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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_v-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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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_v-三合一

明舒翻回自己房間, 方算是心中落定。卻聽曹二在窗外道,“徐南珠和裴定海回來了。你自個兒應付。”

“……”明舒去窗前找他。卻見他一個飛身,已翻回對面胡姬坊的窗戶裏。

“咚咚咚”的腳踏木板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徐南珠正問許實, “姑娘可回來了?”

許實疑問:“姑娘,姑娘沒回呢。”

“什麽?”徐南珠話裏著急, “姜旭過來報信, 道她已平安回來酒樓。”

姜旭馬沒徐南珠的好, 跑在後頭, 尚沒見人回來。許實算是知道些許大概, “是對面曹二兄弟的隨侍徐瑾早晨過來, 讓姜旭特地往裴府跑一趟,道是姑娘已經回到了。”

“曹二?是昨個兒跟著塗六那個曹二?”裴定海一時想起這個人來。

徐南珠心思一緊, 不想叫裴定海知道明舒與曹二之間的過節。可許實說明舒沒回來, 徐瑾又說明舒回來了, 不莫是, 昨個兒一夜都與曹二呆在一處。如此想著,徐南珠愈發心思難安,邊往樓上去, “我去房裏看看,可是回來了, 你們不知道。”說罷,又吩咐許實,“你往對面問問徐瑾切。姑娘回來了,是回了哪裏?”

如此安排一番, 到也叫身後裴定海放心。許實應下一聲, 往樓外去了。

徐南珠領著裴定海,一道兒上樓。

房門被徐南珠推開。明舒正端坐在桌前, 為了不顯得刻意,披散了發髻,正端著茶盞小抿了一口。“我的好姑娘。”徐南珠懸了一夜的心臟終於落定下來。“可算是找到你了。”

明舒這才起身來迎人,“阿兄。裴掌櫃。”

徐南珠忙拉起人手臂,問:“我和裴掌櫃在裴府上找了你一整晚上。”

明舒這方起了身,與裴定海一福,才轉與南珠道,“我昨個兒本在別院和幾位裴夫人一道兒打起馬吊的,本想出來尋阿兄說幾句話,怎想被人從背後敲暈,扔去了陰風谷。”

“什麽?”

裴定海與徐南珠異口同聲。

明舒忙握拳小咳了兩聲,“我也不知道,在裴府是得罪了什麽人。”

徐南珠雙手捂起她肩頭,左右上下查看,“受傷沒有,陰風谷夜裏寒,可是受涼了?”

明舒點點頭,“被人發現的時候,都快凍僵了。”這話說給裴定海聽。

裴定海看姑娘鼻子一縮,梨花帶雨,心裏一陣軟,“你…如今可還好?”

明舒這才看向裴定海,“過了一夜,才算是緩和過來。喉嚨裏還在吞刀子。那會兒,陰風谷的風又大又寒,狼嚎越來越近。若不是塗老板和曹二將好路過陰風谷,將我從布袋裏拉扯了出來,昨個兒夜裏我就算不凍死,也餵狼吃了。”

徐南珠一擰眉,“這是得罪了裴府上什麽人,竟如此心狠?”

裴定海一旁擡了擡手,想安慰女郎,礙著徐南珠在旁,不好落手,只好道,“這事情我定會回去查個明白,給徐兄和依依一個交代。”

“那便得有勞裴掌櫃,還依依一個公道。”徐南珠語氣略重。他家主子就算在北狄為質,也沒受過被人擄綁這樣的屈辱。“那暗中之人將依依棄於絕地,分明是不打算留活路。此後患不除,唯恐日後在銀海灘還會出事。此事,還需裴掌櫃多費費心。”

裴定海與徐南珠拱手道,“這自然不在話下。只是現如今更重要的,是依依的身體。若真受涼,還需好好調養。我認得銀海灘最好的大夫,是原禦醫的關門弟子。若徐兄不嫌,我這便讓人去請來。”

徐南珠道,“依依臉色不好。若真能請得良醫,那便要有勞裴掌櫃了。”

--

胡姬坊的廂房裏,徐瑾正往曹二茶碗裏滿上了茶。

“昨個兒塗老板的條件,裴定海沒答應,主上現下打算怎麽辦?”

