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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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厲南棠差事不好幹。
這一宗工程太大, 經手的銀錢太多，覬覦這些錢的人也太多了，都眼睛發紅，虎視眈眈想咬下來一口肥肉。
太子管理的戶部, 戶部給這樁工程分批次劃錢, 但該給五十萬兩的, 就給二十萬兩。
太子哭窮啊，戶部餘錢不多，還要兼顧著各處的官署花銷, 邊關耗費彌巨的軍費，各國往來, 以及各地水災旱災的當地百姓賑災。
他希望厲南棠這匹好馬既能跑得快, 又能少吃草，為他掙取功勞，又為他減輕花費。
厲南棠面對這個困境，不能一聲不吭吃啞巴虧。
否則這次咬牙承受了，太子會以他有能力有本事的借口，越發壓榨他, 越發給他出難題。
所以, 他先預備好腹稿, 在工程開始前，就找太子詳細深入的談了談。
講如今形式, 三皇子對他的不服氣和虎視眈眈，衰弱皇上對壯年兒子的忌憚與挑剔，這樁工程必須完美完成的必要性。
這樁工程想要完成的漂亮, 讓敵人挑不出毛病來攻擊太子，最少最少需要多少銀子。
拉拉扯扯, 軟硬兼施，把工程撥款又要回來一波，還讓太子充分了解到這件事讓厲南棠多麽為難，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厲南棠是為他吃虧，忠心拼命。
錢到手後，還有缺口的，又想法子朝長安和周圍州縣的富商籌集募捐，把周圍州縣的罪犯運過來做免費苦役等等。
工程終於能夠正常啟動，他就天天早出晚歸的巡視，務必每一處要緊的地方，都紮紮實實做好。
夏天最熱，工程最忙的時候，幹脆一連住在工程外面的簡易棚戶之中，不懼蚊蟲不懼苦勞，人人見了，都得豎起大拇指誇一句厲大人忠心剛硬，跟貪圖享受，怕苦怕累的紈絝子弟完全不同。
他不回來住了。符杉自己過得舒舒服服的，也想讓南棠哥哥過得舒服點兒。
知道他能出汗又愛幹凈，送去好多幹凈夏衣。
派了兩個幹凈細致的小子替他專門收拾洗衣。
還有個小子專門每天送飯送冰送果點。
符杉曉得他有同行的官員，所以除了單獨給他的一份果點，也總時不時多準備一些，叫他分給別的官員。
福安公主府飯菜的特殊之處，在於東西材料不是頂貴頂稀罕的，而是能將常見的普通食材做的最可口最精細。
夏日誰都不愛吃油膩膩的，哪怕是龍肝鳳髓的，就想吃點兒清爽可口的。
也不知她從哪兒學的，叫人做出特殊的好冷面。
煮好的勁道的面叫冰鎮的泉水淘洗冰涼，加上鹵好的大冷肉片子，切開的熟雞蛋，各色調味料，澆上秘制的酸甜清湯。喜歡吃辣的再加上一勺菜籽油炸過的花椒茱萸油。
一口下去，酸甜冰涼，極為開胃，什麽燥熱的暑氣也驅散了。
渴了還有送來的綠豆湯，烏梅湯。
各色鮮桃、甜瓜、香瓜、蜜瓜、西瓜更是整日不斷成籃子成筐子送來。
鮮美的果子，紅白黃青，一看嫩生生的外皮，大熱天就叫人口舌生津，饞涎三尺。
誰不羨慕厲南棠叫公主這麽細致用心照顧呢？
若說以前還經常有人同情厲南棠被強點了駙馬，蹭了幾回飯，看著他被如此細致對待，便恨不得以身相代。
溫柔鄉是英雄冢，叫他們替厲駙馬英勇赴死吧！
……
符杉今年又得了鮮荔枝。
營建的新宮殿離皇宮不遠，符杉大部分讓拿回家，留下少許荔枝，冰鎮著放進白瓷罐子裏，又叫人裝進描漆提盒。
她還一次也沒去過新宮殿那裏，有十多天沒見到厲南棠了，恰巧今天是個涼爽些的陰天，打算探個班。
