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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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孕（下
鄭書夏沒等到自己的好消息, 卻在春天來臨時等到了身邊人的好消息。
四月中旬很平常的一天，她接到江姝妍的電話讓她趕緊回家一趟，帶著林與驍一起。
她聲音出奇的嚴肅, 像是發生了什麽大。
鄭書夏心裏怦怦跳，忙問：“媽，家裏出什麽事兒了？”
“電話裏不方便說。”江姝妍嘆息一聲：“趕緊回來一趟吧。”
說完她就匆匆掛斷，甚至不給人多問的機會。
鄭書夏詫異的看著手機, 連忙拉起一旁的林與驍開車回家，幸好今天是周末, 他們難得趕上都沒任務的假期。
“我媽從來不會直接掛我電話的，家裏到底怎麽了。”回去的一路鄭書夏都惴惴不安, 小手下意識摳著車座，做出各種猜測：“難道是……有人生病了？”
還是破產了？要不然江姝妍怎麽會那種態度？
“夏夏，別瞎猜自己嚇自己了。”林與驍趁著紅燈，握住她的手輕輕揉了揉, 安撫道：“或許根本沒什麽事, 到家就知道了。”
“……嗯。”鄭書夏也知道自己在這兒瞎猜會影響到司機駕駛, 勉強把不安暫時壓了下去。
只要家裏沒人生病出事就行，其他的都不是大事。
她這麽想著。
回到家，鄭書夏一進門就感覺到了氣氛的嚴肅。
她走進客廳，意外發現除了他們自家的幾個人，沙發上還坐著一位長相明艷到近乎妖冶的女人。
見到她，那女人主動站起來微笑著打招呼：“夏夏，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她們以前見過？鄭書夏一楞，腦中一個模糊的記憶回籠, 她有些不確定的問：“……知知姐？”
“是我。”謝裴知微笑：“很多年沒見了。”
“是啊，你……”鄭書夏下意識看她所處的環境。
她發現謝裴知和自家哥哥的手是握在一起的, 而旁邊父母的臉色相當難看。
瞬間，鄭書夏就明白江姝妍剛剛在電話裏的失態是為什麽了。
大概是因為鄭其川和謝裴知重新走到一起了吧。
當年他們分開，其實……是因為父母棒打鴛鴦的。
現在又在一起，這不是打鄭禹和江姝妍的臉麽？
鄭書夏有些擔憂的看向鄭其川，後者給了她一個很篤定的目光。
“爸，媽，我今天帶裴知來家裏不是征求你們的同意的，是通知你們我們已經結婚了。”他眼眸掃向謝裴知的小腹，神色溫柔：“而且她懷孕了，這事兒你們都知道。”
“婚禮，生孩子等等都會正常進行，你們願意來參加就來，不願意也尊重。”
說完，竟然帶著謝裴知就要走。
“鄭其川！你瘋了是不是？”在眾人的詫異目光中，鄭禹氣的手哆嗦：“我們這麽多年白養你了是麽？你現在為了個女人要和我跟你媽斷絕關系……”
“爸，此言差矣，我怎麽可能和你們斷絕關系。”鄭其川眨了眨眼，很是無辜：“可父母是父母，老婆是老婆，你們也不能跟我結婚，要不就別管那麽多了。”
……
詭異的氣氛中，也就林與驍能真的笑得出來。
為了兄弟這近乎死皮賴臉的‘無恥’模樣。
不過這麽一笑，也緩解了空氣中近乎凝滯的安靜。
“叔叔，阿姨，我知道你們不喜歡我。”謝裴知緩緩開口，模樣溫婉大方：“但希望你們不要和鄭其川置氣了。”
“這麽多年了，我們從來沒找過別人，有的時候感覺身外之物真的比不上‘生活’這兩個實實在在的事情重要，所以我們重新在一起了。”
“抱歉…我們很自私。”
從鄭家看完熱鬧離開，鄭書夏和林與驍都有點唏噓。
也許父母總是沒有子女心狠，剛剛在屋裏僵持到最後，還是鄭禹和江姝妍微微放軟了口風。
“我哥真的是深藏不露啊，居然就這麽和知知姐先斬後奏了。”鄭書夏坐在副駕駛上，好半天還覺得難以置信，側頭問林與驍：“他之前和你說過麽？”
“當然沒有。”後者搖了搖頭，唇角掛著微笑：“不過你們兄妹都是先斬後奏，爸媽也該習慣了。”
……
鄭書夏經他提醒才想起來自己更‘深藏不露’，頓時沒什麽話好說。
林與驍打轉方向盤，隨意問了句：“爸媽為什麽不喜歡你哥那媳婦兒？”
他疑惑，是因為鄭家父母其實看起來不像那種會特別在意是不是門當戶對，然後就去棒打鴛鴦的人。
“好像是因為知知姐家裏面的問題吧……”鄭書夏有些不確定的回憶著：“那個時候我還上初中，聽到我爸媽和我哥因為這事兒吵過幾次。”
“好像知知姐的父親有犯罪記錄，服刑過，所以我爸媽特別不同意他們倆，還說像我們這樣的家庭會被這層關系影響很多。”
