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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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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前幾日, 殷舟被人快馬加鞭送出宜州,並警告他不許跟來。

他自然是不聽話的,翻遍身上所有袋子才湊出買馬錢, 一路晝夜不眠,緊趕慢趕在今日抵達宜州。又使出渾身解數從幾個嬤嬤嘴裏探聽出蕭含玉的下落, 趁魏含璋出門,他爬墻進來。

偏這麽不巧,剛看見蕭含玉,就被人發現了。

“等等。”

蕭含玉攏了攏衣裳, 站在風口處迎面看向來人, 殷舟清秀,被那兩個虎背熊腰的護衛夾著,活脫脫像老鷹抓小雞。

他掙了掙, 護衛將人放在地上,甫一落腳,殷舟就忍不住沖她咧嘴。

“蕭娘子, 咱們又見面了。”

蕭含玉微微頷首,而後走下臺階,來到他跟前。

“他是我朋友, 你們放開他吧。”

護衛面面相覷, 躬身客氣回道:“姑娘, 大人說過,這院裏但凡出現陌生人, 便一定得擒住的。”

“哥哥認識他, 他不是陌生人。”

“姑娘恕罪, 我們只聽大人的。”

護衛與嬤嬤丫鬟不同,軍令如山, 不會為著討好誰而改變意志,他們架著殷舟去往柴房,將人扔了進去。

蕭含玉站在柴房門口,他們不阻攔,卻也叫她只能站在外面,隔著門縫說話。

“殷舟。”

蕭含玉湊過去,殷舟坐在地上拍打胳膊,聽到喊他擡頭,灰頭土臉一看便是連夜趕路的樣子,他爬起來,小跑到門框處。

兩人便隔著薄薄的門板說話,護衛瞟了眼,沒有幹涉。

“你怎麽又回來了?”

殷舟嘶了聲,揉著胳膊笑嘻嘻道:“我答應要帶你去藥山,這都沒到呢。”

蕭含玉跟著笑:“可我一時半會走不開。”

“沒關系,總能走掉的。”

殷舟忽然沖她眨了眨眼,蕭含玉會意,餘光觀察著兩個護衛的視線,趁他們不註意,將手從門縫裏伸進去,握住殷舟給的小藥瓶後趕緊縮回來,藏在袖中。

殷舟比了個唇形,告訴她,這瓶子裏裝的事迷/藥,且下在飯菜中才好。

蕭含玉點點頭,囑咐了幾句話後便狀若無恙的走開。

別院裏的人不多,但要想迷倒所有人顯然不切實際,護衛是輪值守護的,吃食不在一處,那便不能硬來。

蕭含玉思來想去,恰好采買的丫鬟回來,懷裏抱著前幾日成衣鋪子定做的衣裳,她恍然大悟,有了辦法。

魏含璋應是在與京城寫奏折,一墻之隔的房間燭火通明,每每蕭含玉睡下時,那便仍舊有些許動靜。

她窩在被褥中仔細盤算計劃,待反覆確認沒有疏漏後才安心合眼。

夜裏下了點小雨,天不亮便停了,晨起時,屋檐上烏青如油墨一般,明晃晃濕了大片。

魏含璋不知何時起身的,此刻已經坐在房中安排事務,蕭含玉過去時,老嬤嬤端著湯羹準備進門,她招了招手,嬤嬤將湯羹遞給她。

進門後是熟悉的清菊丸味道,蕭含玉略皺了皺眉,隨即咽了咽嗓子調整情緒往槅扇內走。

魏含璋聽出腳步聲,擡眸,看見她端著薄瓷碗過來。

溫潤的眼眸難得蓄著暖意,與他對視後垂下睫毛,將薄瓷碗放在桌案上,自己也跟著坐下來。

“哥哥在忙什麽?”

魏含璋眉梢輕挑,回道:“京裏的事,無關緊要。”

蕭含玉見他一直盯著自己看,有些緊張,但面上不顯,只是垂著眼睫穩定心緒。

她不開口,魏含璋也不問,端過去湯羹擡眸道:“這兩日我都有時間,帶你去周遭逛逛。”

蕭含玉哦了聲。

魏含璋頗為意外,原以為她會拒絕,但她乖巧的坐在那兒,竟好像想通了似的。

他慢條斯理喝完湯羹,擦嘴時,蕭含玉終於說明來意。

“我想吃魚,可他們做的都不合我胃口。”

魏含璋望著她,她也回望過來,明潤的眼睛泛著點點星光一般:“我想自己做,哥哥能陪我去菜市買魚嗎?”