誰知坐著馬車搖搖的過去，到了大興土木揮汗如雨的工地，卻沒見到厲南棠。
工地上負責接待她的官員，有些惶恐不安，說厲駙馬今天帶人去東宮了，似乎是有什麽糾紛。
符杉問，他又不敢說，符杉也不強人所難。
太子三皇子一直鬥的厲害，符杉沒打算攪進渾水裏，自然也不會去東宮找人。
她想在原地等一等，如果真見不到厲南棠，也就算了，直接回去。
打定主意後，符杉帶著雙色輕紗帷帽防曬，扶著做男裝打扮的春蕓的手腕，在工地前走了幾步，瞻仰這偉大的工程。
巨木成山，石料堆積成望天的高高臺階。
恢弘的主殿大架構已經搭建成。
伴隨著數千萬赤膊黝黑工匠的揮汗如雨，人就像螞蟻一樣，共同的力量建造出蒼天也為之側目的奇跡。
擡著粗大原木的工匠，經過時也偷偷打量那一抹姝麗的顏色。
像是黃天黑土中鉆出一枝亭亭玉立的鮮花。
淡綠淡粉的寬袖絹紗裙擺，輕柔層疊，就是芍藥的層層柔軟的花瓣。
春蕓忍不住捂嘴笑了一下，因為有呆呆的工匠走錯了路，木頭直接撞到石料上，一群人叫反作用力帶的跌倒了。
符杉隔著輕紗瞥了一眼。
眼前框架的恢弘，雖然震驚了她這個沒見識過的土老帽，但是漫天黃土煙塵，空氣不好，也叫她受不了了。
“算了，不等了，留下東西，咱們先走吧。”
符杉扶著春蕓，深一腳淺一腳踩著坑坑窪窪的地面，搖搖走到自己的寶馬香車，徑自上去走了。
厲南棠皺著眉頭，騎馬回到工地。
今天的事情頗為讓他動肝火。
歷來有了肥差，就拼命朝裏面塞自己人，跟著吃油水，這種行徑實在常見。
可太子愛妾的這個小舅子，貪婪無用的實在太不像樣了。
有功勞就攬，犯錯了就推給別人。
平日以太子親信肱骨自居，得意洋洋，傲慢無禮，一點兒也不知道同僚背後多麽冷眼看他。
他背景深厚，是手下最大的刺頭。
厲南棠知道太子愛妾耳邊風的威力，先是佯裝不知，由著他肆意妄為，直誘惑他犯了不可饒恕的大錯，這才翻臉無情，當眾拿下他做筏子。
太子為了愛妾，自然是想保小舅子的。
厲南棠直接告訴他，小舅子不僅貪汙謊報搜刮，而且賭場上欠了三皇子那邊人的巨額錢財。三皇子叫他故意用黑心料子做某段工程，打算隱瞞到最後，等皇上百官參觀驗收的時候，叫太子出一個大醜。
小舅子貪錢，不要緊。但暗地裏跟敵人一起坑害自己，那肯定不行。
總之解決完這個心腹大患，厲南棠一邊騎馬從東宮回來，一邊盤算著接下來借殺雞儆猴的餘威怎麽整飭屬下。
想了一路，心裏有譜了，沒想到進工地棚戶就看見精美描漆提盒。
匆匆洗了手臉，打開一看，是白瓷罐子。
外面沁著密密麻麻的水珠，手指觸碰，涼的如冰。
揭開蓋子一看，果然裏面還堆積著沒完全融化的冰塊。
冰塊裏的荔枝，又紅又鮮，冒著絲絲涼白氣。
侍墨跟著跑了一路，口幹如火，如今直勾勾看著，厲南棠聽到很大一聲咽口水的聲音。
厲南棠自己摘了一個吃，又扔給侍墨一個。
甜而沁涼的果肉剛入在燥熱的口中，聽到消息趕過來的官員忙笑著說，這是公主剛才送過來的。
公主對駙馬真是好的沒話說，親自過來一趟，只是聽說人去了東宮，所以先走了。
厲南棠一楞。
開始他以為是小廝或者小太監捎過來的呢。沒想到是符杉親自過來了。
厲南棠一下子就急了，“她等了多久？又走了多久？”
官員一楞。缺錢、內鬥、整治貪汙、治理工程等等繁難事情，從來只見厲大人成竹在胸，不動聲色，這還是他頭一次見他有些著急的模樣呢。
也是，好幾天不見妻子，成日悶在工地。厲大人龍精虎猛的一個青年男子，方才對公主驚鴻一瞥，又是個那樣清理嬌艷的美人……
官員遂十分理解地告訴他，公主等了一刻鐘左右，以為他不回來，如今剛走了也就一刻鐘。
話音剛落，厲南棠道謝，轉身掀開簾子就走。
