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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姌從殿內出來, 便一路帶著如意從澹懷院回了自己的住處。
剛回了屋裏，大奶奶沈氏就派了許嬤嬤過來叫她過去說話了。
謝姌也知道少不得要走這一回，便帶著如意去了沈氏的屋裏。
她進去時, 屋子裏已經坐滿了人，除了沈氏外, 大姑娘傅怡、二姑娘傅瑩還有謝嬿都在。
謝姌緩步上前，福了福身子叫了沈氏一聲表嫂。
沈氏笑著起身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了，又叫丫鬟上了茶水和點心, 這才出聲問道：“佛經可送到殿下手中了？殿下可有說什麽？”
謝姌點了點頭, 卻是不可能將方才澹懷院殿內發生的事情盡數回稟給沈氏這個表嫂，只回道：“殿下收了佛經，便叫我退出來了，並未多說什麽。”
沈氏聽她這樣說，臉上的笑意僵了僵, 心裏頭其實是有些失望的。只是，殿下身份貴重，謝姌又是出自謝家這樣的小門小戶，原本就攀扯不上殿下的。這般想著，她那點子失望轉瞬就消失了。
這世上的事情本就是如此，若是身份不夠，再大的體面也是沒有福氣受的。
就如謝姌這般, 今日若是換個身份地位高一些的貴女, 殿下未必就這樣收下佛經，就隨口叫人退出去了。
殿下這般態度，謝姌可見是沒能入了殿下的眼, 更別提日後入東宮侍奉殿下了。
沈氏拍了拍她的手道：“送到就好了，我瞧你這一趟也費了不少功夫, 定是口渴了吧，快喝盞茶潤潤嗓子。”
沈氏說著，親手將桌上的茶盞遞給了謝姌。
謝姌道了謝，拿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
不同於沈氏心中有些失望，聽到殿下沒多說什麽，收下佛經後就叫謝姌退出來了，在場的人裏，傅怡和謝嬿心裏頭都松了一口氣，甚至覺著謝姌也不過如此，還以為她能借著這狐媚的相貌勾/引了殿下呢，不曾想，殿下卻是一點兒都沒瞧上她，不過將她當作隨便差遣的丫鬟罷了。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殿下將她當作丫鬟使喚了。
傅怡眼底閃過一抹笑意，她就說，謝姌這樣身份的，哪裏能入了太子的眼。哪怕她能得了昭陽長公主的喜歡，也沒見太子待她就有多少不同。若不然，總該將人留下來說上幾句話，不會這般快就叫人退出來。
可見謝姌是沒這個福氣了。
傅怡心中暗喜，卻是很快又想到昨晚的那個夢，她瞥了一眼坐在沈氏跟前兒的謝姌，瞧著謝姌今日沒有細心打扮，只穿了件半新不舊的粉綠色繡海棠花褙子，卻一點兒不減她的姿容，心中少不得生出幾分嫉妒來，恨不得這會兒便上前抓花了謝姌的這張勾/人的臉，叫她再無可能勾/引殿下。
傅怡心中想著這些，可她到底自持身份沒有說出來，更不會出言諷刺。
坐在一旁的謝嬿卻是沒忍住放下手中的茶盞，對著謝姌道：“還以為妹妹前去拜見殿下，能陪著殿下多說會兒話呢，不曾想卻是這般快就回來了。我這當姐姐的倒是替妹妹覺著可惜呢，畢竟妹妹生得這般好，怎就沒叫殿下另眼相待呢？”
她笑了笑，帶著幾分失望站起身來，對著沈氏福了福身子道：“在表嫂這裏坐了這些時候，嬿兒便不打擾了。”
她說完這話，便徑直走出了屋子，臨走前，還拿帕子掩了掩嘴角，蓋住了嘴邊的笑意。
她這一走，大姑娘傅怡也起身跟著離開了。
傅瑩看了一眼謝姌，想說什麽，當著沈氏這個堂嫂的面到底是有幾分顧忌。
沈氏也瞧了出來，含笑道：“你們表姐妹有話就去你們屋裏說，我也有些乏了，要歇息了。對了，咱們出來也有幾日了，今日叫丫鬟們收拾收拾東西，明日便回京吧，別讓老夫人等著急了，以為咱們要在這崇法寺住多久呢。”
傅瑩點了點頭，便和謝姌一塊兒從沈氏這裏出來，回了謝姌住的屋子。
剛一進去，傅瑩便帶著幾分歉意對著謝姌道：“大姐姐方才叫我和嬿表妹去堂嫂屋裏，說是一塊兒喝茶，實際上是等著姌表妹你呢。我也不知道，她竟是暗地裏對太子殿下生了攀附的心思，甚至想著要在殿下面前壞了姌表妹的名聲，不然也不會不顧體面做出那種事情來。”
“大姐姐這人一向自傲，不曾露出這一面來。”
謝姌拉著她走到軟塌前坐了下來，含笑道：“我哪裏會怪你，那日大姑娘那樣編排我，還是表姐你站住來替我說話了，要不然，我自己站出來解釋，也不知殿下信不信。”
她說完這話，想了想又道：“至於她為何如此，興許她一直都是如今這個樣子，只不過往日裏沒遇上什麽事情，沒表現出來罷了。”
聽她這樣說，傅瑩點頭認可：“表妹說得不錯，往日裏整個安國公府的姑娘裏，就屬她這個嫡出的最尊貴了。我是庶出的，容表妹又是寄居在咱們安國公府，雖算得上是在咱們安國公府長大，一應吃穿用度都按著嫡出的姑娘給的，可論尊貴體面，自然是不及大姐姐。老夫人因著她是這一輩裏唯一嫡出的姑娘，又有二太太魏氏這一層關系在，就更是看重她幾分。”
“再加上緒堂弟是太子殿下身邊的伴讀，她這個堂姐去哪家府裏，人家都要羨慕她，姑娘們也會奉承她幾句，她自然是高傲的，何曾羨慕過旁人？”
