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蕪與春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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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蕪與春草
“通天門？！”
雲嬈小小地驚呼了一聲：“虞山有通天門的人？”
明鵲擰起眉, 在姬諺全身上下掃視了一番，妥帖的衣袍之下，在肩膀, 胳膊, 腰部都有包紮繃帶的凸起痕跡，而大袖中探出的一雙手腕上, 更是有兩道鮮紅猙獰、觸目驚心的傷痕, 形似滾燙的鐵鏈在其上熨下，往袖中一路蔓延而去，直直探入深處, 仿若枷鎖。
很顯然, 造成這些傷痕的人並不是想要他的性命, 而是想…束縛住他？
“他們認出你來了？”
“我不知道, 但有所懷疑是肯定的。”姬諺搖搖頭, “我逃出來太久了, 他們肯定發現了不對勁。但是, 那群碰上我的人, 去到那裏的目的好像並不是為了找我，只是我在虞山徘徊的時候恰好被他們碰見了。”
通天門中人之間是有微妙的感應的，即使容貌氣質全部改變, 扮作了山間尋常的鄉野村夫或是大族府中的仙仆，但在見到同門的第一眼, 冥冥中依然會有熟悉的感覺。這也是為什麽兩方人一打照面，就能迅速認出對方是通天門中人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 這夥人一開始的目的是...那座突然出現的山？”
姬諺聽到那裏, 突然扯著蒼白的唇角露出了一個慘淡的笑容來：“那座山...”
他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就被從門外傳來的一聲“小諺公子！”給打斷了。三人瞬間噤聲, 向後看去，原來是羅令嘉與謝驚堂敘完了舊後推門進來了。
少女臉上本是帶著興沖沖的笑容，卻在看見雲嬈與姬諺兩人相執的手時，一下楞在了原地。
雲嬈有些莫名地順著她呆滯的視線一路看下去，才發現方才她為了查看姬諺腕間傷口時，握住他的手還沒有來得及松開，一時間嚇得立即撤開了手。
當然，在松開的瞬間，雲嬈就後悔了——這位羅小姐明顯就是對姬諺萌發了春心嘛！現在她這幅刻意避嫌的樣子，豈不是把姬諺拱手讓給了別人？
可是，誰都沒想到，方才一直是被動地被雲嬈握著的姬諺，突然腕子一翻，牢牢地將雲嬈的手抓在t了掌心。
雲嬈楞楞：“誒？”
“羅姑娘，終於有機會引見給您。”姬諺沖著羅令嘉揚起微笑，“這就是我先前跟您說過的那位姑娘。”
說起...她？
明鵲與謝驚堂都是一頭霧水地朝羅令嘉看過去，而當事人雲嬈更是滿臉茫然。
而羅令嘉在原地呆站半晌，才顫顫巍巍開口，試探般念道：“...雲嬈？”
雲嬈突然聽見自己的名字，下意識“嗯？”了一聲，就見羅姑娘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唰白，兩瓣嫩紅的唇顫抖了幾下，喃喃自語：“原來是真的...真的有雲嬈...”
“真的有雲嬈...”
眼角泛紅的少女一邊說著，一邊提起裙角，飛快地跑了出去，只留下屋中茫然的幾人面面相覷。
“哎，令嘉是這樣的，給諺公子添麻煩了。”本是站在門外的羅知不知什麽時候也跟著進了門，面露無奈道，“她自小被我們寵壞了，又向來喜歡生得俊秀的男子，小時候喜歡纏著驚堂，現在又瞧上了諺公子，一副誰生得好看就喜歡誰的小孩子心性。
“不過還請雲姑娘放心，令嘉雖行事不太遵循禮法，但性格直率單純，絕對沒有什麽壞心眼。如今知道了諺公子與姑娘兩情相悅，情誼篤深，傷心一會也就罷了，絕不會多有糾纏的。”
羅知如此態度倒是叫雲嬈的臉燒了起來，著急忙慌地連連擺手：“啊...不是，我和阿諺他...”
她結結巴巴的話還沒說完，姬諺就暗自緊了緊她的手示意她不必多說，兀自接過話頭道：“稱不上麻煩，羅公子哪裏的話，令妹天真善良，性子活潑，在下能借住羅府養傷還要多謝她，此番是在下與姑娘無緣，想必她之後也定能尋到稱心如意的郎君的。”
羅知笑道：“養傷這事也實是無巧不成書了。沒想到隨手行善事，居然救下了驚堂的同伴。說起來，不知算不算冒昧，在下想問問你們突然來到此地，可是為了什麽事情嗎？”
羅知有這個疑問也屬正常，畢竟他們這個四人隊伍的配置實在是略顯奇特。
明鵲與姬諺兩人瞧著明顯成熟很多，身上又都沒有負劍，顯然與雲嬈和謝驚堂這雙劍宗師姐弟並不同宗，也沒有提起過自己所屬宗門，來歷神秘；四人身邊又沒有師長之類的人物跟隨，說是去秘境歷練，看著也不像，硬要說的話，倒更像是從宗門裏偷溜出來的。
“額...”
