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55章
翌日清晨, 兩個丫鬟侍奉蕭含玉梳洗妝扮，想為她簪花，被阻止。
“亡夫去世沒多久, 不宜戴此花。”
丫鬟驚訝地睜大眼睛，手裏的海棠花簪子一時間不知該插還是該放。她們在此處宅院打理了好些年, 只聽說主家有權有勢，各地都有庭院莊子，原以為這輩子都可能見不到主家，不成想昨日大人突然進門, 吩咐她們將主屋收拾幹凈, 開窗熏香，又將床褥等物抱出來烘烤過，換了秋香色帷帳, 裏裏外外全都盯著換新。
她們以為是大人自己要用，收拾完才發現，原是為了個姑娘。
這便很難不讓她們多想, 孤男寡女，居於別院，還能為了什麽？
這位姑娘約莫是大人喜歡的人, 但不好娶進家中, 所以才養在外宅的。
可, 姑娘怎說自己還有亡夫？那她是已經嫁過人了？
大人和姑娘之間，不是她們想的那種關系, 那是什麽關系？
丫鬟琢磨著, 轉身去拉開桌上小匣, 翻找後，終是不見素凈的釵簪。
蕭含玉擡眼看了下她發間, 道：“我們換一下。”
丫鬟推脫不過，只得答應用自己的素釵換了那支海棠花簪，她卻不敢戴，趕忙收了起來，重新找了個銀簪插入發間。
晌午，老嬤嬤帶著成衣鋪子的師傅過來，給她量體裁衣。
此地沒有女子衣裳，老嬤嬤便叫那師傅留下幾套成衣，都是城中女子愛穿的款式，顏色鮮亮，面料舒適，然嬤嬤拿去給蕭含玉看時，她卻沒有依言換上。
“姑娘正年輕，穿這種顏色的襦裙最是好看。”
且不說那師傅做完衣裳得多久，便是做完拿回來，也全是些亮色襦裙，這是大人吩咐的。
老嬤嬤捧著衣裳到她跟前，為難：“姑娘，我們做下人的，也是聽主子吩咐做事，主子讓我們給您更衣，我們不敢不從的。”
蕭含玉看了眼，道：“那我自己同他說。”
嬤嬤：“姑娘，你別叫我們難做。”
蕭含玉見她跪在地上，勢必要讓自己穿衣的陣仗，亦是有些惱怒，遂起身走遠幾步：“我說的清楚，您願意跪便跪著吧，只是別攪擾我睡覺。”
不是她狠心，實在是太鬧心。
蕭含玉趿鞋上床，扯落帷帳後躺下。
翻來覆去幾回，她又坐起來，悄悄撩開帷帳往外看，那老嬤嬤還跪在原地，時不時擡手捶打膝蓋。
蕭含玉深吸了口氣，躺回枕上。
如今她算什麽，矜貴圈養的金絲雀？
只能被人精致打扮，連自己挑選決定的權利都沒了？
她在別院，只是為了取悅哥哥？
蕭含玉覺得荒唐，爬起來，一把扯開帷帳，羞惱道：“你出去，其他人也都出去，把門關上，誰也不準進來。”
老嬤嬤驚慌擡起頭，辯解道：“可是大人讓我們守著姑娘。”
蕭含玉乜她一眼，老嬤嬤忙躬身低頭。
“我說的話便可不聽了，對吧？”
“老奴不敢。”
“出去。”
老嬤嬤還在猶豫，但少頃後，給那兩個丫鬟使了個眼色，三人從屋裏退出，繼而合上門。
蕭含玉深深吐了口濁氣，如今籍契路引都被魏含璋收走，且不說她能不能逃走，便是逃走也會遇到重重困難，沒有籍契路引，她會被官府扣押。
何況在這偌大的別院裏，她不管去哪兒，那幾個人都會盯梢似的跟在左右。
蕭含玉拉高被沿，索性睡了整日。
