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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府城？”
婉寧先是楞了一下, 隨即便想到了什麽，試探著問：“沈大哥，你日後是不是就要去府學讀書了？”
“應該是要去的。”
沈遇頷首, 又道：“但我先前去拜訪過宋教諭與裴先生，他們都道府學的情況跟縣學差不多, 每個月只有幾天有課, 因而他們建議我要麽去試試鶴山書院的入學招考, 要麽便在府城尋一位良師。”
“正巧裴先生又提了一次垣哥兒的事, 說這孩子太聰明，若是還留在沈氏族學之中，難免耽誤了他。”
聽到這兒, 婉寧基本上也聽明白了, 他所提到的兩件事, 的確都是離開興安縣去往青泰府的理由，她沒有立刻回答, 低頭垂眸，陷入了思索當中。
沈遇看得出她內心糾結, 便主動開口，“也不用立馬就做決定, 還有兩天時間, 你可以好好想想。”
說罷, 他便擡步打算先離開。
剛走了兩步, 身後便傳來婉寧的聲音：“我想好了。”
沈遇回頭, 挑了挑眉。
婉寧對他笑了笑，“你的兩個理由都那般充分, 我若是不答應，豈不是太不通情達理了一些？”
就在方才, 她已經想明白了。
在興安生活的這一年半載，是家破之後她與垣哥兒度過的最安逸的時光，沒有仇家，也沒有陰謀，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經營著一家小小的豆腐鋪，閑暇時分與好友與鄰居說說話，相約在街上逛逛，悠閑又平和。
若是沒有先前的那場戰事的話，興許會一直這樣閑適下去。
但她與垣哥兒身上所背負的，是一家人的性命，是滿門的血海深仇，垣哥兒總有一天會長大，她能總有一天能查出真兇，因而他們可以一時閑適，但不可能永遠閑適，若是永遠待在這個小城之中，永遠都查不到真相，遑論為家人報仇？
沈遇大致能猜出幾分她的想法，卻不知在短短的這麽一段時間內，她卻想了這麽多。
聞言，他便點了點頭，“那便這麽說定了？”
婉寧“嗯”了一聲，“垣哥兒那邊我去說，這兩天就要走嗎？是不是有些太倉促了？”
不管是鋪子那邊要安排好，街坊好友，還有幾位長輩那邊也要一一道別，最要緊的事還要收拾行裝，這次可不是去那邊暫住，只帶幾件換洗衣服就行的，家中大半數東西興許都要一道帶過去。
沈遇又何嘗不覺得倉促，他在心裏嘆了口氣。
自他回來之後，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連連耽擱了好幾日，陸商給他定下的回程日子已經沒幾天了，那位馬副將之所以沒跟著其他援兵一道返回，便是留在這邊看著他，這兩天已經過來催促了他好幾次了。
“倉促是倉促了些，但咱們又不是不再回來，先收拾些要緊的帶過去吧。”
聽他這麽說，婉寧也沒說什麽，點點頭就算是應下了。
商定好這件事，二人便各自回房，告知自家孩子。
衡哥兒一聽便樂得一蹦三尺高，眼睛亮晶晶的，連連追問：“真的嗎？真的嗎？咱們以後就住在府城了嗎？阿爹你不會是騙我的吧？”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後，他立馬歡呼了一聲，滿臉樂滋滋的。
自打上回去過一次府城，他便對府城的繁華與熱鬧念念不忘，跟身邊所有的小夥伴都講了一遍在府城的見聞，說府城的城門有多高，說府城的大街有多寬，有多平整，說府城到處都是人，賣什麽的都有，直到把所有小夥伴兒講得耳朵起繭，他仍舊樂此不疲。
心裏早就惦記著什麽時候再去一回了。
沈遇靠在窗邊，雙手抱臂，看著這小子高興激動得轉了好幾個圈，又要沖出門去找小夥伴們分享這個好消息，便不急不緩地叫住他，“衡哥兒，等會兒。”
衡哥兒被迫停住，發出一聲疑問：“啊？”
然後又補了一句：“您要問什麽趕緊問，要說什麽也趕緊說，我還得快點兒出去呢。”
沈遇卻半點兒都不著急，就跟看不見他眼裏的催促似的，慢吞吞地道：“去找石頭還有二狗他們？”