“等。”曹二抱臂靠在窗旁往外看。

徐瑾自顧喝了一啖茶,方起身往曹二身旁靠了過去,“主上看了好一會兒了,看什麽呢?”

“咳咳。看看風景。”曹二這才松了目光,轉身回到茶桌旁落座。

徐瑾打趣,“那邊窗戶合著呢,主上看到人了麽?”

曹二放下茶杯,眉間不悅一閃而過,“自早晨起,窗戶便合著。沒開過。能看到什麽人?”

徐瑾笑笑,“那便是在看依依姑娘的窗戶?”

曹二一怔,這才發覺漏了嘴,一臉肅然看向徐瑾。

徐瑾忙垂眸斂起笑意,“我錯了,主上。”

曹二說回正事:“尾款的棋,現如今在塗六手上。他用是不用,我們說不算。不如與自己鋪路。”

“主上是說。想會一會完顏慈?”

“嗯。”曹二淡淡應聲。“你去安排。”

“誒。”徐瑾應了差事,又看曹二臉色不好,問起,“主上可要讓我過去打聽打聽依依姑娘的情形?我將才從外回來,正撞上裴定海請了魏大夫來。是給人看病。”

曹二正端去嘴邊的茶碗頓在半空,“她病了?”

“許是,昨個兒夜裏還是著涼了?”

“那你,過去問問。”曹二繼續喝茶,“咳咳,不必叫他們知道是我問的。”

“這…”徐瑾猶豫。

“不行麽?”曹二目光裏露出幾分逼迫的意思。

徐瑾忙笑,“主上交代,怎能不行?”

“那還不去?”

“……現下就要去?”徐瑾還不大覺著這是什麽重要的事。

曹二質問眼神掃來,“不然?”

“誒。這就去。”

小半柱香後,徐瑾從樓下回來。

“主上。秦家酒樓裏的人說,姑娘確是病了,發熱咳嗽。”

曹二走去窗邊望了望。窗戶依舊緊緊合著,密不透風,半個人影都看不到。

“放心吧。裴定海讓人看著呢,找的是銀海灘最好的大夫。”

“……”曹二目光掃回來徐瑾身上,“裴府的人將她扔在陰風谷,還好叫人放心?”

“額…”徐瑾只覺他要刀人:“那個。我出去松散松散。銀海樓出了上好的甜蛋羹,我去買來試試。”

--

華燈初上,夜色闌珊。

銀海灘的燈火透過窗戶灑進房間,正落在明舒的榻前。

“姑娘可有覺得好些?”魏大夫收好脈診,正起身往桌旁去。

明舒扶著榻邊起身,“好多了。魏大夫您且回吧,我這兒已不打緊,只休息幾日便好。”

“姑娘不必客氣。裴掌櫃已付了整三日的診金,我會在此照看姑娘。”

“……”大可不必了吧。明舒拒絕的話不好說出口,她被逼著躺在床上整日了,魏大夫搬桌子在門外坐著,隨時候命。除了魏大夫,還有裴定海身旁兩個隨侍在門外候著,隨時聽候差遣。

魏琦又道,“我看姑娘外熱內寒,出去了再替姑娘調調方子。”

“有勞您。”明舒目送走人。見房門合上,自顧起身來松松筋骨。發熱了整日,頭有些昏昏沈沈。將才起來,便覺身上發冷,只好打算再往被窩裏鉆。

可窗戶忽的響了響。像是有什麽東西爬過去。明舒沒在意,本打算喝杯熱水就睡下。又聽咚咚咚的聲響從窗後傳來,比方才重手了些,明舒這才明白,該是有人在敲窗戶。

走近些,窗外果真有個人影。

“依依?”

“……”是曹二的聲音。

推開窗,果見他一手勾著窗棱,立在那片小屋頂上,就在她窗外。見到她時,那雙丹鳳眸微微顫動。

明舒不知他是怎麽了,竟做這麽瘋的事。“蹲在女子閨房窗外,你是覺著銀海灘沒個官兒是不是?”

“醉生夢死地,官管什麽用?”曹二不忘調侃:“你與裴定海眉來眼去,官管不管?”