謝驚堂語塞地看了同伴一眼，有些糾結要不要告訴面前這位竹馬所有的事情——羅氏和羅知自然是可以信任的，可是若是把他們牽扯進來，也並非謝驚堂所願，更何況，明鵲和姬諺的身份該怎麽解釋？無論是通天門還是魔族，聽上去都會叫他難以接受啊！
正是糾結的時候，他收到了來自明鵲的秘密傳音。
“羅知是羅氏的嫡長子？是不是可能成為下一任家主？”
謝驚堂迅速回答：“自然。”
“嗯。”明鵲回，“那就告訴他吧，身份的事情直接掠過就好。關於那座山的事情，讓他先知道一些也...不是壞事。”
為什麽？
謝驚堂一時沒想明白，但他對明鵲的話向來是下意識順從的，還是暫且擱下了疑惑，開口對羅知道：“我們四個此行的目的地其實並不是祁山，而是更往北邊的那座虞山。”
“虞山？”羅知一楞，失笑道，“那處我依稀記得似乎沒有什麽洞天秘境或者仙家大族罷？唯一出名些的，就是與左右的化寧山和上滁山形成的三山合抱，三彩地氣有些看頭...難不成，你們是去那裏觀景采風的？”
劍回宗所在的汾陽山靠南，同這一塊還是很有些距離的，千裏迢迢跑過來，難不成真是為了游覽風景嗎？
明鵲瞧著他，饒有興趣道：“羅公子很熟悉這附近的幾座仙山嗎？”
“稱不上十分熟悉，但總有些了解，怎麽，阿鵲姑娘是有什麽想問的嗎？”
“公子先坐。”明鵲靠在茶幾邊，隨意地擡擡手，好整以暇道，“不知羅公子可有親眼見過三山合抱之景。”
羅知仔細想了想：“記憶中，幼時曾見到過，那金赤白三色地氣十分美麗，因此記憶尤其深刻。”
“三山合抱，中間可是山谷？”
“那是自然。”羅知頷首道，“這山谷中還有座瀑布，名為“瀉玉”，源自三山中最高的上滁山頂，虛空落泉，飛流直下，如瀉銀河一派*，於重重雲氣之中，仿若仙境，聽說是避暑的勝地，可惜我從未親眼見證過，也算是人生憾事了。”
果然...他們果然沒有記錯，那裏從來都沒有過山谷！
其餘三人對視一眼，更是堅定了自己的記憶。
明鵲唇角冷冷地翹起：“是嗎？那如果我們現在告訴羅公子，那裏根本沒有山谷，三山合抱之中，其實是另一座小丘，散發著淡藍色的地氣，羅公子可信麽？”
羅知聞言一楞，有些惘然：“這怎麽可能？...便是去問父親母親，也是從未見過其中有小丘的。”
“可是，虞山本地居民可不是這麽說的。”姬諺緩緩搖頭，“他們同我說，三山合抱之中從來不是什麽山谷，也沒有什麽‘瀉玉瀑布’，處於中心的，一直都是一座小山丘，亙古便是在此，從沒有改變過。”
“他們叫他，‘膚（fū）山’。”
......
窗戶被叩響了。
他本要掐滅燭火的手頓在半空，朝聲響處望過去，疑心是不是夜風吹動墻外樹枝，敲打上了紙窗——這間屋子的窗外栽了幾樹春桃白梨，還是幼年他同文琮一同親手栽下，如今已是亭亭玉立，正值花季，連關緊了窗戶都能聞到春風送來的陣陣甜香。
可是，似乎並不如他所想，外頭見他不回應，又再次敲起窗沿，一下一下，伴隨著細碎的銀鈴聲。這陣細微的鈴聲讓少年一下恍然過來窗外是誰，不由有些驚喜地瞪大了眼睛。
然而，就在從桌邊走到窗邊的這一小段距離裏，他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強壓下了心中的欣喜，少年故意放輕了腳步，又在窗前停頓了一會，壞心眼地想要忽然打開窗子，嚇窗外的那人一跳。
“嘎吱——”一聲，他修長的指節扶在窗框上，猛然向外推出，連帶著腰腹的肌肉也拉長繃緊，探出身去，卻只有蘊著香氣的夜風卷著花瓣撲向他的臉頰，看著空無一人的眼前，他還沒來的及發出疑惑，側邊忽然有一只手輕輕地揪了揪他的耳朵。
“你房間點了燈，會有影子，不知道嗎？”明鵲靠在左側的外墻上，聲音含著嘲笑般的意味，指尖在他左耳的軟骨上微微揉了一把，又在惹得小孩炸毛之前及時收了回去。
有影子，就會映在窗紙上，自然一舉一動也就被她洞見。
還是如往常一樣的，無論大事小事，他從來就瞞不過她分毫。
謝驚堂被戳穿了小心思，有些羞惱地瞪了她一眼：“怎麽，魔尊殿下也開始走窗戶了？之前還說我‘一直走窗不走門，不像世家公子，倒像梁上君子’，如今看來，倒是你像梁上君子吧？”
“我又不是什麽世家出身，何況，不走‘梁上’，難道過他人面前？”明鵲將他推後些，撐著窗框跳了進來，施施然合上窗子。
“你們修仙界那些道貌岸然的話怎麽說來著？‘孤男寡女，深夜私會’，難道今天看雲嬈和姬諺被誤會還不過癮，偏要自己從人家嘴上親身走過一遭？”
謝驚堂叫她這番話一噎，張了張嘴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心情更是難以言喻。
總不能說想吧！但若是說不想，好像也不完全是...