“對啊。”衡哥兒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沈遇“哦”了一聲，“也好，去了便好好同他們道個別吧，畢竟等去了府城，你們便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面了。”
他話音剛落，就見小孩兒頓時呆住了，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半天才回過神來。
“很長時間見不到面？”
沈遇頷首，好脾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啊，雖然你還能給他們寫信，雖然日後還會回來，不過到了那個時候，興許他們身邊就有了其他玩伴，你也一樣，你們再相見，關系怕是會變得生疏，所以，好好珍惜這兩天吧。”
他說完，就看到小孩兒臉上完全沒有他預想中的失落和傷感，反而理所應當地點了點頭，“這肯定啊，我之前跟著阿爹你去府城，才幾天啊，他們就跟大牛他們玩得更好了，一點兒都沒想我，以後我們去府城長住，他們肯定會把我忘了的。”
“不過這也沒事，到時候再重新認識不就行了嗎？”
聽了他這番話，沈遇不由怔了怔，半晌沒說出話來。
就在他陷入思索時，衡哥兒又好奇起來，擡起頭問他，“阿爹，那等你去了府城，會跟方叔他們生疏起來嗎？”
沈遇仔細想了想，“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註1]
見衡哥兒面露不解，他又道：“意思就是說，四海之內有知己好友，即便遠在天邊，也像是近鄰一般親近。”
衡哥兒聽懂了，但隨之而來的就是更深的困惑，“那您的意思是不會跟方叔他們關系疏遠，那既然這樣，您為什麽會覺得，我跟石頭二狗他們將來會不記得對方呢？是因為我們年紀小，覺得我們記性差嗎？”
沈遇想說是，卻又忽而頓住。
半晌後，他才再次開口，“是阿爹的不是，自顧自用以往的經驗猜度你們之間的情誼，既然如此，那我便收回先前的話，你們將來如何，待到以後再看。”
衡哥兒沒聽太懂，不過也不影響他點點頭，然後又仰頭看他，“所以我現在能出去了嗎？”
沈遇：“……去吧去吧。”
另一邊，婉寧把這件事同垣哥兒說完，小少年便點了點頭。
“這兩日就要走嗎？那我去收拾東西。”
他本來就是個性子冷清的人，對他來說，最親近的便是自家姑姑，其次是相處時間最長的沈遇和衡哥兒，至於興安縣的其他人，即便有如裴先生這般令他有幾分不舍的，但也影響不了他的選擇。
婉寧忍不住叫住他，“東西先不忙著收拾，你先過來。”
垣哥兒疑惑地看向她，“姑姑還有事？”
見他這樣，婉寧頓了頓，把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換成了另一句，“……明日你沈叔會去裴先生家中，你要不要同去。”
垣哥兒聞言便點了點頭，應了聲“好。”
說罷，他便回到裏間打開箱籠，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
翌日，送走沈柔娘孫富一家人，沈遇便帶著全家去拜訪裴先生。
自然沒忘記在上門之前先買點東西。
果然裴夫人一開門，看到他手上拎著的東西，頓時喜笑顏開，一邊接過一邊道：“是三郎啊，來就來吧，還帶東西做什麽，難不成不帶東西還能不讓你進門不成？”
“喲，還有你家娘子和倆孩子，今個兒是個什麽日子，全家一塊上門了，瞧瞧這倆孩子，長得多俊啊……”
“來來來，進屋進屋。”
被裴夫人熱情地招待進屋，沈遇一進門便瞧見裴先生正在裏頭，身前的桌子上擺著筆墨紙硯，他手中正拿著筆，往紙上寫了什麽，聽到他們進門的動靜，不由笑了笑，說了句跟自家老妻說的差不多的話：“今個兒是什麽日子，不年不節的，怎麽帶著一家子過來了？”
沈遇同他行禮問好，婉寧和兩個孩子亦是。
裴先生樂呵呵地應了幾聲，“好，都好都好，快坐吧，別站著了，對了娘子，昨個兒不是買了一包桂花糕嗎？還有那江米條，都拿出來讓孩子們嘗嘗。”
“知道了知道了，這還用你說？”
裴夫人應下，還不忘瞪他一眼，這才轉身出去。
裴先生早就習慣她這副嘴壞心軟的脾性了，半點兒也不在意，反倒朝沈遇招了招手，“三郎，快過來看看我這字怎麽樣。”
