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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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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宋如惠是聰明人, 早就感知到常媽心神不寧,但她不開口,此刻也一樣, 舒服地靠著椅背,端起茶杯輕啜一口,閑閑地問:“倆孩子在院子裏玩兒呢。”

常媽陪著笑臉說:“倆娃現在乖巧省心,他們自己挖土種菜, 弄得一身土,顏若可清閑著呢,連管都不管他們,就在旁邊坐著。”

她的話中話宋如惠都聽得出來, 但宋如惠並不開口, 只是慢斯條理地喝茶。

常媽透過窗戶往外看了一眼,見顏若在石榴樹下安靜坐著,一時半會不會進屋, 覺得現在就是說話的好時機, 於是趕緊開口:“老太太,你看大雜院那幫人住得多擠, 誰都羨慕咱家住大跨院,還有一家四合院,你真打算把四合院送給以後的兒媳婦?”

宋如惠當然不會回答她的問題, 淡聲說:“你怎麽看?”

常媽想起那座四合院滿是惋惜:“那是秦家的祖產,祖上傳下來的產業給外人不是敗家嘛, 為啥要給兒媳婦, 你就是不給也有不少條件好的姑娘想要上趕著嫁過來, 幹嘛給四合院啊,沒見過娶媳婦還給院子的。”

宋如惠語氣平靜悠閑:“兒媳婦是外人?”

常媽不以為然地說:“咋不是外人, 兒媳婦又不姓秦,你掏心掏肺地把祖產都給她她也不會把你當親媽對待,你當初對外說娶媳婦給院子,哪個姑娘不是沖著四合院來的,哪兒會真心的對倆娃好,哪會跟審墨好好過日子,說不定你們家的祖產到時候都得改姓。”

宋如惠淡淡哦了一聲,便不再開口。

常媽說不下去了,老太太這是啥意思,是不是讚同她的看法?她有點急,說:“我這還不是為了秦家好,審墨總出差,家裏沒有男的,你也沒個商量的人,我怕你一時犯糊塗,一套四合院呢,這可不是小事兒。大雜院那幫子人都只會看笑話,就咱們是實在親戚,只有我替你著急,替秦家考慮,我恨不得為你挑起養娃的擔子。”

“嗯,接著說。”宋如惠氣定神閑地說。

常媽心頭一松,費了這麽半天唇舌,宋如惠終於聽進去了,現在她終於可以提要求,於是把早就想好的說辭搬出來:“審墨不在家,咱們家沒有男丁,我就怕旁人欺負咱家,怕四合院改姓,你外甥現在在漆雕廠上班,大小夥子長得特別精神,要不讓他搬到四合院去住,他方便照顧咱們家,有他守著房子,就是四合院給了兒媳婦,那也得姓秦,改不了姓。你就把他當兒子使喚,要不就把他過繼到秦家,他就是你的親兒子。”

宋如惠啞然失笑,她知道常媽最近在揣摩什麽事情,她也猜測過常媽的心思,沒想到比她猜得還過分。

真讓她心涼。

一套四合院竟引來這麽多遠親覬覦。

請神容易送神難,只要讓人住進來,那是無論如何都趕不走的。

不僅惦記著四合院,甚至想當她兒子。

當時許少偉想學門手藝,還是她托了人讓他去學漆雕,跟了手藝最好的師父,以後不愁沒飯吃。

怎麽有人可以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這些大言不慚的話!

她哪是能夠輕松被蠱惑的人。

宋如惠總歸是見過大世面,經歷過大風浪的人,應付常媽不過是小菜一碟,她的聲音跟平常無異,毫無波瀾起伏,說:“我跟你不一樣,我挑的兒媳婦就是我們秦家人,我會把她當閨女看待,給四合院的話已經說出去,絕對不會收回,那院子就是給兒媳婦的,由兒媳婦來處置。兒媳婦在我們秦家不是外人,是自家人。”

她把話題轉到常媽兒子身上,說:“少偉他們漆雕廠可以分房,這工作不錯,少偉要爭取在廠裏分房,省著以後要結婚家裏住不開。”

常媽雙手僵硬,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她剛才說的那一大篇話白說了?宋如惠輕輕松松就把她懟了回來,不讓他兒子搬到四合院去?還建議他去申請住房?