林與驍聽著，心下了然——這的確是很現實的阻礙，也是剛剛謝裴知為什麽會說‘身外之物比不過生活’的原因。
分開了許多年還是忘不了對方，那就只能忘了一切阻撓他們的原因。
“我哥好棒哦。”鄭書夏說著，笑了起來：“他還是堅持找到自己喜歡的人了，和知知姐也……”
說到這裏，聲音頓了下。
謝裴知懷孕了，這是讓鄭家父母不得不接受他們這段關系的一個重要原因。
鄭書夏為他們開心，卻也覺得身邊的人好像都進入到人生的下一個階段，可自己的備孕卻依舊不是那麽順利。
林與驍察覺到她在想什麽，握著方向盤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
“夏夏，你哥為了喜歡的人甘願犧牲一些東西的精神，是不是很好？”他琢磨著，找了個切入點同她聊天。
“是啊。”鄭書夏很肯定地點頭。
“你們是兄妹，都重感情。”他笑了笑：“你也會這麽愛我嗎？”
“你說什麽呀。”鄭書夏皺了下鼻子，趁著紅燈湊到他耳邊：“我會比我哥喜歡知知姐更喜歡你。”
因為他值得。
林與驍捏著方向盤的修長手指緊了下，側頭看她：“如果我有什麽缺陷呢？就和你嫂子那樣，會被人歧視且不可逆轉的缺陷。”
“缺陷？”鄭書夏楞住：“你能有什麽缺陷？”
她不懂林與驍身上能有什麽情況，讓他這麽驕傲的人會用‘缺陷’來形容自己。
“夏夏，我……”林與驍深吸一口氣，似乎很難以啟齒的開口：“我一直想和你說，又怕你覺得我自私，不敢開口。”
他把車子停在路邊允許停車的街道，面色是從未有過的嚴肅。
鄭書夏有點被嚇到了，惴惴不安回視著他。
“前幾年體檢就查出來我的精子活躍度低，有懷孕幾率，但是很難。”林與驍頓了下，緩緩擡眸看著她：“也許，我們不會有孩子了。”
鄭書夏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缺陷’，眨了眨眼。
“對不起，夏夏，我早就知道這件事卻不告訴你，還自私的和你結婚。”林與驍把人摟在懷裏，微微垂眸，眼睛裏的情緒都藏在她濃密的發絲裏。
唯有聲音是低沈中帶著一絲破碎感，顯而易見的驚慌：“對不起，可不可以……你別不要我。”
就算是沒辦法懷孕，也想自私的把她留在身邊。
鄭書夏怔楞半晌，回神後緩緩撫摸他的背：“傻瓜，我不會不要你的。”
“就算一輩子都當不了媽媽，我也不會不要你。”
“因為鄭書夏不是想要小孩兒，當媽媽，而是想要和林與驍生小孩，想給林與驍的小孩兒當媽媽。”
這一切，都要建立在老公是‘林與驍’的基礎上，否則毫無意義。
林與驍聽的眼眶難得發酸，摟著她的手臂都微微顫抖。
“好啦，以後不要再說這些話了。”鄭書夏笑了笑，離開他的懷抱。
她看著男人蒼白的面色，主動親了親他的下唇：“我們順其自然，兩個人的生活也很好啊。”
“其實我早該察覺到的，你一直回避孩子的話題，說自己不喜歡小孩兒……可你又挺喜歡你侄子的。”
鄭書夏覺得自己真是有點愚鈍，其實早就該察覺到林與驍在這方面的僵硬和排斥不應該是毫無緣由的。
剛結婚時，他就半開玩笑的對家裏人說過他們以後可能會不要孩子。
提起孩子時，他不可避免的僵硬和逃避，找盡各種理由扯工作……
現在想想，自己真的不夠關心他，還在施加壓力。
“夏夏，也許你和別人在一起有做母親的權利。”林與驍眼眸陰鷙，摟著她的手更用力，幾乎勒的她發疼：“但是，我永遠也不會讓你去別人身邊。”
自私就自私吧，人活一輩子，自私一點才更好過。
譬如他現在自私又陰暗的展現演技，只盼著他的小姑娘能一輩子心安理得的待在他身邊，不要想其他的。
就讓他來虧欠她。
-
過了幾天，全隊都收到了自己的體檢報告。
鄭書夏看著林與驍其中一張報告表上關於精子活躍度的各種符號，沒什麽情緒的把這些單子都收起來，然後扔進垃圾桶裏。
其實除卻一開始的一點點失落，她真覺得挺無所謂的。
沒有孩子也不是什麽天塌下來的大事，現在不孕主義者多了，她也不是真的那麽喜歡小孩兒，只是覺得可以和林與驍有一個愛的結晶。
但現在這種情況，鄭書夏更關心林與驍的情況。
頂著巨大壓力和自己坦誠，她只盼著他別再多想什麽。
回到家，鄭書夏把那些準備好的備孕工具，譬如試紙驗孕棒葉酸等等都收了起來，打算找個機會給謝裴知送過去。
收拾到茶幾下的養生藥劑時，她猶豫了下。
昨天晚上林與驍還說會繼續努力治病喝藥，爭取讓他們保持著那一線希望。
自己……應該也陪他一起喝比較好。
鄭書夏想了想，把藥劑留了下來。
畢竟藥這個東西因人而異不能隨便送，鄭其川肯定也自己會去給謝裴知買營養品的。
