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作品相關 (12)

關燈
轉首朝皇帝道:“回陛下,老臣聽聞這秦氏餘孽半年前還隨青櫻將軍前去殤州平亂,這期間以下犯上,九殿下都差點死在這妖女之手。”

再度看向李清源,“不知李氏一家到底是何居心?”

李清源面色一沈,說道:“老臣忠心天地可鑒,只是對這秦氏之女入了李府實在不知,請陛下明鑒!”

謝太傅冷笑道:“你大司馬不知倒也不奇怪,但青櫻將軍......老夫聽聞此女自入了李府就十分得青櫻將軍寵愛,甚至還為她殺了王後侄女柳絮兒的事有所遮掩,難不成,她的身份,青櫻將軍也是從頭到尾一概不知?”

所有人都看向不發一言的李世成,他額上的汗珠豆大般的往外冒著,胸口處血流不止,嘴上亦是一片烏紫,分明是中毒的痕跡!

怎麽會,這明明是她的短刀,怎麽會有毒!

李世成眼神渙散了片刻,像是極力支撐不住,下一秒,整個人直接昏死了過去。

“傳太醫,快傳太醫!”

趙臻兒哭喊著大叫出聲,李清源急忙跑了過來查看,姜陵心下著急之餘也想上前,卻在下一秒被李清源一腳踹中了胸口,瞬間一口血噴灑而出,痛的差點暈了過去。

“夫人!”珠兒大喊一聲將她扶住,周圍瞬間又亂作了一團。

姜陵癱坐在地上,只覺得胸中一片劇痛!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沒來得及細想,一陣巨大的騷亂忽然從紫寰宮外響起,那聲音如千軍萬馬奔騰而過翻湧而來,眾人齊齊慌了神色,緊接著,便是刀戈相擊之音緊隨其後,瞬間刺入殿內每一個人的心口。

“啟稟陛下,宮外兩萬禁軍齊齊造反,如今直逼王庭而來!”

“什麽!”

一身明黃色的身影猛的從高臺奔了下來,面色大驚道:“你說什麽!哪來的叛軍,什麽叛軍!”

前來稟報的士兵一身銀衣染滿了鮮血,手中的長刀上亦是一片腥紅,當下顫聲道:“是秦家軍,是秦家的長陵火焰軍!陛下,禁軍三萬人馬,有兩萬是秦家的人,他們——反了!”

沒等眾人回過心神,突然又沖進一個黑衣斥候,手上金黑色戰報高舉,高聲道:“陛下,前方靈州來報,鎮西將軍在平定叛亂時不慎犧牲,靈州的三萬暴民此刻正高舉反旗往我王域逼近!”

“報!”——

“啟稟陛下,宛州戰亂規模已擴大至兩萬民眾,七皇子兵力不及,已於五日前戰死宛州,請陛下定奪!”

“報!”——

紫寰宮內瞬間像是炸了鍋一樣的交頭接耳人心惶惶,姜陵此刻再愚蠢也明白了——原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個局!

從她來到大夏開始,從李世成與趙玨等人在醉花樓遇見秦湘開始,從她成了李世成夫人開始,從今日的中秋晚宴開始!

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全是他李氏布下的局。

而她姜陵,不,她秦湘,就是他李氏手中那枚最為重要的棋子!是李氏推翻趙氏手上的鋼刀!

外面震天大響,宮內人心惶惶,謝太傅高聲喝道:“玉秋嵩!玉秋嵩呢!王域的禁軍何在!”

“回太傅,玉總督此刻正帶著剩餘的一萬禁軍與叛軍交戰,恐怕......”

“恐怕怎樣?!”玉隱紅著眼睛喝道。

“恐怕抵擋不住!”