聽宋如惠這語氣,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可是她不甘心,還想繼續勸說:“我這還不是為秦家好,還是讓少偉給守著四合院唄,省著被外人弄走。我這還不是怕秦家被人算計了才出這主意。”

宋如惠低頭看向茶碗,輕輕吹開上面漂浮的一片茶葉,語氣不容置疑不容反駁:“你不用操心,秦家的事情我自有安排,外人誰都別想插手,不用捏肩了,你去洗衣裳吧,這些話只能說一次,以後別再提。”

常媽手腳僵硬,神色非常尷尬,宋如惠這是說她是外人,合著顏若跟他們是一家子,她是外人唄。

多t餘她這麽掏心掏肺地為這一家人考慮,真是好心不當驢肝肺。

可是剛才宋如惠的語氣很嚴厲,好像在她嘴巴上塗了漿糊,讓她怎麽都說不出這句吐槽的話。

可宋如惠還在繼續說:“這些話我聽聽也就罷了,我什麽話沒聽過,這幾句話也不會往心裏去,顏若是個挺好的姑娘,這些難聽的話就不要讓她聽到了。”

這是在袒護顏若?

宋如惠現在就把顏若當自己人了?

常媽驚訝到合不攏嘴,怎麽都無法掩蓋聲音中的不悅:“老太太,顏若還沒過門呢,說不定壓根就成不了,這就護著她?”

宋如惠慢悠悠地反問:“我不應該護著她嗎?出去吧,我要休息。”

常媽想不到自己被宋如惠這麽幹脆利落的拒絕,還被懟都啞口無言,只能神色訕訕地出了屋。

宋如惠坐在太師椅裏,低著頭,陷入某種思緒中,宛如雕像。

既然常媽說出這種話並被拒絕,按常媽的狹窄心眼肯定會惱了,再相處下去說不定會成仇人,沒法讓她繼續再幹下去。

許久,她站起身往窗外看,顏若正坐在樹下,手裏拿著書,她很安靜,視線追隨著倆娃臉上帶著清淡笑意,好像帶娃對她來說並不是難事兒。

倆娃忙得很,他們往地裏埋好菜種,正拿噴壺從水龍頭接水,一塊往花園拎。

鐵皮噴壺很大,壺嘴很長,襯得倆娃身體很小,每次他們只拎得動一壺底水,但倆娃玩兒得樂此不疲。

自從顏若來後,倆孩子乖巧了很多,以前他們倆鬧騰得很,每天提各種要求,各種調皮搗蛋,磨得她頭疼。

窗外,就是她理想中的平淡的安寧的生活畫面。

只是歲月靜好的時間不長,晚上甜寶的哭鬧讓宋如惠簡直暴躁。

快吃晚飯時,倆娃先跑去給蠶加點桑葉,本來顏若想招呼他們倆洗手,甜寶一聲撕裂的哭泣打破跨院的寧靜。

小家夥滿臉是淚,邁著小腿朝顏若跑過來,跑到她身邊,揚著小胳膊要抱,顏若把她抱起來,小家夥哭得更大聲。

“怎麽哭了,甜寶?”顏若用指背給她抹眼淚。

“蠶死了,嗚嗚嗚。”甜寶哭得特別傷心。

法寶也跑過來,掏出本子,急匆匆在本子上寫字,這時甜寶抽抽嗒嗒地說:“蠶寶寶脫皮,我看它很費勁,很長時間換不完,下午我就幫了它,我幫它把皮脫下來,它傍晚就死了。”

小孩的語氣中滿是難過跟自責。

顏若松了一口氣,說:“原來是這回事兒啊。”

法寶見她說的跟他想寫的一樣,就把本子又塞回褲子口袋,仰頭看著難過的甜寶,精致的小臉線條緊繃,一副著急又束手無策的樣子。

“我沒幫脫皮的都沒死。”甜寶更難過了,哇得一聲哭得更響。

“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是我不對,我害死了蠶寶寶。”甜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甜寶,不要這麽自責啊,你是好心,下次不幫了就行。”顏若柔聲哄著她說。甜寶柔軟的小身體在她懷裏微顫,她能感覺到這孩子很難過,自責愧疚。