傅瑩說著，瞧了謝姌一眼，帶著幾分感慨道：“也就姌妹妹你進京住進咱們安國公府，先是容貌上壓過了她一頭，之後昭陽長公主的賞花宴上又得了昭陽長公主的喜歡，她那樣高傲的人，何曾被人搶過風頭，更何況，她心裏愛慕太子殿下，自然是心裏頭氣不過，怕你入了殿下的眼，這才做出了那樣荒唐的事情。當時莫說是表妹你了，我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畢竟，她一向自持身份端著架子擺著嫡出姑娘的譜，那般高傲的人也能做出這等下作的事情來？以為殿下一點兒都瞧不出她的心思呢？”
謝姌聽得出來，經過了梁恒的事情後，傅瑩如今對傅怡還有魏老夫人都少了幾分親近，甚至都敢當著她的面說傅怡這個嫡姐的不好了。
不等謝姌開口，便聽傅瑩又道：“表妹你可要擔心些，大姐姐這樣的性子，哪怕見著殿下沒有多留你，心裏頭未必不嫉妒你，說不定就背地裏使出什麽下作的手段想著對付表妹你呢，表妹回了安國公府後可要當心些。”
“我也是怕明日要啟程回京，沒空和妹妹說這個，這才特意過來提醒表妹一聲，也沒什麽別的事情，這便回去了。”說著，傅瑩就放下手中的茶盞從坐上站起身來。
謝姌親自將她送到了門口，見著她回了自己屋子，這才進了屋裏。
如意含笑道：“二姑娘也是有心了，不怕大姑娘瞧見她來姑娘屋裏心裏頭有意見。”
謝姌笑了笑：“那日二表姐替我說話，要得罪也早就將人得罪了，二表姐想來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這才來了我這裏。不過二表姐提醒的也對，咱們這位大姑娘我瞧著可是什麽事情都能幹出來，要多防著她些才是。”
如意表情鄭重了一些，認真道：“姑娘放心，奴婢會註意的，不會叫姑娘被人算計了的。”
如意打小便被人訓練出來，又最是了解內宅陰/私之事，自然不會被一個傅怡嚇到。
謝姌清楚她的身份，點了點頭，道：“那便勞煩如意你了，你在安國公府待了多年，想來更了解大姑娘一些。往後我去哪裏你都跟著我，吃食上也多註意一些。”
如意點頭應下，又帶著幾分好奇問道：“奴婢瞧著姑娘方才在殿內待了有一會兒呢，可是殿下和姑娘說了什麽話？”
方才如意並沒有跟著謝姌一塊兒進了殿內，所以並不知殿內除了太子蕭衍外還有凈慈大師在。
她這樣問，只是想要多知道一些姑娘的事情，畢竟她覺著，依著殿下平日裏的性子，應該不會留姑娘太久的。可偏偏，姑娘待在殿內好一會兒，她心中既是好奇又是期待，她是巴不得姑娘能入了殿下的眼，往後進東宮伺候呢。
她本就是東宮的奴婢，往後姑娘入了東宮她也進宮去伺候，可不比如今成日裏應對傅怡這種要自在許多。
這些年她在安國公府，覺著這深宅大院實在是不如宮裏頭自在。
謝姌聽她這樣問，微微一楞，也沒瞞著她，而是從荷包裏拿出一串紫檀佛珠來，對著如意解釋道:“方才不止太子殿下在，凈慈大師也殿內，大師說我與佛有緣，便將戴了多年的佛珠贈與我，還說我是姑娘家必然戴不了這麽多珠子，說是拆下一些來送給殿下，也能串出一串佛珠來，殿下戴著靜心凝神，很有助益。”
如意聽謝姌這般說，眼底忍不住露出詫異來。
她是知道殿下幼時在崇法寺住過幾年，和凈慈大師很是熟悉的，可她沒有料到，今日姑娘過去時凈慈大師正巧也在，不僅如此，竟還將這紫檀佛珠送給了姑娘。
大師佛法高深，日日戴著這佛珠誦經，能得了這串佛珠，不知有多體面呢，若是傳出去，外頭不知有多少人羨慕姑娘？
旁人是想見凈慈大師一面都不得見，偏偏姑娘就這般幸運，不僅見著了人，竟還得了這麽大一份兒禮，可真是想都想不到。
而且，大師還說叫姑娘將這紫檀佛珠手串拆開來，另外的珠子送給殿下。
大師行事穩重，可不像是隨便開口的樣子。
莫不是大師算出了什麽，覺著殿下和自家姑娘有緣分，姑娘是註定要進東宮伺候殿下的？不然，大師豈會隨隨便便開這個口？
如意覺著，多半是如此了，不然凈慈大師這樣的身份，難道不怕說出這些話來得罪了殿下嗎？畢竟，殿下身份貴重乃是儲君，向來只有他賞賜旁人的份兒，哪裏有殿下收別人禮的時候。而且，還是姑娘這串紫檀佛珠拆下來的那些珠子。
如意覺著，凈慈大師行事可真是一點兒也沒有顧忌，也不怕殿下當場就震怒。
殿下既然沒有惱怒，便是認可了凈慈大師的話，所以，這串紫檀佛珠有一半是要送到殿下手中的？
若是放在尋常的男女間，這便是定情信物了。
如意想著，眼底便多了幾分笑意，對著謝姌道：“姑娘先收起來，咱們明日回了安國公府後再細心拆下來。姑娘不是繡活最好，就拿個荷包裝起來，到時候去長公主府碰到殿下時，送給殿下就是了。”
謝姌聽她說要拿荷包裝著，忍不住眉頭一跳，出聲道：“荷包就算了，拿個好一些的盒子裝著吧。”
如意一楞，瞧著自家姑娘清清冷冷，巴不得和殿下撇的幹幹凈凈的樣子，心裏頭不免生出幾分無奈來。
殿下那般人物，若不是性子清冷，不近女/色，這京城裏不知道有多少貴女想要攀附殿下，即便當不成太子妃也盼著能進了東宮伺候殿下，想著為殿下生兒育女，等著殿下登基後有著更大的前程呢。
偏偏殿下這般人物，姑娘卻是一點兒也不動心，不僅不動心，瞧著好似還有些怕殿下，擔心和殿下牽扯上什麽關系。
如意實在是不明白，姑娘怎就這般想著要避開殿下。
按說姑娘瞧著也沒那麽畏懼殿下，偏偏就是言語行事間都透著疏遠，一點兒也不像是未出閣的姑娘家見了殿下這等身份的人該有的心思。
如意明白姑娘的心思，也不好再勸，怕叫姑娘不高興了，便住了嘴，忙著收拾明日起程的行李去了。
翌日一早，謝姌用過早膳後，就跟著沈氏她們出了崇法寺，乘了來時的馬車，一路往京城裏去了，快到傍晚時，馬車就在安國公府的門前停了下來。
眾人下了馬車，進了安國公府的大門，沒回自己的住處，先去了樨瀾院給魏老夫人請安。