收拾好一箱東西，鄭書夏開車去鄭其川那裏。
一家人到底是沒有鬧掰的，更何況現在謝裴知肚子裏懷著鄭家的骨血，其實江姝妍私下早就心軟期待了，勸說了鄭禹，他們也就沒有繼續阻攔。
夫妻兩個現在住在江景園的大平層，鄭書夏前去拜訪的時候鄭其川在上班，就謝裴知一個人坐在地毯上拼樂高。
瞧見是她，漂亮姑娘很是開心的招了招手：“夏夏。”
“嫂子。”鄭書夏乖巧的叫人，搬著一個箱子進來。
“夏夏，你這是……”謝裴知有些不解。
“哦，這是懷孕時候能用得著的東西。”鄭書夏笑了笑，看向她依舊平坦的小腹。
謝裴知疑惑：“你們不用了嗎？”
“嗯…暫時用不著。”鄭書夏笑了笑：“工作太忙，備孕計劃先取消了。”
“這樣啊。”謝裴知若有所思，只說：“也好，你還年輕，比我們都小了四五歲，還可以再清閑兩年。”
鄭書夏‘嗯嗯’應對著，眼睛彎彎。
她這乖巧的模樣讓謝裴知喜歡極了，二話不說把人留下來，親自下廚做晚餐。
傍晚時分鄭其川下班回家，見到跟著一起蹭飯的鄭書夏，眉頭輕挑：“今天怎麽過來了？”
“放假過來蹭飯啊。”鄭書夏笑瞇瞇的啃著盤子裏的排骨，邊吃邊誇：“哥你真有福氣，嫂子做飯好好吃。”
“都是家常菜而已。”謝裴知給她夾了幾根空心菜到碗裏：“多吃綠葉菜。”
“嗯嗯嗯！”
鄭其川聳了聳肩，很自覺的去洗手……然後和鄭書夏一起搶飯吃。
這是他們從小就很愛一起做的幼稚舉動。
“你帶的什麽東西？”他掃了眼鄭書夏搬進來後一直放在茶幾上的紙殼箱子。
鄭書夏脊背一僵，還沒來得及說話，謝裴知見她吃飯就幫她回答了：“夏夏送過來的葉酸，懷孕時候吃的。”
鄭書夏生怕鄭其川問她‘為什麽自己不留著備用了’，她從小很少在他面前說謊，生怕露餡。
一時間脊梁骨都冒出來一層細細的汗。
還好，鄭其川只是‘嗯’了一聲，沒有多問。
小姑娘垂著眼睛，壓根不敢主動提起和懷孕有關的話題，快速吃完飯後就跑了。
鄭其川看著鄭書夏背影消失的玄關處，微微有些失神。
“餵。”謝裴知歪頭，輕輕推了推他的手臂：“怎麽啦？”
“沒什麽。”鄭其川對她笑笑，站起來走去陽臺：“我去打個電話，你洗幹凈了等我幫你按摩。”
謝裴知：“……”
鄭其川把陽臺門關上，撥通林與驍的號碼。
那邊接通後散漫的聲音傳來，他直接說：“夏夏今天把備孕用品都送到這兒來了，她知道了？”
難得的，男人聲音有些惶急。
“嗯。”林與驍頓了下，懶洋洋道：“算是知道一半吧。”
“知道一半是什麽意思？”鄭其川著急，聲音拔高：“林與驍，你別在這兒慢慢悠悠的。”
“今天夏夏說自己用不著這些東西的時候，我差點來不及反應。”
“所以，你還是來得及反應了唄？”林與驍笑了笑：“放心，夏夏只知道我們不能有孩子。”
“但她不會有心理負擔的。”
鄭其川一楞：“什麽意思？”
林與驍：“我說是我的問題，是我不能生。”
“……”鄭其川說不出話，是也被林與驍這種毫不猶豫的態度震住了。
他對自家妹妹的一腔愛意和執著程度，真的無話可說。
半晌，鄭其川才開口：“你覺得能瞞多久？”
“我會給她安排任務，用工作來填補心理上的空缺，漸漸她就不會特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林與驍淡淡道：“瞞一輩子。”
如果可以，他希望鄭書夏這輩子都不要窺探到真相。
謊言能讓人更快樂的話，那就說一輩子的謊。
“這件事一共也沒幾個人知道。”林與驍點了根煙，看著火苗在黑暗裏半明半滅，眼底也是晦澀的熾熱：“除了你和我，只有每年幫助我‘偷’報告的大隊和修改病情的老嚴。”
“捂嚴點就好，誰都不是那種大嘴巴的。”
軍隊的訓練裏有武裝泅渡這一項，下水的水溫全看老天，有的時候溫度尚但有的時候就冷的像冰。
大四那年冬天鄭書夏碰巧是經期下水，就落下了一點毛病。
她身體素質好，那次過後肚子也不是很疼，便就沒有在意這件事，可進入殲一在新兵營進行了體檢，林與驍看過她的報告。
‘宮寒’這兩個字不致命，但對於女孩子來說卻是很傷人的。
林與驍想了想，藏起了那份報告。
從此，他開始長達多年的對這件事進行隱瞞，殲一年年都有體檢，他就年年拜托傅赟幫他把這頁報告按下來。
反正隊裏的體檢又多又雜，只要沒有大病，是沒有人會去仔細翻看那些病理報告的。
林與驍從一開始就知道鄭書夏的病癥，可他想娶她的心思卻一刻都沒有動搖過。
不能懷孕生子是毛病麽？並不是，這對於女人來說或許是一種束縛。
鄭書夏的職業讓她避免不了這些風險，但誰也沒有權利去苛責她。
在部隊這樣需要生理機能極強的人才能生存的地方，她努力攀爬追趕著他們男人的腳步，這已經很不公平，很辛苦了。