宋如惠用手揉著眉心,她煩得要命,甜寶就是這麽愛哭,每次都哭得如喪考妣,芝麻粒大的小事兒她就要哭。

蠶死了她都能哭得這麽傷心,她懷疑即便是她死了,甜寶都不會哭得那麽驚天動地。

宋如惠平時很能掩飾情緒,可現在忍不住嘆氣,每次甜寶哭她都覺得這日子過不下去。

好在,甜寶是在磨顏若。

顏若可不像宋如惠那麽煩躁,她把帶娃當成她的高薪工作,老板預支的工資夠高,她就有絕對好的工作態度。

那些改了十幾遍方案最後用回第一版的工作不煩嗎,遠遠不如這個工資高呢。

面對甜寶撕心裂肺的哭泣,她只要不把自己的情緒代入,只要屏蔽自己的情緒,就不會煩躁。

況且這個小孩都哭得這麽慘了,讓顏若有足夠的愛心包容她。

她因為蠶死了哭泣,總比那些把小動物搞死又麻木無知的小孩可愛吧。

顏若安靜地抱著甜寶坐到板凳上,對不斷揉著額頭宋如惠說:“讓她哭會兒吧,小孩也要釋放情緒,哭完就好了。”

常媽從廚房走出來,哼了一聲:“丫頭片子就知道哭,以後我可不要孫女,能把人煩死。”

甜寶只覺得姨姨的懷抱很溫暖,很軟和,很香,姨姨說話聲音很溫柔,她覺得很安心,難過的情緒得到舒緩。

等甜寶抽泣聲小了點,顏若那手絹給她擦了淚,揉揉她的小腦袋說:“不哭了,等吃完飯姨姨跟你一起做漂亮的發卡好不好?”

“好的,姨姨。”甜寶打了個哭嗝說。

她軟軟的小手緊緊抓著顏若,窩在她懷裏汲取溫暖,不願意放開。

甜寶哭聲一停,老太太似乎被人攥著的心終於舒展開來,心裏感覺敞亮多了。

宋如惠無比感慨,她很佩服顏若,顏若一點都不煩躁,平和淡然,對孩子細聲慢氣很溫柔,這都不是裝出來的。

顏若可不知道宋如惠怎麽想的,老太太眼中她優秀的表現不過是人民幣的力量。

顏若帶著甜寶去洗了手臉,吃過晚飯,又找來碎布,帶著她做發卡。

碎布用縫紉機做成花朵形狀,用白乳膠粘在原來的簡單發卡上,就成了覆雜好看的發卡。

甜寶現在人如其名,又變成了那個甜美乖巧的小丫頭,她把發卡拿給老太太看,美滋滋地說:“姥姥,姨姨給做的發卡很漂亮。”

老太太點頭:“是漂亮。”

她的情緒也已經恢覆如常,已經忘了剛才自己暴躁到想打甜寶。

這才多長時間,可她覺得這個家不能沒有顏若,要不她該怎麽應付這倆小孩!

主要是倆娃都黏著她願意聽她的,感覺她就隨便哄哄,甜寶就安靜下來。

她一定要讓顏若留下來當她兒媳婦。

——

晚上,秦審墨依舊是九點多到家,顏若看他精力可真好,又是加班又是路上奔波,看著一點倦意都沒有。

“又麻煩你等我,明晚就不用加班了。”秦審墨邊停自行車邊對她說。

這次他的加餐是春餅,宋如惠想讓他吃好一點,特意叫常媽買的排骨,春餅的菜碼就是拆骨肉、豆芽跟土豆絲。

“我們互相還不了解,呆會兒聊聊?”秦審墨說,他對顏若的了解甚至不如陳漢民多,這不合理。

另外他還有個重要問題想問顏若。

“好。”顏若說著,拿了張春餅皮,鋪好拆骨肉,又夾了菜,卷好,夾到他面前的盤子裏。

秦審墨本來不願意讓人代勞,可現在就他們倆,他很享受這種服務,吃完後還等現成的,但看顏若不僅沒動,還忽閃著長長的睫毛問:“吃飽了?就吃這麽點?”

