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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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家仆悉數遣退出院, 誰都不敢驚擾了松槐院的清靜。
這是夫人頭一遭對魏含璋動怒，從未有過的事，令人膽戰心驚。
堂中的燭火微微搖晃, 兩個家妓自幼被調/教看人臉色，此刻也已瞧出誰是侯府主事, 遂紛紛跪在地上，朝顧氏垂眸。
信陽侯顏面掛不住，又咳一聲開口：“好了，像璋哥兒這個年紀的郎君早就妻妾成群, 丫鬟通房不在少數。他至今都沒成親娶妻, 便是領回來兩個....兩個姑娘也無妨，克制雖好卻也不能叫他一直不通人事。”
他說的不體面，蕭含玉低頭回避。
魏韻嘔了口血, 又默默咽回去，碩大的兜帽遮住大半張臉，然露出來的一隅也能瞧出羞臊。
顧氏瞪著他, 本還想留些情面，偏他自己個兒不肯自尊，她也不必再在小輩面前收斂, 遂啐了聲, 罵道：“與其拿別人跟璋哥兒比, 不如說說當年你自己。我璋哥兒勤奮吃苦受了多大罪才有今日成就，但凡你這個當爹的靠點譜, 能搭把手幫上忙, 他何至於將自己養成個少年老成的性子。
你也知道說旁人, 旁人有我璋哥兒命苦嗎？他們沒有你這樣的爹，自然不用小小年紀去撐門楣！”
信陽侯越發坐不住, 攥著圈椅負手用力咳嗽，漲紅了臉：“夠了，別說了。”
顧氏冷笑：“現下覺得丟人？當年你的臉去哪了？堂堂信陽侯府世子，不在家中讀書上進，鎮日流連煙花柳巷，招惹了多少女娘，犯下多少禍事，你數的清？
你以為璋哥兒是你這副德行，弄兩個家妓回來，不當回事？
魏全，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顧氏越罵越氣，氣的不是魏含璋帶了家妓回來，而是他為何要帶家妓。
她是母親，雖在官場上幫不到忙，可她知道兒子的脾氣，他不是重欲之人，否則早就可以安排通房侍妾，正因他不是，所以這兩個家妓的到來才顯得突兀。
兒子有心事！
偏這個心事不好紓解，顧氏目光往蕭含玉身上一掃，她恭敬地站在那兒，不逾矩不冒進，乖巧溫柔。
顧氏約莫猜到了，如魏韻所說，她兒子應對外甥女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這些日子的反常舉動，也是為了回避本心。
應當沒錯了。
顧氏深深嘆了口氣，視線挪到魏含璋面上，此刻那兩個家妓被嚇得顫顫發抖，她們是討好人的“物件”，自小那些教養嬤嬤便說過，要以主子的歡愉為上，要恭順謙卑，但凡小郎君看到她們這般姿態都會心軟的。可嬤嬤沒教過她們，若主子是夫人，她們又該怎樣示弱，尤其聽著顧氏嚴厲地斥責，連侯爺都不敢回聲，更何況她們。
起初兩人被魏大人挑到手時，她們是很高興的，畢竟這位大人雖冷了點，但不是平康世子那樣的德行，若她們聽話，興許日後會給名分。
現下，她們卻是不敢想了。
信陽侯顏面蕩然無存，他過來時本抱著看熱鬧的心思，沒成想顧氏沒對兒子發火，反而當著小輩的面罵起自己。當真自取其辱，便是片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猛地站起來，用鼻底的一聲重重哼哧表達不滿後，拂袖而去。
顧氏盯著他毫無擔當的背影，手指掐進肉裏，轉過身，又看向一臉平靜的兒子。
最終什麽都沒說，也回了主院。
魏韻見狀，攏好兜帽後沿著屋檐底下屏了呼吸跟在顧氏身後，像是怕被魏含璋看見，她走的躡手躡腳，走到月門處，還特意回頭看了眼蕭含玉。
蕭含玉知道自己也該離開的，但她挪不動腳步，直至此刻她才仿佛醒過神來。
有種莫名的情緒從心口漫開，叫她覺得震驚，惶恐。
後知後覺。
但又逐漸在腦中清晰起來。
從魏含璋將她接回侯府，到後來點點滴滴，他做事向來理智，可在無意中親到她額頭後，他仿佛在急於向自己證明一件事，他對她沒有別的心思。
因為刻意，所以奇怪。
如果根本沒有胡思亂想，他不會突然做出這些匪夷所思的舉動。
