肆姑娘，我家小姐醒啦！”
裴久：……
十日前的事還清晰的倒映在她腦海中，那日她到最後也沒能打贏劉承恩。
就在長劍即將刺進裴久心口時，有人擋在了她身前。
是柳知宴，劉承恩的長劍插在他胸口上，半分都沒碰到裴久。
他出現的猝不及防，長劍幾乎要將他穿透。往日最是溫潤的少年倒在裴久懷裏，鮮血從他口中溢出，裴久看到柳知宴微微側了側頭。
他怕弄臟裴久的衣裙，即使裴久身上的大紅華服早已浸滿了鮮血。
裴久眼中閃過無措，她顫抖著手去掏袖中的藥瓶，卻被柳知宴握住手腕。即使這樣他的力度也依舊輕柔，他為裴久留下了掙開的空間。
“阿久妹妹，別為我浪費藥材了，我今日早已…做了死志。”
這場宮變，不論結果如何，他都是要死的。
元亦不會放過他，元濟亦如此。
“能死在阿久妹妹的懷裏，我也算…心滿意足了。”
裴久要說什麽，卻被柳知宴打斷。
“今日在殿中…阿久妹妹願意相信我，我…我很開心。若是有來生…”他不知想到了什麽，忽地垂下眼眸。“我不好，若是有來生…你也不會選擇我。”
裴久不知說什麽，只搖了搖頭，她的眼淚順著臉頰落到了柳知宴的睫毛上。
“柳家…”
“柳家不會有事的，我和兄長會護好柳家的。”
柳知宴的眼睛開始失去聚焦，他嘴角又流出些血來。
“把柳家放逐到黎都吧，這麽多年過去，柳家早就該敗了。”
若是沒有柳知宴，柳家幾年前就該被放逐了。
裴久點頭說好。
“阿久妹妹，你…能再叫我…一聲…柳大哥嗎？”
“柳大哥，柳知宴，知宴哥，你堅持一下好嗎？”
柳知宴的嘴角微微勾起，恍惚間他看到了當年還只有12歲的裴久。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在他最無助的時候出現，笑著替他出頭。
“柳大哥在文學、策論方面能甩你們十條街，柳家以後若是能出頭，那也一定靠的是柳、知、宴。”
柳知宴每每低沈的時候，都會想起少女篤定的音調。
“柳知宴一定會成為整個涼都，不對，整個大涼最優秀的狀元！”
少女的耳朵被裴幼生拎著，卻還是對著他鼓氣。
那是柳知宴枯燥無趣的人生中最亮眼的光。
懷中的人漸漸沒了氣息，裴久站起身看著劉承恩的目光中都了幾分厭惡，這眼神使得劉承恩不適的蹙了蹙眉。
裴久手中的劍法加快，她不再用劉承恩交給她的東西，只在腦中一遍遍回響裴幼生的話。
“裴家劍法重在一個字，快。俗話說得好，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裴久的身法越來越快，她發了瘋般只攻不守，直直的將自己的破綻暴露在劉承恩眼中。
“我第一次遇到刺殺，是在五歲那年。你帶我去一處深山采藥，當晚我就遭到刺殺，被嚇得高燒了整整10天。”
“我第二次遇到追殺，是在6歲那年，你和王嬤嬤說要帶我去寧都找神醫看病。在寧都附近的深山中，我遇到了刺殺，最後被迫跳了瀑布。”
“我8歲那年遇到的追殺最為頻繁，幾乎到了一月一次的程度，我記得最後一次我拉住了你的衣角，問你可不可以不出去。你沒說話，只拉著我往出走。”
裴久每說一句，劉承恩的動作就慢一分，大元第一劍客的劍越來越慢，卻依舊讓裴久覺得吃力。
“我幼時很恨你，我恨你利用我、恨你欺瞞我、恨你將我當誘餌。但將我養大的人是你、教我武術的人也是你；在我生病是陪在我床邊的是你、背著我走一整晚只為給我治病的也是你。”
“劉叔，我明知道你效忠的人另有其人，卻還是將你留在身邊，您知道是為什麽嗎？”
劉承恩第一次在戰鬥中失神，被裴久抓住空擋，直直刺中他的左肩。
“因為，我在賭，賭你會對我心軟。”
裴久賭成功了，劉承恩劍法卓絕，可刺向她心口的長劍卻偏了三寸。
就是這三寸，救了裴久半條命。
和裴久預料中的一樣，喝了她心頭血的蠱皇也沒用。冰棺中的男人並沒有半分反應。
溫念晚不得不承認裴久口中的真相——裴臨河再也無法轉世了。
他真的死了。