少年甩甩腦袋，試圖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披散下來的發絲在背後晃動著，像是小獸的尾巴，他也像小獸一樣，張牙舞爪地沖明鵲齜了下牙：“所以你到底過來幹...”
他的話還沒說完，站在墻前看什麽東西的明鵲突然回過頭道：“那是你嗎？”
謝驚堂順著她指的地方看過去，發現她方才看的原來是掛在墻上的卷軸，卷軸已經泛了微微的黃色，瞧著有些舊，上頭的丹青墨色也有些淡了，繪著的，赫然是一個眼角尖尖的小少年。
那只是一幅半側的剪影畫，可是挑起的鳳眼和唇下的小痣都畫得生動至極，小少年的臉上帶著笑意，手上握著一只紙鳶，仰頭同身邊另一個稍高些的小少年說些什麽，那個稍高些的，看t其低垂下的面孔端方清秀，似乎正是幼年的羅知。
謝驚堂有些楞楞地看了一會那副畫，好像想起了什麽，好半晌，才有些悶悶地放柔聲線，“嗯”了一聲。
明鵲察覺到他的情緒，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就聽少年緊接著解釋道：“這幅畫是我娘畫的，畫的是我和文琮。她很擅丹青的，從前有人聽說我娘丹青筆妙，重金想求，都沒能求去。”
“從前我爹和羅伯父交好，我又沒有年齡相仿的姊妹兄弟，娘怕我一個人在家孤單，得閑的時候看天氣好，就會帶我來祁山找文琮玩，她也可以和羅伯母談談天，交流一下術法。
“那個時候，文瑭好像才剛學會走路呢。羅令嘉也是個小豆子的似的，說話還會流口水，穿個白裙子跟在我們身後要跟我們一起玩兒，纏著我們叫‘哥哥’‘哥哥’的，不過我和文琮都不愛帶她，嫌她跑得慢又嬌氣。”
明鵲靜靜地瞅著他滔滔不絕，心裏有些想笑。居然還有他嫌棄別人嬌氣的一天！
“我和文琮玩的時候，她興致來了就會替我們畫幾幅丹青，有些就留在了羅家沒有帶走。
“因為一連住幾天，羅家幹脆給我安排了固定的住所，只是我沒想到，直到現在，他們居然還將這間屋子給我留著。”
原來謝驚堂早就知道這裏是祁山，怪不得當初選落腳的山地時，他主動提出選這裏，也是因為這個地方有他掛念的人吧？
明鵲環視了一圈屋子，只見屋中一塵不染，被褥枕榻更是柔軟舒適，擺設家具也一應俱全，顯然是主人家一直用心維護打掃，連掛畫和一些舊物都留存得好好的，羅家對謝驚堂的掛念從這裏就已經可見一斑。
她走到墻邊的櫥櫃前，裏頭擺著一些小物什，比如修仙界孩子喜歡玩兒的靈偶，畫上那只放飛之後會變成真鳥兒的幻紙鳶也在裏頭；還有一些從山上撿來的花枝，不知道用什麽術法保留的，還是完好無損地放在裏頭。
旁邊一沓透出墨跡的宣紙，看上去像是從前練的字。
她翻開了一看，就見紙上以兩種字體為主。一種蠶頭燕尾，十分端正規矩，另一種則飄飄乎乎，或輕或重，每兩個字裏就夾雜著一個亂七八糟的墨團團或是鬼畫符，有笑臉也有哭臉，不過還是哭臉居多，栩栩如生，叫人一下子就能想象出畫者當時欲哭無淚的表情。
“餵！你別看那個！”謝驚堂發現明鵲在看那沓宣紙，紅著臉奔過來，一把給她翻頁的手摁住了，不好意思地瞪她，“你怎麽這麽無聊！別人小時候寫的字也要看！”
看這個表現，顯然那鬼畫符一樣的字都就是他寫的了。