他們下馬車時，早有門房的婆子派人一路跑著去回稟，說是大奶奶和姑娘們回來了。
所以，謝姌她們進了屋裏，就見著魏老夫人已經在等著了。
屋子裏除了魏老夫人外，還有大夫人周氏和二夫人魏氏。
見著她們進來，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謝姌一人身上。
等到眾人行禮請安後，魏老夫人便忍不住問道：“昨個兒京城裏傳得沸沸揚揚，說是汝陽伯老夫人曹氏和孫女兒孫婉月在崇法寺難為了姌丫頭，正好被太子殿下見著了，殿下出言訓斥，甚至罰了曹氏和孫婉月在崇法寺跪了兩個時辰，曹氏和孫婉月失了顏面，當日就灰頭土臉乘了馬車回京了，可有此事？真是因著姌丫頭的緣故？太子怎就替姌丫頭出頭了？”
魏老夫人這話一出口，謝姌心猛地一跳，她怎麽也沒想到，崇法寺發生的事情竟會傳得這般快，而且，根本就不是那樣子的。
不等謝姌解釋，大奶奶沈氏便上前將那日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回稟給了魏老夫人，她自然是沒說之後傅怡做的那件蠢事。可即便這樣，也足夠魏老夫人驚訝了。
魏老夫人深深看了謝姌一眼，帶著幾分感慨道：“姌丫頭倒是好福氣，回回都有人替你出頭。”
魏老夫人這當長輩的說出這種話來，一時間，屋子裏的氣氛就有些怪怪的。
按說，老夫人如今是疼謝姌這個外孫女兒的。可這話說出來，聽在眾人耳朵裏就覺著味道有些不對了。
好在魏老夫人覺出自己這話會叫人誤會，又笑著將謝姌拉到自己跟前兒坐了，含笑道：“這都是你的福氣，旁人想要太子出一回手，可是求都求不來呢。”
謝姌露出幾分不安和靦腆來，解釋道：“殿下是聽了曹老夫人自稱是昭陽長公主的婆母，這才動了怒，並非是因著姌兒的緣故，姌兒哪裏有那樣的福氣。”
魏老夫人點了點頭，不等她開口，沈氏又將蕭衍叫謝姌親自送佛經到他那邊的事情說了出來。
魏老夫人一聽，又是一楞，著實是有些意外了。
若說殿下責罰汝陽伯老夫人是因著昭陽長公主的緣故，這叫謝姌親自送去抄寫好的佛經，在她心裏就覺著殿下此舉並非單單是因著昭陽長公主了。
畢竟，若只是這樣的話，哪裏要謝姌親自送過去，不管是太子殿下派人過來取，還是謝姌派如意送過去，都是更妥帖省事不過的。
殿下卻是叫謝姌親自送過去，莫不是......
魏老夫人瞧著謝姌的模樣，心裏頭有了個猜測，連忙問道：“你去了時當真見著殿下了？殿下可有對你說什麽？對你態度如何？”
若不是謝姌還未出閣，姑娘家面皮薄，魏老夫人就差直接問殿下可是對你有意思這種話來了。
謝姌自是聽懂了魏老夫人要問什麽，她自然不會叫魏老夫人誤會，也不會將在殿內發生的事情盡數說給魏老夫人聽，只微微一楞，出聲解釋道：“姌兒確實見著了殿下，殿下將佛經接了過去，就命姌兒退出來了，姌兒哪裏敢多打擾殿下，便退了出來。”
聽謝姌這樣說，魏老夫人心裏頭多少有些失望，其實她也說不清楚自己是想叫謝姌入了蕭衍的眼還是不想叫謝姌有這份兒體面。
可當真聽了蕭衍只接過佛經就叫謝姌退了出來時，魏老夫人心裏頭其實更多的是失望。
畢竟，姌丫頭若是能進東宮伺候，哪怕是東宮譬如良媛或是良娣這種低品級的位份，也算是有利於他們安國公府了。再說，殿下看在安國公府的面兒上，姌丫頭哪怕入宮時只是個良媛或是良娣，待日後得寵，為殿下生個一兒半女的，說不準就能封為太子嬪了，日後便是太子妃入宮，也能在東宮立足了。到那個時候，她這個太子嬪對他們安國公府就是一個很大的助力。
這般想著，魏老夫人心中的失望就更多了一些。
她帶著幾分失望瞧了謝姌一眼，心想自己這個外孫女兒是白白生得這般好了，竟是一點兒也不知道抓住機會，若是尋常的女子但凡聰明些的，有和殿下私下裏相處這樣的機會，早就想法子多和殿下相處一會兒，攀上殿下這高枝兒了。
哪裏會像是謝姌這般，殿下叫她退下她就退下了，她就不會伺候殿下侍墨或是端茶倒水什麽嗎？謝姌本就是謝家出來的，又不似怡丫頭這般的高門貴女，即便做這些事情也不會辱沒了謝家門楣，倘若能得了殿下的喜歡，叫她進東宮伺候，當了殿下的妾室，謝家上上下下只有高興的。哪怕是她女兒瓊華呢，姌丫頭能進東宮伺候，怎麽也是件好事吧。當妹妹的出息了，往後嬿丫頭這個姐姐嫁人，不也能嫁得更好些？
魏老夫人覺著心裏好生發堵，就好像錯過了天大的機會似的。
大夫人周氏和二夫人魏氏瞧著老夫人這個樣子，多少也猜出一些老夫人的心思。
周氏只覺著老夫人想多了，莫說殿下沒那個心思，便是殿下有這心思，姌丫頭的身份也只能當個妾，又哪裏比得上在外頭當個正經的主母？周氏心裏頭是心疼姌丫頭這個外甥女的，所以絕對不會想著叫謝姌當妾，哪怕是太子的妾室。
二夫人魏氏卻是知道女兒傅怡對太子的心思，方才聽沈氏那麽說，心就提了起來，這會兒又聽到謝姌解釋，說殿下不過收了佛經就叫她退下了，這才松了一口氣。
這樣就好，要不然怡丫頭得傷心成什麽樣？
魏氏瞧了一眼站在那裏的女兒，瞧著女兒精神似乎有些不好，眼下也帶著青色，心裏頭不免有些擔心，莫不是崇法寺清苦，一路上又太累了，女兒身子受不住？
且女兒這回去崇法寺是想求見凈慈大師一面的，可方才也沒聽沈氏說有這麽一回事，想來是事情沒成。也是，凈慈大師哪裏是那麽容易就能見到的。
且這回太子殿下也去了崇法寺，凈慈大師肯定是招待太子這位儲君去了，自然是沒功夫去見旁人，哪怕女兒是安國公府的嫡女。
大師雖是出家之人，卻也活在塵世之中，見著太子這般身份的人，哪裏能免俗呢？
