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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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回宮之後的肖晗變得特別的忙碌, 是以之前讓朝露給出答案的那件事兩人也沒為此進行過多的交流，興許天意便是如此，先前沒說開的時候, 怎麽回避都能被強行湊在一起的兩人現在好像反了過來，明明沒有刻意的回避, 卻總是湊不到一處去。
雖不知他這會心裏是作何想，但對於這樣的結果朝露的心裏反而是有些似是而非的不踏實感。
是那種對他的愛意和喜歡的滿足感, 又害怕兩人的身份和感情不被世俗所容的無力感, 且不說是肖晗最近的所為區別於以往的掌控欲，就拿她自己來說，也沒有像從前一般的偏執, 他在慢慢用他的方式在改變她, 入侵她。
她覺得自己有些沈溺其中，也試圖喚醒過自己，用在書房中日覆一日的臨摹遙城和西戎的邊界地圖來警醒自己, 但最後發現，作用似乎聊勝於無。
而或許是因為兩人長久的未見面的緣故, 有時候午夜夢回之際, 那些肖晗曾經說過的話她都會覺得像夢一般, 不真切，不敢信。
可當夢醒之後, 借著窗外月光，又會想起那夜中秋假山之中他說過的話。
她也試圖提醒自己忘掉過，但每每看到自己腳踝上那清晰的字跡時，記憶又變的無比的鮮活, 就像迷迷糊糊之際聽見他在耳畔對著自己說：
“昭昭不怕，我在這裏。”
這種時候, 他大多的自稱都是‘我’而非‘孤’，也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才能暗示自己，兩人或許只是普通人。
…
但好在這樣的情況並沒有持續太久，對於之前在中秋夜林佳嘉和肖晗二人沒有任何交集的結果皇後還是有些不滿意，是以這會三不五時的就會去催問肖晗的意思。
推脫一次兩次倒還好，但次數一多難免會傷及這本就不易得的母子情分，最終在皇後鍥而不舍的邀請之下肖晗終於肯賞臉去一趟鳳棲宮。
此時的天氣已經逐漸轉涼進入了初冬，而京城在北方，宮裏早早的便穿上了棉襖，林佳嘉今日穿的是一身蜜合色的薄襖，纏枝花紋的紋路在上面清晰可見，配上一條月白色的裙子，顯得整個人比之前溫婉許多。
朝露今日是例行來問安的，皇後見二人恰好都在，順口一言就將朝露也給留了下來，美其名曰提前培養他們這對未來妯娌之間的感情，只是皇後一門心思都在林佳嘉身上，對朝露就難免疏於照顧。
三人都坐是內殿聊天，林佳嘉就能坐在離皇後最近的身側，旁邊還有暖融融的碳火烘著，一點也不會受涼，而反觀朝露，卻一人孤零零的坐在靠近窗扉的位置，細微的涼風時不時的透過縫隙掠了進來，雖不至於那麽冷，但身上也不見有多暖和。
肖晗進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如此，皇後正一臉殷切的朝著問林佳嘉噓寒問暖，但一旁坐著的朝露時不時就會搓揉一下手臂。
林佳嘉最先看到他進來，一雙眸子立即就亮了幾分，霎時起身，羞羞怯怯的朝著他行禮道了一聲：“殿下。”
朝露也是亦然，只是眉宇間卻不如林佳嘉那般，神色淡淡，並沒有久未相見突然重逢的喜悅感。
他瀲眉思索，只當她這是在刻意避嫌，害怕被人所看出來，隨即他眼神偏轉，一下就看到了對面的林佳嘉，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微一頷首以示回答後就坐在了靠近朝露的那一側。
“去燒個暖爐進來，泡壺熱茶。”他自如的吩咐著身旁的宮人，一身矜貴的氣度和冷冽的神色就是讓林佳嘉挪不開眼來。