“什麽眉來眼去。我們是正經談親事,要明媒正娶的。”

“……”一陣風來,曹二話語頓了頓,氣氛陡然凝固,只有他披散一半的發絲在身後輕揚。半晌,才聽他問道,“你是真打算嫁給他?”

“不然呢?嫁你麽?”

曹二一擰眉,猶豫著。

猶豫便已是答案了。明舒懶得再理會他,幹脆伸手去合窗戶,“快走。裴定海的人在門外守著我呢。”

將要閉上的窗戶被他伸手一擋。“關了一整日,你不嫌悶?”

“快悶死了。”

“那你過來。”曹二向她伸出手來。

明舒不大敢,上一回聽他的,直接被他扔出窗外,回一趟自己的房間,還得跳窗翻墻。“做什麽?你要?”

“我們出去逛逛。”

“……什麽我們?”話還沒落,曹二沒了耐性,拉起她手腕將她扯了過去,她腰身上一緊,熟悉的手掌溫熱傳來,反應過來的時候,曹二已經將將她腰身緊緊攬住,腳下一空,轉眼已在屋頂飛馳幾步,隨後穩穩落在定海樓巷子口上。

“我、我沒說要去逛逛。”她分明還在養病,裴定海讓人寸步不離在她房門外守著,那是裴定海對她上了心。她與南珠的謀算正依計劃進行。可曹二這算是什麽?

“來了銀海灘,賭過錢麽?”曹二垂眸問她。

明舒沒怎麽見過曹二笑,他的臉素來冷得很。燈火下,丹鳳眸微微彎起,像月亮,帶起些許溫熱。於是,叫人不好再拒絕。“你們男子尋快活的地方,我哪兒好去。”說著,已先一步進了定海樓。

“牌九還是骰盅?”曹二跟了上來。

“骰盅。我會。”她手上一緊,被他牽了過去。

人聲鼎沸,曹二牽著她穿插在人群之中,周遭都是男子,曹二一步步替她擋開人。明舒的心跳得有些快,溫熱的氣息在交錯的手心之間,細細潺潺,婉轉流動。

“嘿,買定離手。買定離手。”荷官敲了敲的骰盅頂上的響鈴,手中長桿已經在盤中清掃。曹二扯下腰間荷包,送一定銀子來明舒眼前。明舒避開眾人落定的位置,隨手一扔。

“開了。”荷官一聲吆喝,“十點,開雙,開大。”

說著,長桿已將其餘投註掃走,又往明舒扔雙的落註旁扔回一定銀子。

“運氣不錯。”曹二笑道。荷包裏又拿出一個元寶,交到明舒手裏。

這桌子不下大註,都是小賭。見曹二掏出的銀元寶,紛紛起哄。

“帶女人來賭桌上,吉利麽?”

“就是…”

“姑娘手氣不錯。不莫來替我投一手。我給你銀子。”

“……”

明舒也不理他們,曹二卻將她往身後牽了牽。“我家姑娘來尋樂子,各位,包涵包涵。”

賭客這才散開,不再發難。

荷官搖好骰子,“買定離手”。

“這回買什麽?”曹二問她。

“買單,買大。”明舒很是果斷。

曹二應她說的,將贏來的兩定銀子扔去“單”,元寶扔去“大”。

“姑娘手氣好,我跟姑娘。”黃衣胖子跟著投去“單”。

“我也試試。”蔚藍背心跟著投去“大”。

另外幾人也躍躍欲試,戴帽高個兒嗤笑道,“一個女子,知道賭錢麽?不嫌晦氣。”

明舒白了那邊一眼,曹二將她擋了擋。“贏錢要緊。罷了。”

眾人買定,荷官開盅。

“開了,七點,開單,開大。”

“中了!”

“誒!中了!姑娘手氣真不錯。”

戴帽高個兒拉沈了臉,“有什麽了不起。碰運氣罷了。”

黃衣胖子笑他,“沒什麽了不起,你怎麽買不中?”

蔚藍背心也道,“這賭錢可不就是賭運氣麽?”

曹二又給明舒加了一定元寶,“再買什麽?”

“買十一、十二,買小。”明舒利落算出數字。

曹二依她照辦,“選大顧小,周全,從哪兒學的?”