也不知魏含璋去哪辦差，直到傍晚歸來，走到門口停下，擡手叩門。
屋裏沒動靜，他便推開進去。
黑魆魆的，沒點燈。
老嬤嬤小聲道：“姑娘打從用過早飯便沒再出來，一直這麽睡著。”
魏含璋蹙眉。
老嬤嬤看了眼小案上的衣裳，補充道：“她也不肯更衣，說是要換素色的，可您吩咐我們讓師傅做鮮亮點的衣裳，我們不知該怎麽辦，只好由著姑娘的性子。”
這話明面上是回稟，實則含著試探的意味，她便是要聽聽魏含璋的反應，才好判斷該怎麽對待這位姑娘。
若只是尋常外宅養的，那她也不必客氣，只尊大人這個主子便好。
若她是主子放在掌心呵護的，那她不敢招惹，凡事還得虛與委蛇，小心伺候。
魏含璋哪裏不知這些人的心思，乜了眼，冷聲道：“我說的話你得聽，她說的，你也得聽。”
老嬤嬤楞了，這話，可怎麽聽？
沒揣摩明白，魏含璋進門從內合上。
魏含璋走過去，坐在床沿，垂眸望著她。
她在假睡，睫毛一顫一顫的，許是連自己都裝不下去，不多時便睜開眼，兇神惡煞地瞪著自己。
魏含璋笑了笑。
“怎麽不睡了？”
“哥哥是覺得我很好笑嗎？”
披頭散發，睡得迷迷瞪瞪，她也顧不上收拾自己，窩在被褥間惡狠狠地看向來人。
也沒甚可避諱的，橫豎自己最難看的樣子他也看過。
“像個孩子一樣。”他心情不錯，伸手去給她整理面額上的碎發，一點點打理好抿到耳後。
察覺到她的不悅，他擡起眼皮，看見她黑亮的眼睛，蓄著惱羞成怒的火氣，正氣鼓鼓瞪著自己，她是真的在生氣，但他不惱，不僅不惱，反而高興。
她能跟自己生氣，說明她在回應自己行動。
總比她一言不發的好。
氣也罷，惱也罷，她肯搭理自己便是最好的。
“明日這邊有廟會，我帶你去看。”
他自顧自說著，仿佛全然沒有看到蕭含玉的抵觸，指腹貼著那腮頰劃過，一頓，他很快坐直身體。
“至於海捕公文你不需擔心，有哥哥在，不會讓人帶走你的。”
“嘉嘉，於我而言，你是不是前太子餘脈都不打緊，我會護著你，我答應過的。”
蕭含玉眼神一動：“哥哥護得住嗎？”
魏含璋微微一笑：“自然護得住。”
“若被陛下發現，被百官彈劾，哥哥也會護著我，不把我交出去嗎？”
“他們不會發現你。”
“因為你會把我藏在此處，藏一輩子，所以他們不會發現我？”
魏含璋擡起眼皮，靜靜看著她：“至少現下你在這裏是安全的。”
“如果不是哥哥，我和殷舟也是安全的。”
言外之意，是魏含璋自以為是將她置於險境。
魏含璋默了瞬，忽然很是嚴肅的看著她，一字一句：“不要在我面前提殷舟，他將你帶走，我沒追究已然大度，你若再反覆提他，我不介意將人抓回來。”
蕭含玉倏地坐起，“那你究竟要我怎樣，我只想離開侯府，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僅此而已。哥哥為什麽非要將我拉回去，拉回到我最不喜歡的位置，就算是喜歡，也不能一廂情願的喜歡。
你給我的東西，對我的好，我不需要。