很多人都不理解，不滿於鄭書夏的職業選擇，而林與驍不能給他們留下更多去責怪她的理由。
他寧可讓所有人都覺得是他有問題才好。
只要瞞的夠好，就能瞞一輩子。
-
可不管林與驍還是鄭其川，都還是低估了鄭書夏的敏銳程度。
她開車回去的路上，就覺得這麽早不打算繼續備孕的事兒說出來是不太妥當的，畢竟趙緣和江姝妍那兩個一心想著哄孫子，又知道了這件事，如今知道了肯定要過來追根究底……
到時候該怎麽說呢。
鄭書夏不想如實把林與驍的‘缺陷’說出來，因為這一定會遭受到別人不是冷眼就是同情的目光。
甚至，連家人都有可能控制不住情緒，長籲短嘆。
不然……就說自己不能生？
這個念頭在鄭書夏腦海裏一閃而過，隨後她恍惚間意識到了什麽，面色一變。
咬了咬唇，她踩著油門開去醫院的方向。
林與驍做完下個季度的訓練方針，又被傅赟留下討論了許久才開車離開，等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夜幕降臨了。
他輸入密碼開門，從玄關到客廳都是一片漆黑，可門口的地毯上是擺著鄭書夏最近穿的那雙鞋的。
在家……為什麽不開燈？
林與驍走進去，就看見鄭書夏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上。
她沒開電視也沒開燈，在那兒靜靜坐著的姿勢分明是安全感缺失，就好像天地間唯有那一隅而已。
“怎麽不開心了？難不成是因為我回來晚了麽？”林與驍挑眉，走過去的時候故意活躍著氣氛：“你也知道傅哥作為一個失戀的大齡男青年現在整個一工作狂，他非拉著我……”
戲謔的聲音在走到沙發前頓住。
因為茶幾上毫不避諱的散落著幾張單子——醫院的婦科檢查單子。
林與驍視力很好，即便不用拿起來看也能一眼掃清上面的內容……還有鄭書夏紅了一圈的眼眶。
在白白的小臉上，愈發顯得可憐。
甚至來不及思考為什麽他覺得天衣無縫的謊言會露餡，林與驍心裏‘咯噔’一下，第一反應就是半跪在女孩兒面前。
“夏夏，我錯了。”他緊緊抓著妻子柔軟的小手：“只要不說離婚，你怎麽罰我都行。”
鄭書夏怔了下，像是剛剛從夢中回神。
她緩緩擡眸，看見眼前的男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瞳孔裏的情緒是她從來沒見過的驚慌失措。
“驍哥，你……”鄭書夏開口問：“你很害怕？”
“我害怕。”林與驍想也不想的回答：“比緊急迫降飛機由百分之五十概率會走火的時候都害怕。”
機毀人亡，也比不上現在的害怕。
深切感受到了他的不安，鄭書夏唇角微抿，反握住他的手。
“驍哥，你害怕失去我，是嗎？”她認真的問。
“……是。”林與驍嗓子驀然有些啞。
他害怕，此刻就心驚膽戰的害怕著，心臟仿佛要跳出喉嚨。
“那我向你保證，你不會失去我。”鄭書夏笑了笑：“我明白你寧可編造自己有缺陷也要欺騙我的用意是為了讓我安心，怎麽可能怪你。”
“我也知道你真正怕的是什麽，但是——我不會為了自己的身體原因而自卑，也不會後悔自己的職業選擇。”
“做飛行員，我很快樂，哪怕在這個過程中我曾經失去過一些什麽。”
“當你的妻子也很快樂，無論如何，這輩子我都會賴著你的。”
鄭書夏說這些話並不是為了給林與驍寬心，而是真的在講自己的心裏話。
抱著一個‘可能性’去做檢查，結果出來時真的應了她的猜測，那一瞬間她心裏是鈍鈍的發疼的。
可不光是為了這個結果疼，她也心疼林與驍的良苦用心。
為了不失去自己，為了讓她保留快樂，他付出的太多，想的也實在太周到了。
這樣一個丈夫，鄭書夏不會因為任何外界原因放掉的。
她說的是大實話，就像林與驍曾經說的那樣——
無論多少孩子，也比不上鄭書夏。
對她而言同樣，無論多少孩子，都比不上林與驍。
“夏夏……”林與驍在成年之後就很少有‘喜極而泣’的情緒——哭本身就夠丟人的，還開心哭？
可是現在，他確實聲音控制不住的微顫：“謝謝你。”
這些誠摯的話如夢如幻，讓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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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書夏沒等到自己的好消息, 卻在春天來臨時等到了身邊人的好消息。