明舒擡眸望他笑,“皇…”皇字將出口,方發覺不妥,“皇師傅教我的。”

“那是誰?”曹二問。

“軍營一位師傅。”

“北狄軍營有漢人?”

“他全名叫皇蘇爾汗。我圖省事兒,便依漢人的話稱呼他。”

“你那位黃師傅教得不錯。”曹二說著,已落定賭註。三個位置,各下三分賭註。

黃衣胖子與蔚藍背心忙跟著明舒落註。戴帽高個兒落不下顏面,“我就不信邪了。”說著,將全部銀兩壓在明舒面前。“我壓你賭不中,若你中了,我銀子都給你。若你不中,你把銀子都給我。”

明舒道,“這位爺,這兒是買骰盅,沒您這種賭法兒。”

戴帽高個兒嗤笑一聲:“姑娘,這可是賭場,老子想賭,怎麽,你不敢玩兒?”

“不玩兒。”明舒不是好賭之人,她下註都是有根有據,不求大贏,只求穩本。今日的本錢又都是曹二的。她說著,正伸手去拿下好的註前。

曹二卻將她手往身後拉了一把,不叫她去。“那就陪這位兄弟玩玩。”說著取下身上錢袋,壓在明舒面前。

“買定離手。”荷官長桿一揮,清場。

戴帽高個兒乜一眼曹二,“你是個有賭性的。”

“不求贏,但求一口氣。”曹二掃一眼身旁的人:“姑娘心情不好來散心,兄弟若贏了錢,給姑娘賠個不是,我們便過去。若是我們贏了,那可對不住您。”

戴帽高個兒也是個懂人情的:“若贏了錢,爺我得了面兒,說幾句好話給姑娘聽。應當。”

骰鈴一陣響,荷官揮手掀開盅蓋兒。“開十二,豹子翻倍。開雙,開大。”

“又中了!姑娘可真是神了。”

“您可不是活生生的財神爺?”

黃衣胖子與蔚藍背心高興緊了,忙著收荷官賠來的銀子。

戴帽高個兒一擰眉,黑了臉。說罷,銀子也不要轉背便走,“走著瞧。”

“不必管他。”曹二與明舒說了聲,忙著收銀兩。又問,“下把買什麽?”

“還買什麽?”明舒笑笑看看那邊的荷官,“走了。不買了。”

“怎麽?”曹二不明,循她目光往那邊看。便看方那圓臉周正的荷官換了人。來了個賊眉鼠眼,禿頭凹臉的。

明舒踮踮腳,湊去他耳邊說話:“皇師傅說,買順了都是運。是荷官將好旺你。賭場最知道這規矩。若換了荷官,特別是生相不好看的,便是要斷賭客的運。那我們便見好就收。”

曹二見她湊近,溫軟呼吸就在臉旁,話語輕輕,像有什麽東西在心底撩騷。“那便見好就收。”他重覆著她的話,將人拉開。“還玩兒什麽?”

“其他我不會了。”

“回吧。出來久了,要叫人發現了。”

曹二停下腳步看她。柱子這邊沒什麽人,便就只他們兩個。燈火光明,總有暗淡之地。一面光灑在曹二一側臉上,另一側便沈入暗影之中。明舒發覺他在盯著自己看。“你,看我做什麽?”

曹二勾了勾一側嘴角:“我便是想要讓裴定海發現發現。”

“……你,你什麽意思?”

“喲呵,什麽風把這麽好看的姑娘都吹來了定海樓裏。姑娘多少錢一晚,爺今晚贏錢了,走,爺包了你這晚,陪爺睡覺去。”不知哪裏撲出來一個醉漢,正往明舒身上摸,迎面便吃了曹二一拳頭。

“滾!”曹二沈著嘴角,不怒自威,目光裏挑出一縷敵意。

那醉漢忽醒了幾分,捂著嘴角,啷當在地上摸爬一圈。一手指著曹二:“你!你給我等著!老子可是裴掌櫃的小舅子。”

曹二只問:“你滾是不滾?”