你所謂的保護不是保護，是囚/禁和桎梏，你是要我按照你的需求去成長生活，然後變成你最喜歡的模樣，可我不是你心中那個嘉嘉，我是我，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哥哥，你讓我走吧。”
她嗓音柔柔，語氣堅定，說到最後可憐兮兮地望著魏含璋，央求，“哥哥，從小到大你對我最好，出遠門會給我帶好玩的物件好吃的糕點果子，再稀缺的胭脂水粉你都會給我弄到，最時興的衣裳我比旁人穿的都早。
你待我那麽好，便不能真的待我好嗎？”
魏含璋的眼神變冷，在她落下這句話後，忽而扯了扯唇角，淡聲反問：“嘉嘉，你說這麽多，無非是為了鋪墊離開。我也告訴你實話，不可能，別再做無謂的嘗試。”
他站起身來，負手在後：“穿上那件海棠色襦裙，跟我到膳廳用飯。”
蕭含玉氣急敗壞，揪著綢被瞪他一會兒，萬語千言不知該如何發洩，她又不習慣爭吵，瞪到眼睛發酸，她往軟枕上一倒，扯過被褥將自己整個兒蒙住，甕聲甕氣道。
“我不餓，我要睡了。”
“不行，起來。”
他越是這般盛氣淩人，蕭含玉越是煩惡，索性一言不發，任由他站在旁邊兀自等候。
許久
蕭含玉被悶出一頭熱汗，然還是不肯出來，聽到腳步聲走遠，又折返。
接著是一雙手將她身上的被褥掀開，動作溫柔且強勢。
乍一透氣，蕭含玉偷偷籲了口，仍蜷成一團背對他。
“自己來還是我幫你穿？”
魏含璋瞟了眼，起身從小案上拿來衣服，這個時節的襦裙繁覆華美，繡著各種應景的花紋，海棠色的底點綴著零星團花紋，輔以金銀線滾邊。
他小心翼翼展開，觀察如何穿著後，回到床前。
俯下身，便見那蜷縮的人倏然一顫，像被嚇到般環住手臂。
“我不喜歡這衣服。”
“裴朔已經死了，”他鄭重說了句，將襦裙放在她身邊，“你跟裴家便再沒幹系，你無需為他守孝。”
蕭含玉看了眼襦裙，魏含璋握住她肩膀將人抱起來。
“我在外面等你。”
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提醒：“外面冷，起風了。”
少頃，蕭含玉從裏面出來。
魏含璋的眸光在看見她的時候驟然變涼。
素簪綰發做婦人髻，月華色鬥篷裏依稀可見素白的寢衣，臉上不施粉黛，就那麽理直氣壯站在對面。
風一吹，鬥篷鼓開弧度，她單薄的身體徹底暴露出來。
魏含璋的怒火一點點堆疊燃燒，卻又一次次熄滅冷卻，短短幾瞬，他恢覆平靜。
走上前，在蕭含玉的掙紮中將人抱起，重新回屋，踢合上門。
他本就身量高大，輕而易舉便將人摁在床上，取來衣裳給她穿，蕭含玉掙紮，反抗。
他便冷眼旁觀，手上動作未停，套好上衣袖子後，蕭含玉扭頭去扯落，然剛扯下袖口，便覺那人倏地靠近，她回頭，他的臉已經近在咫尺。
她驚了下，連呼吸都屏住。
想往後退，然他箍的緊，像陳述更像威脅。
“你該知道惹怒我的後果。”
“我此刻不是你哥哥，而是一個正常男人。”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她身前，蕭含玉跟著他視線低頭，隨即臉唰的通紅，咬了咬唇，算是妥協。
