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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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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慰

傅瓊華瞧見女兒這個樣子, 又想到方才兒子傅緒之對她那般疏遠,眼底還帶了幾分掩飾不住的憎惡,心中更是堵得慌, 她的肩膀都在微微顫抖著,生平頭一次生出一絲悔意來。

倘若當年她沒有將周氏的孩子掉包, 她就不必因著心虛怕被人察覺出什麽,生出了離開京城的心思。恰好謝紹傳在朝中得罪了人,她明面兒上雖告訴謝紹傳會回府求母親魏老夫人和兄長傅獻, 可實際上並沒出太大的力氣, 才使得謝紹傳離了京城到了江南,一家子都搬去了南邊兒。

沒有當年那件事,她會一直住在京城,有安國公府這個外家,嬿姐兒和緒之也未必沒有好前程。緒之自小聰慧, 書讀的也好,只要考取功名,自己也能出人頭地,也不會像今日這般憎惡她這個姑母,而是敬重孝順她這個母親。

她心裏頭痛得厲害,只能暗暗告訴自己緒之如今是太子殿下的伴讀,往後也會是安國公府的世子, 日後傅家這顯赫的家業都是緒之的, 所以,她沒有做錯,她做的這一切都是為著緒之的前程。緒之不知她當母親的一片苦心, 不知他自己真正的身世才對她那般疏遠,倘若日後合適的時候緒之知道她的身份, 肯定不會像現在這般,他該感激她,要不是她大著膽子將他和謝姌掉包了,他哪裏會有如今這般的體面和尊貴?

這般想著,傅瓊華心底又有了一絲期盼。

她死死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對著謝嬿道:“這副作態做什麽?我就不信她會一直得太子恩寵,這宮裏頭失寵的女子不知有多少,她才剛得寵就這般不敬自己的母親,擺起側妃的架子來,我看離失寵也不遠了!”

謝嬿心裏頭還是有些不舒坦,可也認同母親這話,畢竟若是不認同,她就沒法寬慰自己,更是難受了。

所以,聽著傅瓊華這樣說也跟著點了點頭道:“崔公公將樨瀾院發生的事情回稟了太子殿下,殿下說不定不僅不憐惜她,反倒覺著她不孝,恃寵而驕呢。女兒可是聽說,殿下對先皇後很是孝順,我就不信,殿下對於謝姌今日對母親的不敬沒有一點兒厭惡?”

“再說,她說到底也只是個妾而已,以為東宮不會有旁的女子?還是說殿下不會有正妃呢?”

謝嬿這般說著,目光卻依舊死死盯著馬車遠去的方向。

康嬤嬤瞧著傅瓊華和謝嬿母女兩人臉色難看,心裏頭也是沒底,她也實在是想不通明明來京城時她們覺著京城裏有魏老夫人庇護,日子肯定是好的。哪裏能想到,夫人會將日子過成這樣?最不受夫人待見的謝姌當了太子嬪,還能叫殿下那般寵著,反倒是夫人自己和大姑娘謝嬿被魏老夫人給趕出了安國公府。

這搬去謝宅,旁的不說,這臉面上就下不來呀。且夫人進京時帶的銀錢一些給了梁恒在流放嶺南的路上打點,一些謝姌進東宮時給謝姌出了嫁妝,如今手裏還不知有多少銀子。哪怕依舊有不少,可過了謝宅處處都要用銀子,吃穿用度也不能太差了,京城裏的開銷又比江南不知要高出多少去,不說夫人和大姑娘了,便是她這個當下人的怕都會不適應吧?

康嬤嬤覺著早知道這樣就不該聽梁老夫人的話將二姑娘謝姌給帶進京城來,要不然,哪裏會有如今這樣的事情?

可後悔也沒用,現下只能繼續將日子給過下去。

夫人前些日子寫了信回謝家,也不知謝家聽說了梁恒被流放和二姑娘成了太子嬪的事情會是個什麽情形?