如此想著，魏氏就替女兒覺著可惜。好在謝姌哪怕得了太子相助也是借了昭陽長公主的光，之後太子叫她送去佛經也沒對她另眼相待，這對女兒來說就是一件好事了。
這般想著，她心裏頭就舒坦了許多。
魏老夫人心中失望，便沒多少心情再和謝姌她們閑聊了，她揉了揉眉心，放下手中的茶盞對著沈氏和謝姌她們道：“你們路上舟車勞頓定也累了，各自回去歇息吧，明早也不必早早過來請安，多睡會兒養養精神。”
謝姌點頭稱是，起身福了福身子，和傅瑩最先從屋裏退了出來。
謝嬿見著她們退下，也退了出來。
二夫人魏氏也陪著女兒傅怡告退出來。
沈氏卻是沒有離開。
大夫人周氏見著兒媳似乎還有話要說，便也留了下來。
沈氏到底是不敢將傅怡所做的事情給瞞著，怕往後她鬧出什麽更大的事情來，魏老夫人遷怒到她身上。
於是她遲疑了一下，就開口將傅怡叫住太子蕭衍時說的那些話一五一十說給了魏老夫人聽。
魏老夫人聽著，臉色當即就沈了下來。
“怎麽會？怡丫頭一向是個懂事的，怎會說出這些話來？”
魏老夫人不願意相信，想了想道：“怡丫頭是咱們安國公府的嫡女，替姌丫頭和太子道謝也在情理之中。至於提起那瓷青紙來，想來也是怡丫頭早起才在姌丫頭屋裏見著，提起昭陽長公主來隨口就說了那麽一句，未必有什麽別的意思。”
魏老夫人不管心裏如何想，嘴上是要替傅怡辯解的。
沈氏自然不會不知趣說傅怡是故意的，含笑道：“大姑娘自然不是故意的，二姑娘幫姌姑娘說話也是怕殿下會錯了意生了氣，連表姑娘都說是一場誤會，還正經謝過了咱們大姑娘，姐妹們和和氣氣是最好不過了，孫媳也只是和您回稟一聲，自然是盼著她們姐妹們好好相處的。”
魏老夫人心裏頭翻騰起各種心思，對著沈氏擺了擺手道：“此事我知道了，你和你婆母回去吧，這一路也辛苦了，回去好好歇著吧。”
沈氏應了聲是，便扶著婆母周氏的胳膊從屋子裏退了出來。
等出了樨瀾院，周氏才又細問了沈氏當日發生的事情。
沈氏細細回了話，壓低了聲音道：“大姑娘的心思兒媳哪裏能看不出來？就是看了出來，才不好瞞著老夫人，怕往後出了什麽事情叫老夫人怪罪了。”
“兒媳也沒想到大姑娘會對太子殿下生出愛慕的心思來，且大姑娘性子那樣高傲，卻是嫉妒起姌丫頭來，可見這份兒心思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是早有有了的，只咱們府裏上上下下誰都沒看出來。要不然，她也不會那般急，生怕姌丫頭入了殿下的眼。”
“可殿下那樣的身份，又自小在宮中長大，見多了人心詭譎，兒媳瞧著，殿下雖沒流露出什麽神色來，可心裏頭是門兒清的，不過是因著咱們安國公府這一層關系，才沒叫大姑娘下不來臺，不然，大姑娘的名聲怕是要壞了，往後也不好相看人家。”
沈氏輕輕嘆了一口氣，抿了抿唇，又開口道：“經此一事，大姑娘即便有這心思，兒媳看她在殿下心中留下的印象也不會好了，再有心思怕是也沒用。大姑娘許是也擔心這個，這一路都沒個笑臉，兒媳這心裏頭也不踏實，只想著回稟了老夫人，想著老夫人若是覺著不妥，總會私下裏勸一勸大姑娘的吧？”
周氏聽著沈氏這話，微微蹙了蹙眉，卻是沈默不語。
沈氏心中不安，遲疑問道：“怎麽，可是兒媳不該回稟了老夫人？”
周氏卻是搖了搖頭，道：“事關太子殿下，自然不好瞞著。我只是想，殿下乃是儲君，他雖是因著昭陽長公主的緣故才責罰了汝陽伯老夫人，可事情若是傳到宮裏去，宮裏頭的娘娘們就未必那般想了。興許，會多註意些姌丫頭呢？畢竟，這些年殿下身邊可是沒有哪個女子的。”
周氏想著，發愁道：“早知道如此，倒是不該叫姌丫頭跟著去那崇法寺了。和殿下扯上幹系，姌丫頭又是那樣的身份，不可能進宮當了太子妃。她瞧著也不像是生出那等攀附東宮的心思的，如今我就怕，宮裏頭盯上姌丫頭。”
周氏壓低了聲音道：“太後娘娘和奉國公府選了二皇子蕭安，永安縣主眼看著就要嫁給二皇子了，不管是裴太後還是如今的皇後娘娘，心裏頭都巴不得殿下身邊一個女子都沒呢，這樣一來，等到二皇子蕭安和三皇子蕭遲陸續成婚，有了子嗣，殿下這個當兄長的身邊卻是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更別提子嗣了，長久下來，朝堂怕是要動蕩了。”
“姌丫頭突然冒出來，即便她們知道殿下責罰汝陽伯老夫人曹氏是因著昭陽長公主這個姑母的緣故，可未必不會多想。”
沈氏一怔，她沒有想到婆母竟是想得這般遠。
她細細想了想，出聲寬慰道：“興許宮裏頭的娘娘們根本就不會將姌丫頭放在心上吧。殿下又沒有表現出看中姌丫頭的心思來。”
沈氏輕輕嘆了一口氣，道：“但願吧。”
她心裏頭堵得慌，按說謝姌只是她的外甥女，又是一向不討喜的小姑子傅瓊華所生，她這當舅母的面兒上喜愛她一些就夠了，怎會這般心裏頭記掛著，忍不住替她操心，怕她被人為難受了委屈呢？
周氏想不通，只覺著這世上之事，大抵是要看緣分的，她和謝姌這個外甥女投緣，所以才這般處處惦記她，怕她摻和進太子和二皇子、三皇子的事情中。
周氏壓下了心中的各種心思，回了自己所住的靜安院。
第二天一早，周氏還未去樨瀾院給老夫人請安，就有婆子匆匆跑進來，回稟道：“夫人，宮裏頭來人了，是景陽宮的嬤嬤，說是皇後娘娘聽聞姌姑娘抄的一手好佛經，要請姌姑娘明日進宮一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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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姌從殿內出來, 便一路帶著如意從澹懷院回了自己的住處。