她安穩，魏含璋便很快給她穿完上衣下襦，躬身蹲在她面前，面無表情地為她系上腰帶，他手指細長有力，握筆的指腹有薄薄的繭子。
他其實生的很俊朗，輪廓立體，眉眼深邃，就連膚色在男子當中也算白皙細膩的，只是他鮮少笑，寡言少語便顯得極為冷漠。
他蹲著，腰肩如松竹般挺拔，微垂著雙目將絲絳整理好後，擡頭。
蕭含玉的打量來不及收回，兩人的目光生生撞上。
“可以了。”
他眉眼柔和許多，站起身，很是自然地撫了下她的鬢發，蹙眉的瞬間，素簪被拔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白玉蘭花簪。
“走吧，去用飯。”
見她還沒動，魏含璋回過身來：“既不餓，便陪在我身邊，看我用飯。”
他很不講理，自作主張時從不在乎旁人願不願意。
蕭含玉沒再辯駁，乖乖跟了過去，在膳桌旁拉開圓凳，隔著兩個位子坐定。
魏含璋吃相很好，雖快但看起來毫不狼狽，許是在官場時常有要緊事，他用飯時動作格外伶俐，每樣吃了幾口便放下箸筷。
蕭含玉默默看著他，發現他最近瘦了很多，本就刀劈斧砍的下頜變得愈發硬朗，眼底下的疲憊遮不住，似乎察覺到她的註視，他低頭咬菜時問了句。
“不認得哥哥了？”
蕭含玉慌忙避開，賭氣：“哥哥跟以前不一樣了，自然不認得了。”
魏含璋笑：“你說的對。“
蕭含玉怔楞。
“你是該重新認識我，不是作為哥哥，而是作為男人。”
蕭含玉的臉滾燙，這種話從魏含璋嘴裏說出，讓她緊張慌亂。
“嘉嘉，我們註定要在一起的。”
瘋子。
蕭含玉在心中暗暗罵了句。
廟會很熱鬧，雖不比年節時的京城，但小城有小城的熙攘繁華，百姓少了幾分忙碌，多了幾許閑適。
遇到人多時，魏含璋會護著她將她圈到身前，長臂只消往外一擋，蕭含玉便有一方天地。
她不動聲色地走著，觀察廟會附近的地形，有些沮喪。
這是一條主街，道路幹凈寬敞，房屋店肆沒有太高的，僅有的兩座酒樓只蓋到二層，且不遠處便是署衙。
她動了一日心思也沒想好該怎麽離開。
魏含璋早就瞧出她的意圖，卻不點破，遇到喜歡的新奇小玩意兒，便給她買下，熱騰騰的果子剛出鍋，他用油紙包好，揭開一點托在手裏拿給她嘗，她不肯，他便暗中威脅，左右不過箍她在懷，她也是怕的，趕忙低頭敷衍地咬一小口。
“甜糯嗎？”
她胡亂點頭，其實哪裏嘗的出味道，就是害怕魏含璋抱她。
逛了大半個時辰，她便興致索然，見狀，魏含璋與她乘車折返。
“哥哥不需要回京覆命嗎？”
他身居要職，不可能有空閑時間陪她周旋。
魏含璋笑：“不著急。”
蕭含玉：“你從來沒這般清閑過。”
“那時你沒走，我不知你對我而言有多重要。”
蕭含玉面頰如火，登時不敢再看他一眼。
果真是瘋了。
老嬤嬤去燒熱水，見她滿面緋紅疾步進屋，只以為大人與她關系融洽，抿著嘴便去討喜：“姑娘穿這身衣裳跟仙女似的，老奴便沒見過比姑娘更好看的人了。”
蕭含玉捂了捂臉，仿若沒聽到她說了什麽。
老嬤嬤頗為尷尬，擦拭花瓶的手攥緊，“姑娘，大人今夜可是要宿在屋裏？”
蕭含玉一楞，朝她看過來：“你說什麽？”
老嬤嬤：“大人和姑娘不是已經和好了嗎，那今夜大人...”