秦審墨反問:“……你不給我包了?”

顏若只好又給秦審墨包了兩個,“秦二老板,給。”她在心裏說。

秦審墨說的聊聊不只要等他吃完,還要找地點,他拿了兩把椅子,兩人到了黑咕隆咚的花園裏。

“坐吧。”他把椅子擺在石榴樹下,率先坐下,招呼顏若。

顏若一點都沒跟他客氣地說:“秦審墨,你有談對象的天分是吧,你又把女同志往犄角旮旯帶。”

秦審墨這才意識到確實如此,黑暗中臉頰微燙,默了一秒厚著臉皮說:“咱倆說點悄悄話,在客廳說會把他們都吵醒了。”

兩人在烏漆麻黑的地方,能聞到彼此身上的氣息,能聽到呼吸聲氣氛確實很不尋常,於是秦審墨問的是最尖銳的問題。

他斟酌了一下才開口:“我聽說我媽提出給四合院這個條件,來我家提親的,還有上門的女同志都是沖著四合院來的。”

他的婚姻是交換,在他看來就是結婚給女方四合院再贈送倆娃,要是沒有這倆娃,她媽不用給四合院。

顏若點頭:“是有這種說法,我也聽到了。”

“顏若,那你呢?你也是嗎?”秦審墨問。

像秦審墨這樣高智商的人提出這樣的問題顏若並不意外,他是有想法有主見的人,肯定不會糊裏糊塗聽從母命結婚,況且他很坦誠地提問。

胡同裏的路燈離得遠,微弱的燈光照不過來,他們要看清彼此的表情很難。

顏若開口:“我當然也是,你還不知道我的t家庭情況吧。”

秦審墨也並不意外她的回答,說:“知道的不多,你可以多告訴我一些。”

顏若說了她家的情況,又說:“要不是有你家給出的這麽好的條件,我不會把婚姻作為出路,我應該會想辦法掙錢,離開家庭,找機會多讀點書。”

“你很有想法,並且能坦誠地說你的想法挺好的,顏若。”

枝頭零星的幾朵石榴花被晚風吹來濃郁的香氣,秦審墨的聲音低沈和緩,此刻他一定是和顏悅色的。

秦審墨才意識到顏若其實很有主見,她跟別人還是不一樣,她不只是想要房子,她是剛好趕上並想以此擺脫原生家庭。

“知道了我的想法,你是怎麽想的?”顏若問。

秦審墨直接而坦誠地說:“我不是沒想過有的女人會只拿四合院,不要倆娃,我想你不會這樣,我媽也相信你。”

顏若點頭:“嗯。”

如果把四合院比作預支工資,拿到那麽一大筆預支工資再不好好工作像話嘛!

她相信自己是被信任的,可能現在的人的觀念更樸實,沒有像後世那樣看重房子,也沒有離婚的意識,“大媽給這樣的條件,一定希望他的兒子兒媳能夠帶著倆娃和和美美白頭偕老。”

“是這樣的,你理解的很對,我相信我媽的眼光,我要結婚的話會以此為目標。”秦審墨說。

簡單聊這麽幾句他已經知道了顏若的想法,他也相信自己的直覺,相信顏若是合適的人。

“以後相處我們就互相了解了,你困了嗎,早點休息吧。”秦審墨說。

顏若有點意外:“這就聊完了?”

秦審墨也有點意外:“你還想再聊會兒?”