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再是小時候那般溫暖和煦，反而帶了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欲/望，壓抑克制下的欲/望，如果她早些意識到，便早就發現不對勁兒了。
蕭含玉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他亦定神地望著她。
小姑娘面上神色轉瞬間變了多次，而後像是被嚇到，後退兩步，轉頭急匆匆離開。
魏含璋明白，她什麽都知道了。
自己做的太過拙劣，以至於騙不過她。
她會怎樣想，今夜定是要翻來覆去難以安眠了吧，她會不會害怕自己，厭棄自己，覺得他是瘋子，往後都不敢靠近？
魏含璋讓那兩個家妓去了耳房，屋內只剩下自己後，便靜的令人發慌。
他雙手墊在腦後，眼睛直直望向帳頂。
雪落了整夜，晨起時院裏一片銀白。
魏含璋出門，去了沈家，沿途經過長公主府，便將那兩個家妓還了回去。
許是冤家路窄，盧家人也在長公主府，看到他車上下來的家妓，面上十分難看。
兩家的親事不了了之，盧七娘為此難受許久，盧家上下皆覺得被信陽侯府侮辱，故而他拱手作揖時，只餘光乜了眼，便毫不客氣地走開。
魏含璋狀若無恙，回到車裏時，松磐揚起馬鞭，小聲道：“大人喜歡什麽樣的姑娘？盧七娘不好嗎？我聽平康世子說，京裏好些高門想娶她做娘子，大人不想嗎？”
魏含璋端坐在車內，一語不發。
松磐沒再問。
沈敬之起了大早，坐在書房臨帖。
懷王死後，他很快被分派了閑職，雖仍在禦前，但做的都是些文書活計，重要文獻亦接觸不到。
似乎很意外魏含璋的到來，他先是一楞，旋即笑著將人迎進書房，將泥路上的熱水倒進壺裏，斟茶，遞到魏含璋跟前。
“魏大人找我何事？”
“從門庭若市到門可羅雀，沈大人可還受得住寂寞。”
沈敬之笑笑：“魏大人只是為了來看我笑話？”
魏含璋冷冷乜了眼：“可後悔當初所為？”
“後悔如何，不後悔又如何，總歸沒有回頭路可走。”沈敬之神色從容坦然，不是裝起來的豁達，而是像繃緊很久後驟然松開，他整個人變得很是隨和，沒有先前的針鋒相對和戾氣。
“或許魏大人不信，但我很享受如今的生活，閑來無事看看書，寫寫字，出門游湖都不用前呼後擁，多麽自在。”
魏含璋不動聲色打量他的眉眼，與自己兩分像，卻又不像。
也不怎麽像父親，或許長得跟他母親沈佳蘭相仿，但他無從判斷。
“不想報仇，報覆侯府了？”
沈敬之斂了笑意，狹長的眼眸洩出一絲不悅：“何時知道我身份的。”
“你娘當初在京城鬧得那般難看，若有心想查，豈會查不到結果？”
沈敬之沈默。
魏含璋瞧不起沈佳蘭，母親曾說，沈佳蘭美貌且有野心，居住在父親購置的別院裏安心做外室，直到從大夫嘴中得知自己腹中十有八/九是個男孩後，便妄想母憑子貴，登堂入室。
父親是個風流窩囊廢，自然不敢同母親開口。
沈佳蘭故意找上門，想借機叫母親喝她的妾室茶，母親將人攆走，後又用了些手段將人趕出京城。
魏含璋一直不大明白，若只是趕出京城，沈佳蘭何至於對侯府和母親嫉恨到此等境地，為此不惜利用兒子一生來報覆。
直到後來聽聞沈佳蘭遭遇的那場大火，不僅毀了她引以為榮的美貌，還逼得她走投無路委身獵戶。
她認為大火是母親著人放的，想燒死她和她兒子。
但魏含璋覺得，母親顧氏不是那種敢做不敢當的人，她若真的放火燒沈佳蘭，不會不承認。
“你娘肯罷手嗎？”
沈敬之盯著他，少頃：“我只能保證我不會再做什麽。”
言外之意，沈佳蘭還是不肯妥協，報覆成了執念，變得偏執固執。
“鴻臚寺寺丞喬大人最近忙的厲害，我與他推薦了你，明日便去鴻臚寺任職吧。”
沈敬之頗為意外：“別人都對我避之不及，你為何幫我。”
魏含璋起身：“不是幫你，是幫朝廷。”
年關將至，鴻臚寺正是一年內忙碌的時候，沈敬之不管品貌才學都是寺丞需要的幫手。且魏含璋惜才，不願看著探花郎埋沒自己。
鴻臚寺寺丞喬大人的千金喬怡君，對沈敬之愛慕的要命，聽聞他要進鴻臚寺，已經開始讓喬大人幫她拉媒牽線。
“在我查清那場大火前，你先穩住你娘，別叫她亂來。”
......