早有預料的明鵲沒忍住勾了勾唇角：“放在那兒，不就是叫人看的？你繪畫的技藝還真是一點沒繼承你娘的才華，字嘛...”她想起在千機崎城看到的那筆鐵畫銀鉤，意味深長地頓了頓，“能練成現在這筆字，只怕是被你爹狠心壓著，下了不少功夫吧？”
“哼，本公子自覺得很，這些都是稚子之作，胡亂瞎寫的，懂不懂？長大了自然就不會這樣了！”
是啊，小時候是家中最嬌縱的幼子，有家人寵著護著，高興了就笑，不高興就畫哭臉，想練字就練字，不想練字了，就臉上沾著墨跡，趴在桌上睡得香甜，等著做個美夢起來，和夥伴一同去院子放紙鳶。
比起長大之後，必須要做出一副體面的樣子來面對一切的生活，那段日子又何嘗不是一段美夢呢？
只是眨眼經年過去，一覺醒來，天翻地覆。
他會不會懷念從前呢？懷念從前的日子？
沒有過幸福的童年，也沒有過什麽很好玩伴的明鵲，突然感覺自己通過這些舊物，觸及到了一點謝驚堂從前生活的影子，那是她沒有靠近過的幸福，如同指尖觸碰澹靜湖水，只是一點點漣漪，就足以將水面打碎重組，連帶著看著倒影都會覺得迷惘陌生。
湖中倒影，春桃柳，稚子笑，手執紙鳶，不問憂慮，回頭看岸上，好景卻已荒蕪，風揚流沙，從掌中瀉去，一切都成空。
一直站在荒蕪之中的明鵲只能靠著她貧瘠的想象去揣測那種幸福。她再次深刻意識到謝驚堂和她其實是不一樣的，只是從他們相遇的那一刻他的人生跌至低谷，才有了如今站在他身邊的這個謝驚堂。
同這一切一樣，沒有什麽東西永遠不會變，好時光不會停留，想留住的人更不會一直留在身邊。等這些事情解決，一切都會回到最初的模樣，本來該是朝朝如春草的人，也註定會和荒漠分道揚鑣。
所以...
她從謝驚堂的掌下抽出手，擡眼看向少年微紅的臉頰，淡淡笑了笑。
縱使明鵲不怎麽將心思放在男女之事上，她也不是傻子，並不是看不出謝驚堂對她和對其他女子的不同，並不是看不出他下意識的順從和依賴。
可是，如果註定了沒有結果，就沒有必要太在意他對她這一時的依賴與眷戀，或者在乎他少年心思，看向她時，不知為何總是莫名發紅發燙的面頰；而她更不應該在乎他與羅令嘉的幼年羈絆，不應在乎在看見或聽見他們不經意的親密時，心中那一點點怪異的不舒服。
正如他所說，長大了，自然就不會這樣了。
謝驚堂還需要長大，他現在只是落到了無助的境地，把她的幫助當成了救命稻草，才會做出如此情態。
可他以後絕對不會缺少陪伴在側的夥伴或佳人，等長大了回頭再看，也許就會覺得曾經無比看重的那些事情，覺得自己無法跨越的那些困頓，其實都算不上難關，最後悠悠然嘆成一句，輕舟已過萬重山，明鵲這個人，本就不如想象中重要。
想到這裏，她默默掐了掐手心，有些懊惱今天自己這一時的沖動——為什麽僅僅會因為羅令嘉的事情，就莽撞地夜訪他的窗邊，想要借虞山一事的由頭，順便將他的心思，他們的關系，曾經的情誼問個清楚呢？
又為什麽，會在聽完那些他的回憶，又突然感到難言的無力，幹脆將自己的情緒打碎重來呢？
太任性了，這樣的任性不像是她會做出的事，反倒像是她印象中總是孩子心氣的謝驚堂。也許黑夜真的會沖昏人的頭腦。
謝驚堂瞧見明鵲退開一步，臉上的表情也由方才難得一見的生動，又變回了以往常見的疏離，不由有些無措，抿起唇，暗自想是不是剛才自己的語氣太兇，讓她覺得是在無理取鬧了。
他指尖捏著宣紙，躊躇著開口：“你...”
