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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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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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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三十年,皇宮內廷,朝陽殿內

“啪”的一聲脆響驚到了殿外柳梢頭上的幾只鳴雀,枝頭亂顫,擾的人在這炎炎烈日中更加的煩悶不堪,正殿內,一副上好的汝窯杯盞就這樣和著溫熱的茶水四濺開來淌在地上,好不淩亂破碎。

還不待殿外的婢女反應,就聽坐於桌前的女子不敢置信的開口:

“你方才說的可是真的?”面色急切又帶著些自責的看著眼前人。

“奴,奴婢也是今晨路過尚服局的時候聽說的,說那陳大人過不久就要去遙城任知州了,尚服局這次就不必替他制衣了,省的在遙城用不上,白白浪費…”

興許是被朝露這少見的情緒起伏所影響,盼夏回答到最後的時候聲音也越來越小。

也勿怪小丫鬟膽小,概因她從小就跟著朝露這個公主主子,對她甚是了解,天啟朝內誰人不知,朝露公主不僅生的極美,脾氣秉性還是頂頂的溫吞含蓄,從不苛責宮人不說,遇上底下的人犯了事兒,公主甚至還會主動擔責以保他們不被掌事姑姑責罰,在朝陽殿當差的宮人更是宮裏人人都艷羨的對象,是以,像方才這種失態的情況,在朝露身上屬實很難見。

盼夏的話沒能紓解開朝露的愁緒,反而是在她的眉宇間更添了一絲煩悶,美人蹙顰猶如嬌花堪折,那張本就絕色的容顏就像帶著美好的破碎感,偏生讓人看得移不開眼來,盼夏倒是看得癡了,卻不知朝露心裏卻是更擰巴了。

盼夏口中的陳大人,是那新科狀元陳徵,這人雖來自南方漳州的清貧之地,卻硬是靠著一腔讀書的孤勇一路從漳州的鄉試考到了京城的會試,今年的三月,會試更是一舉奪魁,摘得會元,又適逢聖上眷顧,直接點選成了天子門生,眼下,不僅是今年的新科狀元,還時任京城翰林院的編修,只待時機一到,等待吏部和朝廷的安排再行去往別處任職高就,前路廣闊,形勢大好,算是眼下京城裏炙手可熱的青年才俊。

朝露是知道這個人的,自他中了會元那天起,他的人生履歷就已經傳遍京城大街小巷,皇伯父愛才惜才,曲江夜宴上就對這個陳徵大為稱讚,事後也是諸多的偏愛於他。

朝露是皇室的公主,雖說只是被太子從西戎的戰場上撿回來的一個外姓公主,可到底頂著公主的名號又養在宮裏這麽些年,宮內大大小小的宮宴她自然是要出席的,左也不過就幾次宮宴的事情,經由皇伯父引薦,再聽聽宮廷裏對這位狀元郎的光輝履歷的傳頌,就連久居深宮的朝露也知道陳徵自小就游歷四方,且見識奇多,年紀輕輕就差不多將燕國給走了個遍。

而西戎是朝露的故土,雖說留給她的記憶算不上好,可久居這內廷,每年又目睹著到了年歲的婢女被遣送出宮,心裏難免也會有落葉歸根的想法,是以,游歷過西戎的李徵也就成了朝露唯一寄托家鄉思念的來源。

皇伯父本就喜好熱鬧,又適逢殿試過後朝廷註入了一批新鮮的血液,高興起來,三不五時的就開個宮宴慶祝,把酒言歡,同朝臣侃侃而談日後共治天下的大計,隨著這宮宴的次數多了,朝露也就和李徵慢慢變的熟識起來。

從西戎到南方的漳州,再從漳州到京城,朝露聽到了許許多多從不曾聽過的見聞和軼事,時日一久,同李徵的關系也漸漸不再拘泥於臣子和公主,倒像是朋友知己那般的相處,融洽又舒服。

可就在上月的一日早朝結束後,皇伯父不知是怎的心血來潮突的問起了李徵,金榜題名想要什麽賞賜,帝王的心思難測,李徵初入官場尚還捉摸不透這話中的含義,楞在了當場好一會都沒答上來。

