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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趙瑉幹不過他,只有吃癟的份兒。

今日天氣異常炎熱,長街上除了巡衛的士兵以外,幾乎沒什麽人走動,前幾日那幫不自量力的韃子又在城樓下叫陣,卻被夏軍一道免戰旗硬是給頂了回去,要說這韃子還真是鍥而不舍,明知沒有勝算的事,偏偏不要命的往刀口上撞,也不知是不是活膩歪了,不知道李世成如今是給他們一個臺階下。

其實也不是給敵軍臺階下,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如今剩餘的殘兵根本不足為據,若是真想將這幫韃子悉數趕回老家收回殤州,也就是這幾個月的事情,可李世成若是不在這拖一拖,恐怕李清源那邊很多事情都不太好辦。

這一拖二拖的,便又拖了一個多月。

趙瑉早就在這邊陲待夠了,幾次派林忠出兵將敵軍掃平,可不知怎的,這個一向驍勇善戰的老將軍竟遲遲拿不下那幫亂民,饒是派出再多的兵力也是不行,氣的趙瑉一頓七竅生煙,而李世成手底下的那幾個副將,除了李世成之外,趙瑉根本使喚不動。

所以雙方這些時日就這麽不痛不癢的打著,一直打到了快七月底。

姜陵悶悶的坐在房間裏乘涼,這幾個月來,除了私事上還能與李世成說一兩句話,再與他說其他的,那人要麽就是不理,要麽就是直接走人,總之自那日她跟他攤牌以後,那人就沒再主動跟她說過一句話,而且每日都是低頭不見擡頭見,姜陵充分懷疑,李世成如今已經肯定她就是其他什麽敵人派她潛伏在他身邊的奸細,以至於再怎麽厭煩她,也要跟他放在一個屋子裏隨時註意她的動靜。

那倒還不如直接把她當城細作殺了得了!

門開了,不用想都知道是李世成進來了。

姜陵習慣性的看了他一眼,那人也習慣性的忽視她直接朝案桌前走去,不一會兒,又開始默默的看起了他桌前的那些折子。

姜陵算著時日,約莫快臨近了,若是再照他倆目前這個狀況發展下去,到時候恐怕李世成真被那狗皇帝殺了,也不會希望自己能去救他。

姜陵決定委屈一下自己上前與他討好的說上兩句,然而才沒走幾步,便聽到一陣長角號聲又起,頓時將此刻房內尷尬的氣氛化為烏有。

韃子又好死不死的前來叫陣了.

姜陵以為李世成這次還是不聞不問,卻不想那人忽然將手中的折子一下扔到案前,隨即一擺長衫便大步往出走去。

“哎,你幹什麽去?”

姜陵眼疾手快的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那人十分嫌棄的甩了甩,卻沒甩開,當下冷聲道:“敵軍來犯,你說我做什麽去?”

姜陵悻悻道:“我跟你一起!”

李世成冷哼道:“待你那日想好了與我解釋再說同我一起的話!”

說罷,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這人可真有意思,這四個多月以來,每每韃子的殘兵在前方叫陣,他不是不聞不問,便是趙瑉派了林忠前去迎戰,今日這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李世成居然還當回事了。

姜陵也沒閑著,忙後腳跟了出去。

未時一刻,正是一天最熱的時候,從瞭望臺向下望去,今日叫陣的西域兵,似乎比前些時候多了足足一倍有餘,姜陵心中覺著怪異之餘,便見靖州城門大開,李世成已經帶了李勉幾個副將出城迎戰,後面還跟著林正等人。

戰爭一觸即發,平靜了快五個月的靖州邊陲,此刻又是一場腥風血雨的修羅銀殺。

而此時,遠在千裏之外的金陵,李府四少爺李世錚突然向皇帝自請前去靈州平定叛亂,皇帝高興之餘,忙給李世錚封了個鎮西將軍,另外直接略過兵部給批了兩萬中央軍前去支援。

宛州、瀚州等地都是一些小型叛亂,雖說不足為據,但當地的政府兵和亂民在搏殺的過程中,還是死傷了不少,皇帝最後沒辦法,不能看著皇城根兒下就這麽一點點的爛掉,忍著心痛讓七子趙玨和十子趙澈前去鎮壓。