“朝堂上究竟是何事這麽忙，需要你日日都腳不點地的去處理，可知本宮都召了你多少次？”茶水一上，皇後就親自替他滿上，至於那暖爐也置在了他和朝露中間，融融的熱意襲來，朝露的身子都放松了不少。
他餘光裏不動聲色的看著，骨結分明的右手撚起杯子輕抿了一口，眼神不經意就從林佳嘉身上滑過：“今年天氣冷的有些太早，各處都尚未做好入冬準備，父皇擔心會出事，便令我日日關註京郊周圍的狀況，所以才沒及時來問候母後。”
朝堂上的事情比之他的私事自然是來的更重要，尤其這每年的入冬前後是最容易出現各種天災的時候，皇帝這會召他回宮也是因為考量在此，而這話他也是故意說給林佳嘉和皇後聽的，好讓她們明白，在百姓和朝堂面前，他肖晗的私事是可以忽略掉的，怕他們聽不懂其中深意，末了還又添了一句：
“不知林將軍在外可有給姑娘捎信回來，邊關條件更加困苦，想必林將軍更是不易。”
這話說的林佳嘉有些羞愧，京城不是邊關，四海升平，海清河晏是一年常見的景象，她自是沒時間和機會去思考那一年才能見一次的父親究竟是過的什麽日子，那對於肖晗眼下這話她自然是回答不出來，默默垂下頭也不知該如何回應。
明明是松快的氣氛，他一來便要攪的壓抑不已，皇後眼見著他是故意而為，板著一張臉就說到：“佳嘉不過一深閨女子，自是不知那些了，你莫要來打趣她。”
肖晗故作輕笑一聲，也算點頭答應了皇後，這會殿內只有他們四人，而皇後有心要給他們倆制造機會，便自尋了個借口讓朝露同自己一道出去，獨留下她們兩人再在此。
想見的人，避諱的人都走了，肖晗遂也不再掩藏自己的情緒，寒暄了兩句過後也打算告辭。
林佳嘉見狀急忙起身，口中喚道：“殿下！”
他頓住，有些不耐煩的回身看了她一眼：“林姑娘要有何要事？”
音色懶懶的，有著他一貫的漫不經心。
她抿了抿唇，想了好一會才開口：“上次中秋的事情，是臣女的不是，不該欺騙殿下公主的去向，回去之後臣女亦是反思自責了許久，日後也切不會再犯，殿下可否原諒臣女這一次？”
那夜回去之後，她想了許久後才明白，仿若就是因為自己一直以來對朝露的態度都是不鹹不淡的肖晗才會如此，他二人本就兄妹，只是比之普通的感情來的深了些，但究其最根本，在大眾的眼前她們僅僅只能是兄妹而已。
她那會是被妒忌沖昏了頭，杞人憂天的覺得二人之間有些什麽，才會傻到去向朝露示威，也因此觸犯到了肖晗的底線，這會眼尖的看到形勢不對，才想到用服軟的姿態來尋求他的諒解，畢竟，這麽個外形出色又身份尊貴的男人誰也不願意錯過。
眼下她語氣酥軟，姿態低下，平日都是傲慢的眼神裏透著些小心謹慎的模樣，是不屬於她林佳嘉脾性的一副畫面，肖晗略有所思，眼神裏帶著些興味的問到：“孤從來就沒怪過林姑娘，又何來原諒一說？”
林佳嘉聞此，眼神綻了光，可還不待高興，面前的肖晗話鋒一轉，一盆冷水就此潑下：“無關痛癢的人，還不值得孤為此浪費情緒，林姑娘，你說是麽？”
因為這句話，她久未回過神，神色裏滿是不解和震驚，搶在他離開前又不死心問道：
“殿下既如此認為，那為何一開始會答應娘娘這場相看，又何以三番四次又來見臣女？”
洞悉了她內心的想法，肖晗並不打算遮掩：“孤能來與你相看，不過是另有所圖，再者，林姑娘幼時就看不上孤這個落魄皇子，既如此，那今日的孤也不是你林佳嘉能堪配得上的。”
說完，便走也不回的走了，徒留下一臉呆若木雞的林佳嘉在原地枯站。
…
皇後嘴上說著要朝露陪自己出去走走，其實出了內殿之後就借口說身子疲乏遣了朝露先回去，分別以後朝露沒多停留，腳步匆匆就準備回去。
依舊是在之前被肖晗拽進角落的地方，她又一次被人從這裏截胡，扣著手腕就被壓了進去。
“又是在躲我？”他眉毛往上輕輕一揚，嘴角擒著恣肆的笑意問道。
說來也是奇怪，明明之前就說好了在宮裏不會躲著他，可方才在鳳棲殿中，還是下意識對他視而不見，她是知道皇後讓她出來的用意，卻不僅沒有即將離別的不舍，反而急匆匆的離開，就像在視他為洪水猛獸般，避嫌似的。