姑爺平日裏待夫人極好,溫柔體貼,可夫人都進京這些日子了,姑爺卻是連封信都沒來,也不知謝家如今又是個什麽情形。可別夫人來了京城,等回去後姑爺身邊有了什麽妾室?那樣的話,夫人不得給氣死才怪?

康嬤嬤想著這些,卻是沒打算將這些擔心說給傅瓊華聽,一來夫人如今在京城,她便是有什麽擔心說了也無用。二來自打上回她被周氏和謝姌挑撥,和傅瓊華這個主子多少是有些離心了,她哪裏還會替她想這些?若不是身契還在傅瓊華手中,她甚至都想走人了。畢竟,當年掉包的事情她也是知情的,這些年因著是傅瓊華的心腹,所以也是為難過二姑娘謝姌的。如今謝姌成了太子嬪,日後若是身世揭發,她這個貼身的嬤嬤怕是落不著什麽好?傅瓊華興許還有魏老夫人護著,可她一個奴婢,說不得到時候就丟了性命了。

康嬤嬤心裏頭盤算著,要不然她就回江南謝家吧,借口說是謝家也不好沒個夫人的眼線,夫人這人耳根子軟,只要她說到了夫人忌諱的地方,說不定真能回了江南。

只是這身契?康嬤嬤在心裏頭輕輕嘆了口氣,這個再想想法子吧。傅瓊華有把柄落在她手中,只要不撕破臉,她也不敢對她做什麽的。

康嬤嬤這般想著,就扶著傅瓊華和謝嬿上了馬車,叫人趕著馬車往謝宅去了。

......

謝姌並不知傅瓊華這邊是這個情形,哪怕是知道了,也不會生出一絲同情來。

這會兒謝姌坐在馬車裏,想了想,還是將方才在樨瀾院裏發生的事情簡單的解釋給了蕭衍聽。

畢竟,她不說,崔公公也會回稟給蕭衍的。

蕭衍聽著她這話,微微蹙了蹙眉。

正當謝姌覺著他會不會有些不滿時,便聽蕭衍道:“傅氏既不喜歡你,往後你便無需再見她了。”

謝姌點了點頭,想起席間蕭衍阻攔了傅瓊華入席的情形來,心裏也明白蕭衍對傅瓊華沒有什麽好感。

她想了想,開口道:“多謝殿下護著妾身,妾身如今是殿下的人,只要殿下不覺著妾身對母親不孝,妾身就沒什麽擔心了。”

蕭衍朝她看了過來,低頭問她:“心裏頭可有難受?”

謝姌眼底閃過一抹詫異,沒有料到蕭衍會問她這個。

她搖了搖頭,想了想又道:“之前妾身以為是自己的緣故才害得她再沒有身孕,沒能生下個兒子來,叫她在謝家被祖母嫌棄,所以滿心想著要討好她。只是努力了好些年發現喜歡根本就是換不來的,妾身和大姐姐不一樣,大姐姐不用說什麽做什麽就能得了她的疼愛,妾身卻是不同,是註定得不到疼愛的那一個,甚至,她心裏頭是厭惡恨極了妾身這個女兒的。進京路上妾身病了一場,醒過來後只覺恍如隔世,大夢初醒,便再也沒有這個執念,想著要討好她了。她說妾身不孝,可母慈才子孝,她為母不慈,如何能換來妾身的孝道?”

“妾身難受過,如今已不會難受了,殿下可會覺著妾身冷情不孝?”

蕭衍沒有說話,只是伸手將她攬在了自己懷中,低聲道:“無妨,你也說了傅氏為母不慈,哪裏配得上你的孝順呢?”