能言善辯的翰林院李編修也有語塞的時候,正好當時的氣氛活絡,但見皇帝又是滿臉的喜色,處在李徵身側的一位官員便大著膽子揶揄了兩句:“是不是這賞賜太大,李編修都不好意思張口了。”

此話一出,殿內氣氛更加活泛起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就從殿內各處響起,俱是低聲調侃揶揄李徵的,皇帝不明就裏,剛想發問,就聽下首有人喊道:

“許是李編修相中皇上的寶貝了,這會不知該怎麽開口,既李大人不便,那臣下可代勞。”

“李大人怕是對皇上的朝露公主心生慕艾,昭昭心思,日月可表。”



人言可畏,能將莫須有的事情都傳的入木三分。

自那日早朝過後,李徵想尚公主的消息就此傳揚出來,兜兜轉轉最後還是傳到了朝陽殿,雖說皇帝最後沒有答應,托詞說朝露還不到年歲,且她的事情自來就是太子做決斷,是以,這事到最後也就不了了之,如同微風拂過平靜的湖面,沒留下半點痕跡,誰也沒置在心上過。

可直到今日,方才朝露同盼夏在殿內閑來無趣說起最近宮中軼事時,這才知道李徵再過不久就要去往了遙城任知州時,這才失了往日裏慣常的冷靜,出現方才的一幕。

“尚服局的也說,這事來的挺突然的,事先沒有聽到任何風聲,等消息傳出來的時候,已經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實。”

朝露此時的沈默給了盼夏緩和適應的時間,見她情緒已經平覆不少,才敢有所動作。

地上的碎瓷片被一點點清理,不過須臾,除了一灘淺淺的水漬外,沒人知道片刻之前的朝陽殿發生過什麽。

朝露此刻的心情很亂,快刀尚不能斬斷的那種,李徵突然被外放遙城這件事情來的過於蹊蹺了些,之前沒聽到任何風聲也就罷,可眼下李徵在翰林院供職才不到半年,怎就會突然接到這樣外放的旨意,甚至還是急任?

這個消息,讓她很難不往別處想,也無法不與那個人扯上牽連。

無端的,朝露想起了今歲年初那年發生的事,渾身禁不住打了一個寒噤,心裏對李徵,卻是愈發的愧疚。

盼夏不知她此刻心中起了這麽多的波瀾,見她一直沈默,以為是一時無法接受李徵即將離開的事。

“公主可是舍不得李大人?”丫鬟見她情緒不高,又想起這些日子宮裏傳揚李徵思慕朝露的事情,遂在心裏大膽的猜測。

朝露這會心裏正亂著,沒去做無謂的解釋,盼夏見此,反倒把自己打聽知曉的給一股腦全倒了出來。

下月,禦花園水池裏的芙蕖就會全部盛開,喜熱鬧的皇帝每年都會在這時候開宴邀百官,一同品茗賞清荷,但聽說今年會尤為特別一些,因為李徵即將赴任遙城的緣故,這場宴也是李徵的送別宴。

朝露若是有話想對李徵說,那今日宴席上可就是最後的機會了。

盼夏以為她對李徵有意,可只有朝露自己明白,她對李徵只有愧疚和自責。

李徵之前就同她說過,因為曾經游歷過四方的緣故,他自來就見過不少的民間疾苦,是以,他做官的最大目的,不是光宗耀祖,不是一舉成名,而是想要為民請命,問民疾苦。

朝露知道他的抱負,也知他而今在翰林院中的勤懇是為了不辜負自己的初心,可現在,卻因為自己的緣故而讓他失了在翰林院進修的機會,早早兒的去了遙城那苦寒清貧之地。

朝露心裏清楚,這事看似與她無關,卻終究還是受了她影響,究其最終的緣由,她還是這件事情的主導者。

肖晗,那個她名義上的兄長,燕國最尊貴的太子,也是將朝露從西戎那水深火熱之中解救出來的人,明明是救人的天神,可這會在朝露眼裏卻像是帶著枷鎖的惡魔。

不知是不是年歲漸長,又逐漸手握重拳的緣故,此前一直對她多有寬宥的肖晗自她年滿十六歲以後就不許她同別的男子有過多接觸,即便他此刻不在宮中,也絲毫不影響他想掌控朝露的事實。