皇帝雖是個狗皇帝,可一向以來都是個好爸爸,外面不管打成什麽樣,朝廷的武將甭管死了多少,他都不會讓自己的親兒子前去沖鋒陷陣,如今卻是實在沒了辦法,又知道宛州等地的暴動沒那麽嚴重,只消多派些兵力過去肯定能一舉殲滅。

不過如此一來倒是有個弊端,大夏本身武將就少,如今能出去的基本都出去了,原先鎮守王域的蔣承志如今不在宮中,皇帝總覺得每日睡覺都睡不踏實,這時候突然有人舉薦曾經在西川為武官的翰林院士玉秋嵩,皇帝趕忙就吩咐大內總管用一道聖旨給將玉秋嵩招進了宮,提點為京畿殿副總督,另,代為掌管王域三萬駐守中央軍,一時間,可謂連跳三級,榮寵無限。

說起這舉薦玉秋嵩的人,還是那當初偷摸著在背地裏扳倒戶部和禮部的鴻臚寺卿,當然,這事若是沒有謝太傅在背後指點他,這新上任的鴻臚寺卿也不可能這般主動行事,能安插在中央直屬的人,必得是自己的人,謝太傅端的是一手好算盤,卻不知這背後的一切都牢牢的掌握在別人的手中。

天空中突然想起一擊悶雷,原本艷陽高照的半空此刻忽然暗了下來,烏鴉在枝頭猛拍了兩下翅膀,這時候,有腐鷹繼而盤旋而上,似乎就等下面這場仗一結束,便一個猛子紮進那萬人屍身堆裏飽飽的吃上一頓。

申時剛過,靖州城頭下便開始偃旗息鼓,這一仗不消說又是韃子軍落荒而逃,而就在李世成率領眾部下準備鳴金收兵回城的時候,卻見那城門關著遲遲不肯打開。

趙瑉下了命令著大軍追擊西域殘兵,若是這一仗再不能將敵軍悉數剿滅,這靖州的城門,便再也用不著打開。

城頭上的大旗剛一揮舞,擊鼓的聲音便緊接著響起。

下面一幫士兵們此刻還面面相覷不知是怎麽回事,卻見林正最先怒道:“簡直是胡鬧!”

他一身血衣散著臭汗,沈重的銀甲下不住的往上蒸騰著熱氣,手裏的長刀還殘留著敵軍的熱血,這時候跟重將士一同被堵在城門口,心中怒火正燒。

“將軍,這可怎麽辦?”曹溪亦是盛怒開口,他們一幫人頂著如此炎熱的天氣剛剛打完一場勝仗,卻被自己人關在門口回不了城,筋疲力盡之餘只有一絲深深的無奈之感,一齊看向李世成,看他如何解決。

黑雲壓得越來越低,仿佛裏面的暴雨片刻就能傾瀉而下,李世成高坐黑馬之上,良久,才擡眼望了望城樓。

☆、重回金陵

擊鼓士兵手中的鼓錘被人一把搶了下來, 鼓聲戛然而止, 那小兵似是楞了一瞬,看一眼那槍槌的人,再看了大步而來的趙瑉, 當下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放肆!”

趙瑉面皮氣的發紅, 怒目而視。

姜陵冷哼一聲,高聲道:“如今城樓下立著的都是守衛大夏山河的鐵血將士,我倒是要問一問九殿下,如今將他們堵在下面不讓入城作何解釋!”

趙瑉知道姜陵是李世成的面首, 關於他倆的傳言許多人都清楚,心裏十分瞧不起這種小白臉,當下嘲諷道:“你算個什麽東西也配來指責本殿下!”

姜陵將手中的鼓錘拋了拋, 長風從趙瑉面前劃過,似是帶著些淩厲,嚇得他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便聽姜陵道:“我配不配自是由青纓將軍來定奪!”