她是喜歡吃魚的,且會做各種魚羹,這個時節正是鯽魚肥美的時候,想想那一鍋香氣濃郁的鯽魚湯,便有些令人期待。

魏含璋笑:“好。”

他們兩人走在前頭,隨行的護衛不遠不近跟著。

菜市裏最新鮮的菜已經在早上被人挑走,路上難免會有爛菜葉子,魏含璋不著痕跡護著她,目光在地面和兩側菜攤上游移,嗅到一股腥味,往前看,便是賣魚蝦蟹子的小販。

雖是初春,可水仍湛涼,小販的手在腰間胡亂抹了抹,凍得通紅,見蕭含玉在攤前站定,便要殷勤的抓起一條鯽魚,拿到她面前展示。

“夫人太有眼光了,我這些魚都是天不亮去南湖摸的,那兒的水最清,養出來的魚最幹凈。你看看它的腮多紅,就剩這兩條了。”

鯽魚在他手裏打了個挺,撲通掉進水裏。

魏含璋側身擋了下,水花悉數濺到他衣袍上。

蕭含玉仰起頭,他松開手,沒事人般拂了拂衣袖,叫小販將那兩條魚稱好後,刮鱗去內臟,而後自己提了過來。

他走在蕭含玉左側,提魚的手便換做左手,順勢將人拉離魚攤,問她還想買什麽。

蕭含玉的註意力還在他左手上,方才他舉起時,她看到左手虎口處有一條長長的疤痕,這疤痕從前沒有的,她看的有些詫異,魏含璋註意到她的眼神,隨意遮了下,不輕不重解釋。

“陛下禦極那幾日,宮中不太平,去了幾波刺客。”

他說的風輕雲淡,蕭含玉卻是聽得膽戰心驚。

若傷再深些,左手便廢了。

她沒再說話,魏含璋又去挑了點菜,回來時蕭含玉發現筐子裏都是自己愛吃的青菜,不由別開眼,不叫自己心軟。

鯽魚湯要想濃白,需得先將鯽魚兩面煎至金黃,然後倒水猛火燉,到咕嚕咕嚕冒泡時繼續燉一刻鐘,再改小火。

廚房裏的嬤嬤伸長脖子看著鍋裏,嘀咕道:“這法子我也會啊,姑娘何必親自動手,廚房油煙重,你出去等著便是,省的被這煙氣嗆到。”

蕭含玉擺擺手:“嬤嬤不知我口味。”

便將人攆了出去。

用膳時,魏含璋喝了兩碗魚湯。

鯽魚刺多,全都偎在碗底,但湯汁很是鮮美甘醇。

“有話跟我說?“

魏含璋擦拭唇角,雖低垂著眼皮,可卻知道蕭含玉在看自己。

蕭含玉攥了攥手心,“哥哥,你該回京城去了。”

“不急。”

“你待我特別好,我很感激,可我不會喜歡你的。”她重重呼了口氣,“我不會跟你在一起,也不會回侯府,更不需要你保護我。至於身份的事,我會自己處理,不需要哥哥擔心。”

魏含璋笑:“我不需要你感激。”

“哥哥,對不起。”

魏含璋一陣暈眩,看到她站起身朝自己走來。

小姑娘的手臂溫軟馨香,從腰間環過他後用力攙住,扶著他往床邊走,他身量高大,重量幾乎全壓在她肩上,她咬著唇,一聲不吭。

魏含璋的四肢乏力,意識模糊,後脊挨到床榻的時候,將人帶了下來。

他的大掌箍在她後腦,輕易便將人摁進懷中。

她趴了會兒,似乎在等待時機,直到他呼吸綿密勻促,她才慢慢擡頭,然剛掀開眼睫,便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

她僵住。

與此同時,他雙手扶在她肩頭,拇指微微用力,足以讓她掙脫不開的力道。

“嘉嘉,你在魚湯裏下了藥。”

雖是疑問,但語氣是肯定的。

蕭含玉慌亂地避開眼神,回頭去看門外護衛,怕被人聽見,遂又轉過頭來盯著魏含璋,觀察他的眉眼神態。

應是中了藥,可分明還有力氣,難道藥量太輕?