士兵的話音剛落,一聲巨響轟然傳來,像是沈重的大門轟然倒塌之音,叛賊在王域內直接謀反,這速度和力道,要比從各州直接逼近快了太多。

鴻臚寺卿暗裏是李清源的人,可玉秋嵩一直以為自己倚靠的是謝太傅這棵大樹,卻不想早在鴻臚寺卿舉薦玉秋嵩的時候,已將兩萬叛軍直接安插了進去,等的就是今日。

恐怕謝太傅和玉秋嵩迄今為止還不知道,這所有的所有,都盡數掌握在李清源的手中。

可為何剛才她會意識渙散動手刺傷李世成,為何她貼身攜帶的刀上會沾染有毒?

是了,是那盞酸梅湯!趙臻兒給的酸梅湯!——李世成應該早知道玉隱會查出自己的身份,為了不暴露,李世通過玉隱將姜陵是秦玉恒之女的消息傳給趙臻兒,以趙臻兒對李世成的癡戀,定會提醒他防著這逆賊,隨後李世成聯合趙臻兒,在當日圍獵之時與她定下了一個條件用於今日。

姜陵未曾想到,就這樣一個小小的條件,竟引來她後面精神渙散親自動手刺殺李世成!

而那把短刀,即為貼身之物,那麽便是除了自己之外,只有李世成最為接近她,她在殤州昏迷的那些時日,足以夠他用毒淬在她刀上。

至於為何會給自己下毒?——呵……恐怕就是防止像剛才謝太傅那般問話時,好用毒發來撇清與自己之間的關系。

趙臻兒能在她刺傷李世成之後立馬指出她是秦家後人的那番話,恐怕一開始只是為了讓姜陵被人詬病不得好死。

可沒想到李世成的目的卻是為了引來這幫打著秦家名義反叛的軍隊!

趙臻兒為何會幫著李家反了自己的爹?原因只有一個——李世成只讓她參與了這事情的前半段,而後半段叛軍的事,恐怕趙臻兒至今還被蒙在鼓裏呢!

畢竟,姜陵只要能死,對一向癡戀李世成的趙臻兒來說,不知是多好的事!

可她萬萬沒想到,李世成就是利用了她這一點,才引來後面這兩萬禁軍的事吧。

姜陵擡頭看著眼前那幫圍在李世成周圍的太醫,再看了看一旁驚慌失措的趙臻兒,一時間,只覺胸口一片悲涼。

原來,從頭到尾,她的存在,就是為了成為別人通往輝煌之路的墊腳石。

原來,誅殺李世成的人不是什麽狗屁大夏皇帝,而是她秦湘!是她!

錯了,都錯了,一切都是錯的!

她忽然想笑,笑她自己居然怕他被人謀害成天惶惶不可終日,到頭來,卻是被人擺了這麽一道!

好,好的很!

可她憑什麽就這般甘心被他們利用?

李世成又如何?

秦湘在意,但她姜陵根本不屑一顧!

外面的喊殺聲震徹而來,姜陵閉了閉眼——擾亂歷史軌跡又如何?棄她者,她必然用十倍加以奉還!

“夫人,不要!”

珠兒大驚出聲,所有人原本被外面的□□驚得瞬間轉首而來,但見癱坐在地上的女子忽然一躍而起,手中銀光一閃,隨即整個人直直朝那中毒已深雙目緊閉的李世成襲去。

然而下一秒,就在她落刀的瞬間,忽然一片白光大盛,在場之人都忍不住被那光刺的遮住了眼,只片刻,白光轉瞬即逝,再看過來,卻是再也不見那女子的身影,好似瞬間消失了一般。

而中間剛才渾身是血中毒已深的那人好像是什麽傷都未曾受過,一身青衫整潔如新,面色如常,睜眼的瞬間突然大喝出聲——

“湘兒!”

