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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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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這個選擇她本能的就要拒絕,奈何被他握在掌心的手腕怎麽也掙紮不開,她翻動腕骨再次蓄力,卻偶見他隱於夜色之下的狀態。

他受傷的那只手一直置在一旁沒有任何動作,志在必得的神情也因為失了血的緣故有些發白,朝露心下微動,想到方才他為了救自己同老虎搏鬥的樣子,也算是九死一生,而她也不是那等冷心無情之人,思及此,本還打算掙紮的手腕輕輕卸了力氣,有些無奈的點了點頭。

金吾衛是隨著盧緒一道上山的,因為天色已黑,圍場山頭眾多,他們直到這會才尋了過來。

看到肖晗纏在手上的布條浸染出了血色,盧緒被駭到頓時就跪下請罪:“屬下救駕來遲,請殿下責罰!”

朝露那會就立在一旁,看到盧緒這樣子心下還是不免有些發愧,眼神若有若無飄向肖晗身上,方才靠在樹幹沒有發覺,這會盧緒扶著他起來才發現,不僅是手臂上,肩膀的地方好像也受了傷。

借力想起來的時候,鼻腔裏悶哼了兩聲,她聽後有些不忍,心下也實在是過意不去,順手過去就攙著肖晗的另一只胳膊:“皇兄慢一點。”

“嗯。”他從善如流的回答,但緩慢的行動還是不難發現身上不輕的傷勢。

好在雙腳沒有受傷,但嶙峋陡峭的山路一個不慎就會引起顛簸,加重身上的傷勢,她的步子也在不知不覺將就他,滿門心思都在腳下的路上,全然沒有發現肖晗這會有些得逞的神情。



公主和太子同在圍場裏跑丟是件大事,等回到營地的時候,皇帝和貴妃都還坐在大帳前,臉色陰郁的等著,看到盧緒去而覆返的馬匹,眼底的郁色還是未消。

秋獵考校,每人都是同等的二十只箭的機會,出場就視作結束,而最終的結果是根據所獵數量取勝,可肖晗今日出了圍場後覆又返回,屬於明知故犯壞了規矩,即便他和裴蘊的獵物是最多的,可單單就這一條也足以讓他輸掉這次的秋獵。

天色已晚,閑雜人等都已經屏退,除了皇帝貴妃外,就剩下裴劭還等在這裏,沒有外人,皇帝似乎也無所顧忌,見到被人攙扶上前的肖晗時,眼裏沒有一絲心疼,嚴肅的面龐上略帶失望,語氣也是少見的斥責:

“你既身為太子,代表的就是皇家的臉面,明明已經勝券在握能拔得頭籌,卻偏要去壞那規矩,落的個末座的名次!”

肖晗已經多年未參加秋獵,今年不知為何又下了場,皇帝自以為他是想一展身手,自入圍後就興致高昂的坐在這裏等著結果,當看到肖晗滿載而歸的時候的確是高興的,卻不過轉瞬就看到他又駕馬回了圍場。

秋獵的規矩歷來如此,輸了便是輸了,皇帝面上雖滿不在意說找到公主要緊,心裏卻對這個結果不甚滿意,否則也不會等到這個時候專門來數落肖晗一番。

肖晗揮開盧緒攙扶的手,朝著他父皇行了一禮,態度謙和乖覺,嘴裏依舊認錯道:

“是兒臣思慮不周,讓皇家臉面蒙羞,只當時情況緊急,尚來不及向父皇稟告,聽到昭昭有危險便直接去了。”

皇帝黑沈的面色不變,只肩膀起伏的幅度變小,看得出來在慢慢緩和,但那眼神裏蓄的怒氣卻沒見減少。

“昭昭也是我大燕的公主,又養在宮中多年,和秋獵的結果相比自是不言而喻,父皇勤政愛民在京城都口口相傳,此次兒臣因為救人而輸了秋獵也算是情理之中。”