咚的一聲大響, 但見那鼓面被鼓錘狠狠一撞, 餘音之下發出陣陣悶響隱顫,鼓錘在力道之下瞬間彈出去老遠。

趙瑉雙目睜圓, 沒等發火,就見對面那人忽然身形一閃逼近,隨即只覺脖間一涼,心下大驚,喝到:“你大膽!”

姜陵知道趙瑉的脾性, 典型的欺軟怕硬,林忠臣服趙氏,所以事事都對趙瑉畢恭畢敬,哪怕明知趙瑉的決定是錯誤的,也會愚忠到底,不敢反駁。

可李世成不同,趙瑉一直拿捏不下,所以很多時候倒是順從了李世成。

姜陵摸的清楚,若此時對趙瑉好言相勸,想必是只會適得其反,倒不如直接來了幹脆利落。

手中的短刀淩厲生風,姜陵喝到:“開城門!”

“你,你威脅皇親,羞辱監軍,還想造反不成!”

手上的短刀又逼近了一瞬,“開是不開!”

趙瑉緊握的雙拳咯咯作響,周圍此時已有士兵持刀圍了上來,敢脅迫天潢貴胄,姜陵心知此時已是犯了死罪,可有李世成在,她並不懼怕。

也不去管周圍緩緩持劍上來的士兵,刀下的鮮血順著銀光緩緩流下,趙瑉顫聲道:“你敢!”

林忠不知何時已經趕了過來,此時一見這狀況,當場驚的心頭一跳,可城下是他的兒子和大夏的將士,大著膽子上前一步,恭聲道:“殿下息怒,姜小將,還不快收了你的東西,殿下跟前,豈容你放肆!”

姜陵看也不看林忠一眼,沈聲道:“林將軍可別忘了,那下面還有你的寶貝兒子,如今趙瑉將一眾將士們關在外面不讓進來,是何居心!”

林忠當然知道趙瑉的意思,雖然心中十分惱怒,此時卻不是不顧大局的時候,畢竟趙瑉除了皇子的身份外,還是個監軍,說到底他跟李世成都要聽命於趙瑉。

但這些時日以來,李世成的每一場仗都是自作決定,完全不將趙瑉放在眼裏,如今趙瑉怕是想要硬氣一回,卻是做出這等讓人寒心之事。

可這些又不能放在明面上說——他身為大夏的守將,自當為國效力,盡忠趙氏,哪怕趙瑉真的要將下面那幫人在外面關上個三天三夜,他林忠也不敢輕易忤逆。

當下十分氣憤的沖姜陵喝道:“九殿下乃任我荊州監軍一職,他的命令自是代表陛下,姜小將難道是想忤逆陛下的意思!”

他盡量將話說的委婉一些,也知道姜陵是為了下面的將士們著想,可又不能讓趙瑉覺著失了體面。

卻聽那小將士分外不明白他的一番苦心,冷笑道:“將軍莫要與姜陵說這樣的話,違逆陛下,姜陵自是萬萬不敢,可若是棄任我軍將士於荊州城下,難道不會讓萬萬守衛江山社稷之人寒心了去!”

掃了一眼四周將她圍住的士兵,“各位不妨去看看城樓下那些剛剛打贏了一場勝仗的將士們,如今七月流火,他們不畏酷暑將韃子擊退換來靖州數日安定,現下殤州還被西域人握在手裏,這個時候你們效忠的這位九殿下卻硬是要將他們逼的回不來城池,試問,若是被敵軍知曉九殿下今日舉動,會不會覺著我大夏軍心分崩離析正好趁虛而入了去!”

她看向林忠,說道:“姜陵知道林將軍是忠義之人,可是非對錯,將軍心裏與姜陵一樣清楚,趙瑉不過是為了及早擊退敵軍好回他的王域繼續做那個逍遙快活的九殿下去,行軍打仗之事,他又能知曉多少!如今青纓將軍既為我軍將領,如何走勢將軍心中自會定奪,豈容他一介不懂兵理之人妄自亂下決定了去!”