“好了，不浪費時間了。”明鵲再次打斷了他的話，抱起手臂來，言簡意賅道，“我來找你，是為了同你簡單說一下姬諺在虞山收集到的情報，等明天羅家這邊的消息一傳過來，我們就立即動身，前往膚山。”
就這樣吧，那這件事作個遮掩，不要扯破那層維護平靜關系的遮羞布。
這樣也好。
謝驚堂怔忪地站在原地看著她，好半晌，薄薄的眼皮緩緩垂下來，掩住了燦爛發亮的瞳孔。
“...哦。”他的聲音輕輕的，仿佛意識到什麽一般，有些懊喪，“你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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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門？！”
雲嬈小小地驚呼了一聲：“虞山有通天門的人？”
明鵲擰起眉, 在姬諺全身上下掃視了一番，妥帖的衣袍之下，在肩膀, 胳膊, 腰部都有包紮繃帶的凸起痕跡，而大袖中探出的一雙手腕上, 更是有兩道鮮紅猙獰、觸目驚心的傷痕, 形似滾燙的鐵鏈在其上熨下，往袖中一路蔓延而去，直直探入深處, 仿若枷鎖。
很顯然, 造成這些傷痕的人並不是想要他的性命, 而是想…束縛住他？
“他們認出你來了？”
“我不知道, 但有所懷疑是肯定的。”姬諺搖搖頭, “我逃出來太久了, 他們肯定發現了不對勁。但是, 那群碰上我的人, 去到那裏的目的好像並不是為了找我，只是我在虞山徘徊的時候恰好被他們碰見了。”
通天門中人之間是有微妙的感應的，即使容貌氣質全部改變, 扮作了山間尋常的鄉野村夫或是大族府中的仙仆，但在見到同門的第一眼, 冥冥中依然會有熟悉的感覺。這也是為什麽兩方人一打照面，就能迅速認出對方是通天門中人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 這夥人一開始的目的是...那座突然出現的山？”
姬諺聽到那裏, 突然扯著蒼白的唇角露出了一個慘淡的笑容來：“那座山...”
他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就被從門外傳來的一聲“小諺公子！”給打斷了。三人瞬間噤聲, 向後看去，原來是羅令嘉與謝驚堂敘完了舊後推門進來了。
少女臉上本是帶著興沖沖的笑容，卻在看見雲嬈與姬諺兩人相執的手時，一下楞在了原地。
雲嬈有些莫名地順著她呆滯的視線一路看下去，才發現方才她為了查看姬諺腕間傷口時，握住他的手還沒有來得及松開，一時間嚇得立即撤開了手。
當然，在松開的瞬間，雲嬈就後悔了——這位羅小姐明顯就是對姬諺萌發了春心嘛！現在她這幅刻意避嫌的樣子，豈不是把姬諺拱手讓給了別人？
可是，誰都沒想到，方才一直是被動地被雲嬈握著的姬諺，突然腕子一翻，牢牢地將雲嬈的手抓在t了掌心。
雲嬈楞楞：“誒？”
“羅姑娘，終於有機會引見給您。”姬諺沖著羅令嘉揚起微笑，“這就是我先前跟您說過的那位姑娘。”
說起...她？
明鵲與謝驚堂都是一頭霧水地朝羅令嘉看過去，而當事人雲嬈更是滿臉茫然。
而羅令嘉在原地呆站半晌，才顫顫巍巍開口，試探般念道：“...雲嬈？”
雲嬈突然聽見自己的名字，下意識“嗯？”了一聲，就見羅姑娘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唰白，兩瓣嫩紅的唇顫抖了幾下，喃喃自語：“原來是真的...真的有雲嬈...”
“真的有雲嬈...”
眼角泛紅的少女一邊說著，一邊提起裙角，飛快地跑了出去，只留下屋中茫然的幾人面面相覷。
“哎，令嘉是這樣的，給諺公子添麻煩了。”本是站在門外的羅知不知什麽時候也跟著進了門，面露無奈道，“她自小被我們寵壞了，又向來喜歡生得俊秀的男子，小時候喜歡纏著驚堂，現在又瞧上了諺公子，一副誰生得好看就喜歡誰的小孩子心性。
“不過還請雲姑娘放心，令嘉雖行事不太遵循禮法，但性格直率單純，絕對沒有什麽壞心眼。如今知道了諺公子與姑娘兩情相悅，情誼篤深，傷心一會也就罷了，絕不會多有糾纏的。”
羅知如此態度倒是叫雲嬈的臉燒了起來，著急忙慌地連連擺手：“啊...不是，我和阿諺他...”
她結結巴巴的話還沒說完，姬諺就暗自緊了緊她的手示意她不必多說，兀自接過話頭道：“稱不上麻煩，羅公子哪裏的話，令妹天真善良，性子活潑，在下能借住羅府養傷還要多謝她，此番是在下與姑娘無緣，想必她之後也定能尋到稱心如意的郎君的。”
羅知笑道：“養傷這事也實是無巧不成書了。沒想到隨手行善事，居然救下了驚堂的同伴。說起來，不知算不算冒昧，在下想問問你們突然來到此地，可是為了什麽事情嗎？”
羅知有這個疑問也屬正常，畢竟他們這個四人隊伍的配置實在是略顯奇特。
明鵲與姬諺兩人瞧著明顯成熟很多，身上又都沒有負劍，顯然與雲嬈和謝驚堂這雙劍宗師姐弟並不同宗，也沒有提起過自己所屬宗門，來歷神秘；四人身邊又沒有師長之類的人物跟隨，說是去秘境歷練，看著也不像，硬要說的話，倒更像是從宗門裏偷溜出來的。
“額...”