朝廷仍是一派安然和樂，官員們像往常般上下朝，處理政務。自然，年關的逼近令他們多少吃不消，但喜慶的氣氛也叫他們各自有了動力。
但魏含璋清楚，陛下的身子支撐不了幾日，在他龍體歸西之前，需得將朝堂各部規整穩定。
太子李益前幾日與他商量到半宿，能看出未來帝王的擔憂和憧憬。
魏含璋折返回府，繞過影壁後聽到幾聲歡笑，頓住腳步。
身體稍稍往後傾斜，幽沈的目光瞥見沿著甬道散步的兩人，正是妹妹和殷舟。
妹妹穿了件暗雲紋滾邊的鬥篷，兜帽披在身後，雪白的小臉襯的烏眸明亮，唇色殷紅，她雙手捧著暖爐，踩著積雪往前走。
殷舟則與她並行，側身喋喋不休，說不完的話。
妹妹多數時間都在傾聽，偶爾會因殷舟的話微微笑起來，殷舟則說的更起勁。
若沒猜錯，殷舟的師父便是那位神醫何勉。
魏含璋看了許久，人影沒入湘妃竹叢中時，鳥雀驚飛，他收回視線。
芍香院，芍白端來新調制的湯藥，服侍魏韻喝完後，又退出房去。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心情好，還是殷舟的藥起了作用，魏韻覺得很是舒爽，咳得輕了喉嚨便不會腫疼。
芍白也感慨她脾氣好，與芍夭松了口氣。
魏含璋去時，魏韻窩在顧氏懷裏說悄悄話，他不巧聽了幾句。
“我好容易有個喜歡的人，偏姐姐不肯放過，非要跟我搶。”
顧氏堵她嘴，魏韻避開，細柔的嗓音滿是抱怨：“我也只對母親說說罷了，哪裏敢跟姐姐提，我相貌醜陋，身子孱弱，讀書少，沒她討人喜歡，自然什麽都爭不過她。
可我也會喜歡人啊，從前裴朔是她夫郎也就罷了，如今殷舟呢？
殷舟是我的大夫，為我看病，該與我親近才是，可他如今也圍在姐姐身邊，看她的眼神那般溫柔，跟看我時完全不同。
姐姐明知我喜歡殷舟，還要跟我搶，當真是不顧念我是她妹妹，太自私...”
顧氏瞪她：“休要胡說，你是憂思過度胡思亂想起來。你沒見過幾個小郎君，乍一看見裴朔，殷舟便覺得他們很好，其實世間好郎君到處都是，你也不必汲汲於心，興許你的喜好只是女娘的仰慕，不是愛慕。”
魏韻癟嘴：“總之我就是喜歡他，想讓他一直留在芍香院。”
顧氏：“他那個人太古怪，不是你能拿捏的。”
魏韻：“我不能，姐姐便能？她不過是長了副好皮囊...”