剛回了屋裏，大奶奶沈氏就派了許嬤嬤過來叫她過去說話了。
謝姌也知道少不得要走這一回，便帶著如意去了沈氏的屋裏。
她進去時, 屋子裏已經坐滿了人，除了沈氏外, 大姑娘傅怡、二姑娘傅瑩還有謝嬿都在。
謝姌緩步上前，福了福身子叫了沈氏一聲表嫂。
沈氏笑著起身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了，又叫丫鬟上了茶水和點心, 這才出聲問道：“佛經可送到殿下手中了？殿下可有說什麽？”
謝姌點了點頭, 卻是不可能將方才澹懷院殿內發生的事情盡數回稟給沈氏這個表嫂，只回道：“殿下收了佛經，便叫我退出來了，並未多說什麽。”
沈氏聽她這樣說，臉上的笑意僵了僵, 心裏頭其實是有些失望的。只是，殿下身份貴重，謝姌又是出自謝家這樣的小門小戶，原本就攀扯不上殿下的。這般想著，她那點子失望轉瞬就消失了。
這世上的事情本就是如此，若是身份不夠，再大的體面也是沒有福氣受的。
就如謝姌這般, 今日若是換個身份地位高一些的貴女, 殿下未必就這樣收下佛經，就隨口叫人退出去了。
殿下這般態度，謝姌可見是沒能入了殿下的眼, 更別提日後入東宮侍奉殿下了。
沈氏拍了拍她的手道：“送到就好了，我瞧你這一趟也費了不少功夫, 定是口渴了吧，快喝盞茶潤潤嗓子。”
沈氏說著，親手將桌上的茶盞遞給了謝姌。
謝姌道了謝，拿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
不同於沈氏心中有些失望，聽到殿下沒多說什麽，收下佛經後就叫謝姌退出來了，在場的人裏，傅怡和謝嬿心裏頭都松了一口氣，甚至覺著謝姌也不過如此，還以為她能借著這狐媚的相貌勾/引了殿下呢，不曾想，殿下卻是一點兒都沒瞧上她，不過將她當作隨便差遣的丫鬟罷了。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殿下將她當作丫鬟使喚了。
傅怡眼底閃過一抹笑意，她就說，謝姌這樣身份的，哪裏能入了太子的眼。哪怕她能得了昭陽長公主的喜歡，也沒見太子待她就有多少不同。若不然，總該將人留下來說上幾句話，不會這般快就叫人退出來。
可見謝姌是沒這個福氣了。
傅怡心中暗喜，卻是很快又想到昨晚的那個夢，她瞥了一眼坐在沈氏跟前兒的謝姌，瞧著謝姌今日沒有細心打扮，只穿了件半新不舊的粉綠色繡海棠花褙子，卻一點兒不減她的姿容，心中少不得生出幾分嫉妒來，恨不得這會兒便上前抓花了謝姌的這張勾/人的臉，叫她再無可能勾/引殿下。
傅怡心中想著這些，可她到底自持身份沒有說出來，更不會出言諷刺。
坐在一旁的謝嬿卻是沒忍住放下手中的茶盞，對著謝姌道：“還以為妹妹前去拜見殿下，能陪著殿下多說會兒話呢，不曾想卻是這般快就回來了。我這當姐姐的倒是替妹妹覺著可惜呢，畢竟妹妹生得這般好，怎就沒叫殿下另眼相待呢？”
她笑了笑，帶著幾分失望站起身來，對著沈氏福了福身子道：“在表嫂這裏坐了這些時候，嬿兒便不打擾了。”
她說完這話，便徑直走出了屋子，臨走前，還拿帕子掩了掩嘴角，蓋住了嘴邊的笑意。
她這一走，大姑娘傅怡也起身跟著離開了。
傅瑩看了一眼謝姌，想說什麽，當著沈氏這個堂嫂的面到底是有幾分顧忌。
沈氏也瞧了出來，含笑道：“你們表姐妹有話就去你們屋裏說，我也有些乏了，要歇息了。對了，咱們出來也有幾日了，今日叫丫鬟們收拾收拾東西，明日便回京吧，別讓老夫人等著急了，以為咱們要在這崇法寺住多久呢。”
傅瑩點了點頭，便和謝姌一塊兒從沈氏這裏出來，回了謝姌住的屋子。
剛一進去，傅瑩便帶著幾分歉意對著謝姌道：“大姐姐方才叫我和嬿表妹去堂嫂屋裏，說是一塊兒喝茶，實際上是等著姌表妹你呢。我也不知道，她竟是暗地裏對太子殿下生了攀附的心思，甚至想著要在殿下面前壞了姌表妹的名聲，不然也不會不顧體面做出那種事情來。”
“大姐姐這人一向自傲，不曾露出這一面來。”
謝姌拉著她走到軟塌前坐了下來，含笑道：“我哪裏會怪你，那日大姑娘那樣編排我，還是表姐你站住來替我說話了，要不然，我自己站出來解釋，也不知殿下信不信。”
她說完這話，想了想又道：“至於她為何如此，興許她一直都是如今這個樣子，只不過往日裏沒遇上什麽事情，沒表現出來罷了。”
聽她這樣說，傅瑩點頭認可：“表妹說得不錯，往日裏整個安國公府的姑娘裏，就屬她這個嫡出的最尊貴了。我是庶出的，容表妹又是寄居在咱們安國公府，雖算得上是在咱們安國公府長大，一應吃穿用度都按著嫡出的姑娘給的，可論尊貴體面，自然是不及大姐姐。老夫人因著她是這一輩裏唯一嫡出的姑娘，又有二太太魏氏這一層關系在，就更是看重她幾分。”
“再加上緒堂弟是太子殿下身邊的伴讀，她這個堂姐去哪家府裏，人家都要羨慕她，姑娘們也會奉承她幾句，她自然是高傲的，何曾羨慕過旁人？”
傅瑩說著，瞧了謝姌一眼，帶著幾分感慨道：“也就姌妹妹你進京住進咱們安國公府，先是容貌上壓過了她一頭，之後昭陽長公主的賞花宴上又得了昭陽長公主的喜歡，她那樣高傲的人，何曾被人搶過風頭，更何況，她心裏愛慕太子殿下，自然是心裏頭氣不過，怕你入了殿下的眼，這才做出了那樣荒唐的事情。當時莫說是表妹你了，我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畢竟，她一向自持身份端著架子擺著嫡出姑娘的譜，那般高傲的人也能做出這等下作的事情來？以為殿下一點兒都瞧不出她的心思呢？”