四月中旬很平常的一天，她接到江姝妍的電話讓她趕緊回家一趟，帶著林與驍一起。
她聲音出奇的嚴肅, 像是發生了什麽大。
鄭書夏心裏怦怦跳，忙問：“媽，家裏出什麽事兒了？”
“電話裏不方便說。”江姝妍嘆息一聲：“趕緊回來一趟吧。”
說完她就匆匆掛斷，甚至不給人多問的機會。
鄭書夏詫異的看著手機, 連忙拉起一旁的林與驍開車回家，幸好今天是周末, 他們難得趕上都沒任務的假期。
“我媽從來不會直接掛我電話的，家裏到底怎麽了。”回去的一路鄭書夏都惴惴不安, 小手下意識摳著車座，做出各種猜測：“難道是……有人生病了？”
還是破產了？要不然江姝妍怎麽會那種態度？
“夏夏，別瞎猜自己嚇自己了。”林與驍趁著紅燈，握住她的手輕輕揉了揉, 安撫道：“或許根本沒什麽事, 到家就知道了。”
“……嗯。”鄭書夏也知道自己在這兒瞎猜會影響到司機駕駛, 勉強把不安暫時壓了下去。
只要家裏沒人生病出事就行，其他的都不是大事。
她這麽想著。
回到家，鄭書夏一進門就感覺到了氣氛的嚴肅。
她走進客廳，意外發現除了他們自家的幾個人，沙發上還坐著一位長相明艷到近乎妖冶的女人。
見到她，那女人主動站起來微笑著打招呼：“夏夏，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她們以前見過？鄭書夏一楞，腦中一個模糊的記憶回籠, 她有些不確定的問：“……知知姐？”
“是我。”謝裴知微笑：“很多年沒見了。”
“是啊，你……”鄭書夏下意識看她所處的環境。
她發現謝裴知和自家哥哥的手是握在一起的, 而旁邊父母的臉色相當難看。
瞬間，鄭書夏就明白江姝妍剛剛在電話裏的失態是為什麽了。
大概是因為鄭其川和謝裴知重新走到一起了吧。
當年他們分開，其實……是因為父母棒打鴛鴦的。
現在又在一起，這不是打鄭禹和江姝妍的臉麽？
鄭書夏有些擔憂的看向鄭其川，後者給了她一個很篤定的目光。
“爸，媽，我今天帶裴知來家裏不是征求你們的同意的，是通知你們我們已經結婚了。”他眼眸掃向謝裴知的小腹，神色溫柔：“而且她懷孕了，這事兒你們都知道。”
“婚禮，生孩子等等都會正常進行，你們願意來參加就來，不願意也尊重。”
說完，竟然帶著謝裴知就要走。
“鄭其川！你瘋了是不是？”在眾人的詫異目光中，鄭禹氣的手哆嗦：“我們這麽多年白養你了是麽？你現在為了個女人要和我跟你媽斷絕關系……”
“爸，此言差矣，我怎麽可能和你們斷絕關系。”鄭其川眨了眨眼，很是無辜：“可父母是父母，老婆是老婆，你們也不能跟我結婚，要不就別管那麽多了。”
……
詭異的氣氛中，也就林與驍能真的笑得出來。
為了兄弟這近乎死皮賴臉的‘無恥’模樣。
不過這麽一笑，也緩解了空氣中近乎凝滯的安靜。
“叔叔，阿姨，我知道你們不喜歡我。”謝裴知緩緩開口，模樣溫婉大方：“但希望你們不要和鄭其川置氣了。”
“這麽多年了，我們從來沒找過別人，有的時候感覺身外之物真的比不上‘生活’這兩個實實在在的事情重要，所以我們重新在一起了。”
“抱歉…我們很自私。”
從鄭家看完熱鬧離開，鄭書夏和林與驍都有點唏噓。
也許父母總是沒有子女心狠，剛剛在屋裏僵持到最後，還是鄭禹和江姝妍微微放軟了口風。
“我哥真的是深藏不露啊，居然就這麽和知知姐先斬後奏了。”鄭書夏坐在副駕駛上，好半天還覺得難以置信，側頭問林與驍：“他之前和你說過麽？”
“當然沒有。”後者搖了搖頭，唇角掛著微笑：“不過你們兄妹都是先斬後奏，爸媽也該習慣了。”
……
鄭書夏經他提醒才想起來自己更‘深藏不露’，頓時沒什麽話好說。
林與驍打轉方向盤，隨意問了句：“爸媽為什麽不喜歡你哥那媳婦兒？”
他疑惑，是因為鄭家父母其實看起來不像那種會特別在意是不是門當戶對，然後就去棒打鴛鴦的人。
“好像是因為知知姐家裏面的問題吧……”鄭書夏有些不確定的回憶著：“那個時候我還上初中，聽到我爸媽和我哥因為這事兒吵過幾次。”
“好像知知姐的父親有犯罪記錄，服刑過，所以我爸媽特別不同意他們倆，還說像我們這樣的家庭會被這層關系影響很多。”
林與驍聽著，心下了然——這的確是很現實的阻礙，也是剛剛謝裴知為什麽會說‘身外之物比不過生活’的原因。
分開了許多年還是忘不了對方，那就只能忘了一切阻撓他們的原因。
“我哥好棒哦。”鄭書夏說著，笑了起來：“他還是堅持找到自己喜歡的人了，和知知姐也……”
說到這裏，聲音頓了下。
謝裴知懷孕了，這是讓鄭家父母不得不接受他們這段關系的一個重要原因。
鄭書夏為他們開心，卻也覺得身邊的人好像都進入到人生的下一個階段，可自己的備孕卻依舊不是那麽順利。