蕭含玉打斷她：“嬤嬤，這等胡話往後莫要亂說，出去吧！”
她嗓音溫柔，可說出來的語氣不怒而威。
老嬤嬤被鎮住，卻也漸漸摸清，這姑娘模樣教養都是頂好的，想必是正經人家出來的，她不敢亂說，忙躬身退出去。
人剛走，蕭含玉便聽見“嗒”的一聲。
她朝後窗看去，殷舟的腦袋堪堪從外面鉆出來，看見她，咧嘴笑著比了個唇形。
然後，他被兩個護衛夾著胳膊提了起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翌日清晨, 兩個丫鬟侍奉蕭含玉梳洗妝扮，想為她簪花，被阻止。
“亡夫去世沒多久, 不宜戴此花。”
丫鬟驚訝地睜大眼睛，手裏的海棠花簪子一時間不知該插還是該放。她們在此處宅院打理了好些年, 只聽說主家有權有勢，各地都有庭院莊子，原以為這輩子都可能見不到主家，不成想昨日大人突然進門, 吩咐她們將主屋收拾幹凈, 開窗熏香，又將床褥等物抱出來烘烤過，換了秋香色帷帳, 裏裏外外全都盯著換新。
她們以為是大人自己要用，收拾完才發現，原是為了個姑娘。
這便很難不讓她們多想, 孤男寡女，居於別院，還能為了什麽？
這位姑娘約莫是大人喜歡的人, 但不好娶進家中, 所以才養在外宅的。
可, 姑娘怎說自己還有亡夫？那她是已經嫁過人了？
大人和姑娘之間，不是她們想的那種關系, 那是什麽關系？
丫鬟琢磨著, 轉身去拉開桌上小匣, 翻找後，終是不見素凈的釵簪。
蕭含玉擡眼看了下她發間, 道：“我們換一下。”
丫鬟推脫不過，只得答應用自己的素釵換了那支海棠花簪，她卻不敢戴，趕忙收了起來，重新找了個銀簪插入發間。
晌午，老嬤嬤帶著成衣鋪子的師傅過來，給她量體裁衣。
此地沒有女子衣裳，老嬤嬤便叫那師傅留下幾套成衣，都是城中女子愛穿的款式，顏色鮮亮，面料舒適，然嬤嬤拿去給蕭含玉看時，她卻沒有依言換上。
“姑娘正年輕，穿這種顏色的襦裙最是好看。”
且不說那師傅做完衣裳得多久，便是做完拿回來，也全是些亮色襦裙，這是大人吩咐的。
老嬤嬤捧著衣裳到她跟前，為難：“姑娘，我們做下人的，也是聽主子吩咐做事，主子讓我們給您更衣，我們不敢不從的。”
蕭含玉看了眼，道：“那我自己同他說。”
嬤嬤：“姑娘，你別叫我們難做。”
蕭含玉見她跪在地上，勢必要讓自己穿衣的陣仗，亦是有些惱怒，遂起身走遠幾步：“我說的清楚，您願意跪便跪著吧，只是別攪擾我睡覺。”
不是她狠心，實在是太鬧心。
蕭含玉趿鞋上床，扯落帷帳後躺下。
翻來覆去幾回，她又坐起來，悄悄撩開帷帳往外看，那老嬤嬤還跪在原地，時不時擡手捶打膝蓋。
蕭含玉深吸了口氣，躺回枕上。
如今她算什麽，矜貴圈養的金絲雀？
只能被人精致打扮，連自己挑選決定的權利都沒了？
她在別院，只是為了取悅哥哥？
蕭含玉覺得荒唐，爬起來，一把扯開帷帳，羞惱道：“你出去，其他人也都出去，把門關上，誰也不準進來。”
老嬤嬤驚慌擡起頭，辯解道：“可是大人讓我們守著姑娘。”
蕭含玉乜她一眼，老嬤嬤忙躬身低頭。
“我說的話便可不聽了，對吧？”
“老奴不敢。”
“出去。”
老嬤嬤還在猶豫，但少頃後，給那兩個丫鬟使了個眼色，三人從屋裏退出，繼而合上門。
蕭含玉深深吐了口濁氣，如今籍契路引都被魏含璋收走，且不說她能不能逃走，便是逃走也會遇到重重困難，沒有籍契路引，她會被官府扣押。