他猛地坐起身子,卻再也找不到那個女人。

****

喜帝四十四年八月十五中秋宮宴。

以秦氏餘孽為首的叛軍自王庭內起軍,直逼紫寰宮斬殺趙氏一脈,後有齊王宣王等宗親前來救圍,均被圍困斬首,趙氏男兒不論年紀一律不留,女子七歲以上全部斬殺,王庭瞬間群龍無首 ,一片慌亂。

所有重臣均被控制在內,但當大家清醒之餘,卻不見李氏一族,以及南鎮撫司,鴻臚寺卿,兵部,刑部等重要朝臣。

就當大家舉薦謝太傅把持大局之餘,李氏一脈突然跳出,指責秦氏叛軍乃謝太傅背地裏為之,為的就是改朝換代,自己上位。

以李氏為首的軍隊忽然打著清君側的名義清除叛賊,重耀趙氏,將謝太傅一脈徹底除盡。

然而趙氏男丁已然被滅族,國將不國,不可無主,這時候,曾經以李清源為主的眾臣提議重建王朝,立李氏為王,卻引來不少文士反對。

此時,那已經戰死靈州的李氏四子李世錚忽然帶兵從靈州回了王域,兵戈之下,雖死了不少硬骨頭文客,絕大部分反對的也終是閉上了嘴。

遠在欽州平亂的蔣承志接到消息的時候只問了一句:可結束了?

直到斥候點了點頭,蔣承志這才對漠北發動了最為猛烈的一場攻勢,直接將漠北軍打回了老家,隨後回歸王域,臣服新主。

遠在殤州的林忠識破李清源的詭計不願臣服,同樣被李氏誅殺。

自此,夏朝已成為過去,新的帝國已然重生——以李清源為帝國君王,改國號為慶,建年胤喜,大赦天下。

自此,一片清平,四方安樂。

☆、龍首望原

龍首原地處大周西部邊陲一帶, 是西洋與本國重要的商業交通樞紐, 時值夏日,三十裏外的西海一片浩瀚平靜,水面波光粼粼, 偶爾可見碧鳶飛過, 驚起點點漣漪。

龍首原城樓的脊柱構造十分特別——據傳是當年首代大周皇帝公羊羽,斥巨資從河洛手中引進的鮫人骨駐建而成,整座城樓直望西海,龍盤虎踞, 城內更是千門萬戶,極土木之盛。

此處雖遠離大周京都,卻地廣人密, 再加之常與西洋來往生意,這地界,別提有多繁華了去。

初夏才剛過了沒幾天,天氣炎熱卻帶著一絲春意的冰涼, 一大早上的街市最為熱鬧, 來來往往的人擠得這長街上偶見有兩三只被誰踩掉的鞋躺著,滑稽異常。

一股濃郁的脂粉香氣從北街最裏頭斥了半條街出來, 被夏日的熱氣一蒸,香氣直蕩的人頭眼發懵。

龍首原的早上趕集買賣幹活的人都習慣了,不用看,就知道北街那豆腐西施今兒難得出攤了。

“今日售罄”四個大字斜咧咧的掛在攤頭上,字跡歪歪扭扭, 比狗啃了還難看點。只見那小姑娘忙裏忙外的將身前那堆家當搬弄著,可能是身子太瘦力氣太小的緣故,那擔豆腐的扁擔,是提了半天也沒提動。

周圍裏三層外三層圍了一幫鶯鶯燕燕,均是打扮的花枝招展張牙舞爪奇形怪狀——那斥了半條街的香味兒,就是從她們身上散出去的。

沒一個人肯上前去幫那小姑娘擡東西,一雙雙眼睛全盯著那後面躺在椅子上敞著大半個胸口歪坐著的青衫男人。

“起來幹活!”

女孩子才十三四歲,一張臉因著擡不動家當十分惱火,當下沒好氣的一腳踢在那青衫男人腿上。

“怎麽了怎麽了,開飯了嗎?”

男人被踹差點一個趔趄栽下椅子,一把扯掉蓋在臉上的那折扇子,睡眼惺忪的含糊問道。

一陣尖叫驚呼乍然響起,四周圍住的一幫鶯燕全都朝前擠了擠,手裏各個緊張的絞著帕子看那青衫男人,一點也不害臊。

“回家!”

