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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與君營奠覆營齋(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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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與君營奠覆營齋(加更)

孟追歡用手輕輕地拂開石碑上的塵土,石碑上卻未刻一字。

自太廟祭奠完李氏皇族的祖先後,她便悄悄敢往了這裏。這是她的亡夫之墓,她卻自殘行愧,無顏為他立碑寫志。

墳塋上長滿蔓草、荊棘成林;荒冢前磷火飄忽、驚鳥悲鳴。

孟追歡擼起袖子便開始清理墳塋上的荒草,“孔文質,你說,要不是當初我把你從太液池裏撈出來,你是不是都泡成巨人觀了?”

“我應該將你火葬的,看看你這樣的人,能不能燒出個舍利來。”

回答她的卻只有一片樹葉從空中悄然飄落。

孟追歡撚起那片樹葉,拇指與食指摩挲,“李憂民給你取了個謚號,忠肅。我覺得不好,該為文正才是,不過他也沒讀過什麽書,你都死了就讓讓他吧!”

孟追歡隨手將手上的灰在衣袍上蹭蹭,便打開了酒壺,隨手往地上一澆,“新豐酒,是李承玠喜歡喝的,不知道你給你喝了你會不會生氣,你都死了生氣也沒什麽辦法。”

“孔文質,今日我去太廟的時候,將你從前用慣了的發簪放到了李家祖宗的牌位之前,我要你日日都受他們李氏子孫的跪拜,”孟追歡將剛剛祭奠過孔文質的酒一口灌入自己的嘴中,“我說他們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給你追封!”

孟追歡用未粘灰的手擦去滿臉的淚痕,“孔文質,你這樣為了一個破君主,一個破朝廷,連死都不怕的人,聽了這話是不是難受至極?”

孟追歡久久未散的回聲響徹山谷,“那你起來辯駁我啊!如從前一般辯駁我啊!”

赤豆駕車將在孔文質墳前喝得醉醺醺的孟追歡帶回了荊國公府,如今她終於又迷迷瞪瞪地躺倒在了這張熟悉的畫木架床上。

恍然不覺間,床前似是站著個人影,孟追歡想都不想,“孔文質你別管我了,你就讓我喝死好了!”

“你在叫誰?”

孟追歡聽到這一聲,嚇得那點朦朧的酒意全消退了。

“你怎麽在這兒?”

“不是你在太廟前說的今晚要來這兒睡?”李承玠斜坐上榻,對著她挑了挑眉,“怎麽?這裏更刺激嗎?”

孟追歡搖搖頭。

李承玠見她這幅窩囊的樣子心裏生了幾分火氣,“去哪兒喝酒了?又去平康坊了?”

孟追歡心虛地應下,去孔文質墳前祭奠的事還是不說為妙。

李承玠嗤笑幾聲,“還未賀過孟監丞不日便要青雲直上,下次喝花酒該叫上你的通房大丫鬟一起才是。”

說罷他便蹬了烏皮靴,躺倒在了她的身邊,轉開了話題,“今日為什麽要在祖宗面前發這種毒誓?”

“我若不發,怎麽取信於你阿爺?”孟追歡拍拍胸脯,安慰著自己,“我不怕這些虛無縹緲之物。”

“可是我怕。孟追歡,我怕。”

說罷他便輕輕地捏住她的下巴,用手掌輕拍她的嘴,好像拍過了便能將說過的話不作數一般。

電光火石間,卻聽咻地一聲,一尾羽箭破窗而入,李承玠翻身,便抱著她滾入架床深處,緊挨著那木畫上的嬉水鴛鴦。

隨後,楊吹花與楊嚼蕊便推門而入,楊吹花見他二人安然無恙才道,“屬下無能,那人藏在回廊的屋檐上,射了一箭便隱匿身形跑了。”

“還不快去追!”李承玠轉頭看了眼縮在架床內微微顫抖的孟追歡,“我與嚼蕊去,吹花你在這裏守著。”

“還是讓小楊校尉留下陪我吧。”

此刻沒什麽商討的時間,李承玠領著楊吹花便出了房門,楊嚼蕊將正門掩上,抱劍便守在架床旁。

“你居然敢讓我和你同居一室?”

“你大可以趁此良機殺了我,”孟追歡勾起唇笑了笑,“只要你想做陰溝裏一輩子見不得人的蛆。”

楊嚼蕊似是被她戳中心事,抱著劍便不再言語。

孟追歡卻沒打算放過她,“你說為什麽,嚼蕊你明明和你哥哥明明武藝相當,王爺卻更重用你哥哥一些呢?”

楊嚼蕊冷笑一聲,“明光軍可不是你們講論資排輩的朝堂,王爺也從未因我是女子而輕看我一分。”

“那為什麽王爺是讓吹花守著我,而不是你嚼蕊?明明你是女子更為適宜不是嗎?”

“那是因為從前我生過殺你的念頭!”

“不,是因為你不忠,”孟追歡仰頭望著她,勾起唇角,“你改換過三次門庭,最早是在荊國公門下,然後轉而女扮男裝投奔李承珩,李承珩卻因你是女人要逐你出營,最後才是到了李承玠麾下。”

“我哥哥也改換過三次門庭,還不是受秦王重用?”

“可你哥哥不會如你一般,明明已經在秦王麾下做事,卻每日仍掛念著自己的舊主。”孟追歡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今天從太廟出來後李承玠便叫你偷偷跟著我,你看到了我祭奠孔文質,卻一個字都沒有說,你說這到底是為什麽?”