何況在這偌大的別院裏，她不管去哪兒，那幾個人都會盯梢似的跟在左右。
蕭含玉拉高被沿，索性睡了整日。
也不知魏含璋去哪辦差，直到傍晚歸來，走到門口停下，擡手叩門。
屋裏沒動靜，他便推開進去。
黑魆魆的，沒點燈。
老嬤嬤小聲道：“姑娘打從用過早飯便沒再出來，一直這麽睡著。”
魏含璋蹙眉。
老嬤嬤看了眼小案上的衣裳，補充道：“她也不肯更衣，說是要換素色的，可您吩咐我們讓師傅做鮮亮點的衣裳，我們不知該怎麽辦，只好由著姑娘的性子。”
這話明面上是回稟，實則含著試探的意味，她便是要聽聽魏含璋的反應，才好判斷該怎麽對待這位姑娘。
若只是尋常外宅養的，那她也不必客氣，只尊大人這個主子便好。
若她是主子放在掌心呵護的，那她不敢招惹，凡事還得虛與委蛇，小心伺候。
魏含璋哪裏不知這些人的心思，乜了眼，冷聲道：“我說的話你得聽，她說的，你也得聽。”
老嬤嬤楞了，這話，可怎麽聽？
沒揣摩明白，魏含璋進門從內合上。
魏含璋走過去，坐在床沿，垂眸望著她。
她在假睡，睫毛一顫一顫的，許是連自己都裝不下去，不多時便睜開眼，兇神惡煞地瞪著自己。
魏含璋笑了笑。
“怎麽不睡了？”
“哥哥是覺得我很好笑嗎？”
披頭散發，睡得迷迷瞪瞪，她也顧不上收拾自己，窩在被褥間惡狠狠地看向來人。
也沒甚可避諱的，橫豎自己最難看的樣子他也看過。
“像個孩子一樣。”他心情不錯，伸手去給她整理面額上的碎發，一點點打理好抿到耳後。
察覺到她的不悅，他擡起眼皮，看見她黑亮的眼睛，蓄著惱羞成怒的火氣，正氣鼓鼓瞪著自己，她是真的在生氣，但他不惱，不僅不惱，反而高興。
她能跟自己生氣，說明她在回應自己行動。
總比她一言不發的好。
氣也罷，惱也罷，她肯搭理自己便是最好的。
“明日這邊有廟會，我帶你去看。”
他自顧自說著，仿佛全然沒有看到蕭含玉的抵觸，指腹貼著那腮頰劃過，一頓，他很快坐直身體。
“至於海捕公文你不需擔心，有哥哥在，不會讓人帶走你的。”
“嘉嘉，於我而言，你是不是前太子餘脈都不打緊，我會護著你，我答應過的。”
蕭含玉眼神一動：“哥哥護得住嗎？”
魏含璋微微一笑：“自然護得住。”
“若被陛下發現，被百官彈劾，哥哥也會護著我，不把我交出去嗎？”
“他們不會發現你。”
“因為你會把我藏在此處，藏一輩子，所以他們不會發現我？”
魏含璋擡起眼皮，靜靜看著她：“至少現下你在這裏是安全的。”
“如果不是哥哥，我和殷舟也是安全的。”
言外之意，是魏含璋自以為是將她置於險境。
魏含璋默了瞬，忽然很是嚴肅的看著她，一字一句：“不要在我面前提殷舟，他將你帶走，我沒追究已然大度，你若再反覆提他，我不介意將人抓回來。”
蕭含玉倏地坐起，“那你究竟要我怎樣，我只想離開侯府，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僅此而已。哥哥為什麽非要將我拉回去，拉回到我最不喜歡的位置，就算是喜歡，也不能一廂情願的喜歡。
你給我的東西，對我的好，我不需要。
你所謂的保護不是保護，是囚/禁和桎梏，你是要我按照你的需求去成長生活，然後變成你最喜歡的模樣，可我不是你心中那個嘉嘉，我是我，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哥哥，你讓我走吧。”