謝驚堂語塞地看了同伴一眼，有些糾結要不要告訴面前這位竹馬所有的事情——羅氏和羅知自然是可以信任的，可是若是把他們牽扯進來，也並非謝驚堂所願，更何況，明鵲和姬諺的身份該怎麽解釋？無論是通天門還是魔族，聽上去都會叫他難以接受啊！
正是糾結的時候，他收到了來自明鵲的秘密傳音。
“羅知是羅氏的嫡長子？是不是可能成為下一任家主？”
謝驚堂迅速回答：“自然。”
“嗯。”明鵲回，“那就告訴他吧，身份的事情直接掠過就好。關於那座山的事情，讓他先知道一些也...不是壞事。”
為什麽？
謝驚堂一時沒想明白，但他對明鵲的話向來是下意識順從的，還是暫且擱下了疑惑，開口對羅知道：“我們四個此行的目的地其實並不是祁山，而是更往北邊的那座虞山。”
“虞山？”羅知一楞，失笑道，“那處我依稀記得似乎沒有什麽洞天秘境或者仙家大族罷？唯一出名些的，就是與左右的化寧山和上滁山形成的三山合抱，三彩地氣有些看頭...難不成，你們是去那裏觀景采風的？”
劍回宗所在的汾陽山靠南，同這一塊還是很有些距離的，千裏迢迢跑過來，難不成真是為了游覽風景嗎？
明鵲瞧著他，饒有興趣道：“羅公子很熟悉這附近的幾座仙山嗎？”
“稱不上十分熟悉，但總有些了解，怎麽，阿鵲姑娘是有什麽想問的嗎？”
“公子先坐。”明鵲靠在茶幾邊，隨意地擡擡手，好整以暇道，“不知羅公子可有親眼見過三山合抱之景。”
羅知仔細想了想：“記憶中，幼時曾見到過，那金赤白三色地氣十分美麗，因此記憶尤其深刻。”
“三山合抱，中間可是山谷？”
“那是自然。”羅知頷首道，“這山谷中還有座瀑布，名為“瀉玉”，源自三山中最高的上滁山頂，虛空落泉，飛流直下，如瀉銀河一派*，於重重雲氣之中，仿若仙境，聽說是避暑的勝地，可惜我從未親眼見證過，也算是人生憾事了。”
果然...他們果然沒有記錯，那裏從來都沒有過山谷！
其餘三人對視一眼，更是堅定了自己的記憶。
明鵲唇角冷冷地翹起：“是嗎？那如果我們現在告訴羅公子，那裏根本沒有山谷，三山合抱之中，其實是另一座小丘，散發著淡藍色的地氣，羅公子可信麽？”
羅知聞言一楞，有些惘然：“這怎麽可能？...便是去問父親母親，也是從未見過其中有小丘的。”
“可是，虞山本地居民可不是這麽說的。”姬諺緩緩搖頭，“他們同我說，三山合抱之中從來不是什麽山谷，也沒有什麽‘瀉玉瀑布’，處於中心的，一直都是一座小山丘，亙古便是在此，從沒有改變過。”
“他們叫他，‘膚（fū）山’。”
......
窗戶被叩響了。
他本要掐滅燭火的手頓在半空，朝聲響處望過去，疑心是不是夜風吹動墻外樹枝，敲打上了紙窗——這間屋子的窗外栽了幾樹春桃白梨，還是幼年他同文琮一同親手栽下，如今已是亭亭玉立，正值花季，連關緊了窗戶都能聞到春風送來的陣陣甜香。
可是，似乎並不如他所想，外頭見他不回應，又再次敲起窗沿，一下一下，伴隨著細碎的銀鈴聲。這陣細微的鈴聲讓少年一下恍然過來窗外是誰，不由有些驚喜地瞪大了眼睛。
然而，就在從桌邊走到窗邊的這一小段距離裏，他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強壓下了心中的欣喜，少年故意放輕了腳步，又在窗前停頓了一會，壞心眼地想要忽然打開窗子，嚇窗外的那人一跳。
“嘎吱——”一聲，他修長的指節扶在窗框上，猛然向外推出，連帶著腰腹的肌肉也拉長繃緊，探出身去，卻只有蘊著香氣的夜風卷著花瓣撲向他的臉頰，看著空無一人的眼前，他還沒來的及發出疑惑，側邊忽然有一只手輕輕地揪了揪他的耳朵。
“你房間點了燈，會有影子，不知道嗎？”明鵲靠在左側的外墻上，聲音含著嘲笑般的意味，指尖在他左耳的軟骨上微微揉了一把，又在惹得小孩炸毛之前及時收了回去。
有影子，就會映在窗紙上，自然一舉一動也就被她洞見。
還是如往常一樣的，無論大事小事，他從來就瞞不過她分毫。
謝驚堂被戳穿了小心思，有些羞惱地瞪了她一眼：“怎麽，魔尊殿下也開始走窗戶了？之前還說我‘一直走窗不走門，不像世家公子，倒像梁上君子’，如今看來，倒是你像梁上君子吧？”
“我又不是什麽世家出身，何況，不走‘梁上’，難道過他人面前？”明鵲將他推後些，撐著窗框跳了進來，施施然合上窗子。
“你們修仙界那些道貌岸然的話怎麽說來著？‘孤男寡女，深夜私會’，難道今天看雲嬈和姬諺被誤會還不過癮，偏要自己從人家嘴上親身走過一遭？”
謝驚堂叫她這番話一噎，張了張嘴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心情更是難以言喻。
總不能說想吧！但若是說不想，好像也不完全是...