也知道肖晗早就猜到她心中所想，但還是不願承認，偏著頭，忍著心裏泛起的陣陣緊張，嘴硬道：“沒，沒有的事。”
“既沒有，走那麽快作何，方才在內殿也是一副恨不得不認識孤的樣子。”
哪怕心裏是已經默許了這段關系，可在外人面前，她終究還是恪守著兩個人之間的規矩，害怕帝後知道，害怕百官知道，甚至還在害怕她林佳嘉看出來。
對了！林佳嘉！
她隨即扭頭，同他對視，嘴裏緊張道：“你這會就出來了，那林佳嘉那裏…”
“還在內殿。”
“你怎能又把她一個人放在內殿，可知…”
她話還未說完，就又被肖晗打斷，他往前一步，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彎了些腰同她對視片刻才道：
“已經和她把話說清楚了，若她還有自知之明的話，日後就不會再進宮了。”
“你說了什麽？”她有些迫不及待。
但偏生這男人卻很是壞壞的勾著唇角，說的也似是而非：“放心，倒是沒有提及你，孤不過是給了她一些提醒，讓她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罷。”
他嘴上是沒透露，心裏倒是不介意讓她林佳嘉知曉他所有行為的目的，只是礙於眼前的這個丫頭，是不得不同她繼續玩著捉迷藏的游戲。
想到此，話題又被他轉了回來，覆又勾著唇角，低頭故意逗她：
“昭昭還沒回答，是不是故意在躲著孤？若不是，何以這些日子都不來東宮了？”
這個問題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輕易揭過去，畢竟回京之初朝露就答應過，回來之後不會再回避和躲著他，但事實呢，這丫頭回來之後就沒踏足過東宮，他每次都氣的牙癢癢，卻又舍不得真的將人抓過去，只能趁著今日這不大適合的情景，半真半假的來問她。
“氣候轉涼，每次過東宮來都要走挺久的，我怕冷…再說了，我不是托盧緒給你送了東西來，你沒有收到嗎？”
似是有些摸到了他的脾性，知道在這種時候應該適當的示弱才能讓他不那麽糾纏在當下這個問題，她話鋒及時轉圜，成功將他的註意力引到了別處上去。
肖晗聞言果然輕皺眉頭，當下眼神裏就在打量著她，她體質自來就畏寒肖晗是知曉的，只是沒想到今年才不過初冬她就這般怕冷，想起在內殿時一絲的涼風都讓她渾身緊繃，這會滿心的註意力也如她所願都關註到了別處。
他一只手捏了捏她的掌心探了探她的溫度，接著又看了眼她身上所著的衣料，嘴裏不由道：“既知冷，出來怎還不穿鬥篷？”
說完，粗糲的雙手就捧起她的，細細的搓揉了起來。
無奈又溫柔的語氣一下就同方才那有些壞壞的他割裂開，但這裏是在皇宮花園裏，指不定一會就有人經過在此，害怕被人窺探到，她立即就想縮回手來，哪知這聰明的男人是早就猜到，還不待她動作，手裏的力道就已經加大，讓他動彈不得。
“你快放開，一會被人看到的！”
肖晗不為所動，輕嗤的笑意裏帶著漫不經心：“孤不是說過，你越是緊張，別人越容易看出來，這裏本就偏僻也沒什麽人經過，你若在多說兩句，發出動靜引人過來，孤可就不知了。”
他手上動作不停，揉搓的時候帶來的陣陣酥麻感讓朝露很是不適，眼神卻頻頻看向身後的花園。
白皙的雙手終於肯安分下來，但看它主人秀眉輕擰左右張望的樣子肖晗還是沒打算放手。
恰好這會一陣寒風從湖水那邊掠過來，吹的她肩膀又是一縮，肖晗見此往風口處挪了挪，替她擋住大半的寒風，嘴裏還是沒好氣的說：“你托盧緒送來的藥孤自然收到，可孤不需要那些，你只須回答孤那日留給你的問題，比用十倍的藥都…”
話還沒說完，就聽轉角的回廊裏傳來兩道嬉笑的聲音，應是路過的丫鬟在路上閑聊著什麽，一聽見有動靜，朝露猶如驚弓之鳥，楞是用力將手從他掌心抽了出來，肖晗一時沒反應過來，手上力道還沒收，她抽回的力氣也不算小，一下就擦在了身側的壁上。