她嗓音柔柔，語氣堅定，說到最後可憐兮兮地望著魏含璋，央求，“哥哥，從小到大你對我最好，出遠門會給我帶好玩的物件好吃的糕點果子，再稀缺的胭脂水粉你都會給我弄到，最時興的衣裳我比旁人穿的都早。
你待我那麽好，便不能真的待我好嗎？”
魏含璋的眼神變冷，在她落下這句話後，忽而扯了扯唇角，淡聲反問：“嘉嘉，你說這麽多，無非是為了鋪墊離開。我也告訴你實話，不可能，別再做無謂的嘗試。”
他站起身來，負手在後：“穿上那件海棠色襦裙，跟我到膳廳用飯。”
蕭含玉氣急敗壞，揪著綢被瞪他一會兒，萬語千言不知該如何發洩，她又不習慣爭吵，瞪到眼睛發酸，她往軟枕上一倒，扯過被褥將自己整個兒蒙住，甕聲甕氣道。
“我不餓，我要睡了。”
“不行，起來。”
他越是這般盛氣淩人，蕭含玉越是煩惡，索性一言不發，任由他站在旁邊兀自等候。
許久
蕭含玉被悶出一頭熱汗，然還是不肯出來，聽到腳步聲走遠，又折返。
接著是一雙手將她身上的被褥掀開，動作溫柔且強勢。
乍一透氣，蕭含玉偷偷籲了口，仍蜷成一團背對他。
“自己來還是我幫你穿？”
魏含璋瞟了眼，起身從小案上拿來衣服，這個時節的襦裙繁覆華美，繡著各種應景的花紋，海棠色的底點綴著零星團花紋，輔以金銀線滾邊。
他小心翼翼展開，觀察如何穿著後，回到床前。
俯下身，便見那蜷縮的人倏然一顫，像被嚇到般環住手臂。
“我不喜歡這衣服。”
“裴朔已經死了，”他鄭重說了句，將襦裙放在她身邊，“你跟裴家便再沒幹系，你無需為他守孝。”
蕭含玉看了眼襦裙，魏含璋握住她肩膀將人抱起來。
“我在外面等你。”
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提醒：“外面冷，起風了。”
少頃，蕭含玉從裏面出來。
魏含璋的眸光在看見她的時候驟然變涼。
素簪綰發做婦人髻，月華色鬥篷裏依稀可見素白的寢衣，臉上不施粉黛，就那麽理直氣壯站在對面。
風一吹，鬥篷鼓開弧度，她單薄的身體徹底暴露出來。
魏含璋的怒火一點點堆疊燃燒，卻又一次次熄滅冷卻，短短幾瞬，他恢覆平靜。
走上前，在蕭含玉的掙紮中將人抱起，重新回屋，踢合上門。
他本就身量高大，輕而易舉便將人摁在床上，取來衣裳給她穿，蕭含玉掙紮，反抗。
他便冷眼旁觀，手上動作未停，套好上衣袖子後，蕭含玉扭頭去扯落，然剛扯下袖口，便覺那人倏地靠近，她回頭，他的臉已經近在咫尺。
她驚了下，連呼吸都屏住。
想往後退，然他箍的緊，像陳述更像威脅。
“你該知道惹怒我的後果。”
“我此刻不是你哥哥，而是一個正常男人。”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她身前，蕭含玉跟著他視線低頭，隨即臉唰的通紅，咬了咬唇，算是妥協。
她安穩，魏含璋便很快給她穿完上衣下襦，躬身蹲在她面前，面無表情地為她系上腰帶，他手指細長有力，握筆的指腹有薄薄的繭子。
他其實生的很俊朗，輪廓立體，眉眼深邃，就連膚色在男子當中也算白皙細膩的，只是他鮮少笑，寡言少語便顯得極為冷漠。
他蹲著，腰肩如松竹般挺拔，微垂著雙目將絲絳整理好後，擡頭。