青衫男人嗨了一聲,當下隨意一扯敞開的長衫從椅子上站起,“這麽快又賣光了?可以可以,一會兒爹給你去鐵屠戶家買大肘子吃。”

見那孩子扭屁股走就,青衫男人下意識準備把那家當也擡上跟著,可才擔了一下,發現太重,索性直接撂在原地匆匆去追那孩子,才一動,身邊圍著的一幫庸脂俗粉瞬間用手帕將男人砸了個頭暈眼花,還不忘跟在後面排了個長串。

豆腐西施沒旁人,指的就是這趙美男。

趙美男原名趙高——對,就是那個大太監趙高的高。

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紀,沒讀過書,不認識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活了二十幾年也就會寫四字——今日售罄,還是他那閨女趙小月教他的。

趙美男沒旁的優點,做啥啥不會,弄啥啥不行,就是長的好看——那種油盡燈枯快背過氣去的見著了都能回光返照硬是給勾回魂的好看!

說起來趙小月也不是他親閨女,是兩年前出海趙美男從西海救上來的,也就比他小十歲。

趙小月是個孤兒,趙美男是個光棍兒,倆兒見著對方的第一眼,就想互做對方的爸爸,最後趙美男仗著年齡優勢,成功的成為了趙小月的爹。

其實趙小月原本也不叫趙小月,她說她叫姜陵,可趙美男說了不行,既然是他閨女,肯定要隨他姓,不然容易讓人家說閑話——於是那天夜裏,風朗氣清,趙美男極富詩情畫意的帶著這拾來的閨女對月舉行了認親儀式,隨後一指那如虹滿月,就給閨女起了個趙小月這樣的俗名。

對於這名字,姜陵也沒計較,無所謂叫啥,反正她以前亂七八糟的名字多的是。

丟帕子的小娘們兒一個個從北街追到南街,再繞過中街的時候,發現趙美男早沒了蹤影,哀嘆唏噓聲一片——好容易見著趙美男出一回攤兒,連個手都沒摸上,簡直是可惜。

往鐵屠戶的鋪子上轉了一圈,趙美男心想今兒難得出攤賺了點錢,得回家好好犒賞犒賞他那便宜又有孝心的閨女,一個半吊子銅錢才能買來的大肘子,硬是被趙美男搞了半天的價,最後以鐵屠戶折了二枚銅錢的虧本買賣,售給了趙美男。

提著那道肥的流油的肘子回去,正好碰見閨女在生火做飯,將肘子往粘板上一丟,趙美男一掀那熱氣騰騰的鍋蓋,發現裏面燒著清亮亮的水,想起昨兒個閨女才從街上買了不少上好的燕窩回來,當下心中一喜,還以為今兒有燕窩下肘子吃——你也不怕膩死!

“你忙著,我去睡會兒,一會兒飯好了喊我。”

坐在蒲團上看都不看他一眼的閨女伸手擦了擦額上滲出的細汗,繼續往那爐竈裏添著柴火。

火苗跳動間發出劈啪的輕微炸響,姜陵看的有些出神——沒錯,一想到這兩年在龍首原吃過的苦,就覺得心中忒憋屈!

話說上次從夏朝莫名其妙回去之後,玉修多給了她三百萬的精神損失費,才讓她在夏朝受過的那些憋屈微微淡了一些,可在龍首原平白無故給這皮臉子混混當了兩年的閨女,就真的由不得她心中詛咒趙高千遍萬遍!

說好了當初來龍首原尋安平王後人趙煜回京入朝拜相,可兩年了,竟是一點線索都沒找到——也不能說完全沒找到:安平王當年可謂叱咤大周北涼三州的風雲人物,天下第一名將,替周王蕩平了四鄰六國,數百萬雄兵踏於馬蹄之下,可惜後來因為功高蓋主,被當時的倉帝抄家滅族之前拖家帶口消失在了北涼境內,再無消息,後來三十年,周邊十二州蠢蠢欲動,如今的皇帝登基時已有五十餘的年紀,這些年來因著這十二州及西洋邦交的問題力不從心,朝廷雖然將才輩出,但能像當年安平王一樣輕易掃平霍亂的,再無他人,所以這些年來,皇帝一直私下秘密尋找著當年的安平王後人,希望能夠重整北涼鐵騎,安-邦定國。

姜陵也是有一次無意間看到趙美男後腰上有一處小小的黑色彎刀印記,那是北涼鐵騎的象征,可後來等她再趁著趙美男睡著之際扒開衣服驗證的時候,發現那印記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也對,像他這種二皮臉子爛混混,成日只知道吃喝睡,連洗個澡都要姜陵給他遞毛巾的廢物,怎麽可能成了安平王的兒子?