謝姌聽得出來，經過了梁恒的事情後，傅瑩如今對傅怡還有魏老夫人都少了幾分親近，甚至都敢當著她的面說傅怡這個嫡姐的不好了。
不等謝姌開口，便聽傅瑩又道：“表妹你可要擔心些，大姐姐這樣的性子，哪怕見著殿下沒有多留你，心裏頭未必不嫉妒你，說不定就背地裏使出什麽下作的手段想著對付表妹你呢，表妹回了安國公府後可要當心些。”
“我也是怕明日要啟程回京，沒空和妹妹說這個，這才特意過來提醒表妹一聲，也沒什麽別的事情，這便回去了。”說著，傅瑩就放下手中的茶盞從坐上站起身來。
謝姌親自將她送到了門口，見著她回了自己屋子，這才進了屋裏。
如意含笑道：“二姑娘也是有心了，不怕大姑娘瞧見她來姑娘屋裏心裏頭有意見。”
謝姌笑了笑：“那日二表姐替我說話，要得罪也早就將人得罪了，二表姐想來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這才來了我這裏。不過二表姐提醒的也對，咱們這位大姑娘我瞧著可是什麽事情都能幹出來，要多防著她些才是。”
如意表情鄭重了一些，認真道：“姑娘放心，奴婢會註意的，不會叫姑娘被人算計了的。”
如意打小便被人訓練出來，又最是了解內宅陰/私之事，自然不會被一個傅怡嚇到。
謝姌清楚她的身份，點了點頭，道：“那便勞煩如意你了，你在安國公府待了多年，想來更了解大姑娘一些。往後我去哪裏你都跟著我，吃食上也多註意一些。”
如意點頭應下，又帶著幾分好奇問道：“奴婢瞧著姑娘方才在殿內待了有一會兒呢，可是殿下和姑娘說了什麽話？”
方才如意並沒有跟著謝姌一塊兒進了殿內，所以並不知殿內除了太子蕭衍外還有凈慈大師在。
她這樣問，只是想要多知道一些姑娘的事情，畢竟她覺著，依著殿下平日裏的性子，應該不會留姑娘太久的。可偏偏，姑娘待在殿內好一會兒，她心中既是好奇又是期待，她是巴不得姑娘能入了殿下的眼，往後進東宮伺候呢。
她本就是東宮的奴婢，往後姑娘入了東宮她也進宮去伺候，可不比如今成日裏應對傅怡這種要自在許多。
這些年她在安國公府，覺著這深宅大院實在是不如宮裏頭自在。
謝姌聽她這樣問，微微一楞，也沒瞞著她，而是從荷包裏拿出一串紫檀佛珠來，對著如意解釋道:“方才不止太子殿下在，凈慈大師也殿內，大師說我與佛有緣，便將戴了多年的佛珠贈與我，還說我是姑娘家必然戴不了這麽多珠子，說是拆下一些來送給殿下，也能串出一串佛珠來，殿下戴著靜心凝神，很有助益。”
如意聽謝姌這般說，眼底忍不住露出詫異來。
她是知道殿下幼時在崇法寺住過幾年，和凈慈大師很是熟悉的，可她沒有料到，今日姑娘過去時凈慈大師正巧也在，不僅如此，竟還將這紫檀佛珠送給了姑娘。
大師佛法高深，日日戴著這佛珠誦經，能得了這串佛珠，不知有多體面呢，若是傳出去，外頭不知有多少人羨慕姑娘？
旁人是想見凈慈大師一面都不得見，偏偏姑娘就這般幸運，不僅見著了人，竟還得了這麽大一份兒禮，可真是想都想不到。
而且，大師還說叫姑娘將這紫檀佛珠手串拆開來，另外的珠子送給殿下。
大師行事穩重，可不像是隨便開口的樣子。
莫不是大師算出了什麽，覺著殿下和自家姑娘有緣分，姑娘是註定要進東宮伺候殿下的？不然，大師豈會隨隨便便開這個口？
如意覺著，多半是如此了，不然凈慈大師這樣的身份，難道不怕說出這些話來得罪了殿下嗎？畢竟，殿下身份貴重乃是儲君，向來只有他賞賜旁人的份兒，哪裏有殿下收別人禮的時候。而且，還是姑娘這串紫檀佛珠拆下來的那些珠子。
如意覺著，凈慈大師行事可真是一點兒也沒有顧忌，也不怕殿下當場就震怒。
殿下既然沒有惱怒，便是認可了凈慈大師的話，所以，這串紫檀佛珠有一半是要送到殿下手中的？
若是放在尋常的男女間，這便是定情信物了。
如意想著，眼底便多了幾分笑意，對著謝姌道：“姑娘先收起來，咱們明日回了安國公府後再細心拆下來。姑娘不是繡活最好，就拿個荷包裝起來，到時候去長公主府碰到殿下時，送給殿下就是了。”
謝姌聽她說要拿荷包裝著，忍不住眉頭一跳，出聲道：“荷包就算了，拿個好一些的盒子裝著吧。”
如意一楞，瞧著自家姑娘清清冷冷，巴不得和殿下撇的幹幹凈凈的樣子，心裏頭不免生出幾分無奈來。
殿下那般人物，若不是性子清冷，不近女/色，這京城裏不知道有多少貴女想要攀附殿下，即便當不成太子妃也盼著能進了東宮伺候殿下，想著為殿下生兒育女，等著殿下登基後有著更大的前程呢。
偏偏殿下這般人物，姑娘卻是一點兒也不動心，不僅不動心，瞧著好似還有些怕殿下，擔心和殿下牽扯上什麽關系。
如意實在是不明白，姑娘怎就這般想著要避開殿下。
按說姑娘瞧著也沒那麽畏懼殿下，偏偏就是言語行事間都透著疏遠，一點兒也不像是未出閣的姑娘家見了殿下這等身份的人該有的心思。
如意明白姑娘的心思，也不好再勸，怕叫姑娘不高興了，便住了嘴，忙著收拾明日起程的行李去了。
翌日一早，謝姌用過早膳後，就跟著沈氏她們出了崇法寺，乘了來時的馬車，一路往京城裏去了，快到傍晚時，馬車就在安國公府的門前停了下來。
眾人下了馬車，進了安國公府的大門，沒回自己的住處，先去了樨瀾院給魏老夫人請安。
他們下馬車時，早有門房的婆子派人一路跑著去回稟，說是大奶奶和姑娘們回來了。