蕭含玉的打量來不及收回，兩人的目光生生撞上。
“可以了。”
他眉眼柔和許多，站起身，很是自然地撫了下她的鬢發，蹙眉的瞬間，素簪被拔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白玉蘭花簪。
“走吧，去用飯。”
見她還沒動，魏含璋回過身來：“既不餓，便陪在我身邊，看我用飯。”
他很不講理，自作主張時從不在乎旁人願不願意。
蕭含玉沒再辯駁，乖乖跟了過去，在膳桌旁拉開圓凳，隔著兩個位子坐定。
魏含璋吃相很好，雖快但看起來毫不狼狽，許是在官場時常有要緊事，他用飯時動作格外伶俐，每樣吃了幾口便放下箸筷。
蕭含玉默默看著他，發現他最近瘦了很多，本就刀劈斧砍的下頜變得愈發硬朗，眼底下的疲憊遮不住，似乎察覺到她的註視，他低頭咬菜時問了句。
“不認得哥哥了？”
蕭含玉慌忙避開，賭氣：“哥哥跟以前不一樣了，自然不認得了。”
魏含璋笑：“你說的對。“
蕭含玉怔楞。
“你是該重新認識我，不是作為哥哥，而是作為男人。”
蕭含玉的臉滾燙，這種話從魏含璋嘴裏說出，讓她緊張慌亂。
“嘉嘉，我們註定要在一起的。”
瘋子。
蕭含玉在心中暗暗罵了句。
廟會很熱鬧，雖不比年節時的京城，但小城有小城的熙攘繁華，百姓少了幾分忙碌，多了幾許閑適。
遇到人多時，魏含璋會護著她將她圈到身前，長臂只消往外一擋，蕭含玉便有一方天地。
她不動聲色地走著，觀察廟會附近的地形，有些沮喪。
這是一條主街，道路幹凈寬敞，房屋店肆沒有太高的，僅有的兩座酒樓只蓋到二層，且不遠處便是署衙。
她動了一日心思也沒想好該怎麽離開。
魏含璋早就瞧出她的意圖，卻不點破，遇到喜歡的新奇小玩意兒，便給她買下，熱騰騰的果子剛出鍋，他用油紙包好，揭開一點托在手裏拿給她嘗，她不肯，他便暗中威脅，左右不過箍她在懷，她也是怕的，趕忙低頭敷衍地咬一小口。
“甜糯嗎？”
她胡亂點頭，其實哪裏嘗的出味道，就是害怕魏含璋抱她。
逛了大半個時辰，她便興致索然，見狀，魏含璋與她乘車折返。
“哥哥不需要回京覆命嗎？”
他身居要職，不可能有空閑時間陪她周旋。
魏含璋笑：“不著急。”
蕭含玉：“你從來沒這般清閑過。”
“那時你沒走，我不知你對我而言有多重要。”
蕭含玉面頰如火，登時不敢再看他一眼。
果真是瘋了。
老嬤嬤去燒熱水，見她滿面緋紅疾步進屋，只以為大人與她關系融洽，抿著嘴便去討喜：“姑娘穿這身衣裳跟仙女似的，老奴便沒見過比姑娘更好看的人了。”
蕭含玉捂了捂臉，仿若沒聽到她說了什麽。
老嬤嬤頗為尷尬，擦拭花瓶的手攥緊，“姑娘，大人今夜可是要宿在屋裏？”
蕭含玉一楞，朝她看過來：“你說什麽？”
老嬤嬤：“大人和姑娘不是已經和好了嗎，那今夜大人...”
蕭含玉打斷她：“嬤嬤，這等胡話往後莫要亂說，出去吧！”
她嗓音溫柔，可說出來的語氣不怒而威。
老嬤嬤被鎮住，卻也漸漸摸清，這姑娘模樣教養都是頂好的，想必是正經人家出來的，她不敢亂說，忙躬身退出去。
人剛走，蕭含玉便聽見“嗒”的一聲。
她朝後窗看去，殷舟的腦袋堪堪從外面鉆出來，看見她，咧嘴笑著比了個唇形。
然後，他被兩個護衛夾著胳膊提了起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