少年甩甩腦袋，試圖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披散下來的發絲在背後晃動著，像是小獸的尾巴，他也像小獸一樣，張牙舞爪地沖明鵲齜了下牙：“所以你到底過來幹...”
他的話還沒說完，站在墻前看什麽東西的明鵲突然回過頭道：“那是你嗎？”
謝驚堂順著她指的地方看過去，發現她方才看的原來是掛在墻上的卷軸，卷軸已經泛了微微的黃色，瞧著有些舊，上頭的丹青墨色也有些淡了，繪著的，赫然是一個眼角尖尖的小少年。
那只是一幅半側的剪影畫，可是挑起的鳳眼和唇下的小痣都畫得生動至極，小少年的臉上帶著笑意，手上握著一只紙鳶，仰頭同身邊另一個稍高些的小少年說些什麽，那個稍高些的，看t其低垂下的面孔端方清秀，似乎正是幼年的羅知。
謝驚堂有些楞楞地看了一會那副畫，好像想起了什麽，好半晌，才有些悶悶地放柔聲線，“嗯”了一聲。
明鵲察覺到他的情緒，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就聽少年緊接著解釋道：“這幅畫是我娘畫的，畫的是我和文琮。她很擅丹青的，從前有人聽說我娘丹青筆妙，重金想求，都沒能求去。”
“從前我爹和羅伯父交好，我又沒有年齡相仿的姊妹兄弟，娘怕我一個人在家孤單，得閑的時候看天氣好，就會帶我來祁山找文琮玩，她也可以和羅伯母談談天，交流一下術法。
“那個時候，文瑭好像才剛學會走路呢。羅令嘉也是個小豆子的似的，說話還會流口水，穿個白裙子跟在我們身後要跟我們一起玩兒，纏著我們叫‘哥哥’‘哥哥’的，不過我和文琮都不愛帶她，嫌她跑得慢又嬌氣。”
明鵲靜靜地瞅著他滔滔不絕，心裏有些想笑。居然還有他嫌棄別人嬌氣的一天！
“我和文琮玩的時候，她興致來了就會替我們畫幾幅丹青，有些就留在了羅家沒有帶走。
“因為一連住幾天，羅家幹脆給我安排了固定的住所，只是我沒想到，直到現在，他們居然還將這間屋子給我留著。”
原來謝驚堂早就知道這裏是祁山，怪不得當初選落腳的山地時，他主動提出選這裏，也是因為這個地方有他掛念的人吧？
明鵲環視了一圈屋子，只見屋中一塵不染，被褥枕榻更是柔軟舒適，擺設家具也一應俱全，顯然是主人家一直用心維護打掃，連掛畫和一些舊物都留存得好好的，羅家對謝驚堂的掛念從這裏就已經可見一斑。
她走到墻邊的櫥櫃前，裏頭擺著一些小物什，比如修仙界孩子喜歡玩兒的靈偶，畫上那只放飛之後會變成真鳥兒的幻紙鳶也在裏頭；還有一些從山上撿來的花枝，不知道用什麽術法保留的，還是完好無損地放在裏頭。
旁邊一沓透出墨跡的宣紙，看上去像是從前練的字。
她翻開了一看，就見紙上以兩種字體為主。一種蠶頭燕尾，十分端正規矩，另一種則飄飄乎乎，或輕或重，每兩個字裏就夾雜著一個亂七八糟的墨團團或是鬼畫符，有笑臉也有哭臉，不過還是哭臉居多，栩栩如生，叫人一下子就能想象出畫者當時欲哭無淚的表情。
“餵！你別看那個！”謝驚堂發現明鵲在看那沓宣紙，紅著臉奔過來，一把給她翻頁的手摁住了，不好意思地瞪她，“你怎麽這麽無聊！別人小時候寫的字也要看！”
看這個表現，顯然那鬼畫符一樣的字都就是他寫的了。
早有預料的明鵲沒忍住勾了勾唇角：“放在那兒，不就是叫人看的？你繪畫的技藝還真是一點沒繼承你娘的才華，字嘛...”她想起在千機崎城看到的那筆鐵畫銀鉤，意味深長地頓了頓，“能練成現在這筆字，只怕是被你爹狠心壓著，下了不少功夫吧？”
“哼，本公子自覺得很，這些都是稚子之作，胡亂瞎寫的，懂不懂？長大了自然就不會這樣了！”