所以，謝姌她們進了屋裏，就見著魏老夫人已經在等著了。
屋子裏除了魏老夫人外，還有大夫人周氏和二夫人魏氏。
見著她們進來，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謝姌一人身上。
等到眾人行禮請安後，魏老夫人便忍不住問道：“昨個兒京城裏傳得沸沸揚揚，說是汝陽伯老夫人曹氏和孫女兒孫婉月在崇法寺難為了姌丫頭，正好被太子殿下見著了，殿下出言訓斥，甚至罰了曹氏和孫婉月在崇法寺跪了兩個時辰，曹氏和孫婉月失了顏面，當日就灰頭土臉乘了馬車回京了，可有此事？真是因著姌丫頭的緣故？太子怎就替姌丫頭出頭了？”
魏老夫人這話一出口，謝姌心猛地一跳，她怎麽也沒想到，崇法寺發生的事情竟會傳得這般快，而且，根本就不是那樣子的。
不等謝姌解釋，大奶奶沈氏便上前將那日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回稟給了魏老夫人，她自然是沒說之後傅怡做的那件蠢事。可即便這樣，也足夠魏老夫人驚訝了。
魏老夫人深深看了謝姌一眼，帶著幾分感慨道：“姌丫頭倒是好福氣，回回都有人替你出頭。”
魏老夫人這當長輩的說出這種話來，一時間，屋子裏的氣氛就有些怪怪的。
按說，老夫人如今是疼謝姌這個外孫女兒的。可這話說出來，聽在眾人耳朵裏就覺著味道有些不對了。
好在魏老夫人覺出自己這話會叫人誤會，又笑著將謝姌拉到自己跟前兒坐了，含笑道：“這都是你的福氣，旁人想要太子出一回手，可是求都求不來呢。”
謝姌露出幾分不安和靦腆來，解釋道：“殿下是聽了曹老夫人自稱是昭陽長公主的婆母，這才動了怒，並非是因著姌兒的緣故，姌兒哪裏有那樣的福氣。”
魏老夫人點了點頭，不等她開口，沈氏又將蕭衍叫謝姌親自送佛經到他那邊的事情說了出來。
魏老夫人一聽，又是一楞，著實是有些意外了。
若說殿下責罰汝陽伯老夫人是因著昭陽長公主的緣故，這叫謝姌親自送去抄寫好的佛經，在她心裏就覺著殿下此舉並非單單是因著昭陽長公主了。
畢竟，若只是這樣的話，哪裏要謝姌親自送過去，不管是太子殿下派人過來取，還是謝姌派如意送過去，都是更妥帖省事不過的。
殿下卻是叫謝姌親自送過去，莫不是......
魏老夫人瞧著謝姌的模樣，心裏頭有了個猜測，連忙問道：“你去了時當真見著殿下了？殿下可有對你說什麽？對你態度如何？”
若不是謝姌還未出閣，姑娘家面皮薄，魏老夫人就差直接問殿下可是對你有意思這種話來了。
謝姌自是聽懂了魏老夫人要問什麽，她自然不會叫魏老夫人誤會，也不會將在殿內發生的事情盡數說給魏老夫人聽，只微微一楞，出聲解釋道：“姌兒確實見著了殿下，殿下將佛經接了過去，就命姌兒退出來了，姌兒哪裏敢多打擾殿下，便退了出來。”
聽謝姌這樣說，魏老夫人心裏頭多少有些失望，其實她也說不清楚自己是想叫謝姌入了蕭衍的眼還是不想叫謝姌有這份兒體面。
可當真聽了蕭衍只接過佛經就叫謝姌退了出來時，魏老夫人心裏頭其實更多的是失望。
畢竟，姌丫頭若是能進東宮伺候，哪怕是東宮譬如良媛或是良娣這種低品級的位份，也算是有利於他們安國公府了。再說，殿下看在安國公府的面兒上，姌丫頭哪怕入宮時只是個良媛或是良娣，待日後得寵，為殿下生個一兒半女的，說不準就能封為太子嬪了，日後便是太子妃入宮，也能在東宮立足了。到那個時候，她這個太子嬪對他們安國公府就是一個很大的助力。
這般想著，魏老夫人心中的失望就更多了一些。
她帶著幾分失望瞧了謝姌一眼，心想自己這個外孫女兒是白白生得這般好了，竟是一點兒也不知道抓住機會，若是尋常的女子但凡聰明些的，有和殿下私下裏相處這樣的機會，早就想法子多和殿下相處一會兒，攀上殿下這高枝兒了。
哪裏會像是謝姌這般，殿下叫她退下她就退下了，她就不會伺候殿下侍墨或是端茶倒水什麽嗎？謝姌本就是謝家出來的，又不似怡丫頭這般的高門貴女，即便做這些事情也不會辱沒了謝家門楣，倘若能得了殿下的喜歡，叫她進東宮伺候，當了殿下的妾室，謝家上上下下只有高興的。哪怕是她女兒瓊華呢，姌丫頭能進東宮伺候，怎麽也是件好事吧。當妹妹的出息了，往後嬿丫頭這個姐姐嫁人，不也能嫁得更好些？
魏老夫人覺著心裏好生發堵，就好像錯過了天大的機會似的。
大夫人周氏和二夫人魏氏瞧著老夫人這個樣子，多少也猜出一些老夫人的心思。
周氏只覺著老夫人想多了，莫說殿下沒那個心思，便是殿下有這心思，姌丫頭的身份也只能當個妾，又哪裏比得上在外頭當個正經的主母？周氏心裏頭是心疼姌丫頭這個外甥女的，所以絕對不會想著叫謝姌當妾，哪怕是太子的妾室。
二夫人魏氏卻是知道女兒傅怡對太子的心思，方才聽沈氏那麽說，心就提了起來，這會兒又聽到謝姌解釋，說殿下不過收了佛經就叫她退下了，這才松了一口氣。
這樣就好，要不然怡丫頭得傷心成什麽樣？
魏氏瞧了一眼站在那裏的女兒，瞧著女兒精神似乎有些不好，眼下也帶著青色，心裏頭不免有些擔心，莫不是崇法寺清苦，一路上又太累了，女兒身子受不住？
且女兒這回去崇法寺是想求見凈慈大師一面的，可方才也沒聽沈氏說有這麽一回事，想來是事情沒成。也是，凈慈大師哪裏是那麽容易就能見到的。
且這回太子殿下也去了崇法寺，凈慈大師肯定是招待太子這位儲君去了，自然是沒功夫去見旁人，哪怕女兒是安國公府的嫡女。
大師雖是出家之人，卻也活在塵世之中，見著太子這般身份的人，哪裏能免俗呢？