林與驍察覺到她在想什麽，握著方向盤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
“夏夏，你哥為了喜歡的人甘願犧牲一些東西的精神，是不是很好？”他琢磨著，找了個切入點同她聊天。
“是啊。”鄭書夏很肯定地點頭。
“你們是兄妹，都重感情。”他笑了笑：“你也會這麽愛我嗎？”
“你說什麽呀。”鄭書夏皺了下鼻子，趁著紅燈湊到他耳邊：“我會比我哥喜歡知知姐更喜歡你。”
因為他值得。
林與驍捏著方向盤的修長手指緊了下，側頭看她：“如果我有什麽缺陷呢？就和你嫂子那樣，會被人歧視且不可逆轉的缺陷。”
“缺陷？”鄭書夏楞住：“你能有什麽缺陷？”
她不懂林與驍身上能有什麽情況，讓他這麽驕傲的人會用‘缺陷’來形容自己。
“夏夏，我……”林與驍深吸一口氣，似乎很難以啟齒的開口：“我一直想和你說，又怕你覺得我自私，不敢開口。”
他把車子停在路邊允許停車的街道，面色是從未有過的嚴肅。
鄭書夏有點被嚇到了，惴惴不安回視著他。
“前幾年體檢就查出來我的精子活躍度低，有懷孕幾率，但是很難。”林與驍頓了下，緩緩擡眸看著她：“也許，我們不會有孩子了。”
鄭書夏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缺陷’，眨了眨眼。
“對不起，夏夏，我早就知道這件事卻不告訴你，還自私的和你結婚。”林與驍把人摟在懷裏，微微垂眸，眼睛裏的情緒都藏在她濃密的發絲裏。
唯有聲音是低沈中帶著一絲破碎感，顯而易見的驚慌：“對不起，可不可以……你別不要我。”
就算是沒辦法懷孕，也想自私的把她留在身邊。
鄭書夏怔楞半晌，回神後緩緩撫摸他的背：“傻瓜，我不會不要你的。”
“就算一輩子都當不了媽媽，我也不會不要你。”
“因為鄭書夏不是想要小孩兒，當媽媽，而是想要和林與驍生小孩，想給林與驍的小孩兒當媽媽。”
這一切，都要建立在老公是‘林與驍’的基礎上，否則毫無意義。
林與驍聽的眼眶難得發酸，摟著她的手臂都微微顫抖。
“好啦，以後不要再說這些話了。”鄭書夏笑了笑，離開他的懷抱。
她看著男人蒼白的面色，主動親了親他的下唇：“我們順其自然，兩個人的生活也很好啊。”
“其實我早該察覺到的，你一直回避孩子的話題，說自己不喜歡小孩兒……可你又挺喜歡你侄子的。”
鄭書夏覺得自己真是有點愚鈍，其實早就該察覺到林與驍在這方面的僵硬和排斥不應該是毫無緣由的。
剛結婚時，他就半開玩笑的對家裏人說過他們以後可能會不要孩子。
提起孩子時，他不可避免的僵硬和逃避，找盡各種理由扯工作……
現在想想，自己真的不夠關心他，還在施加壓力。
“夏夏，也許你和別人在一起有做母親的權利。”林與驍眼眸陰鷙，摟著她的手更用力，幾乎勒的她發疼：“但是，我永遠也不會讓你去別人身邊。”
自私就自私吧，人活一輩子，自私一點才更好過。
譬如他現在自私又陰暗的展現演技，只盼著他的小姑娘能一輩子心安理得的待在他身邊，不要想其他的。
就讓他來虧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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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天，全隊都收到了自己的體檢報告。
鄭書夏看著林與驍其中一張報告表上關於精子活躍度的各種符號，沒什麽情緒的把這些單子都收起來，然後扔進垃圾桶裏。
其實除卻一開始的一點點失落，她真覺得挺無所謂的。
沒有孩子也不是什麽天塌下來的大事，現在不孕主義者多了，她也不是真的那麽喜歡小孩兒，只是覺得可以和林與驍有一個愛的結晶。
但現在這種情況，鄭書夏更關心林與驍的情況。
頂著巨大壓力和自己坦誠，她只盼著他別再多想什麽。
回到家，鄭書夏把那些準備好的備孕工具，譬如試紙驗孕棒葉酸等等都收了起來，打算找個機會給謝裴知送過去。
收拾到茶幾下的養生藥劑時，她猶豫了下。
昨天晚上林與驍還說會繼續努力治病喝藥，爭取讓他們保持著那一線希望。
自己……應該也陪他一起喝比較好。
鄭書夏想了想，把藥劑留了下來。
畢竟藥這個東西因人而異不能隨便送，鄭其川肯定也自己會去給謝裴知買營養品的。
收拾好一箱東西，鄭書夏開車去鄭其川那裏。