他是太子,聽命的也自然是皇帝,索性今日的肖晗也是因為救人才會失了分寸,既然皇帝最是在乎皇家的臉面,肖晗如此不輕不重的兩句話下來,饒是再怎麽生氣也該平覆。

適逢身邊的裴劭和貴妃也及時在一邊勸說,周圍逐漸明亮的火光也讓他看清下首二人一副狼狽的模樣。

朝露一身的騎裝上沾滿了枯枝落葉,一頭利落的頭發也變的淩亂不堪,肖晗就更不必說了,手臂上還包紮著傷口,深色的衣服上面滿是蹭上的塵土,一塊一塊的狼狽至極,見此他眼底不悅,心中更是一陣煩悶襲來,也不再拘著兩人,不耐的揮手讓兩人退下。

嘴裏依舊是對肖晗今日的沖動做出了責罰:“既受了傷,就好好修養修養,正好你三弟也快回來,有些事能替你分擔一二。”

雖是天家的父子,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無論你再怎麽出眾,一旦觸犯到皇帝的底線,不管是誰都會受到懲罰。

天子之怒朝露今日也是第一次見,也是在知曉皇帝對肖晗的好是在浮於他出色所為的表像後的第一次,心裏愧疚的同時也在害怕皇帝會因此遷怒自己,是以她到了此處後一直不敢開口,躲在肖晗身後,聽著他獨自在同皇帝斡旋。

而這會陡然得到赦令,出於對危險的天然躲避,她自是想先回自己的帳子,她悄悄挪動腳步往回走,卻在幾步之後就被人捏住了手臂,場上的眾人都忙著伴駕,腳步追逐著盛怒的天子而去,更沒人理會這對剛受了苛責的兄妹。

“何事?”她扭頭詢問,臉上的畏懼之色自然落入他眼裏。

“這麽快就忘了你剛剛答應孤的事了?”方才沈重的氣氛似乎並未影響到他,不過須臾他又恢覆到了那副自如又淡然的神色,甚至在方才那種緊張的情況下還能記得將朝露輕拽至身後掩藏,以躲開皇帝的斥責



兩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傷勢,等跌跌撞撞回到肖晗帳子時,醫正已經在裴劭的提前安排下在此待命了。

夜如潑墨,帳內的燭火只堪堪能照亮桌前的一方空間,肖晗手上的傷口被纏繞多時,血跡已經幹涸黏在止血的布條上面,當醫正小心翼翼的剪開他袖口處的衣料時,一道略顯猙獰的刀口就這樣露出來。

“殿下這傷口劃的深,刀口又長,須的好好養護,切記不能沾水,一會下官再開兩貼方子,殿下先外敷內服試試,等回宮之後一切都好說。”

朝露側首看了眼,是直直的一道劃傷,但礙於這會光線不好又離的不近,看得不甚真切。

醫正這話也說的不明不白,沒說多久能痊愈,也沒說傷勢到底重不重,朝露無措的立在一旁認真聽著,儼然一副犯了錯等待責罰的模樣,不言不語。

直到醫正忙完,肖晗道了句‘有勞’才後知後覺應該要問些什麽,她趕緊跟上想詢問那麽一兩句,肖晗卻攔住她,對候在門外的盧緒吩咐:“送一送醫正。”

郊外的大帳是臨時搭的,沒有門,簾子落下的聲音便代表著人已經走了。

兩人再次回到獨處的場面,相對她的不大習慣,肖晗明顯要自如許多,那沒受傷的左手拽著她就到了帳子裏側,站定後,順手指了指角落裏的兩只箱籠,言語自然:“裏面有剪子和紗布,醫正留下的藥就放在桌上。”

盧緒送完醫正就要去熬藥,瞿恒這次守在東宮沒有跟來,眼下帳裏除了她就沒別人,肖晗在吩咐誰,自是不必說。

雖說兩人之間的關系緩和不少,但驟然就如此親密的相處她還是有些不大習慣,夜晚的山林間安靜無比,這會能清楚的聽見肖晗清淺的呼吸聲。

她踟躕了片刻,方才肖晗獨自承受苛責的模樣一下就映入腦海之中,當下也顧不得扭捏,輕挪腳步就朝那箱籠而去。

圍場的條件比不上宮裏,但肖晗卻在處處照顧她,剛回大帳不久,就有人給她送了幹凈的衣物過來,而他因為手受傷,到這會都還穿著白日狩獵的那身衣服,面上瞧著有些臟亂,真有那麽兩分狼狽的意思。