是啊，小時候是家中最嬌縱的幼子，有家人寵著護著，高興了就笑，不高興就畫哭臉，想練字就練字，不想練字了，就臉上沾著墨跡，趴在桌上睡得香甜，等著做個美夢起來，和夥伴一同去院子放紙鳶。
比起長大之後，必須要做出一副體面的樣子來面對一切的生活，那段日子又何嘗不是一段美夢呢？
只是眨眼經年過去，一覺醒來，天翻地覆。
他會不會懷念從前呢？懷念從前的日子？
沒有過幸福的童年，也沒有過什麽很好玩伴的明鵲，突然感覺自己通過這些舊物，觸及到了一點謝驚堂從前生活的影子，那是她沒有靠近過的幸福，如同指尖觸碰澹靜湖水，只是一點點漣漪，就足以將水面打碎重組，連帶著看著倒影都會覺得迷惘陌生。
湖中倒影，春桃柳，稚子笑，手執紙鳶，不問憂慮，回頭看岸上，好景卻已荒蕪，風揚流沙，從掌中瀉去，一切都成空。
一直站在荒蕪之中的明鵲只能靠著她貧瘠的想象去揣測那種幸福。她再次深刻意識到謝驚堂和她其實是不一樣的，只是從他們相遇的那一刻他的人生跌至低谷，才有了如今站在他身邊的這個謝驚堂。
同這一切一樣，沒有什麽東西永遠不會變，好時光不會停留，想留住的人更不會一直留在身邊。等這些事情解決，一切都會回到最初的模樣，本來該是朝朝如春草的人，也註定會和荒漠分道揚鑣。
所以...
她從謝驚堂的掌下抽出手，擡眼看向少年微紅的臉頰，淡淡笑了笑。
縱使明鵲不怎麽將心思放在男女之事上，她也不是傻子，並不是看不出謝驚堂對她和對其他女子的不同，並不是看不出他下意識的順從和依賴。
可是，如果註定了沒有結果，就沒有必要太在意他對她這一時的依賴與眷戀，或者在乎他少年心思，看向她時，不知為何總是莫名發紅發燙的面頰；而她更不應該在乎他與羅令嘉的幼年羈絆，不應在乎在看見或聽見他們不經意的親密時，心中那一點點怪異的不舒服。
正如他所說，長大了，自然就不會這樣了。
謝驚堂還需要長大，他現在只是落到了無助的境地，把她的幫助當成了救命稻草，才會做出如此情態。
可他以後絕對不會缺少陪伴在側的夥伴或佳人，等長大了回頭再看，也許就會覺得曾經無比看重的那些事情，覺得自己無法跨越的那些困頓，其實都算不上難關，最後悠悠然嘆成一句，輕舟已過萬重山，明鵲這個人，本就不如想象中重要。
想到這裏，她默默掐了掐手心，有些懊惱今天自己這一時的沖動——為什麽僅僅會因為羅令嘉的事情，就莽撞地夜訪他的窗邊，想要借虞山一事的由頭，順便將他的心思，他們的關系，曾經的情誼問個清楚呢？
又為什麽，會在聽完那些他的回憶，又突然感到難言的無力，幹脆將自己的情緒打碎重來呢？
太任性了，這樣的任性不像是她會做出的事，反倒像是她印象中總是孩子心氣的謝驚堂。也許黑夜真的會沖昏人的頭腦。
謝驚堂瞧見明鵲退開一步，臉上的表情也由方才難得一見的生動，又變回了以往常見的疏離，不由有些無措，抿起唇，暗自想是不是剛才自己的語氣太兇，讓她覺得是在無理取鬧了。
他指尖捏著宣紙，躊躇著開口：“你...”
“好了，不浪費時間了。”明鵲再次打斷了他的話，抱起手臂來，言簡意賅道，“我來找你，是為了同你簡單說一下姬諺在虞山收集到的情報，等明天羅家這邊的消息一傳過來，我們就立即動身，前往膚山。”
就這樣吧，那這件事作個遮掩，不要扯破那層維護平靜關系的遮羞布。
這樣也好。
謝驚堂怔忪地站在原地看著她，好半晌，薄薄的眼皮緩緩垂下來，掩住了燦爛發亮的瞳孔。
“...哦。”他的聲音輕輕的，仿佛意識到什麽一般，有些懊喪，“你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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