一家人到底是沒有鬧掰的，更何況現在謝裴知肚子裏懷著鄭家的骨血，其實江姝妍私下早就心軟期待了，勸說了鄭禹，他們也就沒有繼續阻攔。
夫妻兩個現在住在江景園的大平層，鄭書夏前去拜訪的時候鄭其川在上班，就謝裴知一個人坐在地毯上拼樂高。
瞧見是她，漂亮姑娘很是開心的招了招手：“夏夏。”
“嫂子。”鄭書夏乖巧的叫人，搬著一個箱子進來。
“夏夏，你這是……”謝裴知有些不解。
“哦，這是懷孕時候能用得著的東西。”鄭書夏笑了笑，看向她依舊平坦的小腹。
謝裴知疑惑：“你們不用了嗎？”
“嗯…暫時用不著。”鄭書夏笑了笑：“工作太忙，備孕計劃先取消了。”
“這樣啊。”謝裴知若有所思，只說：“也好，你還年輕，比我們都小了四五歲，還可以再清閑兩年。”
鄭書夏‘嗯嗯’應對著，眼睛彎彎。
她這乖巧的模樣讓謝裴知喜歡極了，二話不說把人留下來，親自下廚做晚餐。
傍晚時分鄭其川下班回家，見到跟著一起蹭飯的鄭書夏，眉頭輕挑：“今天怎麽過來了？”
“放假過來蹭飯啊。”鄭書夏笑瞇瞇的啃著盤子裏的排骨，邊吃邊誇：“哥你真有福氣，嫂子做飯好好吃。”
“都是家常菜而已。”謝裴知給她夾了幾根空心菜到碗裏：“多吃綠葉菜。”
“嗯嗯嗯！”
鄭其川聳了聳肩，很自覺的去洗手……然後和鄭書夏一起搶飯吃。
這是他們從小就很愛一起做的幼稚舉動。
“你帶的什麽東西？”他掃了眼鄭書夏搬進來後一直放在茶幾上的紙殼箱子。
鄭書夏脊背一僵，還沒來得及說話，謝裴知見她吃飯就幫她回答了：“夏夏送過來的葉酸，懷孕時候吃的。”
鄭書夏生怕鄭其川問她‘為什麽自己不留著備用了’，她從小很少在他面前說謊，生怕露餡。
一時間脊梁骨都冒出來一層細細的汗。
還好，鄭其川只是‘嗯’了一聲，沒有多問。
小姑娘垂著眼睛，壓根不敢主動提起和懷孕有關的話題，快速吃完飯後就跑了。
鄭其川看著鄭書夏背影消失的玄關處，微微有些失神。
“餵。”謝裴知歪頭，輕輕推了推他的手臂：“怎麽啦？”
“沒什麽。”鄭其川對她笑笑，站起來走去陽臺：“我去打個電話，你洗幹凈了等我幫你按摩。”
謝裴知：“……”
鄭其川把陽臺門關上，撥通林與驍的號碼。
那邊接通後散漫的聲音傳來，他直接說：“夏夏今天把備孕用品都送到這兒來了，她知道了？”
難得的，男人聲音有些惶急。
“嗯。”林與驍頓了下，懶洋洋道：“算是知道一半吧。”
“知道一半是什麽意思？”鄭其川著急，聲音拔高：“林與驍，你別在這兒慢慢悠悠的。”
“今天夏夏說自己用不著這些東西的時候，我差點來不及反應。”
“所以，你還是來得及反應了唄？”林與驍笑了笑：“放心，夏夏只知道我們不能有孩子。”
“但她不會有心理負擔的。”
鄭其川一楞：“什麽意思？”
林與驍：“我說是我的問題，是我不能生。”
“……”鄭其川說不出話，是也被林與驍這種毫不猶豫的態度震住了。
他對自家妹妹的一腔愛意和執著程度，真的無話可說。
半晌，鄭其川才開口：“你覺得能瞞多久？”
“我會給她安排任務，用工作來填補心理上的空缺，漸漸她就不會特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林與驍淡淡道：“瞞一輩子。”
如果可以，他希望鄭書夏這輩子都不要窺探到真相。
謊言能讓人更快樂的話，那就說一輩子的謊。
“這件事一共也沒幾個人知道。”林與驍點了根煙，看著火苗在黑暗裏半明半滅，眼底也是晦澀的熾熱：“除了你和我，只有每年幫助我‘偷’報告的大隊和修改病情的老嚴。”
“捂嚴點就好，誰都不是那種大嘴巴的。”
軍隊的訓練裏有武裝泅渡這一項，下水的水溫全看老天，有的時候溫度尚但有的時候就冷的像冰。
大四那年冬天鄭書夏碰巧是經期下水，就落下了一點毛病。
她身體素質好，那次過後肚子也不是很疼，便就沒有在意這件事，可進入殲一在新兵營進行了體檢，林與驍看過她的報告。
‘宮寒’這兩個字不致命，但對於女孩子來說卻是很傷人的。
林與驍想了想，藏起了那份報告。
從此，他開始長達多年的對這件事進行隱瞞，殲一年年都有體檢，他就年年拜托傅赟幫他把這頁報告按下來。
反正隊裏的體檢又多又雜，只要沒有大病，是沒有人會去仔細翻看那些病理報告的。
林與驍從一開始就知道鄭書夏的病癥，可他想娶她的心思卻一刻都沒有動搖過。
不能懷孕生子是毛病麽？並不是，這對於女人來說或許是一種束縛。
鄭書夏的職業讓她避免不了這些風險，但誰也沒有權利去苛責她。
在部隊這樣需要生理機能極強的人才能生存的地方，她努力攀爬追趕著他們男人的腳步，這已經很不公平，很辛苦了。
很多人都不理解，不滿於鄭書夏的職業選擇，而林與驍不能給他們留下更多去責怪她的理由。