沈遇應了聲是，擡步走過去，只見裴先生面前的紙上只寫了一個字。
——是個“禧”字。
沈遇端詳了半晌才道：“您這一筆字，外柔內剛，有沈厚安詳之韻，學生不及。”
裴先生被他誇得心情頗好，聞言便朗笑出聲，“我習的是虞世南的楷書，你習的卻是瘦金，風格本就不同，哪有誰好誰次之分，你不過是輸在練字時間尚短，筆力不夠罷了，若是勤加練習，定然有所成。”
“多謝先生教導。”
裴先生擺擺手，“也就在這上面還能說上幾句話了，其他地方已經教不了你了，罷了，不說了，你看看這個字，覺得它如何？”
他這一問，問的自然不是寫得怎麽樣，而是這個字怎麽樣，沈遇聽懂了。
雖不知對方為何寫下這個字，但他沈吟片刻，開口道：“禧，意為幸福吉祥之意，自然是個好字。”
裴先生聽罷，滿意地捋了捋胡子，這才道：“有件事忘記同你說了，我與娘子打算收養大丫。”
沈遇是知道裴先生夫妻倆在城破那日救下一個小姑娘這件事的。
他想了想，忽然問道：“不是說她爹娘帶著弟弟扔下她逃了嗎，如今北戎人已經被打跑了，他們還沒回來嗎？難不成……”
裴先生點點頭，同時嘆了口氣，“是，人都沒了，我們前些日子才幫著大丫把他們的屍體給收斂安葬了。”
“原來如此。”沈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既然她家中再無其他親人，那您收養她倒是一件好事，正好您與夫人正膝下空虛，多個孩子在身邊，也能同您二位作伴，她本人的意思呢？”
裴先生也是這樣想的，聽到最後一句，他又嘆了口氣，“你是不知道，這丫頭先前在家的時候過得是什麽苦日子，分明是一家人，爹娘卻只偏心她弟弟，把她當個粗使丫鬟使，洗衣做飯幹活帶孩子，沒吃飽過飯，十三歲的小娘子了，瘦的跟十歲的人差不多……”
“我們先前也問過她的意思了，她想跟著我姓裴，我便給她起了個名字，就叫裴禧，就是你先前看到的那個字，希望這丫頭能苦盡甘來，平安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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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府城？”
婉寧先是楞了一下, 隨即便想到了什麽，試探著問：“沈大哥，你日後是不是就要去府學讀書了？”
“應該是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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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裴先生又提了一次垣哥兒的事, 說這孩子太聰明，若是還留在沈氏族學之中，難免耽誤了他。”
聽到這兒, 婉寧基本上也聽明白了, 他所提到的兩件事, 的確都是離開興安縣去往青泰府的理由，她沒有立刻回答, 低頭垂眸，陷入了思索當中。
沈遇看得出她內心糾結, 便主動開口，“也不用立馬就做決定, 還有兩天時間, 你可以好好想想。”
說罷, 他便擡步打算先離開。
剛走了兩步, 身後便傳來婉寧的聲音：“我想好了。”
沈遇回頭, 挑了挑眉。
婉寧對他笑了笑，“你的兩個理由都那般充分, 我若是不答應，豈不是太不通情達理了一些？”
就在方才, 她已經想明白了。
在興安生活的這一年半載，是家破之後她與垣哥兒度過的最安逸的時光，沒有仇家，也沒有陰謀，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經營著一家小小的豆腐鋪，閑暇時分與好友與鄰居說說話，相約在街上逛逛，悠閑又平和。
若是沒有先前的那場戰事的話，興許會一直這樣閑適下去。
但她與垣哥兒身上所背負的，是一家人的性命，是滿門的血海深仇，垣哥兒總有一天會長大，她能總有一天能查出真兇，因而他們可以一時閑適，但不可能永遠閑適，若是永遠待在這個小城之中，永遠都查不到真相，遑論為家人報仇？