十二歲那年,有大臣的幼子曾向朝露示好,那時的他尚且只能命令自己離身邊的男子遠些,而如今四年年過去,已經手握重權,深谙官場之道的他自然是可以任意決定人的去留,也能更好的掌控於她。

可明明今歲以來,肖晗就領了聖旨去了慶州,一去便是半年,本以為他不在宮裏,就算想掌控自己也是鞭長莫及,卻沒想到,還是因為自己而累及了他人。

朝露為此深感無力,自責的將李徵外放這件事的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卻又無法直接開口言說其中的細由,有口難言的感覺讓她憋屈不已,在同自己內心天人交戰了好幾日後,最終還是決定在今日的賞荷宴上,遙祝李徵日後仕途順遂,別因此事而影響那顆為名請命的本心。

時值盛夏,禦花園水池裏的芙蕖已然全部盛開,宮裏的東西自然都是好的,就連一池的蓮花也是名貴的品種,並蒂開放是為吉兆,皇帝見此也是心花怒放,邀著百官頻頻舉杯,酒過三巡後大多數人腳步都有些虛浮,走起路來飄飄然。

朝露同李徵算是好友,趁著大家都在喝酒的當下讓盼夏遞了個信兒,好了卻那個縈繞在心裏許久的念頭。

蓮池邊上賞花的人不少,朝露和李徵在一處也就算不上突兀,只是此前,宮裏本就有關於二人的流言,這會又見兩人同行,男俊女美穿梭在蓮池邊緣,養眼的很,自是分走了席上不少的視線。

“李大人,我,我有話要對你說。”

蓮池深處的荷葉已經長的有半人多高,隔絕了遠處席上不少的視線,也給朝露這本就愧疚的心增了不少勇氣。

即將外放這件事在李徵這裏好似並沒有什麽影響,整場宴下來不見他有任何低落的情緒,面對朝露時還是一副初見的清風霽月的模樣。

他越是坦然,越是一副接受事實的樣子,朝露心裏就愈發自責愧疚。

“聽說今日過後,李大人就要準備去往遙城了,山高路遠,路途顛簸,我沒什麽長物可贈給大人,只能遙祝大人一路順遂,在遙城實現你所說的抱負。”

新科的狀元,僅僅只在翰林院供職了半年就要離開,不止朝露,百官也對這個結果扼腕嘆息,可李徵卻對這個結果甘之如飴似的,半點未覺不妥。

雙手作揖,眉眼含笑的對著朝露行了一禮:“公主此言勝之長物太多,下官一定謹記。”

“現在的遙城雖說是清貧苦寒之地,相信以大人的才幹和能力,不用多久,遙城便能煥然新生。”

李徵未置可否,只那直達眼底的笑意卻是肯定了朝露所言,二人今此一別也是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作為昔日好友,李徵也禮尚往來,言稱等自己將遙城都脫胎換骨之後,便邀朝露前來遙城作客。

朝露身為燕國的公主,別說千裏之外的遙城,就連皇宮也難以隨意出入,只李徵此言已是接受她的祝禱,算是寬慰了朝露心裏那股難受的自責感,讓她能稍稍好受一些。

她淺笑得仰頭,剛準備應承下來,就聽正前的方向傳來兩聲高亢的通報:

“太子殿下到!”

來人速度很快,朝露臉上的笑意才剛剛揚起,還不待瀲下時,就見蓮池入口的地方行色匆匆走來一個聲影。

那人是朝露的恩人,是將她從泥沼中救出的人,玄色的衣物裹在他身上多了兩分淩厲的視覺,朝露和李徵所在的位置剛好就在他的必經之路上,朝露一時微楞,忘了收回對李徵的一副笑靨,就這樣看著肖晗擒著如虹的氣勢行至兩人身側。

掌控欲強盛的眼神就這樣從朝露身上兜頭而下,忘了自己還要回答李徵,出於對他的本能反應,朝露在他徹底站定在面前時,下意識的喚了聲:

“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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