袖子已經被醫正剪開,幹涸的血跡也被擦拭幹凈,只剩有些黏膩未完全幹涸的傷口,在燭火下顯得猙獰可怖。

她照著醫正所說,湊上前小心的將藥粉抖在傷處,空氣中濃烈的藥味將血的味道沖散不少,尷尬的相處氛圍也逐漸被打破。

“方才有沒有被嚇到?”他問的是方才皇帝斥責他那件事。

她嘴唇微抿,手上動作不停,半晌過後輕輕點了點頭。

“是沒想到,比起皇兄受傷,皇伯父好似更關心你在秋獵中的表現。”她如是的將看到的情形說了出來。

而他卻是嗤笑一聲,語氣中帶著些漫不經心:“身在皇家便是如此,清譽和臉面大過天,哪怕我今日已經殺死了那只老虎,但輸了就是輸了,在輸贏面前,皇家的親情反而不值一提。”

他眼底平靜,對皇帝的態度滿是不在意,那出口的話就像是在自嘲,顯得這會的他孤寂又有些可悲,也勾起了朝露的一些不堪回首的記憶。

西戎戰火漫天的土地上,是她無數次吶喊也喚不回拋棄之人的回憶,如同今晚的肖晗一般。

明明受傷的是他,需要安慰和照顧的也是他,可身為他父親的那個人卻只用冷冰冰的一句話,質問他為何今日輸了秋獵。

那再兇猛的野獸也有脆弱的一面,哪怕是她自己,也接受不了至親之人的拋棄和惡語,受傷之後沒有心疼,更不見安慰,只能躲在暗處獨自舔舐傷口。

蕭瑟的秋風在林間肆虐,大帳中,心裏極度不平靜的兩人在這偏安一隅的地方相互取暖。

帳子裏半晌都沒有聲音,安靜的落針可聞,也是兩人近些時日來少有的安靜獨處的時候。

“你既答應了,等回宮之後孤這傷勢就交由你來照料。”安靜的帳中他猝不及防出聲,讓她有些應接不暇。

疊然擡頭的瞬間,她那一雙懵懂的眼睛似乎還在思考他方才說了什麽。

他見此輕笑,神情是難得的寵溺:“你心裏對孤存有偏見,尚不能理解也是亦然,只一點你要記住,日後別再企圖用這樣的方式來逃避孤,你處在危險之中不自知,孤卻要為此而擔驚受怕。”

她垂首繼續手上的動作,躲開不去看他這會的眼神,心裏是難掩對初聞這話的震驚。



秋獵結束,回京也是在三日之後,這次出來,皇帝心裏大為不快,回宮之後真的就將肖晗晾在東宮裏養傷,外面不比宮裏,回去之後他的傷勢不出幾日就已經大好。

裴劭兄妹前來探望的時候,朝露正在給他已經快要痊愈的傷口換藥,面容清雋,手上和肩上的那一點傷勢根本無損他那渾然天成的矜貴氣度。

見到兄妹二人,最高興的莫過於朝露了,她笑容滿面的喚著二人,比之同肖晗單獨在一處時明顯自在許多:“秋獵過後,二姐就不常入宮了,是宮外又有什麽好玩兒的,所以才不來嗎。”

裴蘊面露尷尬,不自然的看了肖晗兩眼,幹笑了兩聲後沒做回答,正巧這會太醫院的醫正前來給肖晗請脈,裴劭正好有事稟告,姐妹二人尋著間隙便偷溜了出去,徒留兩個大男人在殿裏。

醫正倒也沒說什麽,皮外傷將養了這些日子已然大好,只要不特意折騰傷處,再過幾日就能痊愈。

肖晗淡然的頷首,撚著茶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顯然是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是他一如既往的行事作風。