魏含璋轉進門來，眼神冷的像冰一般。
魏韻的話戛然而止，訥訥喚道：“哥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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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夫人頭一遭對魏含璋動怒，從未有過的事，令人膽戰心驚。
堂中的燭火微微搖晃, 兩個家妓自幼被調/教看人臉色，此刻也已瞧出誰是侯府主事, 遂紛紛跪在地上，朝顧氏垂眸。
信陽侯顏面掛不住，又咳一聲開口：“好了，像璋哥兒這個年紀的郎君早就妻妾成群, 丫鬟通房不在少數。他至今都沒成親娶妻, 便是領回來兩個....兩個姑娘也無妨，克制雖好卻也不能叫他一直不通人事。”
他說的不體面，蕭含玉低頭回避。
魏韻嘔了口血, 又默默咽回去，碩大的兜帽遮住大半張臉，然露出來的一隅也能瞧出羞臊。
顧氏瞪著他, 本還想留些情面，偏他自己個兒不肯自尊，她也不必再在小輩面前收斂, 遂啐了聲, 罵道：“與其拿別人跟璋哥兒比, 不如說說當年你自己。我璋哥兒勤奮吃苦受了多大罪才有今日成就，但凡你這個當爹的靠點譜, 能搭把手幫上忙, 他何至於將自己養成個少年老成的性子。
你也知道說旁人, 旁人有我璋哥兒命苦嗎？他們沒有你這樣的爹，自然不用小小年紀去撐門楣！”
信陽侯越發坐不住, 攥著圈椅負手用力咳嗽，漲紅了臉：“夠了，別說了。”
顧氏冷笑：“現下覺得丟人？當年你的臉去哪了？堂堂信陽侯府世子，不在家中讀書上進，鎮日流連煙花柳巷，招惹了多少女娘，犯下多少禍事，你數的清？
你以為璋哥兒是你這副德行，弄兩個家妓回來，不當回事？
魏全，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顧氏越罵越氣，氣的不是魏含璋帶了家妓回來，而是他為何要帶家妓。
她是母親，雖在官場上幫不到忙，可她知道兒子的脾氣，他不是重欲之人，否則早就可以安排通房侍妾，正因他不是，所以這兩個家妓的到來才顯得突兀。
兒子有心事！
偏這個心事不好紓解，顧氏目光往蕭含玉身上一掃，她恭敬地站在那兒，不逾矩不冒進，乖巧溫柔。
顧氏約莫猜到了，如魏韻所說，她兒子應對外甥女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這些日子的反常舉動，也是為了回避本心。
應當沒錯了。
顧氏深深嘆了口氣，視線挪到魏含璋面上，此刻那兩個家妓被嚇得顫顫發抖，她們是討好人的“物件”，自小那些教養嬤嬤便說過，要以主子的歡愉為上，要恭順謙卑，但凡小郎君看到她們這般姿態都會心軟的。可嬤嬤沒教過她們，若主子是夫人，她們又該怎樣示弱，尤其聽著顧氏嚴厲地斥責，連侯爺都不敢回聲，更何況她們。
起初兩人被魏大人挑到手時，她們是很高興的，畢竟這位大人雖冷了點，但不是平康世子那樣的德行，若她們聽話，興許日後會給名分。
現下，她們卻是不敢想了。
信陽侯顏面蕩然無存，他過來時本抱著看熱鬧的心思，沒成想顧氏沒對兒子發火，反而當著小輩的面罵起自己。當真自取其辱，便是片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猛地站起來，用鼻底的一聲重重哼哧表達不滿後，拂袖而去。
顧氏盯著他毫無擔當的背影，手指掐進肉裏，轉過身，又看向一臉平靜的兒子。
最終什麽都沒說，也回了主院。
魏韻見狀，攏好兜帽後沿著屋檐底下屏了呼吸跟在顧氏身後，像是怕被魏含璋看見，她走的躡手躡腳，走到月門處，還特意回頭看了眼蕭含玉。
蕭含玉知道自己也該離開的，但她挪不動腳步，直至此刻她才仿佛醒過神來。
有種莫名的情緒從心口漫開，叫她覺得震驚，惶恐。
後知後覺。
但又逐漸在腦中清晰起來。
從魏含璋將她接回侯府，到後來點點滴滴，他做事向來理智，可在無意中親到她額頭後，他仿佛在急於向自己證明一件事，他對她沒有別的心思。
因為刻意，所以奇怪。
如果根本沒有胡思亂想，他不會突然做出這些匪夷所思的舉動。