薄薄的肌膚瞬間破了皮，透出些血絲來。
肖晗眼神一稟，面色一沈就又擒住她的手腕：“我看看。”
恰好此時，有兩個小丫鬟從轉角處露了頭，聲音也就逐漸清晰起來，朝露當下也不知作何，就是不願被人看到她這會和名義上的兄長在這隱秘的花園拐角做著暧昧不明的事情。
她面色慘白，雙手交疊著被束縛在他面前，仰著一雙楚楚可憐的眸子就這樣看著肖晗，像是在求他一樣，心底的某處忽然就軟了，肖晗也說不出為何在看到那雙眼睛的時候下意識就被它牽著走。
或許，他就是心甘情願。
他本就擋在嬌小的人面前，為了不讓她被人看到，手上一個用力就將人塞到了墻角，隨後一個轉身，擡眼一下就看到兩個陌生的面孔。
“殿，殿下萬安。”來人沒料到在這裏會見到他，臉色還有些發沈，兩人腿下一軟雙雙跪了下去。
看衣著，是兩個造辦處的小宮女，肖晗這會面朝著兩人，身子盡可能擋在朝露面前，話卻是對著兩個小宮女說的：“怎麽回事？”
兩名小宮女顫顫巍巍的說出他們此行的目的，天氣逐漸轉涼，造辦處要給宮裏的貴人主子量體裁新衣，這會得了口信出來去各宮傳達這件事，沒想回來就碰上這尊大人物，肖晗停了半晌，先是說了兩句無關緊要的話，接著又特意告訴他們，讓這次給朝陽殿做衣服的時候，可比別宮的都稍厚一些。
兩個丫鬟連連點點稱是，隨後便匆忙離開，只是擡頭回身的時候，還是不小心瞥見了什麽，那肖晗寬大的衣袍背後隱隱露出了一截茜紅色的裙裾，兩人沒敢過多停留，得了令就趕緊離開，心下的震驚倒是久久不能平靜。
藏在後面的朝露聽著人已經走遠，這才肯回過頭來試探性的張望：“就走了？”
“嗯。”又是聽不出什麽情緒，不鹹不淡的回答。
“那她…”她意有所指，話將盡未盡。
肖晗卻是嘴角揚了揚，轉頭又逗她：“不清楚有沒有看到，你方才可有躲好？”
她氣的眼睛瞬間瞪圓，分明是他方才硬要幫她暖手所致，否則，她何至於要躲起來，這會又說這些模棱兩可的話來戲弄她，氣的她腮頰邊都鼓鼓的，一看便是生了氣。
他見此有些無奈，也像是拿她沒了辦法，喟嘆了一口氣，就朝著她又問：“回來這些日子孤一直都很忙，朝廷上的許多事情都在等著孤去處理，這才沒時間來看你…”
她就這樣聽著，沈默不語，哪知肖晗沒說兩句，話鋒就是一轉：“那你呢？”
“…”
“孤沒時間來見你，為何你也不來見孤，這便罷，看到孤也像沒看到似的，薄情寡義的很。”
連日來胡思亂想的心思因他這似帶抱怨語氣的話像是撥開了重重迷霧，被他這席話說完後也像是想明白了其中許多的關節。
她眨眨眼，聰明的不再糾結這個問題，狡黠的湊上前問：“那皇兄後背的傷勢如何了？送你的藥可有用？”
她人雖沒去，但東西和心意倒是送到，也算能有那麽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在他面前僥幸蒙混過去，肖晗見此也是無話可說，知曉她這會同他之間避嫌的厲害，也就沒再糾這這些個瑣碎的事情。
幾次三番起的話題都被打斷，饒是再好的心情也要沒了，肖晗也是被折騰的沒了脾氣，看了眼逐漸有些暗淡的天色，有些洩氣的揉了揉她的後頸，又拿起擦傷的手腕看了看，語氣裏是有些言不由衷的意味：
“天色不早，你且先回去，讓丫鬟先上點藥，外面既天寒冷，不來便不來，你好好在朝陽殿呆著便是。”
她聽後只能聽話點頭，但心裏卻泛起些莫名的不舍來，只是嘴硬，這些話不便宣之於口罷了。
事情也就再次不了了之，朝露是知道肖晗很忙的，卻沒想到能忙到幾乎見不到人的程度，自那日之後，整整有一月的時間裏，兩人沒有見過面。