線索就這麽斷了!姜陵著急也沒辦法,如今只能先在這混著,等秋天來了,若是還找不到線索,她就去其他州縣看看。

水燒好了,姜陵費了好半晌的勁兒才將浴桶加滿熱水,正要舒舒服服的洗個澡,卻聽外面傳來哐當一聲大響,緊接著一陣驚呼傳來——眼皮子都不用擡,就知道肯定是那廢物走路不看腳下,將她才磨好的豆渣從桶裏踢出來撒了一地。

這磨豆子蒸豆腐的本事還是跟隔壁那老太太學得,姜陵仗著趙美男的傾國姿色,只要出去擺攤,就不愁賣不出去。

所以每隔上三五日,倆人就會挑著滿滿一擔不怎麽好吃的豆腐去集市售賣,連吆喝都不用,一刻鐘之內保準搶光,還有不少女人爭著搶著要的,有的甚至給的價錢遠遠超出了本價,趙美男又愛錢,合著讓人家姑娘摸他兩下手,那白花花的銀子就能進了口袋——和賣身有什麽區別!

用趙美男的話來說,還是很有區別的——賣身的要給人家客人試試滋味兒,可他充其量就是賣賣色相,損失不少多少皮肉。

倆人一個出力,一個出色,每月靠著賣豆腐為生竟也能將小日子過得十分滋潤。

姜陵問過趙美男以前是做什麽的,可他似是不怎麽想提。

不用說姜陵也約莫能猜出個一二——今兒不是上這家混點飯,就是去那家蹭點糧。反正他那天生的一副齊整皮相,老人小孩見著了都稀罕的很。

“小月!”

趙美男提著衣袍踮著腳立在那處唯一沒有被濃白豆腐渣流淌過的地方,一臉驚恐嫌棄的叫到:“趕緊過來。”

他其實多少是有些潔癖的,雖說平日裏時常敞著胸口處那衣裳,吊兒郎當的,但對於衛生方面,那是一點都不能將就。

比如現在,若是那腳底板沾了一點豆腐渣,他恐怕連那只腳都要用開水燙上三遍——也就是傳說中的死豬不怕開水燙!

姜陵閉著眼睛洗的正舒服,壓根懶得理他,兩耳一閉,啥聲音都聽不見。

“小、月!”

趙美男是真急了,一向說話倒是極具優雅的騷爺們兒這會兒子吼聲震得隔壁王奶奶家那條黃狗都嚇得吠了起來。

姜陵怕他一會兒真的急的掀了房頂,趕忙擦好身子穿了衣服就出來救援,打眼一看,那滿地的豆渣漿已經將趙美男整個人都圍在了墻角,他唯一落地踮起的一只腳下,那豆渣醬正以龜速緩緩的一點一點的融進他的鞋底板下。

噗嗤!

姜陵一時間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快點!”

趙美男一張臉成了豬肝兒色,另一只擡起的腳還翹在半空,整個人活像個跳芭蕾舞的演員,十分滑稽。

姜陵也沒廢話,趕緊拿了旁便打掃的工具開始救援,然而不知怎的手上一個不穩,就將那小鏟子順著豆渣滑到了趙美男的褲腳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隔壁的黃狗叫的更起勁兒了,隔了老遠,那路過挑糞的人都能聽到趙家屋子裏傳來那一陣撕心裂肺的大吼,嚇得桶裏的屎都顫了三顫。