要不是顏若是他預備對象,他根本就不會跟女同志聊天,他覺得聊得已經夠多。

“我不是這個意思,那就去休息吧。”顏若趕緊說。

顏若意外的是這個尖銳的問題就在簡短的聊天中達成相互理解,等倆人走到客廳燈光能照到的地方,顏若偏頭看他,他的側臉線條流暢舒展,看上去二老板對剛才的聊天還挺滿意。

真是很有效率的二老板。

發覺顏若看他,秦審墨也朝她看過來,顏若趕緊說:“晚安。”

秦審墨手裏拎著兩把椅子,覺得被她好看明亮的笑容晃到,這讓他也感覺心情愉快,溫聲說:“晚安。”

——

顏若能感覺出常媽這幾天更加心不在焉,還能覺察出常媽有話想要跟自己說。

下午,倆娃邊曬太陽邊洗襪子,常媽在水池邊洗衣服,老太太在午睡,常媽端著臉盆往這邊走,拉了板凳坐仨人旁邊洗衣服。

盡力忽略掉她洗衣服顏若坐著呆著的不滿,常媽開始扯東扯西。常媽想跟她聊天,顏若當然要隨口應付幾句,常媽想要拐彎抹角,顏若就耐心等待她切入主題。

開始是扯閑篇,繞了一圈後談到婚姻家庭的話題,然後常媽就頗有心得的給顏若講婚姻故事,她說:“這婚姻得講究門當戶對,我們村裏有戶人家,男的出去當兵,提幹當上了連長,他媽在家裏給他找了個農村姑娘當對象,你說這倆人能般配嗎,後來連長更出息了,當上了營長,被首長閨女看上,最後跟原配離婚,跟首長閨女結婚,原配又是著急又是上火,跳河死了。”

顏若:“……”很好,渣男的故事。

“常媽,你到底想說什麽?”顏若淺笑著問。

為了闡述她的觀點,常媽真是費心了,先講故事做鋪墊,這是她的論據,然後才引出論點。

顏若以為常媽的論點是婚姻講究門當戶對,明示她跟秦審墨門不當戶不對,沒想到她還有另外一個論點,她說:“找對象可不能找心裏有人的,人家心不會在你身上,即便結了婚也沒好下場。”

她壓低語氣,神神秘秘地說:“我跟你說,審墨就有相好的,沒人跟你說吧,老太太當然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你,也就是我心善,才告訴你這茬。”

顏若唇角微彎,似笑非笑地看向常媽。

法寶這小子的反應比顏若更大,他剛洗好兩只襪子,正把盆子的臟水倒掉,這時拎了只空盆,扭過小腦袋看向常媽。

看他那模樣,顏若就知道這小子聽懂了。

甜寶這個小家夥對大人說話一點反應都沒有,蜷成一團的小身子往下低著,小手正使勁搓襪子。

說常媽聰明吧,她的心思很容易讓人猜出來,說她不聰明吧,她處處都是心眼。

從最開始,常媽大概就把顏若當做競爭對手,不想讓她轉正,現在又親自上陣勸說顏若試圖讓她打退堂鼓。

可她們能算是競爭對手嗎,她們根本就不在同一個賽道。

然而,既然顏若能看穿她的小心思,就不把她說的話放在心上。

老太太說的是她一定要幫兒子找對象,要不兒子工作忙,心思根本就不在這方面,說不定得拖到三十好幾。

顏若更傾向於相信老太太的話,她微笑著說:“常媽,你家是住海邊嗎?”

常媽詫異:“我家也住城裏,咋就住海邊了。”

顏若笑道:“你家不住海邊,那你管得咋那寬呢。”

常媽:啥意思?

顏若一點都不客氣委婉地說:“我是說你鹹吃蘿蔔淡操心,許少偉也該找對象了吧,你有操心審墨的功夫不如操心你們家許少偉,許少偉找個合你心意的兒媳比什麽都強。”

見說這一大篇話不僅一點效果都沒有,顏若還出言懟她,常媽又惱又羞,說:“合著我跟你說這麽多白說了,真是好心不當驢肝肺。”

顏若微笑:“既然知道白說那以後就別說了,這話留著跟你以後的兒媳婦說。”

常媽:“……”

法寶已經漂洗完襪子,顏若幫他把襪子擰幹,把這個瘦小的小孩抱到晾衣繩下,小家夥揚著手臂晾好襪子,小嘴抿著,很有成就感的樣子。

等他的手風幹,小家夥從口袋拿出本子和筆,寫字讓顏若看,他寫的是“舅舅沒相好的”。

顏若撫摸著他的小腦袋,說:“法寶真乖,姨姨知道。”

——

吃過晚飯,看秦審墨拉開椅子要離開飯桌,顏若叫他:“我有事兒想要問你。”

邊說她還朝常媽看了一眼。

常媽:“……”啥意思?