只是沒想到，再相見時，又是另一番的光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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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宮之後的肖晗變得特別的忙碌, 是以之前讓朝露給出答案的那件事兩人也沒為此進行過多的交流，興許天意便是如此，先前沒說開的時候, 怎麽回避都能被強行湊在一起的兩人現在好像反了過來，明明沒有刻意的回避, 卻總是湊不到一處去。
雖不知他這會心裏是作何想，但對於這樣的結果朝露的心裏反而是有些似是而非的不踏實感。
是那種對他的愛意和喜歡的滿足感, 又害怕兩人的身份和感情不被世俗所容的無力感, 且不說是肖晗最近的所為區別於以往的掌控欲，就拿她自己來說，也沒有像從前一般的偏執, 他在慢慢用他的方式在改變她, 入侵她。
她覺得自己有些沈溺其中，也試圖喚醒過自己，用在書房中日覆一日的臨摹遙城和西戎的邊界地圖來警醒自己, 但最後發現，作用似乎聊勝於無。
而或許是因為兩人長久的未見面的緣故, 有時候午夜夢回之際, 那些肖晗曾經說過的話她都會覺得像夢一般, 不真切，不敢信。
可當夢醒之後, 借著窗外月光，又會想起那夜中秋假山之中他說過的話。
她也試圖提醒自己忘掉過，但每每看到自己腳踝上那清晰的字跡時，記憶又變的無比的鮮活, 就像迷迷糊糊之際聽見他在耳畔對著自己說：
“昭昭不怕，我在這裏。”
這種時候, 他大多的自稱都是‘我’而非‘孤’，也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才能暗示自己，兩人或許只是普通人。
…
但好在這樣的情況並沒有持續太久，對於之前在中秋夜林佳嘉和肖晗二人沒有任何交集的結果皇後還是有些不滿意，是以這會三不五時的就會去催問肖晗的意思。
推脫一次兩次倒還好，但次數一多難免會傷及這本就不易得的母子情分，最終在皇後鍥而不舍的邀請之下肖晗終於肯賞臉去一趟鳳棲宮。
此時的天氣已經逐漸轉涼進入了初冬，而京城在北方，宮裏早早的便穿上了棉襖，林佳嘉今日穿的是一身蜜合色的薄襖，纏枝花紋的紋路在上面清晰可見，配上一條月白色的裙子，顯得整個人比之前溫婉許多。
朝露今日是例行來問安的，皇後見二人恰好都在，順口一言就將朝露也給留了下來，美其名曰提前培養他們這對未來妯娌之間的感情，只是皇後一門心思都在林佳嘉身上，對朝露就難免疏於照顧。
三人都坐是內殿聊天，林佳嘉就能坐在離皇後最近的身側，旁邊還有暖融融的碳火烘著，一點也不會受涼，而反觀朝露，卻一人孤零零的坐在靠近窗扉的位置，細微的涼風時不時的透過縫隙掠了進來，雖不至於那麽冷，但身上也不見有多暖和。
肖晗進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如此，皇後正一臉殷切的朝著問林佳嘉噓寒問暖，但一旁坐著的朝露時不時就會搓揉一下手臂。
林佳嘉最先看到他進來，一雙眸子立即就亮了幾分，霎時起身，羞羞怯怯的朝著他行禮道了一聲：“殿下。”
朝露也是亦然，只是眉宇間卻不如林佳嘉那般，神色淡淡，並沒有久未相見突然重逢的喜悅感。
他瀲眉思索，只當她這是在刻意避嫌，害怕被人所看出來，隨即他眼神偏轉，一下就看到了對面的林佳嘉，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微一頷首以示回答後就坐在了靠近朝露的那一側。
“去燒個暖爐進來，泡壺熱茶。”他自如的吩咐著身旁的宮人，一身矜貴的氣度和冷冽的神色就是讓林佳嘉挪不開眼來。
“朝堂上究竟是何事這麽忙，需要你日日都腳不點地的去處理，可知本宮都召了你多少次？”茶水一上，皇後就親自替他滿上，至於那暖爐也置在了他和朝露中間，融融的熱意襲來，朝露的身子都放松了不少。