☆、貴女臨門

趙美男有一匹馬名叫黑牙, 馬匹通體如墨, 異常高大,據說是一游方武士贈與,曾經也是萬馬之王, 可惜跟了趙美男之後, 經常食不果腹,吃了上頓沒下頓,如今一身幹瘦,腰間兩側的肋骨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傍晚的時候, 夕陽的餘暉將整座龍首原鋪灑的一片金黃,從西海駐海樓一眼望去,大金鋪地, 十分耀眼。

海岸停靠的漁船漸漸多了起來,漁民這時辰收了漁網,差不多該回家吃飯了。

黑牙恢恢的在岸上打了幾個響鼻,碗口大的鐵蹄往沙灘上拋了幾個淺坑出來, 姜陵將裝魚的竹筐從黑牙背上卸了下來, 一走近那正在岸邊收網的漁夫,熟悉的打了聲招呼。

將訂好的兩條魚放進框裏, 姜陵把拿來的幾塊豆腐和銀錢遞了過去,那老翁十分歡喜的收下,問道:“趙先生明日還出攤嗎?”

姜陵道:“昨日已經出過了,再等兩日。”

老翁有些失望,“我那孫女昨日從碧城回來一直問我, 嘿,怪不好意思的。”

老翁那小孫女今年才八歲,自一年前在街上對趙美男無意間的驚鴻一瞥,從此一顆芳心有去無回,雖同她父母一起住在碧城難得回來,但只要一來龍首原,第一時間就會嚷嚷著要去見他的西施哥哥,只可惜他那西施哥哥神出鬼沒,難得一見。

姜陵禮貌性的笑了笑,沒有接話,她這兩年已經習慣了,反正不管走到哪,對她提起的都是以趙美男為話題的事,她不愛聽,也不想聽,多說無益。

斜坐在黑牙背上,姜陵一路慢悠悠的打馬往回走去。

龍首原風行太平,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饒是夜幕即臨,長街上依舊如白日熱鬧一片,城東頭往裏數第七家,就是如今姜陵和趙美男的家,將荷包裏的牛肉粒拿出來丟了一顆給門口曬太陽的黃狗,一顆黑漆漆的小腦袋突然探了出來朝馬上的女孩子打招呼道:“小月,又去給你爹買魚啦?”

趙美男愛喝魚湯這事大家都知道,姜陵沖他擺了擺手,笑瞇瞇的點了點頭,停下馬問道:“你奶奶最近身子好些了沒?”

陵官兒的奶奶,就是給姜陵教蒸豆腐的那位,陵官兒比姜陵小一歲,家裏就他跟奶奶二人,日子過得清貧,時常靠趙美男接濟,摸了摸腦袋,陵官兒嘆道:“還是老樣子,你爹呢,我昨兒聽你爹在家裏喊了半天,是出什麽事了麽?”

姜陵道:“沒事,就是矯情病犯了。”

陵官兒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這時候,宋家的小虎子忽然氣喘籲籲的朝姜陵飛奔過來,大喊道:“小月小月,不好了,盧知縣的女兒又帶人上門來搶親了,你快去看看。”

姜陵一下子從馬上跳了下來逮住小虎子問道:“帶了多少人過來?”

小虎子哼哧著喘道:“約,約莫二十來個吧,小月,你,你快去看......”

還沒說完,就見女孩子一躍翻身上馬,瞬間從眼前竄了出去,小虎子楞了良久,才對陵官兒喃喃道:“小月好酷,真是越來越有男人味了。”

姜陵:......

黑牙現在雖然被趙美男養成這個慫樣,但骨子裏那股萬馬之王的野性還是十足的,馬韁才剛一扯,黑牙便如離弦之箭定住一般停在了自家門口。

只見小木屋窄窄的一道,從裏到外烏泱泱塞滿了人,外面還圍了一幫前來看熱鬧的鄰居,一見趙小月來了,眾人立馬識相的讓出了道,姜陵心裏塞著氣,一腳將那半闔的木門踹了個大開,大聲喝道:“盧、芙、蓉!”