宋如惠覺得顏若主動找秦審墨說話是好事,立刻說:“那你們倆就出去走走,多交流多了解。”

秦審墨說:“行啊,咱們出去走走。”

倆娃又仰著小腦袋看他們倆,甜寶說:“行,你們出去走走,我跟法寶在家裏乖乖的。”

顏若摸摸倆娃頭上的軟毛,說:“你們倆乖一些,我們很快就回來。”

倆人出了門,路上遇見的人可真不少,第一次看到倆人並肩走著,大爺大媽們都覺得養眼,一個高大英俊,一個漂亮到不像話,問話說:“你們倆可真般配,審墨你們啥時候結婚?”

“是不是快了,老太太挺喜歡顏若的吧,大家都等著吃你們的喜糖呢。”

秦審墨:“……”

大爺大媽真難應付!

離人群遠一些,秦審墨說:“你看附近都是人,沒啥地方可去,要不還是去胡同裏?”

顏若:“……”

她往四周看了看,答應了。

倆人又鉆進狹窄黑暗的胡同裏,秦審墨站定說:“就在這聊吧,這兒附近的房子都沒人住,沒人能聽見。”

兩人並排站著,根本就看不清對方的臉,不過狹窄的胡同放大了兩人身上對彼此來說很好聞的氣息跟呼吸聲,顏若開口:“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你不要覺得突兀。”

秦審墨點頭:“問吧,我們應該坦誠相待,有什麽話隨便問。”

顏若可不打算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問:“你之前有過相好的嗎?”

這一點對她很重要,常媽說的話對她當然有影響,她想要房子、戶口跟工作,她能接受男方長得醜點或者有什麽缺陷,不能接受有相好的並且還會糾纏,她會覺得麻煩。

即便為了物質,她也不能接受在男方有相好的情況下跟他走入婚姻。

秦審墨略微驚詫:“怎麽這樣問?你有?”

顏若說:“我當然是沒有,我以前上學的時候不愛說話,我們高中班有t七十個學生,很多男生我都不認識,也叫不出名字。”

秦審墨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說:“我當然沒有,為什麽這樣問?你聽到什麽閑話了嗎?”

“常媽說的。”顏若想了想,把常媽說過的話說給他聽。

她覺得她不算是背後告狀,秦家母子應該了解常媽方方面面的表現。

秦審墨了然,說:“你別聽她瞎說,我能保證絕對沒有過相好的,我以前不怎麽關註女同志。”

他解釋了一大通,說他一直以學業工作為重,沒有戀愛結婚的心思。

他說得口幹舌燥,覺得自己從來沒說過那麽多話解釋一件事情,直到顏若善解人意地說:“好啦,我相信你。”

她相信秦審墨很真誠,對方很輕松打消她的疑慮。

秦審墨大致能理解常媽的心思,說:“家裏請的保姆不會完全合心意,咱媽缺幫手,對保姆要求不高,只要保姆不偷著打孩子,不偷著給孩子吃藥就行,別聽常媽胡亂說話。”

顏若點頭:“嗯。”

兩人對彼此又多了點信任跟了解,七拐八拐鉆出這片胡同回了跨院。

——

第三天秦審墨終於可以休息,早飯快吃完的時候,宋如惠說:“審墨,你有空就跟倆娃好好培養感情,你跟顏若帶著他們去百貨大樓買衣裳吧,倆娃一人買一身就行,多給顏若買一些。”

說著,從口袋裏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厚厚一疊紙幣,說:“這是五百塊錢,審墨,你拿著,你有點眼力見,負責付錢拎東西。”

現在還沒有百元大鈔,五百塊錢就是厚厚一疊。

不是不把錢交給顏若,是她覺得顏若會不好意思拿這麽多錢。

秦審墨把錢接過來,說了聲好。

甜寶蹦跳著歡呼:“去買裙子嘍,跟姨姨還有舅舅一起去。”