他餘光裏不動聲色的看著，骨結分明的右手撚起杯子輕抿了一口，眼神不經意就從林佳嘉身上滑過：“今年天氣冷的有些太早，各處都尚未做好入冬準備，父皇擔心會出事，便令我日日關註京郊周圍的狀況，所以才沒及時來問候母後。”
朝堂上的事情比之他的私事自然是來的更重要，尤其這每年的入冬前後是最容易出現各種天災的時候，皇帝這會召他回宮也是因為考量在此，而這話他也是故意說給林佳嘉和皇後聽的，好讓她們明白，在百姓和朝堂面前，他肖晗的私事是可以忽略掉的，怕他們聽不懂其中深意，末了還又添了一句：
“不知林將軍在外可有給姑娘捎信回來，邊關條件更加困苦，想必林將軍更是不易。”
這話說的林佳嘉有些羞愧，京城不是邊關，四海升平，海清河晏是一年常見的景象，她自是沒時間和機會去思考那一年才能見一次的父親究竟是過的什麽日子，那對於肖晗眼下這話她自然是回答不出來，默默垂下頭也不知該如何回應。
明明是松快的氣氛，他一來便要攪的壓抑不已，皇後眼見著他是故意而為，板著一張臉就說到：“佳嘉不過一深閨女子，自是不知那些了，你莫要來打趣她。”
肖晗故作輕笑一聲，也算點頭答應了皇後，這會殿內只有他們四人，而皇後有心要給他們倆制造機會，便自尋了個借口讓朝露同自己一道出去，獨留下她們兩人再在此。
想見的人，避諱的人都走了，肖晗遂也不再掩藏自己的情緒，寒暄了兩句過後也打算告辭。
林佳嘉見狀急忙起身，口中喚道：“殿下！”
他頓住，有些不耐煩的回身看了她一眼：“林姑娘要有何要事？”
音色懶懶的，有著他一貫的漫不經心。
她抿了抿唇，想了好一會才開口：“上次中秋的事情，是臣女的不是，不該欺騙殿下公主的去向，回去之後臣女亦是反思自責了許久，日後也切不會再犯，殿下可否原諒臣女這一次？”
那夜回去之後，她想了許久後才明白，仿若就是因為自己一直以來對朝露的態度都是不鹹不淡的肖晗才會如此，他二人本就兄妹，只是比之普通的感情來的深了些，但究其最根本，在大眾的眼前她們僅僅只能是兄妹而已。
她那會是被妒忌沖昏了頭，杞人憂天的覺得二人之間有些什麽，才會傻到去向朝露示威，也因此觸犯到了肖晗的底線，這會眼尖的看到形勢不對，才想到用服軟的姿態來尋求他的諒解，畢竟，這麽個外形出色又身份尊貴的男人誰也不願意錯過。
眼下她語氣酥軟，姿態低下，平日都是傲慢的眼神裏透著些小心謹慎的模樣，是不屬於她林佳嘉脾性的一副畫面，肖晗略有所思，眼神裏帶著些興味的問到：“孤從來就沒怪過林姑娘，又何來原諒一說？”
林佳嘉聞此，眼神綻了光，可還不待高興，面前的肖晗話鋒一轉，一盆冷水就此潑下：“無關痛癢的人，還不值得孤為此浪費情緒，林姑娘，你說是麽？”
因為這句話，她久未回過神，神色裏滿是不解和震驚，搶在他離開前又不死心問道：
“殿下既如此認為，那為何一開始會答應娘娘這場相看，又何以三番四次又來見臣女？”
洞悉了她內心的想法，肖晗並不打算遮掩：“孤能來與你相看，不過是另有所圖，再者，林姑娘幼時就看不上孤這個落魄皇子，既如此，那今日的孤也不是你林佳嘉能堪配得上的。”
說完，便走也不回的走了，徒留下一臉呆若木雞的林佳嘉在原地枯站。
…
皇後嘴上說著要朝露陪自己出去走走，其實出了內殿之後就借口說身子疲乏遣了朝露先回去，分別以後朝露沒多停留，腳步匆匆就準備回去。
依舊是在之前被肖晗拽進角落的地方，她又一次被人從這裏截胡，扣著手腕就被壓了進去。
“又是在躲我？”他眉毛往上輕輕一揚，嘴角擒著恣肆的笑意問道。
說來也是奇怪，明明之前就說好了在宮裏不會躲著他，可方才在鳳棲殿中，還是下意識對他視而不見，她是知道皇後讓她出來的用意，卻不僅沒有即將離別的不舍，反而急匆匆的離開，就像在視他為洪水猛獸般，避嫌似的。