被點名道姓的那女孩子忽然轉身,一道胖的能塞下二十袋面的腰身加上那滿是雀斑還瞇瞇眼的臉,怎麽看怎麽讓人惡心,十七八歲的年紀,到現在都沒嫁出去,天天仗著她爹是本地的知縣死纏著趙美男不放,這是鄰裏八鄉都知道的事。

一見閨女回來,原本被拉扯的上身衣衫敞了半條臂膀,頭發微微散亂的趙美男一下子推開身前的盧芙蓉就朝趙小月跑來,嚶嚶嚶啜泣道:“小月,你可算是回來了,若是再晚一步,爹的清白可就不保了。”

姜陵最煩就是這種騷氣沖天的糟老爺們,可沒法子,趙美男畢竟是她名義上的爹,不能明眼看著他這樣被一個大姑娘調_戲。

將趙美男一把護在身後,姜陵朝前跨了一步,毫不畏懼兩側已將小院圍滿的縣衙打手,當下雙手叉腰朝盧芙蓉道:“盧芙蓉,你青天白日的上我家來猥-褻良家婦男,還有沒有王法了!”

盧芙蓉一向頗為囂張,且自認為自個兒是這龍首原第一美人,合該天生配趙美男這樣的男人。

她今日出門之前特意化了個自認為精致,實則佟湘玉版的妝容,掛在兩臂上的輕紗微微一甩,扭著身子從臺階上走了過來,趾高氣揚的說道:“趙小月,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你那只眼睛看見我猥-褻良家婦男了?”

一扯趙美男的衣袖,姜陵氣道:“你看看你,把我爹都嚇成什麽樣了,哪有你這樣的女人!你這般對我爹,我趙家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盧芙蓉掩嘴呵笑兩聲,震得那腦袋上滿頭珠翠花枝亂顫,朝趙美男擠了擠眼,眼皮上那金色的眼影比孫悟空的火眼金睛還刺人,“趙家公子,你家這不懂禮數的小妮子說我嚇著你了,你說說,我可有對你做什麽?”

沒等趙美男答話,姜陵便搶先冷笑一聲,“你可拉倒吧,你就是什麽也不做,只要出現在我爹眼裏,就是嚇唬他!趕緊走,別在我趙家耀武揚威的,當這是你爹的縣衙啊!”

盧芙蓉已經不是第一次跟眼前這小妮子正面交鋒了,知道她就是個嘴巴厲害的紙老虎,當下也不生氣,對著趙美男暗送秋波,“趙家公子,奴家剛才提的那事,你看看到底如何個解法?”

趙美男十分嫌棄又慫包的靠在姜陵身後,忽然附在她耳邊道:“快救爹,那醜八怪要把我收了給她做二房。”

姜陵問道:“怎麽做起二房了?她什麽時候又找了個大房回去?”

趙美男嘆道:“她嫌咱們出身不行,扶不得正。”

姜陵問道:“那你意思是如果她願意給你扶正,你就答應去入贅?”

“屁!”趙美男壓低聲音呵斥了一聲,“就那二五八萬的死胖子,臉盤子比我腰還粗,爹寧願死,也不嫁給她!”

得!

省的了!

看向盧芙蓉,姜陵道:“盧芙蓉,我勸你回去找個好男人嫁了,別一天天的死纏著我爹不放,這鄉親鄰裏的都在,你不嫌丟人,我爹還要臉,你這麽一鬧,誰以後還敢上門給我爹提親!”

盧芙蓉白眼一翻,厲害道:“我盧芙蓉看上的男人,哪個敢覬覦?趙小月,你可別忘了,你爹要是能給了我,以後你也能跟著榮華富貴,我雖比你大不了幾歲,但也能當你是自己的親閨女,保準不會怠慢!”

呸!

姜陵道:“我就問你今天到底怎麽個意思!”

盧芙蓉伸手將臉上那坨深粉色的腮紅輕輕拍了拍,扭著身子那胖身子又往前挪了幾步,頓時嚇得趙美男趕緊拉著姜陵往後退了幾步,“我剛才把我那條件跟你爹都說了,若是他還不同意,我啊......”