他寧可讓所有人都覺得是他有問題才好。
只要瞞的夠好，就能瞞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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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管林與驍還是鄭其川，都還是低估了鄭書夏的敏銳程度。
她開車回去的路上，就覺得這麽早不打算繼續備孕的事兒說出來是不太妥當的，畢竟趙緣和江姝妍那兩個一心想著哄孫子，又知道了這件事，如今知道了肯定要過來追根究底……
到時候該怎麽說呢。
鄭書夏不想如實把林與驍的‘缺陷’說出來，因為這一定會遭受到別人不是冷眼就是同情的目光。
甚至，連家人都有可能控制不住情緒，長籲短嘆。
不然……就說自己不能生？
這個念頭在鄭書夏腦海裏一閃而過，隨後她恍惚間意識到了什麽，面色一變。
咬了咬唇，她踩著油門開去醫院的方向。
林與驍做完下個季度的訓練方針，又被傅赟留下討論了許久才開車離開，等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夜幕降臨了。
他輸入密碼開門，從玄關到客廳都是一片漆黑，可門口的地毯上是擺著鄭書夏最近穿的那雙鞋的。
在家……為什麽不開燈？
林與驍走進去，就看見鄭書夏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上。
她沒開電視也沒開燈，在那兒靜靜坐著的姿勢分明是安全感缺失，就好像天地間唯有那一隅而已。
“怎麽不開心了？難不成是因為我回來晚了麽？”林與驍挑眉，走過去的時候故意活躍著氣氛：“你也知道傅哥作為一個失戀的大齡男青年現在整個一工作狂，他非拉著我……”
戲謔的聲音在走到沙發前頓住。
因為茶幾上毫不避諱的散落著幾張單子——醫院的婦科檢查單子。
林與驍視力很好，即便不用拿起來看也能一眼掃清上面的內容……還有鄭書夏紅了一圈的眼眶。
在白白的小臉上，愈發顯得可憐。
甚至來不及思考為什麽他覺得天衣無縫的謊言會露餡，林與驍心裏‘咯噔’一下，第一反應就是半跪在女孩兒面前。
“夏夏，我錯了。”他緊緊抓著妻子柔軟的小手：“只要不說離婚，你怎麽罰我都行。”
鄭書夏怔了下，像是剛剛從夢中回神。
她緩緩擡眸，看見眼前的男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瞳孔裏的情緒是她從來沒見過的驚慌失措。
“驍哥，你……”鄭書夏開口問：“你很害怕？”
“我害怕。”林與驍想也不想的回答：“比緊急迫降飛機由百分之五十概率會走火的時候都害怕。”
機毀人亡，也比不上現在的害怕。
深切感受到了他的不安，鄭書夏唇角微抿，反握住他的手。
“驍哥，你害怕失去我，是嗎？”她認真的問。
“……是。”林與驍嗓子驀然有些啞。
他害怕，此刻就心驚膽戰的害怕著，心臟仿佛要跳出喉嚨。
“那我向你保證，你不會失去我。”鄭書夏笑了笑：“我明白你寧可編造自己有缺陷也要欺騙我的用意是為了讓我安心，怎麽可能怪你。”
“我也知道你真正怕的是什麽，但是——我不會為了自己的身體原因而自卑，也不會後悔自己的職業選擇。”
“做飛行員，我很快樂，哪怕在這個過程中我曾經失去過一些什麽。”
“當你的妻子也很快樂，無論如何，這輩子我都會賴著你的。”
鄭書夏說這些話並不是為了給林與驍寬心，而是真的在講自己的心裏話。
抱著一個‘可能性’去做檢查，結果出來時真的應了她的猜測，那一瞬間她心裏是鈍鈍的發疼的。
可不光是為了這個結果疼，她也心疼林與驍的良苦用心。
為了不失去自己，為了讓她保留快樂，他付出的太多，想的也實在太周到了。
這樣一個丈夫，鄭書夏不會因為任何外界原因放掉的。
她說的是大實話，就像林與驍曾經說的那樣——
無論多少孩子，也比不上鄭書夏。
對她而言同樣，無論多少孩子，都比不上林與驍。
“夏夏……”林與驍在成年之後就很少有‘喜極而泣’的情緒——哭本身就夠丟人的，還開心哭？
可是現在，他確實聲音控制不住的微顫：“謝謝你。”
這些誠摯的話如夢如幻，讓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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