也知道肖晗早就猜到她心中所想，但還是不願承認，偏著頭，忍著心裏泛起的陣陣緊張，嘴硬道：“沒，沒有的事。”
“既沒有，走那麽快作何，方才在內殿也是一副恨不得不認識孤的樣子。”
哪怕心裏是已經默許了這段關系，可在外人面前，她終究還是恪守著兩個人之間的規矩，害怕帝後知道，害怕百官知道，甚至還在害怕她林佳嘉看出來。
對了！林佳嘉！
她隨即扭頭，同他對視，嘴裏緊張道：“你這會就出來了，那林佳嘉那裏…”
“還在內殿。”
“你怎能又把她一個人放在內殿，可知…”
她話還未說完，就又被肖晗打斷，他往前一步，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彎了些腰同她對視片刻才道：
“已經和她把話說清楚了，若她還有自知之明的話，日後就不會再進宮了。”
“你說了什麽？”她有些迫不及待。
但偏生這男人卻很是壞壞的勾著唇角，說的也似是而非：“放心，倒是沒有提及你，孤不過是給了她一些提醒，讓她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罷。”
他嘴上是沒透露，心裏倒是不介意讓她林佳嘉知曉他所有行為的目的，只是礙於眼前的這個丫頭，是不得不同她繼續玩著捉迷藏的游戲。
想到此，話題又被他轉了回來，覆又勾著唇角，低頭故意逗她：
“昭昭還沒回答，是不是故意在躲著孤？若不是，何以這些日子都不來東宮了？”
這個問題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輕易揭過去，畢竟回京之初朝露就答應過，回來之後不會再回避和躲著他，但事實呢，這丫頭回來之後就沒踏足過東宮，他每次都氣的牙癢癢，卻又舍不得真的將人抓過去，只能趁著今日這不大適合的情景，半真半假的來問她。
“氣候轉涼，每次過東宮來都要走挺久的，我怕冷…再說了，我不是托盧緒給你送了東西來，你沒有收到嗎？”
似是有些摸到了他的脾性，知道在這種時候應該適當的示弱才能讓他不那麽糾纏在當下這個問題，她話鋒及時轉圜，成功將他的註意力引到了別處上去。
肖晗聞言果然輕皺眉頭，當下眼神裏就在打量著她，她體質自來就畏寒肖晗是知曉的，只是沒想到今年才不過初冬她就這般怕冷，想起在內殿時一絲的涼風都讓她渾身緊繃，這會滿心的註意力也如她所願都關註到了別處。
他一只手捏了捏她的掌心探了探她的溫度，接著又看了眼她身上所著的衣料，嘴裏不由道：“既知冷，出來怎還不穿鬥篷？”
說完，粗糲的雙手就捧起她的，細細的搓揉了起來。
無奈又溫柔的語氣一下就同方才那有些壞壞的他割裂開，但這裏是在皇宮花園裏，指不定一會就有人經過在此，害怕被人窺探到，她立即就想縮回手來，哪知這聰明的男人是早就猜到，還不待她動作，手裏的力道就已經加大，讓他動彈不得。
“你快放開，一會被人看到的！”
肖晗不為所動，輕嗤的笑意裏帶著漫不經心：“孤不是說過，你越是緊張，別人越容易看出來，這裏本就偏僻也沒什麽人經過，你若在多說兩句，發出動靜引人過來，孤可就不知了。”
他手上動作不停，揉搓的時候帶來的陣陣酥麻感讓朝露很是不適，眼神卻頻頻看向身後的花園。
白皙的雙手終於肯安分下來，但看它主人秀眉輕擰左右張望的樣子肖晗還是沒打算放手。
恰好這會一陣寒風從湖水那邊掠過來，吹的她肩膀又是一縮，肖晗見此往風口處挪了挪，替她擋住大半的寒風，嘴裏還是沒好氣的說：“你托盧緒送來的藥孤自然收到，可孤不需要那些，你只須回答孤那日留給你的問題，比用十倍的藥都…”
話還沒說完，就聽轉角的回廊裏傳來兩道嬉笑的聲音，應是路過的丫鬟在路上閑聊著什麽，一聽見有動靜，朝露猶如驚弓之鳥，楞是用力將手從他掌心抽了出來，肖晗一時沒反應過來，手上力道還沒收，她抽回的力氣也不算小，一下就擦在了身側的壁上。