忽然小眼睛一掃周圍的二十幾個打手,盧芙蓉眨了眨眼,“我就讓他們把趙家公子擡回去!”

還好還好!

姜陵瞬間松了口氣,還好不是把他們揍一頓。

畢竟趙小月這身子可不會什麽武功,若是真被打了,她身子骨好還能留口氣,趙美男就說不定了。

“你你你你你......”趙美男伸出修長白皙的食指對著盧芙蓉你了半天都沒你出個話來,一張臉瞬間氣了個煞白。

姜陵想著,若是趙美男真被盧芙蓉帶走其實也沒什麽,盧知縣一向不滿他這獨生女行這種惡事,就算是真被扛回去了,盧知縣也能完好無損的把趙美男送回來,可這鄰裏八鄉的現在都在這看著,到頭來趙美男這臉就真的別要了。

以後說媳婦都不好說!

“盧芙蓉!”姜陵一下將下巴仰的高高的,“既然你把我爹逼到這份上的,我也不怕實話跟你說了!”

趙美男喜上眉梢,還以為她這閨女想出了什麽對付的妙招,心下正高興,就聽那小丫頭片子好死不死的道:“我爹兩個月前跟隔壁寧州城賈師爺的女兒賈翠花已經定親了,你若是要來強的,先去問問賈師爺答不答應!”

話音一落,周圍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賈師爺是寧州城有名的霸主加財神爺,連寧州的知州都不敢輕易得罪,周圍各縣當官的說白了都怕賈師爺,沒旁的,誰讓賈師爺有個親舅舅是當今內閣首輔,皇上身邊的紅人呢!

趙美男一臉石化的看著那顆黑漆漆的後腦勺,只覺此刻胸口一片火燒的正旺,——賈翠花,長得跟盧芙蓉有過之無不及,五大三粗,還比盧芙蓉高了一個頭去,活脫脫像個誇父後人,如今都快三十了,死了三個丈夫,西海沿線一帶有名的克夫石!

她她她她她......

死丫頭!

果然,姜陵話音一落,就見盧芙蓉一張臉瞬間垮了下來,一雙瞇瞇眼內瞬間含淚,不可置信的顫聲道:“你......你此話當真?”

姜陵道:“不信你可以去打聽打聽,賈師爺的女婿你也敢招惹,盧芙蓉,你別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身子被人猛地一推,姜陵還沒回過神來,就見一道偌大的身影猛的從她身邊竄了出去,震得腳邊的土地都顫了一顫。

一眾縣衙打手看盧小姐哭泱泱的捂臉跑了出去,立馬跟上,只片刻,原本擠得站不穩腳跟的院子瞬間空了一大片,徒留父女二人在傍晚的風中楞楞的站著。

“趙、小、月!”

趙美男的聲音低沈中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殺氣,姜陵知道他這一張老臉已經讓自己丟盡了,忙丟下一句“我這也是緩兵之計”後,蹭的一下一溜煙就跑回了房間。

大門被人用力從裏面狠狠闔上,驚得外面一眾看熱鬧的人面色齊齊一跳。

可惜了,趙家爹跑得了盧芙蓉,卻跑不了賈翠花,真是可惜了!

☆、月下美人

趙美男現在已經不跟姜陵說話了。

如今十裏八鄉的都知道他要跟賈翠花結親, 他覺得姜陵把他的一張老臉都丟盡了。

魚湯熬的濃白濃白, 香氣馥郁,姜陵腆著臉給趙美男端到眼前,後者也無動於衷。

“爹!”

姜陵難得喊了他一聲。

趙美男坐在床頭, 一雙手絞著被子面, 面上十分委屈,卻還是倔強的不搭理姜陵。

“我錯了還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盧芙蓉的德行,不這麽說她肯走麽?”姜陵好氣白咧的哄著她這便宜爹, 比她當初哄那便宜夫君還覺得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