趙瑉怒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些日子李世成遲遲拖著不出戰是為了什麽!我軍手上的兵力是敵軍的一倍有餘,若說他李世成不能將敵軍一舉殲滅,誰信了去!”他看向林忠,喝道:“今日這城門誰若是敢開,便休怪我不替父皇殺了這以下犯上的逆賊!”

姜陵沒想到趙瑉今日居然還成了個硬骨頭,頓時氣得七竅生煙,她知道,李世成不願去主動追擊敵軍自是有他自己的思量,可趙瑉算個什麽玩意兒,竟敢將一萬將士逼著往韃子的刀口上送去。

雙方爭持不下,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如擂鼓般將整個地面震的顫了一顫,凝結的暴雨終於在這瞬間從雲層中炸開傾灑而下,喊殺聲震徹長嘯,所有人的面色均是一驚。

姜陵一把將手中的趙瑉推了開去,趴上瞭望臺,但見數萬西域兵如海嘯般滾滾湧來,剛剛明明還是一眾被打的屁滾尿流的殘兵敗將,如今不過頃刻,足足添了一倍的人數不說,這氣勢如虹的殺氣,瞬間將熱風都席卷的冰涼。

為首的那人一身黑衣,手上長弓燦燦直逼心魂,只見他彎弓搭弦,只瞬間,箭矢擦著空氣而過,一箭就將兩名夏軍的身體直接貫穿成串。

被這突如其來的敵軍一時間嚇得有些慌了心神,最邊上的夏軍最先手足無措了起來,李世成還帶著一幫副將被堵在最靠近城門處的深處,如今前方一線的士兵亂成一團,很快便與敵軍廝殺了起來。

天色暗的仿佛快要拉開夜幕,暴雨滂沱之下,泥水混著血水將整片大地都充斥的一片萎靡,姜陵一雙手緊趴著冰冷的城墻,只覺得心口處募得一片蒼涼。

眼前似是全都迷糊了不見蹤跡,耳邊除了偌大的雨聲之外再聽不見其他,銀亮的刀在半空中揮舞著不斷的刺入那一道道銀亮挺拔的夏軍的身體,周遭的一切,似是全都變成了可怖的腥紅,一陣暈眩感忽然傳來,姜陵一把扶住銀灰色的城墻,片刻清醒,才發現,前方的大地已是滿目狼藉。

“開城門,快開城門!援兵!林忠!快去援兵!”

趙瑉嘶吼出聲,話落的一瞬,年長的將軍一扯身後火紅的披風,快速朝城樓下奔去,顧不得其他,姜陵抹了一把眼前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的水漬,趕忙跟上林忠的步伐。

韃子來勢洶洶,似乎是帶著某種深深的仇恨與勢在必得,先前被堵的一幫人此刻已是殺紅了眼,卻終究不及對方,一個接一個的緩緩倒下,姜陵不知自己馬蹄之下倒了多少人,她不敢去看遠處那道熟悉的背影,只是拼了命一般的朝兩側揮舞著手中的短刀,一刻也不能停下。

太陽早已隱進了雲層,狂風怪吼著,拼了命的在咆哮,箭矢從身邊呼嘯而過,隨即,銀光一閃,姜陵擡眼望去,便見那道拇指粗細的長矢穿透雨滴,直逼著馬上那道身影快速而來。

“世成!”

姜陵大喊一聲,卻是在下一秒整個人從馬背上猛的飛躍而起,右腳一踩馬肚,身子大傾,長臂一伸,直直擋在那人身前奔著那長矢而去。

李世成想要爆喝出聲,卻發現已然來不及張口就被鮮血瞬間噴灑了一臉,立馬糊住眼睛,一片腥紅。

黑暗隨著劇痛一同襲來,那道原本劃過半空的身體在被長矢的力度擊中之後瞬間落入馬上那白衣將軍的懷中,李世成垂首,只覺懷裏的人重似千金,那張蒼白的面上雙眼緊閉,毫無血色,而胸口處那支金黑色的箭翎,瞬間將他心口處刺的一片劇痛。

李世成緩緩擡眼望向對面不遠處的黑衣首領,一雙眼睛,瞠目欲裂!

