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蔽，暗眼

“小姐起來了。”李姨坐在院子裏為數不多的陽光下剝豆子，看見下樓來的梁熙招呼道，“小梁先生剛來電話了，說是今天晚上回來吃飯。”

“我還以為要等他到明年才回來。”梁熙迷迷糊糊走到客廳，順手撕下昨天的那頁日歷，盯著新露出來的日子發呆。

又到十五了，剛好一個月。

“哪兒能呢，先生們人在外面忙，心裏惦記著您呢。”李姨了解小姑娘的心思，開口勸慰她。

梁思齊緊趕慢趕在晚飯前到家，進門脫掉外套掛上衣架，仔細打量梁熙一圈：“剛回來事多，回來幾回還總趕上你午睡，今天這麽看臉圓了不少。”

“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氣色再不好就怪了。”梁熙在桌邊幫忙擺放碗筷，“李姨做飯很好吃，你要是天天回來，臉也會圓的。”

“是我沒口福，”梁思齊笑笑，挽起襯衫袖子入座，“爸晚上還有應酬，我們先吃，不等他了。”

梁熙應聲，自覺落座。

梁富成回來時，兄妹倆正合力把吃了一半的蒸魚從盤子裏翻面。

“爸，您回來了。”梁思齊座位對著門口，率先看到梁富成進門，起身打招呼。

梁熙腦袋低著怎麽都不擡頭,只嘴上喊了一聲：“爸。”

“嗯，坐吧。”梁富成沒有換鞋，皮鞋底沈重的響聲一路從玄關到餐廳，坐下後目光定在梁熙身上，“怎麽樣？在這裏這麽一陣子還適應嗎？”

梁熙點頭。

梁富成喝得身上酒氣熏天，瞇著眼睛去看梁熙臉上的神情：“眼下轉學也是不上不下的，你先在家裏看看書，等明年開春再進學校讀書吧，不耽誤什麽。我記得，你是該念中學了吧？”

“在蘇回時該念高一了，”梁熙並不把這事放在心上，她攪著碗裏的胡蘿蔔絲，心裏有別的盤算，“爸，最近有姨娘的消息嗎？”

梁思齊暗自嘆了口氣，趕在梁富成冷臉前從襯衫口袋裏抽出一個信封放在餐桌上：“先前已經到錦岱了，也托人寫了信來。我本來想著吃完飯再告訴你的，你倒提前問了。”

“姨娘還安全吧”

“放心吧，一路都有人陪著的。”梁思齊笑了笑，看梁熙滿眼都是那只信封，解圍似的，“時間也不早了，吃飽就上去休息吧，不用在這兒陪著了。”

“那你們慢用。”拿起信封，梁熙起身離開飯桌，三步並做兩步上樓。

聽著梁熙的動靜消失在樓梯上，梁富成皺眉，看向慢條斯理喝湯的兒子：“哪兒來的？”

“請店裏的文書仿著姨娘的筆跡寫的。”梁思齊本也不欲隱瞞。

梁富成話裏帶著譏笑：“你倒是個好哥哥，你以為這樣是為她好？”

“阿熙從前一直和她在一起生活，冷不丁沒了消息怕是受不住。您也不用多管，別說穿就成。”梁思齊放下筷子，擦了擦手，“李姨給您留了湯，您喝過也早些休息吧。”

言盡於此，梁思齊也起身離開餐桌。

端端正正坐到書桌前，梁熙小心翼翼拆開封口：信紙只有纖薄一張，乍一看確實是沈蘭芳的筆跡。

梁熙反覆讀了幾遍，涼意從汗濕的手心炸開來，如附骨之蛆爬上脊背——

沈蘭芳是在梁熙念書後跟她一起學的寫字，那些寫字時的習慣她再了解不過。仿筆雖像個十成十,她也能看出不同。

夜色籠罩的樹冠之中似乎有雙眼睛在窺視，梁熙經不住心裏發毛，她沒想過會從家人嘴裏聽到蒙蔽的聲音。

李姨也是他們留下的眼睛嗎？

姨娘呢？她還……會活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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