侍墨眼巴巴瞅著半融化冰塊裏鮮紅的荔枝，掙紮一下，忙偷偷又揪下來一顆塞進嘴裏，這才蓋上蓋子，匆忙隨著主人離去。
符杉聽到急促的馬蹄聲，和熟悉的呼喚聲，還楞了一下。
馬車停住，符杉掀開簾子想要看他，卻沒瞅見。
門簾子一下子被掀開，稟報聲和厲南棠高大的身影一齊擠進來馬車。
四目相對，符杉看著稍微黑瘦，卻更添加男子淩厲氣息的南棠哥哥，杏眸微微彎起來。
“好巧，我等在那裏，你就不來。我一走，你就來了。”
厲南棠就著車廂內略微昏暗的視線，死死上下盯了符杉一眼。
見少女斜斜坐著，裙衫如盛開的花瓣一樣嬌艷絢麗，映襯的肌膚如珠玉生輝，清麗無比。
十多天沒有見面，叫繁雜事務壓著，好似也沒多想念。
可只有她撞進視線的這一刻，思念倏然蔓延。
這一刻，竟然什麽煩惱的公事全忘了。
厲南棠怔忡地看著她親昵的笑顏，柔聲問：
“你過來找我，是遇到什麽難事了嗎？”
符杉一楞，搖搖頭，圓形滴答嵌寶耳墜子泛著光彩，微微隨著搖晃一下。
“沒遇到什麽難題，就是好幾天沒見你了，想看看你，順便送了點兒荔枝。你吃到我送的荔枝了嗎？”
“吃到了，特別甜，多謝你有什麽好東西，都想著我。”
厲南棠微微笑著。
擔心她碰見難題，見無事，也松了口氣。
往前坐了一點兒，厲南棠這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曬黑了，跑了一路，風塵仆仆的。
知道她愛幹凈，又不愛他變黑，這就想退出去。
靠近的一瞬間，符杉卻發現異常，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哥，你眼睛怎麽了，右眼紅紅的？”不止眼睛紅，還泛著水光，眼皮微微腫脹。
“沒事兒，叫風沙迷了一下眼睛。”
厲南棠捂著稍微刺痛的右眼，這就想出去。
“你等等嘛。”
符杉吩咐春蕓等人備水——就算走在路上，馬隊也會攜帶幹凈泉水，隨時供主人使用。
而後抓著他捂著眼睛的大手，拿下來。
把人往跟前一拽，厲南棠順勢坐在她的身側。
“你不難受嗎？”符杉擡起頭，湊近了仔細打量。
“看我難受，還不趕緊給哥哥吹一吹？”厲南棠親昵嗔怪。
符杉楞了一下，從善如流，指/尖輕柔撥開他的眼皮，湊上去，唇瓣微張，輕輕替他吹起眼睛來。
輕柔的風吹進眼睛，微涼。透過模糊的淚眼，嫣紅的唇微微張開，近在眼前，仿佛輕輕往前一湊，就能吻到他的眼皮。
厲南棠心臟微微發抖，手指垂下抵著壁板也微微發抖，似乎在極力忍耐，身子不由自由往後靠。
符杉不許他躲，捧著他的臉頰固定住。
“你叫我吹得，我吹了，你又躲。”她抱怨道：“你別老朝後面仰頭，那樣我怎麽吹呀？”
厲南棠只好乖順的任由她吹眼睛。
晶瑩的水珠順著泛紅的右眼，從臉頰滑落到尖尖的下頜，掉落空中，沒入她的裙衫。
“還難受嗎？眼睛裏覺得還有東西嗎？”符杉停止動作，開始端詳淚眼朦朧的右眼。流了幾滴淚，應該把灰塵沖出來了吧。
他想說：“不難受了。”
卻聽見自己的聲音說：“好像還有點兒難受。”
“是嗎？我再幫你吹吹？”
輕柔的風吹在眼睛上，酥麻，顫栗重新湧上心頭。
有些刺痛，有些舒服，竟想要一直持續，一直迷戀這種奇異的陌生的感覺，像飲鴆止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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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哭窮啊，戶部餘錢不多，還要兼顧著各處的官署花銷, 邊關耗費彌巨的軍費，各國往來, 以及各地水災旱災的當地百姓賑災。