****

官道上樹蔭林立,一片陰涼,馬車內的冰盆蒸騰著薄薄的冷氣,原本八月的日子,卻是忍不住讓人打了個哆嗦。

“可是有些冷了?”李世成將手中的折子擱下,將一旁的大氅拿過來披在姜陵身上,輕聲說著。

搖了搖頭,姜陵苦笑道:“哪有大熱天披著冬日的衣裳的。”

李世成眉頭微蹙,輕聲道:“你身上的傷還未好全,這長途跋涉的一路下來,委實太過辛苦,一會兒回了府上,先去休息一番,明日的宮宴,我去過之後便會回來看你。”

姜陵心中還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她轉首看他,臉上分明寫著要去他一起的意思。

李世成眉間的疑問似是濃的化不開去,明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宴,姜陵曾與他說過的話,如今尤似在耳,只是她一直不肯告訴他為何她如此篤定皇帝會在明日的宮宴上伏殺他......

那日與西域的一戰,李世成知道以趙瑉的性子定會強行遣他去追擊敵軍,卻是萬沒有想到他會用了那麽蠢的一個方法將大軍悉數堵在城外不讓進來,更沒想到姜陵為了他險些殺了趙瑉,更甚者在戰場上為他擋下那一箭。

其實,韃子重新整甲歸來李世成是謀算在內的,他這幾個月這麽一直在靖州拖著遲遲不打,為的就是讓韃子重整旗鼓,只是沒想到會那麽快將他原本的計劃全部打亂,最後還折了姜陵進去。

他本想著韃子重整兵馬之後,能拖住這三萬大軍留在靖州,隨後他會讓林忠繼續留守帶著幾個副將前去靈州平亂。

因為李世錚那邊傳來的消息,兩萬中央軍也幾乎鎮壓不住當地的亂民,所以,皇帝唯一能夠靠的,也就只有他李世成。

當然,李世錚壓制不住暴-亂也是在他們計劃之內,待李世成一到靈州,便會通知李清源著手王域的安排,控制謝太傅和皇帝,他和李世錚則會帶著大軍從靈州一路逼進。

如今中央的兵力全都四處分散,駐守王域的玉秋嵩根基不穩,依附的還是鴻臚寺卿成胥,而成胥是李清源的人,不怕他玉秋嵩敢有什麽大的動作。

可這一切,原本那日之後也是可以照計劃進行的,只是姜陵的傷實在太重,耽誤了時日,他也只好留在靖州待她醒了再做打算。

如今殤州戰情暫穩,皇帝便召了他和趙瑉一同回來,正好趕著中秋宮宴,順便洗一洗風塵,他想著,如今既然去不了靈州,那麽他在王域同李清源一起,可能還會更加穩妥一些。

馬車很快便行駛至金陵城內,才一到李府門口,姜陵就急著起身,卻不想牽動傷口,疼的倒抽了口冷氣。

李世成將她抱起從車上緩緩走下,一道熟悉的哭腔瞬間傳入耳邊,姜陵一看,竟是半年未見的珠兒早已掛了兩行淚珠子,高興道:“夫人,夫人可算是回來了!”