四人手牽著手,想想都覺得美滋滋。

想到後世男的不愛逛街,顏若說:“男同志不喜歡去百貨大樓吧,甜寶,以後姨姨給你買裙子,要不我們帶著倆娃去做別的事情也行。”

秦審墨說:“沒關系,甜寶想去,那就去吧。”

“顏若你挑些好看的衣裳,這些錢都花掉,不用省著,結婚的時候顏若裏裏外外都要穿新衣服。”老太太慢斯條理地說。

秦審墨:“……”

他有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結婚的事兒沒問他的意見,老太太是不是很專制?

第二是真結婚的話,他不用穿新衣服?

而顏若從老太太的話裏得到兩個信息,一是大老板出手大方,在錢上從不計較,她這個打工人心情舒暢;二是老太太認可她,希望他們能夠結婚。但主動權掌握在秦審墨手裏,她是被動一方。

而常媽在旁邊看得眼熱,老太太一下子給顏若那麽一大疊錢賣衣裳?為什麽給那麽多?給秦家當兒媳婦可真是件美事!可現在還不是兒媳婦啊。

他們要去的地方是離家最近的百貨大樓,出了胡同兩站地的距離,看顏若抱著甜寶,秦審墨想抱著法寶,可是法寶不讓他抱,只是伸出小手攥住顏若的衣服下擺。

秦審墨看著那只幹瘦的皮膚微黑的小手,覺得呼吸滯澀,他緊緊抓著顏若說明他信任顏若,依賴顏若。

法寶的小小心靈那麽貼近顏若。

對這兩個沒有父母養育的小孩,他想盡到撫養責任。

不過這種情緒很快一掃而空,看法寶緊跟著顏若走,他覺得他們倆好像帶了兩只可愛的小鴨子出門,這讓他心情暢快起來。

走到銀元橋百貨,先去三樓給倆孩子買衣服跟鞋,給甜寶買的是粉色的有繁覆花邊的裙子、長筒襪子,法寶的是海魂衫還有藏藍色短褲,每人外加運動短袖短褲一身還有兩雙涼鞋,根據他們平時的衣著水準,沒買塑料涼鞋,買的是十幾塊錢一雙的皮涼鞋。

接著去二樓買顏若的衣裳,看顏若買的都是襯衣跟褲子,秦審墨提議:“我媽讓你挑好看點的衣裳,你要買裙子嗎?”

顏若說:“穿裙子不方便,你不知道法寶跟甜寶這兩個小短腿跑得特別快,穿裙子不方便,我根本就追不上他們,你可以想象一下,我穿著裙子追兩個小腿倒騰得飛快的小家夥。”

聽到這話,兩個小短腿立刻一起揚起腦袋看姨姨跟舅舅。

姨姨說他們是小短腿!

秦審墨還真順著顏若的話想象了一下,被想象的場景逗得莞爾,說:“他們倆不可能總在家裏,總會去上學,你就可以隨意穿衣服。”

顏若都不知道倆娃啥時候能去上學,秦審墨說的可是不知道多久以後的事情,他說的是他們一起的以後?

她還在想東想西時,倆娃已經對秦審墨不滿,甜寶偏過頭,揚著下巴,嘟著嘴反對:“舅舅,法寶不想上學,他不上學我也不上。”

秦審墨看向兩個小孩,法寶一臉抗拒,甜寶又是瞪眼又是撅嘴,本想解釋,可他還是選擇閉嘴。

倆崽子脾氣還真不小,不過是隨口提了句他們倆上學的事兒,這倆孩子就對他不滿,這小崽子也太難養了吧。

接下來秦審墨擔心言多必失不再開口,等顏若挑了兩條長袖襯衣,兩條短袖襯衣,兩條褲子,皮鞋皮涼鞋各一雙,然後她又說:“你看著倆娃,我自己去買內衣。”

秦審墨點頭:“好。”

顏若把兩只小手都塞到他手裏,讓他一左一右牽著,說:“你牢牢抓著他們,不要讓他們亂跑,我很快就回來。”