他希望厲南棠這匹好馬既能跑得快, 又能少吃草，為他掙取功勞，又為他減輕花費。
厲南棠面對這個困境，不能一聲不吭吃啞巴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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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他先預備好腹稿, 在工程開始前，就找太子詳細深入的談了談。
講如今形式, 三皇子對他的不服氣和虎視眈眈，衰弱皇上對壯年兒子的忌憚與挑剔，這樁工程必須完美完成的必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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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拉扯扯, 軟硬兼施，把工程撥款又要回來一波，還讓太子充分了解到這件事讓厲南棠多麽為難，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厲南棠是為他吃虧，忠心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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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程終於能夠正常啟動，他就天天早出晚歸的巡視，務必每一處要緊的地方，都紮紮實實做好。
夏天最熱，工程最忙的時候，幹脆一連住在工程外面的簡易棚戶之中，不懼蚊蟲不懼苦勞，人人見了，都得豎起大拇指誇一句厲大人忠心剛硬，跟貪圖享受，怕苦怕累的紈絝子弟完全不同。
他不回來住了。符杉自己過得舒舒服服的，也想讓南棠哥哥過得舒服點兒。
知道他能出汗又愛幹凈，送去好多幹凈夏衣。
派了兩個幹凈細致的小子替他專門收拾洗衣。
還有個小子專門每天送飯送冰送果點。
符杉曉得他有同行的官員，所以除了單獨給他的一份果點，也總時不時多準備一些，叫他分給別的官員。
福安公主府飯菜的特殊之處，在於東西材料不是頂貴頂稀罕的，而是能將常見的普通食材做的最可口最精細。
夏日誰都不愛吃油膩膩的，哪怕是龍肝鳳髓的，就想吃點兒清爽可口的。
也不知她從哪兒學的，叫人做出特殊的好冷面。
煮好的勁道的面叫冰鎮的泉水淘洗冰涼，加上鹵好的大冷肉片子，切開的熟雞蛋，各色調味料，澆上秘制的酸甜清湯。喜歡吃辣的再加上一勺菜籽油炸過的花椒茱萸油。
一口下去，酸甜冰涼，極為開胃，什麽燥熱的暑氣也驅散了。
渴了還有送來的綠豆湯，烏梅湯。
各色鮮桃、甜瓜、香瓜、蜜瓜、西瓜更是整日不斷成籃子成筐子送來。
鮮美的果子，紅白黃青，一看嫩生生的外皮，大熱天就叫人口舌生津，饞涎三尺。
誰不羨慕厲南棠叫公主這麽細致用心照顧呢？
若說以前還經常有人同情厲南棠被強點了駙馬，蹭了幾回飯，看著他被如此細致對待，便恨不得以身相代。
溫柔鄉是英雄冢，叫他們替厲駙馬英勇赴死吧！
……
符杉今年又得了鮮荔枝。
營建的新宮殿離皇宮不遠，符杉大部分讓拿回家，留下少許荔枝，冰鎮著放進白瓷罐子裏，又叫人裝進描漆提盒。