沈遇大致能猜出幾分她的想法，卻不知在短短的這麽一段時間內，她卻想了這麽多。
聞言，他便點了點頭，“那便這麽說定了？”
婉寧“嗯”了一聲，“垣哥兒那邊我去說，這兩天就要走嗎？是不是有些太倉促了？”
不管是鋪子那邊要安排好，街坊好友，還有幾位長輩那邊也要一一道別，最要緊的事還要收拾行裝，這次可不是去那邊暫住，只帶幾件換洗衣服就行的，家中大半數東西興許都要一道帶過去。
沈遇又何嘗不覺得倉促，他在心裏嘆了口氣。
自他回來之後，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連連耽擱了好幾日，陸商給他定下的回程日子已經沒幾天了，那位馬副將之所以沒跟著其他援兵一道返回，便是留在這邊看著他，這兩天已經過來催促了他好幾次了。
“倉促是倉促了些，但咱們又不是不再回來，先收拾些要緊的帶過去吧。”
聽他這麽說，婉寧也沒說什麽，點點頭就算是應下了。
商定好這件事，二人便各自回房，告知自家孩子。
衡哥兒一聽便樂得一蹦三尺高，眼睛亮晶晶的，連連追問：“真的嗎？真的嗎？咱們以後就住在府城了嗎？阿爹你不會是騙我的吧？”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後，他立馬歡呼了一聲，滿臉樂滋滋的。
自打上回去過一次府城，他便對府城的繁華與熱鬧念念不忘，跟身邊所有的小夥伴都講了一遍在府城的見聞，說府城的城門有多高，說府城的大街有多寬，有多平整，說府城到處都是人，賣什麽的都有，直到把所有小夥伴兒講得耳朵起繭，他仍舊樂此不疲。
心裏早就惦記著什麽時候再去一回了。
沈遇靠在窗邊，雙手抱臂，看著這小子高興激動得轉了好幾個圈，又要沖出門去找小夥伴們分享這個好消息，便不急不緩地叫住他，“衡哥兒，等會兒。”
衡哥兒被迫停住，發出一聲疑問：“啊？”
然後又補了一句：“您要問什麽趕緊問，要說什麽也趕緊說，我還得快點兒出去呢。”
沈遇卻半點兒都不著急，就跟看不見他眼裏的催促似的，慢吞吞地道：“去找石頭還有二狗他們？”
“對啊。”衡哥兒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沈遇“哦”了一聲，“也好，去了便好好同他們道個別吧，畢竟等去了府城，你們便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面了。”
他話音剛落，就見小孩兒頓時呆住了，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半天才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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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也沒事，到時候再重新認識不就行了嗎？”
聽了他這番話，沈遇不由怔了怔，半晌沒說出話來。
就在他陷入思索時，衡哥兒又好奇起來，擡起頭問他，“阿爹，那等你去了府城，會跟方叔他們生疏起來嗎？”
沈遇仔細想了想，“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註1]
見衡哥兒面露不解，他又道：“意思就是說，四海之內有知己好友，即便遠在天邊，也像是近鄰一般親近。”
衡哥兒聽懂了，但隨之而來的就是更深的困惑，“那您的意思是不會跟方叔他們關系疏遠，那既然這樣，您為什麽會覺得，我跟石頭二狗他們將來會不記得對方呢？是因為我們年紀小，覺得我們記性差嗎？”
沈遇想說是，卻又忽而頓住。
半晌後，他才再次開口，“是阿爹的不是，自顧自用以往的經驗猜度你們之間的情誼，既然如此，那我便收回先前的話，你們將來如何，待到以後再看。”
衡哥兒沒聽太懂，不過也不影響他點點頭，然後又仰頭看他，“所以我現在能出去了嗎？”
沈遇：“……去吧去吧。”
另一邊，婉寧把這件事同垣哥兒說完，小少年便點了點頭。