“哎喲,疼死老子了。”醉漢揉著嘴角,連摸帶爬從地上起來,扶墻倉皇逃走。走遠還不望回頭喊了聲,“你們給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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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錢一鳴正招呼完包間客人的酒菜,聽得樓下打鬥動靜。往樓下瞧了瞧。來賭的人都好鬥,起些小沖突是尋常事。

錢一鳴正喊人來。“你們幾個,去看看樓下什麽事。鬧事兒的趕出去,息事寧人。”

幾人應聲去辦,錢一鳴又掃了一眼樓下。只見有人挨了打,跑了。再看一眼得勝的一方,錢一鳴趕忙揉了揉眼睛。

女郎身高將將到男子肩頭,纖細身材,膚白如雪,柳葉眉,淡水眸,櫻桃小嘴。不是他那沒過門的老板娘是誰。可老板娘被另一個男子牽著,錢一鳴仔細看了看,將男子也認得出來,可不是昨日跟在塗六身旁的曹二。這兩人背著掌櫃的都在幹什麽?

錢一鳴忙又喊來兩人:“你,去對面秦家酒樓一趟,問徐姑娘還在不在房間。如若不在,叫他們過來接人。”

“你,帶幾個人去樓下。‘請’徐姑娘回去秦家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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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人做什麽?”明舒緊緊拉著曹二。

他那一身的煞氣,她有些擔心他要在這定海樓裏鬧出事來。

曹二回頭過來,擰眉望著她,雙眸顫動,“你說呢?”

頭頂木板咚咚咚咚作響,一隊小廝正下樓沖他們跑過來。明舒還未反應過來,手上一緊,便被曹二拉著往人群裏鉆。

為首小廝氣喘籲籲跑到柱子下,卻見那二人已在人群中穿梭,忙喊身後人分成兩隊圍堵。

人群擁擠,曹二擋開小道兒,拉著明舒飛速閃躲其中。

“門在那裏。”明舒指著某個方向。

曹二只淡淡三個字,“知道了。”

“我們,我們為什麽要跑?”明舒病還沒好,著實有些吃力,“我跑不動了。”

曹二邊擋開前人,邊回頭過來看她,“怎麽了?”果見她臉色有些慘白,這方護人停在原地。明舒氣喘難平,緊緊捉住他手臂大口呼吸。曹二扶起她一雙肩頭,“病很重?大夫怎麽說?”“發熱了一整日,有些虛脫。你不拽我跑,歇息歇息就該好了。”她說著又咳嗽兩聲。

曹二看她嘴唇一點血色也沒了,心口像被人扯了一下,“我送你回去。”

那幾個小廝已然從前後圍了過來,擋開周遭賭客,將兩人團團圍住。

錢一鳴從人群中閃出來,向明舒拱手一拜。“徐姑娘病還沒好,怎來定海樓了?掌櫃的特地吩咐,好好護著您,不叫您再出事兒。還是請您跟我們回去吧。”

明舒推了推曹二。“我嫌悶,才喊曹大哥一道兒來賭錢玩兒。”又覺喉嚨刺痛起來,忍不住咳嗽,“……現下…現下回去吧。我也乏了。”

曹二被她這麽撇開,手中力道頓失。便見她隨錢一鳴要走。

錢一鳴讓人擋開人群,與她引路,“徐姑娘請。”

曹二三步並做兩步追上去,從錢一鳴身旁將人牽了回來,與明舒道,“還是我親自送你回去,不勞煩裴掌櫃的人了。”說著,掃了錢一鳴一眼,當是招呼,方牽著明舒往定海樓大門去。

錢一鳴來了脾性,喚眾人將兩人再次攔了下來:“何謂麻煩。曹兄怕是不曉得,我家掌櫃正在府上預備聘禮,明日便會送去秦家酒樓。徐姑娘不日,便該是我們定海樓的老板娘了。”

--

“裴掌櫃又要大婚?”

“恭喜恭喜啊。”

“姑娘真是好福氣。嫁給裴掌櫃可算一生吃穿不愁了。”

“……”

周遭賭客一同起哄,錢一鳴得意,負一雙手在身後,晃蕩來曹二面前,“曹兄莫非想和我家掌櫃爭一爭?”