薄薄的肌膚瞬間破了皮，透出些血絲來。
肖晗眼神一稟，面色一沈就又擒住她的手腕：“我看看。”
恰好此時，有兩個小丫鬟從轉角處露了頭，聲音也就逐漸清晰起來，朝露當下也不知作何，就是不願被人看到她這會和名義上的兄長在這隱秘的花園拐角做著暧昧不明的事情。
她面色慘白，雙手交疊著被束縛在他面前，仰著一雙楚楚可憐的眸子就這樣看著肖晗，像是在求他一樣，心底的某處忽然就軟了，肖晗也說不出為何在看到那雙眼睛的時候下意識就被它牽著走。
或許，他就是心甘情願。
他本就擋在嬌小的人面前，為了不讓她被人看到，手上一個用力就將人塞到了墻角，隨後一個轉身，擡眼一下就看到兩個陌生的面孔。
“殿，殿下萬安。”來人沒料到在這裏會見到他，臉色還有些發沈，兩人腿下一軟雙雙跪了下去。
看衣著，是兩個造辦處的小宮女，肖晗這會面朝著兩人，身子盡可能擋在朝露面前，話卻是對著兩個小宮女說的：“怎麽回事？”
兩名小宮女顫顫巍巍的說出他們此行的目的，天氣逐漸轉涼，造辦處要給宮裏的貴人主子量體裁新衣，這會得了口信出來去各宮傳達這件事，沒想回來就碰上這尊大人物，肖晗停了半晌，先是說了兩句無關緊要的話，接著又特意告訴他們，讓這次給朝陽殿做衣服的時候，可比別宮的都稍厚一些。
兩個丫鬟連連點點稱是，隨後便匆忙離開，只是擡頭回身的時候，還是不小心瞥見了什麽，那肖晗寬大的衣袍背後隱隱露出了一截茜紅色的裙裾，兩人沒敢過多停留，得了令就趕緊離開，心下的震驚倒是久久不能平靜。
藏在後面的朝露聽著人已經走遠，這才肯回過頭來試探性的張望：“就走了？”
“嗯。”又是聽不出什麽情緒，不鹹不淡的回答。
“那她…”她意有所指，話將盡未盡。
肖晗卻是嘴角揚了揚，轉頭又逗她：“不清楚有沒有看到，你方才可有躲好？”
她氣的眼睛瞬間瞪圓，分明是他方才硬要幫她暖手所致，否則，她何至於要躲起來，這會又說這些模棱兩可的話來戲弄她，氣的她腮頰邊都鼓鼓的，一看便是生了氣。
他見此有些無奈，也像是拿她沒了辦法，喟嘆了一口氣，就朝著她又問：“回來這些日子孤一直都很忙，朝廷上的許多事情都在等著孤去處理，這才沒時間來看你…”
她就這樣聽著，沈默不語，哪知肖晗沒說兩句，話鋒就是一轉：“那你呢？”
“…”
“孤沒時間來見你，為何你也不來見孤，這便罷，看到孤也像沒看到似的，薄情寡義的很。”
連日來胡思亂想的心思因他這似帶抱怨語氣的話像是撥開了重重迷霧，被他這席話說完後也像是想明白了其中許多的關節。
她眨眨眼，聰明的不再糾結這個問題，狡黠的湊上前問：“那皇兄後背的傷勢如何了？送你的藥可有用？”
她人雖沒去，但東西和心意倒是送到，也算能有那麽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在他面前僥幸蒙混過去，肖晗見此也是無話可說，知曉她這會同他之間避嫌的厲害，也就沒再糾這這些個瑣碎的事情。
幾次三番起的話題都被打斷，饒是再好的心情也要沒了，肖晗也是被折騰的沒了脾氣，看了眼逐漸有些暗淡的天色，有些洩氣的揉了揉她的後頸，又拿起擦傷的手腕看了看，語氣裏是有些言不由衷的意味：
“天色不早，你且先回去，讓丫鬟先上點藥，外面既天寒冷，不來便不來，你好好在朝陽殿呆著便是。”
她聽後只能聽話點頭，但心裏卻泛起些莫名的不舍來，只是嘴硬，這些話不便宣之於口罷了。
事情也就再次不了了之，朝露是知道肖晗很忙的，卻沒想到能忙到幾乎見不到人的程度，自那日之後，整整有一月的時間裏，兩人沒有見過面。
只是沒想到，再相見時，又是另一番的光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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