他不知想到了什麽,意味深長道:“你並非不孝,孤卻是不孝之人。”

謝姌聽著他這話,心裏頭咯噔一下。

蕭衍性子清冷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可這不孝二字如何說起?若不是前世謝姌寄居在紫檀佛珠裏多年,此時也不會理解蕭衍這話的意思。如今她卻是明白,蕭衍所謂的不孝是怎麽一回事。

先皇後褚鳶病中差點兒掐死了蕭衍這個親生的兒子,蕭衍受了驚嚇噩夢連連,等他病好些,先皇後褚鳶卻是不肯吃藥,最後病死在床榻上。

先皇後是怕她再失了神志對蕭衍做出什麽事情來,更怕她瘋癲失了神志的事情傳得盡人皆知,連累了蕭衍這個太子的地位。

所以,以最為決絕的手段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這事情是蕭衍心中的一根刺,是最不能被觸及的傷痛。

不孝嗎?那時候他才多大,哪怕先皇後是為著他才不肯吃藥病死的。可先皇後也是心甘情願,為著蕭衍這個兒子的前程著想。

若是換成她,為著自己的兒子,看著日漸瘋癲的自己,大抵也會做出如此決定吧。

謝姌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因為她不可能知道蕭衍心中深藏的那些事情,更不該知道宮中關於先皇後褚鳶的這些秘辛。

所以,她擡頭看了蕭衍一眼,道:“殿下怎麽說這話?在妾身看來,殿下還是很孝順皇上的,皇上待殿下也很是看重。殿下若是覺著還沒盡夠孝道,日後便多往勤政殿走走,皇上肯定高興的。”

“宮裏頭那些流言蜚語殿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人言可畏卻也不可畏,關鍵是自己心中如何想。就如妾身一樣,若是放在以前,妾身今日被母親和姐姐這般對待,心裏頭不知多難受呢,可如今想開了,心中哪怕還有那麽一絲不舒坦,卻也不覺著是妾身自己的錯。”

“人該放過自己才是,殿下更該如此,這樣才能更好的面對朝中的各種局面。”

謝姌說完這話就沒有再說了。

蕭衍沈默了一會兒,突然輕笑一聲道:“不錯,孤的側妃倒是很會寬慰人。”

他攬著謝姌的胳膊收緊了幾分,沒有再說什麽,馬車徐徐往昭陽長公主府駛去,快到申時才在昭陽長公主府的門口停了下來。

謝姌扶著蕭衍的手下了馬車,跟著蕭衍進了昭陽長公主府的大門。

巷子不遠處的馬車裏,一個身著淡紫色繡牡丹花褙子的貴婦人怔怔看著這一幕,眼底露出幾分詫異來。

這貴婦人不是旁人,正是承恩公夫人岑氏,和她一塊兒坐在馬車裏的是承恩公府的大姑娘褚棠,雖是庶出,卻是自小養在岑氏這個嫡母名下,很是得岑氏疼愛。

褚棠跟著母親岑氏來昭陽長公主府,卻是在這馬車裏等了好一會兒,也不知母親為何不進去?

此時見著岑氏眼底的震驚和詫異,忍不住問道:“母親,可是發生什麽事了?”

岑氏放下了簾子,遲疑了一下才對著褚棠道:“我方才見著太子和那謝氏進了昭陽長公主府?”

褚棠聽著這話一楞,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太子殿下一向清冷,那謝氏進了宮哪怕當了太子嬪,也不至於得了太子的喜歡,怎麽會帶著謝氏出宮,還來了這昭陽長公主府?

她回過神來,帶著幾分詫異問道:“那母親可還要進去?”

岑氏搖了搖頭:“不了,原本母親也沒拿定主意到底該不該進去,你祖母將事情想簡單了,當年你祖母安排你二姑母進宮侍疾想要取代你大姑母的地位,太子殿下心裏頭肯定記恨著,要不然這些年也不會和咱們承恩公府這般疏遠,哪怕是求到昭陽長公主面前,昭陽長公主也未必願意從中說和。再說,咱們承恩公府總要在太子殿下和你遲表哥之間選一個,今日我要聽你祖母的話進了這昭陽長公主府,倘若傳到三皇子耳朵裏,怕是就將三皇子給得罪了。”

“你祖母想要兩頭都討好,哪裏能那麽容易呢?別拉不回太子殿下的心,反倒將繼後和你遲表哥也給得罪了。”

岑氏說著,又對著馬車外頭道:“不進去了,回府去吧。”

馬車掉頭徐徐駛出,很快就出了昭陽長公主府所在的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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