☆、改朝換代

大夏王庭的正中央有顆老銀杏樹, 據傳是從千年以前成國君主手中栽種下來的, 冠蓋華美,氣根垂掛,蔭下可遮近百人, 蔚為壯觀, 僅此一樹便窮盡一宮之景。

才過了傍晚,天氣依舊燥的惹人難受,此時正三品以上官員家的太太小姐們都已經七七八八的站在樹下乘起了涼來,再過一個時辰便是宮宴開始的時間, 從這方走去紫寰宮內,也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此時饒是離了老遠, 也能聽到一片低語閑談的聲音,好生熱鬧。

姜陵隨李世成過來的時候,正巧碰上玉隱穿著一身朝服沖來往的禁軍吩咐著話語,如今他父親玉秋嵩乃京畿殿副總督, 掌管王域三萬兵馬, 今晚禁宮守衛,須得十分嚴謹, 不可出一絲紕漏才是。

李世成過去打了聲招呼,姜陵獨自站在一旁等著,珠兒跟在身後,時不時總要問一問她身體如何,不一會兒, 一個滿身鵝黃輕裙的人走了過來,姜陵躬身道:“請四公主安。”

趙臻兒三月以前已下嫁南鎮撫司牟青,整個人看起來似是清瘦了許多,“世成哥哥竟是帶著你一起來了?”

姜陵道:“承蒙三爺厚愛,今日有幸入宮,是妾身的福分。”

趙臻兒深深望了她一眼便轉身離去,李世成正好過來,詢問道:“剛才與誰在說話?”

姜陵,“遇見四公主了,隨意寒暄了兩句。”

李世成點了點頭道:“進去吧。”

因著還未到開始的時間,此時宮殿只餘少數人落座,有幾個世家的小姐們瞅著李世成往進走,趕忙閉上了閑談的嘴往他身上看去,那人一貫眼不移位的走至自己的位置落座,將桌上的桂花糕挑出來一個遞給姜陵:“先墊些東西,估摸著離開席還早些。”

有幾個沖李世成這邊拋媚眼的小姑娘們正緊張的絞著帕子巴望李三爺能瞅上自己一眼,卻見那人微微俯身,整個人朝身邊那女人貼去,隨即那女人輕輕一笑,竟是分外般配。

可氣壞了這一幫懷春的大家小姐。

“宮內的宴會沒什麽稀奇,一會兒等差不多的時候,我便帶你回去。”

姜陵一顆心從早上開始就亂哄哄的,此刻只覺得更甚,心跳快的都要擠破嗓子一躍而出了。

玉修的話是不會錯的,可李世成到底有沒有將她的那些話放在心上。

她伸手,一把抓住那人的袖子,蹙眉道:“我與你說的那話,你......”

李世成當即拍了拍她的手,淡淡道:“你不必想太多,大夫說你身上的傷傷的厲害,我本不該帶你過來,一會兒若是結束的早,咱們便早些回去。”

姜陵心底嘆了口氣,終是沒說什麽,從前做了那麽多次任務,從未有一次像今日一般緊張害怕,難怪當初玉修說這任務難度系數是五顆星,還讓簽了生死狀,若非她心理素質夠強,這會兒怕已是不知緊張成什麽樣了。

八月十五,能不能成,就在今天了。

不一會兒,整個宮殿便已經坐滿了人,絲竹之聲響起的瞬間,幾方低語閑談漸漸湮沒,一眾朝臣家眷紛紛到齊,最前端的兩邊位置坐著各大宗親,再往後就是李清源和謝太傅,後面按照品級依次排開。

由於幾州暴-亂還未平定,趙玨趙澈李世錚都無暇分身,好在殤州那邊有林忠守著,才讓李世成今日得以前來赴宴。

姜陵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熱茶,皇帝和王後二人也在宮人的簇擁之下落座,宴會開始的快,不住的有官員紛紛上前來朝李世成敬酒,不一會兒,就見那人似是醉眼朦朧了起來。

姜陵有些奇怪他今日的酒量,平日從未醉過的人,怎的沒個幾杯的就有些雙眼迷離了起來,不知是不是因著空腹的原因。

遞了些吃食給他,但見李世成擺了擺手,還未及與他說話,又有幾個上前寒暄的。

姜陵只覺得這會兒胸口處一片沸騰,手中冷汗涔涔,一副山雨欲來即崩之勢,可再觀李世成,不知怎的,她忽然一個激靈就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一陣骨碟器皿碎玉之聲響起,引得周圍人紛紛看了過來,李世成頓了頓手中的酒杯,趕忙問道:“傷到哪了?”