她瘋魔了一般，笑著喝下一瓶毒藥，緊緊抱著冰棺內的男人。像是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我等這一刻等了好久了。”
兩輩子的痛苦折磨，終是竹籃打水。
溫念晚最後看了眼暈倒在地上的裴久，眼角驀地流出一滴淚。她的聲音變得溫和平靜，雙手卻依舊緊緊抱著男人。
“臨河，這次沒人能將我們分開了。”
轟然大火將整個石室焚燒，劉承恩在最後一刻將裴久抱了出去。他從袖中掏出一塊手帕，輕輕擦了擦裴久粘滿血的小臉。
石室的火越來越大，劉承恩不再停留，臉上帶了點從未有過的輕快，坦然地走進了布滿火光的石室。
石門被人從裏面鎖住，好似一切都沒發生過一般。不斷燃燒的烈火遮住了青年的低語，沒有人會知道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說了什麽。
回憶戛然而止，長生再次咋咋呼呼的跑進來，阿肆跟在她身後面上的神情不太好看。裴久自知理虧，只訕笑著她身後看。
心中的人沒有出現，裴久剛要說話就被阿肆打斷。
“你身上的蠱毒已經解了。”
語調平淡沒有起伏，但不難從中聽出些許雀躍。
裴久的心跳驀地加快，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阿肆，希望能從她臉上看到玩笑之意。但是沒有，阿肆見她這副模樣出聲解釋。
“這是我和蕭顏共同想出的方法，置之死地而後生，蠱蟲隨算作一種奇毒，但到底還是生物。只要是生物都有趨利避害的意識，在宿主瀕臨死亡時蠱蟲便會從其體內逃出，以求一線生機。”
“殊不知，它尋求的生機也是你的機會。十日前的你尚有一口氣吊著，我便將計就計餵了你閉息丹，讓你在一刻鐘之內失去呼吸和生氣。蠱蟲見事不妙從你心脈中逃出，被我用計引到兔子身上。你這傷倒是恰到好處，蠱蟲就是從你心口的劍傷中掏出來的。”
她說得簡單，但閉息丹不好掌握，若不是裴久真的在某一刻失去的生機，難纏的蠱蟲也不會選擇更換宿主。
若是真的有這麽簡單，裴久的身體也不會拖到現在。不過結果到底是好的，裴久笑了笑，像是想到了什麽，輕聲問。
“我怎麽沒看到梁瀟時？”
方才還算歡快的氣氛瞬間沈寂下來，阿肆勾起的嘴角緩緩落下，長生藏不住事此刻面上已顯露出哀傷。
裴久的心忽地顫動，笑容僵住臉上。
“他…出事了嗎？”
“他沒死，只是…還沒醒。那日，他將我給你的丹藥餵給了你，我這才有機會用計引出蠱蟲。但是他…當時流了太多血了，身體難以承受，一直昏迷不醒，我…也不知他什麽時候會醒。”
這人拖著傷重的身體還要去找裴久，阿肆抿了抿唇，那日她看到沿途密道有一條長長的血跡。那是梁瀟時的血，他在身體承受不住的前一刻找到了裴久，將身上唯一一顆丹藥餵給裴久後才敢昏迷。
他和裴久身下的血泊，有大半都是梁瀟時的血，他在昏迷前的最後一刻，想得不是捂住自己的傷口，而是攥住裴久的手。
他攥得極緊，阿肆和元濟怕傷到他們都不敢用力去掰，最後沒辦法還是元濟在梁瀟時耳邊說要給裴久治療，他的手才慢慢松開。
元濟最後也嘗試去開那個石屋，但石門嚴絲合縫的扣在墻中，裏面被人鎖住，除非將整個石屋鑿開，否則再無進去的可能。
裴久的心口忽地像灌了風一般難受，她不顧阿肆的阻攔掙紮著起身。阿肆攔不住她，只好和長生一人扶著一面拉著她去看梁瀟時。
兩人的病房裏的很近，這樣比較方便阿肆照顧。蕭顏在3日前就接到了阿肆的信，此時正在往這邊趕。
梁瀟時就靜靜的躺在床榻上，往常幽深的桃花眼閉合著。看上去就像在做一場恬靜的夢，以前在書院時，他的臉總是臭著的，經常莫名其妙生氣。如今閉著眼安安靜靜的模樣，卻再也不能像曾經那樣給裴久說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了。
裴久上前輕輕握著他的手，像以前無數次他冷著臉對她說的那樣。