楊嚼蕊梗著脖子,“我不過是不想你們這對野鴛鴦擾了他在地下的清凈。”

“你倒不如跟著我,我最為擅長的就是逢時改節和圖位賣忠,絕不會嫌你心裏裝著別人,”孟追歡向她伸出一只手,“更重要的是,我想要做的事情,和孔文質要做的是一樣的。”

孟追歡聽到了腳步聲,忙止住了聲息,只見李承玠和楊吹花推門而入,李承玠哀嘆一聲,“跟丟了。”

孟追歡到桌案上,為他們倆人斟了兩杯茶,遞到他倆面前,倆人都一飲而盡。

楊吹花這才緩緩道,“這刺客只有一人,卻對國公府很是熟悉,他借由直廊縈回、奇石水亭,將我與王爺繞了三圈才離去。”

孟追歡哼了一聲,“倒是個愛戲耍人的刺客。”

“顯然你家這是遭了內鬼,”李承玠的手拍得桌案陣陣作響,“這麽大一個園子,那人不是來過無數次便是已然拿到了修造時的圖紙。”

“是遭了內鬼,但是查不到。”孟追歡對他二人解釋道,“當年修這個園子的時候,孔孟兩家都出錢出力,連我姨母也過問過,宮中說不定都有一份圖紙,這麽多人根本排查不完。”

“他今日不得逞,來日說不定還會來,”李承玠攥緊了拳頭,“你以後少來這裏,再者——”

“不然我讓吹花跟著你?”

楊吹花擡眼看他二人,心想打兩份工也不是不行,但是得有兩份工錢。

孟追歡瞅了一眼楊嚼蕊,卻見她正在對著自己輕輕頷首,“還是小楊校尉吧,正好連上茅廁我倆都能一起。”

一夜酣夢,待李承玠醒轉的時候,孟追歡窩在他懷中正睡得香甜。

他瞥了一眼那畫木架床上所繪著的交頸鴛鴦,想來這床是孟追歡與孔文質成親時睡過的,他有些嫉妒又沒來由覺得有幾分興奮。

“懶豬,起床了,今日點卯又要遲了。”說完他便揉揉孟追歡的臉上的軟肉。

孟追歡伸了個懶腰,卻不急著起身,而是喚來赤豆將藥箱取出。

李承玠突然耳朵一紅,“我弄痛你了?”

“沒有這回事兒,”孟追歡笑著錘錘他胸口,“他們費盡心思刺殺我,我不受點傷不是對不起他們的一番籌謀?”

“你說我是傷哪兒好?大腿還是胳膊?”

李承玠哼了幾聲,“昨天那支箭,頂多射到你肩膀上。”

“那便傷在肩膀上吧。”

“我來給你包,”李承玠拉開藥箱,“我可太知道箭傷該長什麽樣了。”

孟追歡想到李承玠背上那幾處不起眼的傷痕,輕輕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李承玠親了親她那白皙的肩膀上點點似梅花般的咬痕,只在布帛上滴了一兩滴金瘡藥,又纏了三圈打了個結,“還是得有點藥味,否則別人就看出你是在裝病了。”

孟追歡輕輕一笑,“講得這麽頭頭是道,以前經常裝病?”

“我倒是想裝,”李承玠的胡茬刺過孟追歡的臉頰,“可我怕一旦退了,便再也沒命回來見你了。”

李承玠走後,孟追歡便著人去宮裏通報了自己昨夜遇刺,便再躺下了,這一覺睡到了該用午食才醒。

她窩在床上配著蔥醋雞吃了半盞禦黃王母飯,那粟米飯是拌了肉糜上鍋蒸的,吃得她口齒生津。

正用到一半時,赤茶卻進來通傳說聖人的禦駕已經行到國公府門口了,她忙叫赤豆將碗筷都收起,開了窗散味兒,又窩回被窩裏做虛弱狀。

孟追歡合上雙眼不一會兒,才感覺有一指伸過來嘆自己的鼻息。

她睜開眼,便見李憂民摒退了眾人,站在自己的床前,“還好,沒死透呢。”

孟追歡掙紮著要起身行禮,被李憂民按了回去,“剛才便沒來接駕,朕都站兒了還裝什麽?”

孟追歡輕輕瞪了李憂民一眼,他便再道,“快躺下,萬一別人說朕不體恤大臣可怎麽辦?”

李憂民在床前的交椅上坐下後,邊撚手上的佛珠邊道,“又是和誰結仇了?”

“臣的仇家滿長安,可猜不出是誰的刺客。”

李憂民面色凜然,放低了聲音,“朕準備貶長孫腹劍、伍相慶出長安,至於鄭忍恥,朕倒是可以給他個乞骸骨的機會。”

“聖人不可,”孟追歡從床上爬起,正色道,“推行新法到底還是要靠各州縣地方官員,他們驟然遭貶,必心生怨懟、陽奉陰違。”

孟追歡停了片刻後又道,“等他們耍陰招,露出馬腳來,再依律論處便是。”

他勾起唇角,“那朕這幾天可得多念兩句佛。”

李憂民的佛珠撥弄得越發快了,“不猜猜朕這次會給你個什麽官職?”

“聖人記錯了,是客公善於蔔卦,可不是臣。”

“中書舍人,”李憂民頓了頓,“朕再將制舉的考策官一職交給你,此次制舉,必要選出銳意變革的官員出來,辦好了朕便給你加同平章事、入政事堂議事。”

“聖人不早說。”你早說我就不去選贅婿了。

“現在倒也不晚,”李憂民瞇了瞇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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