秦審墨大手裏握著兩只柔軟的小手,感覺非常奇特,點頭:“好。”

顏若讓他們在角落等著自己,走出兩步,又轉回頭說:“要是你撒開他們的手,他們倆一個往南跑,一個往北跑,你抓不到他們。”

秦審墨頓時覺得頭疼,擔心自己搞不定倆小孩,說:“那你快點回來。”

“姨姨你快去吧,我們乖乖的不動。”甜寶奶聲奶氣地保證。

“你們倆都要乖乖的哦。”

顏若這才放心離開,去賣內衣的櫃臺買了三套質量好的內衣,還買了月經帶跟尼龍絲襪子,之後馬上返回跟他們匯合。

秦審墨牢牢地抓著倆娃的手,站在原地跟他們倆大眼瞪小眼,知道顏若回來才心裏一松,連忙把甜寶交給顏若,自己牽著法寶的手。

“買完了,走吧。”顏若說。

秦審墨看她買的都是很普通的衣服,衣服都是十幾塊錢一件,皮鞋三十八,加上內衣一共花了兩百多,於是提議:“你可以買件貴點的衣服。”

“這些衣服已經很好了。”顏若說。

不是她樸素,是她自己不掙錢,花的是別人的錢,買的衣服大方得體即可。

“錢沒花完,回家交不了差。”秦審墨說。

他們又返回女裝櫃臺,秦審墨牽著法寶走在前面,把顏若帶到看上去就比較高檔的區域。

“麻煩給她挑件貴的裙子。”秦審墨說。

售貨員:“……”

剛才他們在另外的櫃臺時她就被他們吸引,說倆人是兩口子吧,女的很年輕,估計生出不那麽大的小孩,那麽他們就是正在談對象。

這男的相貌英俊,器宇軒昂,看著還很有錢的樣子,能找到這樣對象可真好福氣。

顏若嘴角帶笑,她非常喜歡秦二老板土豪似的說話語氣,就是擔心他的錢包,不過她多慮了,售貨員挑的幾件貴的衣服也才五十多塊錢,其中有一條粉色裙子,秦二老板雖不出聲但看表情很中意,顏若就挑了這一件。

秦審墨給她買了衣裳,顏若禮尚往來,又去男裝櫃臺給秦審墨挑了件白襯衣,他們都有了衣服,不能落下老太太,又給老太太買了件上衣,這下滿載而歸。

顏若感覺自己以前缺衣少穿,現在終於過上了溫飽生活。

秦審墨拎著一大包衣物,一手牽著法寶,但法寶另一只小手還攥著顏若衣服,他覺得顏若胳膊會酸,感慨說:“你來回都抱著甜寶,我也沒幫上什麽忙,看來我這個舅舅不合格。”

顏若在思考問題,她在想一下就買這麽多衣服,對秦家來說不算什麽,她自己什麽時候才有這個經濟實力?要是她跟秦審墨成不了,她會賺錢把買衣服的錢還給秦家。

秦審墨打斷了她的思緒,好在她聽清楚了對方說話的t內容,她說:“你在旁邊挺好的,以前我帶甜寶出來,她總是把頭埋在我肩頭,今天她就擡著頭到處看,比平時活潑得多,說明你能給她安全感。”

甜寶聽提到自己,瞪大眼睛聽著兩人說話。

秦審墨看看圓臉白凈的甜寶,又看看瘦小的法寶,難免感動,他被顏若的話實實在在鼓勵到了。

回到家,甜寶早就迫不及待地換上了新裙子跟長筒襪,長筒襪是紅白格子顏色,跟裙子不搭,但甜寶喜歡,法寶穿上了海魂衫,倆娃正在追逐打鬧。

老太太站在窗根下看著倆娃,覺得這樣的日子就挺好。

她要跟兩人提結婚的事兒。

秦審墨既然回來,顏若就不能一直糊裏糊塗地呆在他們家,她得盡快說這事兒。

不過她也在考慮是讓他們倆在相處一段時間,還是直接提。

思來想去,她說服了自己,那些相親認識的大都是很快能決定行還是不行,她想直接問兩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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