裴劭輕笑,待醫正離開後坐於他的身側,一臉正色的道:

“三皇子已經在回程的途中,之前陛下所言貴妃娘娘在一旁聽得清楚,想必回京之後徐家就會有所動作。”

回宮之後,皇帝要分走肖晗手中的事務給三皇子一事已經傳揚開來,不說徐家,貴妃和三皇子之流聽到消息後已經是坐立難安,迫不及待就要回宮來分走一杯肖晗手中的羹湯。

外面傳的沸沸揚揚,就連皇後的鳳棲宮都來人三催四請讓肖晗去一趟,哪知這事情的主角卻不驕不躁的呆在東宮妥善養起了傷來,清雋的面上,依然是一副泰山崩於眼前不動聲色的樣子。

他輕抿了口茶,言語淡薄:“錦寧的事情他都尚且處理不了,若真給了他六部的差事,他當會如何?”

三皇子是徐貴妃的兒子,外家同肖晗一樣都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高門,只這三皇子似乎生來就不是那塊料,除了驕奢淫逸,好逸惡勞以外,旁的一無是處。

這次去錦寧的事情也是他看著肖晗每年都出去巡幸,眼紅羨慕地朝皇帝求來的,卻不知到手後處理的是一塌糊塗。

皇帝對肖晗的數落他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因為整個大燕皇室,除了他就一個三皇子,這人不堪大用,皇帝之後看清是早晚的事情,不用著急。

裴劭嘆笑一聲,無言的默認,言語裏還是帶著歉意:“這事到底也是因為微臣的緣故才讓殿下致此境地,說來也是慚愧,此番進宮也是特地想來向殿下賠罪。”

他眉眼微擡,看向外間的時候眼裏一閃而過的後怕,同那日得知她失蹤於圍場東山山頂時的心境一樣,他沒去回答裴劭的問題,只語氣沈著的道:“這次索性人沒事,若下次再有,孤可沒這麽好說話了。”

裴劭順著他的視線往外面看,兩個年齡相仿的姑娘正在幹枯枯的樹椏下面聊著什麽,年少一些的那位雙手托腮,一臉認真的聽著,早就同一月之前初見時一副驚鵲的樣子判若兩人。

他回首看向肖晗,語氣帶著輕快:“今日看來,殿下同小妹似乎又回到從前一般了。”



從圍場回來後直到今日,裴蘊和朝露還是第一次見面,不同於以往的閑聊,裴蘊這次神神秘秘的拉著她來到花園的角落。

“我不是故意不來的,因著秋獵的事情,大哥回去對著我好一通數落,說我不知輕重拉著讓你一道去,最後還害得表哥被姑丈斥責…”

那日回去後,裴劭就讓她去到書房好好與她說了一番,因著她的緣故害得太子和朝露受驚不說,還連帶著太子受了責罰,多年來穩重行事才換來如今手握重權,竟還要分出一半給那草包的三皇子,裴劭心裏多少在為肖晗不值。

而裴蘊心知自己這次行事不妥,未免也遭到責罰,是以回京以後便安分的在裴家呆了這麽些日子,直到今日要進宮問安,才一臉忐忑的前來。

“我也是沒想到,表哥這都多少年不參加秋獵了,沒成想偏生今年就去了,還下了場,我要是知道昭昭你會遇險,我說什麽都不會讓你去的。”

她猶自在自責和愧疚,覺得是因為她的緣故以致兩人受傷,是以方才朝露問起的時候,她略有心虛的看了肖晗兩眼,楞是沒回答。

朝露見此不住的安慰,害怕裴蘊一直往心裏去,她故作輕松的調笑:“事情都已經過了,二姐便不要多想,也好在皇兄及時趕來,否則小妹當真就回不來了。”

裴蘊聽後,眼睛瞪了一瞬,言語中還帶著些心有餘悸在裏頭:“你是沒看到表哥當時的神色,盧緒那會都已經去尋金吾衛了,他還一臉的陰沈,好似你回不來他便要屠了整個圍場的樣子,可怖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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