她暗暗思量著,見他又要說話,便忙俯下身去捂住他的嘴。

兩人間的距離驟然拉近,蕭含玉甚至能看清他瞳仁中的自己,他的眼神很是溫柔,帶著濃烈熾熱的繾綣,噴出來的熱氣全都窩在手心,在此刻像灼熱的炭被潑了一盆水,蒸騰出的那團霧氣。

她想挪開,又不能挪開。

然後掌心一癢,是他的唇,撞了上來。

蕭含玉像被燙到,倏然縮回,剛要開口,便覺天旋地轉,兩人換了位置,她被翻到下方,尚未看清,那人已經欺來,帶著熾熱的呼吸,將她困在燥熱的夏日般。

她動彈不得,只能被迫仰面對上那眼神。

似要將她剝皮拆骨吞如腹中的強勢。

蕭含玉被嚇到,掙了下,無濟於事。

兩人間的力量懸殊,何況他在上,她在下,強烈的壓迫感本就淩厲,何況被他知道自己在湯中加了藥,盛怒之下,力道尤其不加收斂。

蕭含玉的手偷偷去摸藥瓶,然剛動便被他抓住,摁到耳邊,又一點點,推搡到頭頂。

他是極深邃的五官,本該挺拔淩厲,但望過來時又帶著些許柔情,像要侵襲,又像在克制,反覆的拉扯間,他整個人覆下來,下頜擱在她頸間。

噴吐出的氣息灼熱,激的蕭含玉半分不敢亂動。

“嘉嘉,別走。”

說完,屋中便陷入靜謐當中。

晌午的日光透過楹窗照進來大片亮色,蕭含玉盯著帳外等了許久,確認他真的昏厥後,才蜷了蜷手指,緩緩向下移動雙臂。

剛落回胸口,掌心抵著他的肩膀用力一推。

他倒在旁邊,她趁機挪開,撐著手臂坐起身,將他的腿從自己腿上拿開。

轉頭,將帷帳解下,又胡亂扯開頭發,弄散衣裳後,環顧四下看了眼布局。

咳了聲,喚道:“明喜,你進來下。”

明喜是她房中的丫鬟,身量胖瘦與她相仿。

門從外打開,明喜進來後看到扔在地上的衣裳,驚得忙低頭,碎步前移,躬身問道:“姑娘可有事吩咐。”

蕭含玉的手從帷帳中伸出,撩開一角。

“你過來,服侍我更衣。”

明喜畢恭畢敬,走到跟前時,剛要跪下,忽覺迎面灑來一團粉末,她擡頭呼吸間,便沒了知覺。

蕭含玉赤腳下床,先去插上門栓,旋即與明喜換了衣裳,照著她的發式重新梳妝,而後取出帕子,深深吸了口氣,走到門前。

打開門,做擦汗狀從兩個護衛面前慢慢走過。

柴房那邊,殷舟業已跟護衛換了衣裳,大搖大擺從後門離開。

而蕭含玉也以明喜的身份順利出門,遠遠看見躲在墻邊的殷舟,提著裙擺小跑過去,心跳如雷。

“我拿到咱們得戶籍和路引了。”

殷舟給她比了個大拇指,小聲道:“咱們還走水路,這會兒船已經泊在渡頭,要快,晚些說是會起風,那會兒便說不定了。”

兩人很快消失在墻壁後。

別院中步出一人,背影頎長冷峻,哪裏還是方才中藥的模樣。

他餘光乜了眼,吩咐道:“別打草驚蛇,跟在後面即可。”

不是忌憚殷舟,而是想將他和她的所有後路全部斷絕,所以不能急,需得徐徐圖之。

斷了她所有倚仗,她才能回來,回到自己身邊。

不過是短短半個時辰,護衛便傳來消息,道兩人在宜州沒有住處,只是有兩家農戶能做收留,都是受過殷舟恩情的,故而也願意幫他們兩人隱瞞。

除此之外,便是渡頭那艘船。

“大人,屬下在查詢殷舟落腳點的同時,發現有人在窺視我們,但對方功夫高,我很難反向窺察。”