如此想著，魏氏就替女兒覺著可惜。好在謝姌哪怕得了太子相助也是借了昭陽長公主的光，之後太子叫她送去佛經也沒對她另眼相待，這對女兒來說就是一件好事了。
這般想著，她心裏頭就舒坦了許多。
魏老夫人心中失望，便沒多少心情再和謝姌她們閑聊了，她揉了揉眉心，放下手中的茶盞對著沈氏和謝姌她們道：“你們路上舟車勞頓定也累了，各自回去歇息吧，明早也不必早早過來請安，多睡會兒養養精神。”
謝姌點頭稱是，起身福了福身子，和傅瑩最先從屋裏退了出來。
謝嬿見著她們退下，也退了出來。
二夫人魏氏也陪著女兒傅怡告退出來。
沈氏卻是沒有離開。
大夫人周氏見著兒媳似乎還有話要說，便也留了下來。
沈氏到底是不敢將傅怡所做的事情給瞞著，怕往後她鬧出什麽更大的事情來，魏老夫人遷怒到她身上。
於是她遲疑了一下，就開口將傅怡叫住太子蕭衍時說的那些話一五一十說給了魏老夫人聽。
魏老夫人聽著，臉色當即就沈了下來。
“怎麽會？怡丫頭一向是個懂事的，怎會說出這些話來？”
魏老夫人不願意相信，想了想道：“怡丫頭是咱們安國公府的嫡女，替姌丫頭和太子道謝也在情理之中。至於提起那瓷青紙來，想來也是怡丫頭早起才在姌丫頭屋裏見著，提起昭陽長公主來隨口就說了那麽一句，未必有什麽別的意思。”
魏老夫人不管心裏如何想，嘴上是要替傅怡辯解的。
沈氏自然不會不知趣說傅怡是故意的，含笑道：“大姑娘自然不是故意的，二姑娘幫姌姑娘說話也是怕殿下會錯了意生了氣，連表姑娘都說是一場誤會，還正經謝過了咱們大姑娘，姐妹們和和氣氣是最好不過了，孫媳也只是和您回稟一聲，自然是盼著她們姐妹們好好相處的。”
魏老夫人心裏頭翻騰起各種心思，對著沈氏擺了擺手道：“此事我知道了，你和你婆母回去吧，這一路也辛苦了，回去好好歇著吧。”
沈氏應了聲是，便扶著婆母周氏的胳膊從屋子裏退了出來。
等出了樨瀾院，周氏才又細問了沈氏當日發生的事情。
沈氏細細回了話，壓低了聲音道：“大姑娘的心思兒媳哪裏能看不出來？就是看了出來，才不好瞞著老夫人，怕往後出了什麽事情叫老夫人怪罪了。”
“兒媳也沒想到大姑娘會對太子殿下生出愛慕的心思來，且大姑娘性子那樣高傲，卻是嫉妒起姌丫頭來，可見這份兒心思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是早有有了的，只咱們府裏上上下下誰都沒看出來。要不然，她也不會那般急，生怕姌丫頭入了殿下的眼。”
“可殿下那樣的身份，又自小在宮中長大，見多了人心詭譎，兒媳瞧著，殿下雖沒流露出什麽神色來，可心裏頭是門兒清的，不過是因著咱們安國公府這一層關系，才沒叫大姑娘下不來臺，不然，大姑娘的名聲怕是要壞了，往後也不好相看人家。”
沈氏輕輕嘆了一口氣，抿了抿唇，又開口道：“經此一事，大姑娘即便有這心思，兒媳看她在殿下心中留下的印象也不會好了，再有心思怕是也沒用。大姑娘許是也擔心這個，這一路都沒個笑臉，兒媳這心裏頭也不踏實，只想著回稟了老夫人，想著老夫人若是覺著不妥，總會私下裏勸一勸大姑娘的吧？”
周氏聽著沈氏這話，微微蹙了蹙眉，卻是沈默不語。
沈氏心中不安，遲疑問道：“怎麽，可是兒媳不該回稟了老夫人？”
周氏卻是搖了搖頭，道：“事關太子殿下，自然不好瞞著。我只是想，殿下乃是儲君，他雖是因著昭陽長公主的緣故才責罰了汝陽伯老夫人，可事情若是傳到宮裏去，宮裏頭的娘娘們就未必那般想了。興許，會多註意些姌丫頭呢？畢竟，這些年殿下身邊可是沒有哪個女子的。”
周氏想著，發愁道：“早知道如此，倒是不該叫姌丫頭跟著去那崇法寺了。和殿下扯上幹系，姌丫頭又是那樣的身份，不可能進宮當了太子妃。她瞧著也不像是生出那等攀附東宮的心思的，如今我就怕，宮裏頭盯上姌丫頭。”
周氏壓低了聲音道：“太後娘娘和奉國公府選了二皇子蕭安，永安縣主眼看著就要嫁給二皇子了，不管是裴太後還是如今的皇後娘娘，心裏頭都巴不得殿下身邊一個女子都沒呢，這樣一來，等到二皇子蕭安和三皇子蕭遲陸續成婚，有了子嗣，殿下這個當兄長的身邊卻是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更別提子嗣了，長久下來，朝堂怕是要動蕩了。”
“姌丫頭突然冒出來，即便她們知道殿下責罰汝陽伯老夫人曹氏是因著昭陽長公主這個姑母的緣故，可未必不會多想。”
沈氏一怔，她沒有想到婆母竟是想得這般遠。
她細細想了想，出聲寬慰道：“興許宮裏頭的娘娘們根本就不會將姌丫頭放在心上吧。殿下又沒有表現出看中姌丫頭的心思來。”
沈氏輕輕嘆了一口氣，道：“但願吧。”
她心裏頭堵得慌，按說謝姌只是她的外甥女，又是一向不討喜的小姑子傅瓊華所生，她這當舅母的面兒上喜愛她一些就夠了，怎會這般心裏頭記掛著，忍不住替她操心，怕她被人為難受了委屈呢？
周氏想不通，只覺著這世上之事，大抵是要看緣分的，她和謝姌這個外甥女投緣，所以才這般處處惦記她，怕她摻和進太子和二皇子、三皇子的事情中。
周氏壓下了心中的各種心思，回了自己所住的靜安院。
第二天一早，周氏還未去樨瀾院給老夫人請安，就有婆子匆匆跑進來，回稟道：“夫人，宮裏頭來人了，是景陽宮的嬤嬤，說是皇後娘娘聽聞姌姑娘抄的一手好佛經，要請姌姑娘明日進宮一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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