她問。
“梁瀟時，你疼不疼？”
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疼不疼？握過刀刃的左手疼不疼？被插進心口的傷口疼不疼？看到我無聲倒在地上的時候心口疼不疼？
你流了那麽多血，你疼不疼啊？
外面晴空萬裏，屋內卻像下了暴雨。雨水一滴一滴砸在梁瀟時的手腕上，像斷了線的珍珠。
阿肆和長生對視一眼，沈默的退了出去。
裴久面上還有水痕，卻不顧形象的笑了下。
“你以前總生氣我不在乎自己，這下好了，你一口氣把我受過的傷都受了一遍。”
當初裴久為了救遲笙握了劍刃；在京郊的時候她又因為失血過多險些喪命；這次被溫念晚取了心頭血，心口中了一劍。
這些傷，梁瀟時這一次都受了。
梁瀟時，你疼不疼？
我好疼啊，原來你以前看到我受傷的時候，心都這麽疼啊？
裴久從房間出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傍晚，她穿著一身白衣，心口處的傷口隱隱滲出血跡。元濟穿著一身明黃色常服，站在房門前不知等了她多久。
見她這副模樣，他的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皺。
“恭喜你，順利登上皇位。”
裴久雖還未來得及聽阿肆她們詳說，但看元濟的穿著也大概猜到了。
元濟薄唇微抿，看向裴久的目光帶了些愧疚。
“對不起，我沒照顧好他。”
裴久沒說話，她不是聖人，看著男主健康的站在自己面前而她的夫君卻躺在裏面昏迷不醒。說不怨是假的，但她能怪誰呢？她只能怪自己。
如果沒有她，梁瀟時就不會以身犯險來大元。
“冊封長公主的大典被毀，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現在就開始籌備，過幾日就可以在辦一場大典……”
“不用了”，裴久看向元濟，“等他醒了，我們就回大宋。陛下，你只需要完成我們的約定。”
元濟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麽，裴久就被忽然出現的阿肆拉走了。遠遠的，他聽到阿肆的低聲訓斥。
“裴小久你不想活了是嗎？傷口滲血不知道說嗎？梁瀟時要是醒過來看到你這副樣子，不得心疼死。”
元濟站在原地許久，直到一個小內監在他耳邊匯報了些什麽，他才離開。
第二日裴久才見到裴幼生，他沒什麽大礙，只是臉色還有些白，看著比之前瘦了些。
見到裴久的時候，她正坐在書案上翻看金軒閣的賬務，自從劉承恩死後，與金軒閣分部聯絡的工作裴久就交給了長生。
這小妮子之前一直跟著裴久耳濡目染也學到了不少東西，如今接手了新工作做的還挺有模有樣的，但或多或少還是會有些紕漏。
“你傷還沒好，看這些東西做什麽？”裴幼生蹙著眉頭走上前，一把奪過她手中的賬本。
賬本被人搶走，裴久也不掙紮，只道。“你不也帶著傷上朝嗎？還好意思說我。”
裴幼生一噎，用賬本輕輕敲了敲裴久的腦袋。“你還強詞奪理，我們能一樣嗎？”
說著，他面上的表情忽地嚴肅起來。“知宴的喪禮定在明天，柳家這兩日經常有人去我府上鬧。一群蠢貨根本不懂知宴的良苦用心。”
“柳大哥喪禮已結束就把他們都打發去寧都，你告訴他們要是再不走就只能死在涼都了。”
裴幼生點點頭，看著沒什麽表情的裴久，忽地伸開雙手。
“在我面前就別裝了，難過就哭出來。女孩子不需要太堅強。”
裴久原本想說的公事被堵在喉間，下一秒，她撲進裴幼生懷中，整個人嚎啕大哭。
“哥，我好難受。”
“我的心好疼啊，哥。”
“怎麽會這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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