“這兩日就要走嗎？那我去收拾東西。”
他本來就是個性子冷清的人，對他來說，最親近的便是自家姑姑，其次是相處時間最長的沈遇和衡哥兒，至於興安縣的其他人，即便有如裴先生這般令他有幾分不舍的，但也影響不了他的選擇。
婉寧忍不住叫住他，“東西先不忙著收拾，你先過來。”
垣哥兒疑惑地看向她，“姑姑還有事？”
見他這樣，婉寧頓了頓，把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換成了另一句，“……明日你沈叔會去裴先生家中，你要不要同去。”
垣哥兒聞言便點了點頭，應了聲“好。”
說罷，他便回到裏間打開箱籠，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
翌日，送走沈柔娘孫富一家人，沈遇便帶著全家去拜訪裴先生。
自然沒忘記在上門之前先買點東西。
果然裴夫人一開門，看到他手上拎著的東西，頓時喜笑顏開，一邊接過一邊道：“是三郎啊，來就來吧，還帶東西做什麽，難不成不帶東西還能不讓你進門不成？”
“喲，還有你家娘子和倆孩子，今個兒是個什麽日子，全家一塊上門了，瞧瞧這倆孩子，長得多俊啊……”
“來來來，進屋進屋。”
被裴夫人熱情地招待進屋，沈遇一進門便瞧見裴先生正在裏頭，身前的桌子上擺著筆墨紙硯，他手中正拿著筆，往紙上寫了什麽，聽到他們進門的動靜，不由笑了笑，說了句跟自家老妻說的差不多的話：“今個兒是什麽日子，不年不節的，怎麽帶著一家子過來了？”
沈遇同他行禮問好，婉寧和兩個孩子亦是。
裴先生樂呵呵地應了幾聲，“好，都好都好，快坐吧，別站著了，對了娘子，昨個兒不是買了一包桂花糕嗎？還有那江米條，都拿出來讓孩子們嘗嘗。”
“知道了知道了，這還用你說？”
裴夫人應下，還不忘瞪他一眼，這才轉身出去。
裴先生早就習慣她這副嘴壞心軟的脾性了，半點兒也不在意，反倒朝沈遇招了招手，“三郎，快過來看看我這字怎麽樣。”
沈遇應了聲是，擡步走過去，只見裴先生面前的紙上只寫了一個字。
——是個“禧”字。
沈遇端詳了半晌才道：“您這一筆字，外柔內剛，有沈厚安詳之韻，學生不及。”
裴先生被他誇得心情頗好，聞言便朗笑出聲，“我習的是虞世南的楷書，你習的卻是瘦金，風格本就不同，哪有誰好誰次之分，你不過是輸在練字時間尚短，筆力不夠罷了，若是勤加練習，定然有所成。”
“多謝先生教導。”
裴先生擺擺手，“也就在這上面還能說上幾句話了，其他地方已經教不了你了，罷了，不說了，你看看這個字，覺得它如何？”
他這一問，問的自然不是寫得怎麽樣，而是這個字怎麽樣，沈遇聽懂了。
雖不知對方為何寫下這個字，但他沈吟片刻，開口道：“禧，意為幸福吉祥之意，自然是個好字。”
裴先生聽罷，滿意地捋了捋胡子，這才道：“有件事忘記同你說了，我與娘子打算收養大丫。”
沈遇是知道裴先生夫妻倆在城破那日救下一個小姑娘這件事的。
他想了想，忽然問道：“不是說她爹娘帶著弟弟扔下她逃了嗎，如今北戎人已經被打跑了，他們還沒回來嗎？難不成……”
裴先生點點頭，同時嘆了口氣，“是，人都沒了，我們前些日子才幫著大丫把他們的屍體給收斂安葬了。”
“原來如此。”沈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既然她家中再無其他親人，那您收養她倒是一件好事，正好您與夫人正膝下空虛，多個孩子在身邊，也能同您二位作伴，她本人的意思呢？”
裴先生也是這樣想的，聽到最後一句，他又嘆了口氣，“你是不知道，這丫頭先前在家的時候過得是什麽苦日子，分明是一家人，爹娘卻只偏心她弟弟，把她當個粗使丫鬟使，洗衣做飯幹活帶孩子，沒吃飽過飯，十三歲的小娘子了，瘦的跟十歲的人差不多……”
“我們先前也問過她的意思了，她想跟著我姓裴，我便給她起了個名字，就叫裴禧，就是你先前看到的那個字，希望這丫頭能苦盡甘來，平安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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