不知是空氣悶的還是怎樣,姜陵只覺自己此時氣都要喘不過來,一把扯住李世成的衣袖,輕聲道:“世成,我們回去吧。”

旁邊的幾位來敬酒的大人見此紛紛拱手離開,李世成擔憂道:“可是身子不爽?”

姜陵點頭,此時只想趕緊離去,不知能否避免那一場災禍,雖然她篤定十有八九是不能的,可此刻若是再在這多待片刻,她都會覺得自己要被轟然炸開。

“我讓李勉進來先送你出去,你等我一會兒,我同陛下和父親稟明再去找你。”

眼看著他朝宮殿深處走去,珠兒扶著她正欲離開,突然那趙臻兒不知從何處走了過來,問道:“這麽早就要走?”

姜陵面色有些蒼白,無力與她多言語,一顆心似是被修羅之手狠狠攢住,“妾身身子不適,先行告退了。”

才一動腳步,身子便被橫臂一擋,趙臻兒戲謔道:“急什麽,我還沒與你喝酒,怎的能讓你這麽快就溜了。”

姜陵道:“妾身有傷在身不便飲酒,還望四公主體諒。”

趙臻兒一楞,倒是關切了起來,“怎麽好端端的受傷了?”

姜陵道:“不過是前些時候不小心修剪花枝用剪刀傷了手臂,有勞公主記掛了。”

趙臻兒:“既然如此,那我便放你一馬,不過你可別忘了之前你還欠我一個條件。”

姜陵見她狗皮膏藥似的一時擺脫不開,心中更加煩躁,卻耐著性子道:“妾身不敢忘,公主若是想到了什麽條件,與妾身提及即可。”

趙臻兒笑的爽朗,“也沒什麽大事,你既不便喝酒,那就以茶代酒與我喝一杯,也算是允了我的條件,如何?”

姜陵沒想到竟是這麽簡單,當下想也不想的就同意了,不一會兒,就見趙臻兒舉了兩盞琉璃杯過來,遞了一杯給姜陵,說道:“上次京郊圍獵咱們算是初識,今日再見,可就算是老熟人了。”

姜陵客氣的謙卑了幾句,“那妾身敬公主。”

趙臻兒攔下她,隨即朝前走了兩步,低聲說道:“先別急,我且問你,你這傷可是之前隨世成哥哥去殤州之時留下的?”

姜陵心下一跳,卻見她忽然笑開,說道:“敬你,湘兒夫人!”

入喉清涼,竟是一盞酸梅湯。

再次謝過趙臻兒,姜陵趕緊往外走去,然而那撫琴的樂師不知是飄了心神還是如何,指尖處琴弦錚然斷裂,宮內瞬間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回過頭看去,就見那琴師當下驚的瞬間跪了下來不住求饒。

姜陵這檔口再不方便行走,只得捏著珠兒的手退到一旁。

一眾宮人紛紛上前將那斷弦的琴換了下去,因著今日節慶,皇帝也未曾多加怪罪,一旁的朝臣也紛紛解了幾句尷尬,沒一會兒,就聽那音樂再起,很快,紫寰宮內又是一片熱鬧。

“咱們走。”

姜陵擡腳瞬間,只覺眼前忽然一片暈眩,整個大地似是都在顫抖。

一會兒是午門之外七十餘老少紛紛被行刑之人手下的刀砍下腦袋,一會兒是數十個黑衣人於夜色之下死命朝自己追來。

跑馬燈似的熟悉的場景再次一幕幕從眼前閃過,最後全都凝成了一片猩紅,撲面而來。

冷風瞬間襲擊了心口,當下只覺一片刺痛,她忽然彎腰俯身捂住胸口,然而下一秒,只覺頭上一片銀光乍現,那刀鋒直逼著她呼嘯而來。

下意識將懷裏的短刀抽刀而出,看也不看一眼,噌的一聲輕響,手上的利刃瞬間刺穿那朝她襲來的敵人的胸膛,鼻尖處一片血氣蔓延,濕膩之感觸手可及。

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

她心下一直緊繃著的那根弦忽然就斷了,以至於此刻頭腦一片空白。

“啊!”——

尖叫聲瞬間在繁鬧的宮殿內響起。

褪去眼前的紅,一道青色熟悉的身影漸漸由模糊清晰了起來,逐漸清醒的記憶重回大腦,那一刻,姜陵不由驚得瞪大了雙眼——只見李世成此刻就站在她眼前,胸前那稟銀色的短刀,刀柄處她細白的手還緊握著,灑出大片嫣紅。