她還一次也沒去過新宮殿那裏，有十多天沒見到厲南棠了，恰巧今天是個涼爽些的陰天，打算探個班。
誰知坐著馬車搖搖的過去，到了大興土木揮汗如雨的工地，卻沒見到厲南棠。
工地上負責接待她的官員，有些惶恐不安，說厲駙馬今天帶人去東宮了，似乎是有什麽糾紛。
符杉問，他又不敢說，符杉也不強人所難。
太子三皇子一直鬥的厲害，符杉沒打算攪進渾水裏，自然也不會去東宮找人。
她想在原地等一等，如果真見不到厲南棠，也就算了，直接回去。
打定主意後，符杉帶著雙色輕紗帷帽防曬，扶著做男裝打扮的春蕓的手腕，在工地前走了幾步，瞻仰這偉大的工程。
巨木成山，石料堆積成望天的高高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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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著粗大原木的工匠，經過時也偷偷打量那一抹姝麗的顏色。
像是黃天黑土中鉆出一枝亭亭玉立的鮮花。
淡綠淡粉的寬袖絹紗裙擺，輕柔層疊，就是芍藥的層層柔軟的花瓣。
春蕓忍不住捂嘴笑了一下，因為有呆呆的工匠走錯了路，木頭直接撞到石料上，一群人叫反作用力帶的跌倒了。
符杉隔著輕紗瞥了一眼。
眼前框架的恢弘，雖然震驚了她這個沒見識過的土老帽，但是漫天黃土煙塵，空氣不好，也叫她受不了了。
“算了，不等了，留下東西，咱們先走吧。”
符杉扶著春蕓，深一腳淺一腳踩著坑坑窪窪的地面，搖搖走到自己的寶馬香車，徑自上去走了。
厲南棠皺著眉頭，騎馬回到工地。
今天的事情頗為讓他動肝火。
歷來有了肥差，就拼命朝裏面塞自己人，跟著吃油水，這種行徑實在常見。
可太子愛妾的這個小舅子，貪婪無用的實在太不像樣了。
有功勞就攬，犯錯了就推給別人。
平日以太子親信肱骨自居，得意洋洋，傲慢無禮，一點兒也不知道同僚背後多麽冷眼看他。
他背景深厚，是手下最大的刺頭。
厲南棠知道太子愛妾耳邊風的威力，先是佯裝不知，由著他肆意妄為，直誘惑他犯了不可饒恕的大錯，這才翻臉無情，當眾拿下他做筏子。
太子為了愛妾，自然是想保小舅子的。
厲南棠直接告訴他，小舅子不僅貪汙謊報搜刮，而且賭場上欠了三皇子那邊人的巨額錢財。三皇子叫他故意用黑心料子做某段工程，打算隱瞞到最後，等皇上百官參觀驗收的時候，叫太子出一個大醜。
小舅子貪錢，不要緊。但暗地裏跟敵人一起坑害自己，那肯定不行。
總之解決完這個心腹大患，厲南棠一邊騎馬從東宮回來，一邊盤算著接下來借殺雞儆猴的餘威怎麽整飭屬下。
想了一路，心裏有譜了，沒想到進工地棚戶就看見精美描漆提盒。
匆匆洗了手臉，打開一看，是白瓷罐子。
外面沁著密密麻麻的水珠，手指觸碰，涼的如冰。
揭開蓋子一看，果然裏面還堆積著沒完全融化的冰塊。
冰塊裏的荔枝，又紅又鮮，冒著絲絲涼白氣。
侍墨跟著跑了一路，口幹如火，如今直勾勾看著，厲南棠聽到很大一聲咽口水的聲音。
厲南棠自己摘了一個吃，又扔給侍墨一個。
甜而沁涼的果肉剛入在燥熱的口中，聽到消息趕過來的官員忙笑著說，這是公主剛才送過來的。
公主對駙馬真是好的沒話說，親自過來一趟，只是聽說人去了東宮，所以先走了。
厲南棠一楞。
開始他以為是小廝或者小太監捎過來的呢。沒想到是符杉親自過來了。
厲南棠一下子就急了，“她等了多久？又走了多久？”
官員一楞。缺錢、內鬥、整治貪汙、治理工程等等繁難事情，從來只見厲大人成竹在胸，不動聲色，這還是他頭一次見他有些著急的模樣呢。