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再是小時候那般溫暖和煦，反而帶了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欲/望，壓抑克制下的欲/望，如果她早些意識到，便早就發現不對勁兒了。
蕭含玉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他亦定神地望著她。
小姑娘面上神色轉瞬間變了多次，而後像是被嚇到，後退兩步，轉頭急匆匆離開。
魏含璋明白，她什麽都知道了。
自己做的太過拙劣，以至於騙不過她。
她會怎樣想，今夜定是要翻來覆去難以安眠了吧，她會不會害怕自己，厭棄自己，覺得他是瘋子，往後都不敢靠近？
魏含璋讓那兩個家妓去了耳房，屋內只剩下自己後，便靜的令人發慌。
他雙手墊在腦後，眼睛直直望向帳頂。
雪落了整夜，晨起時院裏一片銀白。
魏含璋出門，去了沈家，沿途經過長公主府，便將那兩個家妓還了回去。
許是冤家路窄，盧家人也在長公主府，看到他車上下來的家妓，面上十分難看。
兩家的親事不了了之，盧七娘為此難受許久，盧家上下皆覺得被信陽侯府侮辱，故而他拱手作揖時，只餘光乜了眼，便毫不客氣地走開。
魏含璋狀若無恙，回到車裏時，松磐揚起馬鞭，小聲道：“大人喜歡什麽樣的姑娘？盧七娘不好嗎？我聽平康世子說，京裏好些高門想娶她做娘子，大人不想嗎？”
魏含璋端坐在車內，一語不發。
松磐沒再問。
沈敬之起了大早，坐在書房臨帖。
懷王死後，他很快被分派了閑職，雖仍在禦前，但做的都是些文書活計，重要文獻亦接觸不到。
似乎很意外魏含璋的到來，他先是一楞，旋即笑著將人迎進書房，將泥路上的熱水倒進壺裏，斟茶，遞到魏含璋跟前。
“魏大人找我何事？”
“從門庭若市到門可羅雀，沈大人可還受得住寂寞。”
沈敬之笑笑：“魏大人只是為了來看我笑話？”
魏含璋冷冷乜了眼：“可後悔當初所為？”
“後悔如何，不後悔又如何，總歸沒有回頭路可走。”沈敬之神色從容坦然，不是裝起來的豁達，而是像繃緊很久後驟然松開，他整個人變得很是隨和，沒有先前的針鋒相對和戾氣。
“或許魏大人不信，但我很享受如今的生活，閑來無事看看書，寫寫字，出門游湖都不用前呼後擁，多麽自在。”
魏含璋不動聲色打量他的眉眼，與自己兩分像，卻又不像。
也不怎麽像父親，或許長得跟他母親沈佳蘭相仿，但他無從判斷。
“不想報仇，報覆侯府了？”
沈敬之斂了笑意，狹長的眼眸洩出一絲不悅：“何時知道我身份的。”
“你娘當初在京城鬧得那般難看，若有心想查，豈會查不到結果？”
沈敬之沈默。
魏含璋瞧不起沈佳蘭，母親曾說，沈佳蘭美貌且有野心，居住在父親購置的別院裏安心做外室，直到從大夫嘴中得知自己腹中十有八/九是個男孩後，便妄想母憑子貴，登堂入室。
父親是個風流窩囊廢，自然不敢同母親開口。
沈佳蘭故意找上門，想借機叫母親喝她的妾室茶，母親將人攆走，後又用了些手段將人趕出京城。
魏含璋一直不大明白，若只是趕出京城，沈佳蘭何至於對侯府和母親嫉恨到此等境地，為此不惜利用兒子一生來報覆。
直到後來聽聞沈佳蘭遭遇的那場大火，不僅毀了她引以為榮的美貌，還逼得她走投無路委身獵戶。
她認為大火是母親著人放的，想燒死她和她兒子。
但魏含璋覺得，母親顧氏不是那種敢做不敢當的人，她若真的放火燒沈佳蘭，不會不承認。
“你娘肯罷手嗎？”
沈敬之盯著他，少頃：“我只能保證我不會再做什麽。”
言外之意，沈佳蘭還是不肯妥協，報覆成了執念，變得偏執固執。
“鴻臚寺寺丞喬大人最近忙的厲害，我與他推薦了你，明日便去鴻臚寺任職吧。”
沈敬之頗為意外：“別人都對我避之不及，你為何幫我。”
魏含璋起身：“不是幫你，是幫朝廷。”
年關將至，鴻臚寺正是一年內忙碌的時候，沈敬之不管品貌才學都是寺丞需要的幫手。且魏含璋惜才，不願看著探花郎埋沒自己。
鴻臚寺寺丞喬大人的千金喬怡君，對沈敬之愛慕的要命，聽聞他要進鴻臚寺，已經開始讓喬大人幫她拉媒牽線。
“在我查清那場大火前，你先穩住你娘，別叫她亂來。”
......