魏含璋嗯了聲,那人沿途跟了一路,卻始終沒有動手,想來還有別的目的。

起初他猜測是唐穹,但他不現身,不見蕭含玉,魏含璋便覺得古怪,一個父親,不管如何知道女兒下落後,一定想立刻見到她,同她詢問這些年的經歷。

但若不是唐穹,魏含璋又實在猜不出此人會是誰。

根據他一路尾隨的作風,顯然不是陛下的人,更像江湖做派。

或許,他不現身是為了躲避姨母,不想被姨母糾纏。

渡口,風微微拂動江面。

剛踏上船的兩人便看見對面駛來的大船,乘著微風,那船像破開江面的斧子,朝他們的小船徑直對上。

船頭立著的男人,眸光陰沈,卻又在蕭含玉朝他看去時露出和煦的微笑。

“嘉嘉,我說過,你走不掉的。”

他來到他們面前,像戲弄傀儡的人,居高臨下覷了眼殷舟,眉眼間的不屑溢於言表。

“殷舟,這是我第二次放你走,如若再有下次,我會把你丟進江中餵魚。”

極輕的一句話,卻讓人不寒而栗。

魏含璋伸手給蕭含玉攏了攏衣領,如尋常般隨意地擡起眼皮,淡聲道:“嘉嘉,回家。”

蕭含玉甩開他要牽自己的手,退了步,他的眼神從下往上跟來。

“我下次會用毒/藥。”

魏含璋抿著唇,目光溫和:“好。”

蕭含玉被他平靜的回應氣惱,又重覆了遍:“你不讓我走,我會殺了你的。”

魏含璋笑:“你可以殺我。”

“魏含璋!”

她氣急,連哥哥都不願再叫,喊了他的名字。

魏含璋一楞,這稱呼讓他很是陌生,但又有種奇怪的酥麻感,他並不排斥,甚至有點歡喜。

自己的名字從她嘴中吐出來,原是這種感覺。

“我真的會殺你,不是玩笑。”

“我也不是敷衍,我是真的願意讓你殺我。”

魏含璋聲音溫柔,擡手將她淩亂的發絲抿了抿,“你若想殺我,我不會還手。”

“嘉嘉,你會嗎?”

蕭含玉被風吹的踉蹌了下,他抓住她的手腕,將人拉到自己身邊。

碩大的氅衣高高鼓起,如同雙翼般將她護在胸前,濃濃的清菊丸氣息鋪天蓋地而來,就像他一如既往的管教,強勢。

蕭含玉下意識便掙紮。

魏含璋忽然彎腰,雙手從她腋窩膝下穿過,打橫抱了起來。

腳尖離地的剎那,蕭含玉的手揪住他的領口,腦袋撞到他肩胛,手往外扯了把,不偏不倚,露出一抹白凈的皮膚。

在那之上,有塊突兀的紅痕。

蕭含玉的動作驟然僵住,是她咬的,但傷痕比她咬的更深更大。

她倏然擡起眼睫,看見他垂下來的眸眼,聲音低沈暗啞。

“不記得了?”

蕭含玉呼吸屏住,被那眼神中的火熱驚得說不出話,她想松開揪住他領口的手,又動彈不了。

魏含璋的唇幾乎貼在她耳垂處,克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欲/望,她的眼睛想躲也躲不開,堪堪對上那白皙的脖頸,又親眼看著它從白染上薄紅,又一點點蔓延開,直至他整個人變得燥熱。

蕭含玉的手兀的松開他衣襟,然後蜷成一團,又松開。

細長的手指如何都找不到歸屬,她覺得手心全是汗,想擦幹凈,可動一下,抱著他的手好像更熱,兩條手臂碰到的位置像滾水似的。

她張了張嘴,聽到一聲輕笑。

“嘉嘉,不要害怕我。”

“我只想要你..一點痕跡。”

“你肯給的,或許只是惱怒的啃咬。”

“於我而言,卻是慰藉,是救贖,是能讓我夜夜得以入睡的良藥。”

“嘉嘉,我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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