也是，好幾天不見妻子，成日悶在工地。厲大人龍精虎猛的一個青年男子，方才對公主驚鴻一瞥，又是個那樣清理嬌艷的美人……
官員遂十分理解地告訴他，公主等了一刻鐘左右，以為他不回來，如今剛走了也就一刻鐘。
話音剛落，厲南棠道謝，轉身掀開簾子就走。
侍墨眼巴巴瞅著半融化冰塊裏鮮紅的荔枝，掙紮一下，忙偷偷又揪下來一顆塞進嘴裏，這才蓋上蓋子，匆忙隨著主人離去。
符杉聽到急促的馬蹄聲，和熟悉的呼喚聲，還楞了一下。
馬車停住，符杉掀開簾子想要看他，卻沒瞅見。
門簾子一下子被掀開，稟報聲和厲南棠高大的身影一齊擠進來馬車。
四目相對，符杉看著稍微黑瘦，卻更添加男子淩厲氣息的南棠哥哥，杏眸微微彎起來。
“好巧，我等在那裏，你就不來。我一走，你就來了。”
厲南棠就著車廂內略微昏暗的視線，死死上下盯了符杉一眼。
見少女斜斜坐著，裙衫如盛開的花瓣一樣嬌艷絢麗，映襯的肌膚如珠玉生輝，清麗無比。
十多天沒有見面，叫繁雜事務壓著，好似也沒多想念。
可只有她撞進視線的這一刻，思念倏然蔓延。
這一刻，竟然什麽煩惱的公事全忘了。
厲南棠怔忡地看著她親昵的笑顏，柔聲問：
“你過來找我，是遇到什麽難事了嗎？”
符杉一楞，搖搖頭，圓形滴答嵌寶耳墜子泛著光彩，微微隨著搖晃一下。
“沒遇到什麽難題，就是好幾天沒見你了，想看看你，順便送了點兒荔枝。你吃到我送的荔枝了嗎？”
“吃到了，特別甜，多謝你有什麽好東西，都想著我。”
厲南棠微微笑著。
擔心她碰見難題，見無事，也松了口氣。
往前坐了一點兒，厲南棠這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曬黑了，跑了一路，風塵仆仆的。
知道她愛幹凈，又不愛他變黑，這就想退出去。
靠近的一瞬間，符杉卻發現異常，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哥，你眼睛怎麽了，右眼紅紅的？”不止眼睛紅，還泛著水光，眼皮微微腫脹。
“沒事兒，叫風沙迷了一下眼睛。”
厲南棠捂著稍微刺痛的右眼，這就想出去。
“你等等嘛。”
符杉吩咐春蕓等人備水——就算走在路上，馬隊也會攜帶幹凈泉水，隨時供主人使用。
而後抓著他捂著眼睛的大手，拿下來。
把人往跟前一拽，厲南棠順勢坐在她的身側。
“你不難受嗎？”符杉擡起頭，湊近了仔細打量。
“看我難受，還不趕緊給哥哥吹一吹？”厲南棠親昵嗔怪。
符杉楞了一下，從善如流，指/尖輕柔撥開他的眼皮，湊上去，唇瓣微張，輕輕替他吹起眼睛來。
輕柔的風吹進眼睛，微涼。透過模糊的淚眼，嫣紅的唇微微張開，近在眼前，仿佛輕輕往前一湊，就能吻到他的眼皮。
厲南棠心臟微微發抖，手指垂下抵著壁板也微微發抖，似乎在極力忍耐，身子不由自由往後靠。
符杉不許他躲，捧著他的臉頰固定住。
“你叫我吹得，我吹了，你又躲。”她抱怨道：“你別老朝後面仰頭，那樣我怎麽吹呀？”
厲南棠只好乖順的任由她吹眼睛。
晶瑩的水珠順著泛紅的右眼，從臉頰滑落到尖尖的下頜，掉落空中，沒入她的裙衫。
“還難受嗎？眼睛裏覺得還有東西嗎？”符杉停止動作，開始端詳淚眼朦朧的右眼。流了幾滴淚，應該把灰塵沖出來了吧。
他想說：“不難受了。”
卻聽見自己的聲音說：“好像還有點兒難受。”
“是嗎？我再幫你吹吹？”
輕柔的風吹在眼睛上，酥麻，顫栗重新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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