姜陵心下大驚,猛地從那刀柄上抽回了手,雙唇顫抖著道:“我......”

她不可置信般看著眼前那雙眉輕蹙的男人,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那一瞬,她只覺那男人面上的驚愕與眸底的覆雜之色分外不符。

“你瘋了!”

耳邊忽然有人尖聲出口,姜陵猝不及防,瞬間被一道大力猛然推的癱坐在地上,“你這秦家餘孽,你還想在宮宴上害世成哥哥不成!”

姜陵震驚之餘猛地擡頭望去,便見趙臻兒雙目赤紅的瞪著自己,手上還扶著一身鮮血的李世成。

周圍早有禁軍從外面沖了進來齊齊拔刀將她圍住,樂聲止了音色,所有人都驚恐的朝最深處退去。

她看了一眼李世成那略微蒼白的面孔,雙眼深處盡是她不懂的神色,一雙唇色漸漸發紫,顯得十分妖魅。

不對,肯定是什麽地方不對!

趙臻兒話音剛落,滿宮齊齊一驚,便聽有人喝道:“秦家餘孽?可是那秦玉恒當年逃走的獨女!”

趙臻兒厲聲道:“來人,將這秦氏餘孽拿下!”

周圍的禁軍紛紛往前大跨一步,姜陵只覺眼前一花,竟是珠兒忽然伸手將她擋在身後,高聲道:“我們夫人哪裏是什麽秦家的餘孽,公主定是認錯人了。”

她忽然朝李世成腳下跪去,哭求道:“三爺,求求您說句話,夫人怎麽可能是秦家的人,肯定是哪裏弄錯了。”

李世成一張臉面無表情的看著此時癱坐在地上的姜陵,可那眸子深處,點點狂瀾逐漸掀開——他隱藏在袖中的手早已青筋暴起,內心處有什麽東西按著他,以至於此刻讓他不會一時沖動想將地上那女人拉進懷裏。

珠兒見他半晌沒有動靜,又轉來朝姜陵哭道:“夫人,您說句話吧,怎麽可能將您認作是秦家的人,您解釋啊。”

李清源忽然開口道:“公主如何知曉我兒這姬妾就是當年秦玉恒之女?”

趙臻兒冷笑一聲,喚道:“玉隱!”

被指名道姓的人有些為難的走出一步,朝皇帝說道:“啟稟陛下,臣前些日子得來的消息,青纓將軍身邊的這位夫人,確實是當年秦家的後人,若陛下不信,可讓宮人前去查看,秦家的人,右腳踝處都有一處不易察覺的暗紅胎記,此為秦玉恒長陵軍的火焰標記,不論是秦氏親信舊部亦或是家人,都會終身攜帶。”

皇帝此時眉頭深鎖,當下有些猶豫的看了李清源一眼,沒等他發話,便聽李清源喝道:“既然玉大人如此肯定,作為老夫的家事,那老夫便代陛下派人去查驗一番。”

他朝身邊的謀士使了個眼色,不一會兒,姜陵只覺右腳一涼,那黑影閃現片刻,躬身道:“回大人,確有此印記。”

李清源點了點頭,隨即朝上首深深拜去,“老臣有罪,不知自家竟入了這亂臣之後,請陛下降罪 。”

謝太傅說道:“大司馬通天的本事,連家裏進了逆賊都尚且不知,這話說出去,滿朝能有幾個相信的?”

他忽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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