朝廷仍是一派安然和樂，官員們像往常般上下朝，處理政務。自然，年關的逼近令他們多少吃不消，但喜慶的氣氛也叫他們各自有了動力。
但魏含璋清楚，陛下的身子支撐不了幾日，在他龍體歸西之前，需得將朝堂各部規整穩定。
太子李益前幾日與他商量到半宿，能看出未來帝王的擔憂和憧憬。
魏含璋折返回府，繞過影壁後聽到幾聲歡笑，頓住腳步。
身體稍稍往後傾斜，幽沈的目光瞥見沿著甬道散步的兩人，正是妹妹和殷舟。
妹妹穿了件暗雲紋滾邊的鬥篷，兜帽披在身後，雪白的小臉襯的烏眸明亮，唇色殷紅，她雙手捧著暖爐，踩著積雪往前走。
殷舟則與她並行，側身喋喋不休，說不完的話。
妹妹多數時間都在傾聽，偶爾會因殷舟的話微微笑起來，殷舟則說的更起勁。
若沒猜錯，殷舟的師父便是那位神醫何勉。
魏含璋看了許久，人影沒入湘妃竹叢中時，鳥雀驚飛，他收回視線。
芍香院，芍白端來新調制的湯藥，服侍魏韻喝完後，又退出房去。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心情好，還是殷舟的藥起了作用，魏韻覺得很是舒爽，咳得輕了喉嚨便不會腫疼。
芍白也感慨她脾氣好，與芍夭松了口氣。
魏含璋去時，魏韻窩在顧氏懷裏說悄悄話，他不巧聽了幾句。
“我好容易有個喜歡的人，偏姐姐不肯放過，非要跟我搶。”
顧氏堵她嘴，魏韻避開，細柔的嗓音滿是抱怨：“我也只對母親說說罷了，哪裏敢跟姐姐提，我相貌醜陋，身子孱弱，讀書少，沒她討人喜歡，自然什麽都爭不過她。
可我也會喜歡人啊，從前裴朔是她夫郎也就罷了，如今殷舟呢？
殷舟是我的大夫，為我看病，該與我親近才是，可他如今也圍在姐姐身邊，看她的眼神那般溫柔，跟看我時完全不同。
姐姐明知我喜歡殷舟，還要跟我搶，當真是不顧念我是她妹妹，太自私...”
顧氏瞪她：“休要胡說，你是憂思過度胡思亂想起來。你沒見過幾個小郎君，乍一看見裴朔，殷舟便覺得他們很好，其實世間好郎君到處都是，你也不必汲汲於心，興許你的喜好只是女娘的仰慕，不是愛慕。”
魏韻癟嘴：“總之我就是喜歡他，想讓他一直留在芍香院。”
顧氏：“他那個人太古怪，不是你能拿捏的。”
魏韻：“我不能，姐姐便能？她不過是長了副好皮囊...”
魏含璋轉進門來，眼神冷的像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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