裴定海要來提親的事,早在明舒意料之內,她和南珠的計劃又近了一步。曹二素來不是愛爭的人,那麽長的馬隊,那麽大的買賣,都不願在雨水巷鄰裏面前露富。今日動靜鬧大,已是擡在臺面上得罪裴定海了。全然沒有必要,更在她計劃之外。

明舒掙脫開曹二的手,站去錢一鳴一旁。“請錢兄弟帶路吧,我著實乏了,不想再在人多的地方逗留。”

曹二被她甩開,目光怔怔望了過來。

眾人起哄:“不敢吶。”

“美人在前,可惜,虎豹在後啊。”

“慫了。哈哈哈哈哈。”

明舒轉頭回來替他在人前開脫:“曹…他是我表叔,以往待我多有照顧,今日看我悶了整日,才帶我出來逛逛。各位莫誤會了。”明舒說完,與他一福,“我先回了表叔。”

眾人哄然。

錢一鳴冷笑一聲,護著明舒轉背離開。

徐瑾正負手從外頭進來,與明舒打了個照面。“徐姑娘。”

明舒笑道,“先生來了。”

“嗯。姑娘可見著曹大哥?”

“他在後頭呢。”明舒側身看了看身後,曹二早不見了身影。

徐瑾與明舒說別,進去尋人。曹二九尺身材,不必太過花力氣,便見他湊在一桌牌九旁,正叫一副牌來。荷官推來骨牌,曹二也不看。將方贏來的銀兩往桌上一扔。

眾人見他大手筆,也跟著下大註。一戴金黃襆頭的男子笑道,“喲呵,情場失意,這是打算來賭場大殺一把?”

曹二看看人,冷笑了聲,修竹般的食指與中指按住骨牌,將牌一揭,一對四點。荷官將牌一一看完,向金黃襆頭道,“一對十點大。”而後用長桿將賭註全撥了過去。

“這可不好意思。”金黃襆頭沒皮沒臉,對曹二笑道,“今個兒您可是哪兒都沒能得意。”

曹二本也沒在意輸贏,一把皆空,揮灑個暢快。兩指一掀骨牌,字面兒已合在臺面,骨牌順勢滑去荷官手旁。

金黃襆頭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連忙收起幾分嬉笑,“喲呵,這手上功夫可不是蓋的。”

曹二沒應聲,正預備走了。

徐瑾這才趕來,湊在他耳邊小聲道,“主上,海公公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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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夜天轉涼,竟有絲絲盈雨而至。

徐瑾在胡姬坊裏安排了雅間,最往裏的上廂,貴得很,只此一間。早早吩咐了鴇母不必伺候飯菜酒水,便連同姑娘與小廝都不必過來。

窗戶緊緊合著,雨絲在屋頂打得嘈雜作響。

屋裏說話聲音,也因此十分隱蔽,無需擔心被外人聽到。

曹二上座,徐瑾親自倒茶。

海公公右側下座,等徐瑾沏茶來自己碗裏,方與曹二問起。

“主上傳召,是有什麽吩咐?”

“這兩年定海樓稅銀虧空,塗伯淵自掏腰包墊付兩載已無力支撐。”曹二端起茶碗,碗蓋兒撫開茶沫,吹吹涼,方繼續淡淡道,“孤想讓你,預備些兵力應付那裴定海,以備不時之需。”

海公公只問,“主上是怕裴定海欺壓到九重天頭上來?”

“他那筆舊賬,本該和塗伯淵算。塗伯淵狠不下心,才拖了兩年之久。九重天不背這筆爛人情債。如今,就等塗伯淵清醒。若這兩日他修書與你,九重天出兵拿人便是名正言順。”

海公公忙道,“老身知道了。”

又看人臉色不佳,笑著試探,“聽瑾兒說,主上將從定海樓回來,可是手氣不好?不妨叫老奴陪主上玩幾把投壺,也好叫主上舒心。”

曹二看看那老奴才,已是花白的發須,雙頰紅中透亮,全靠平素西洋參枸杞養著。“海公公不莫早些歇息。孤乏了,沒什麽心情投壺,改日我們再切磋。”

海公公忙起身,“哎喲,那是老身唐突了。不擾著主上歇息。”說罷,便看曹二也起身。徐瑾正跟曹二去。被曹二推攘回來。“你與海公公尋間好客棧,不必在這裏,省得惹人耳目,猜疑我們的關系。”

“是。”

曹二吩咐完,負一雙手走出雅間。將到院子裏,迎面撞見綠芽兒撐著傘從外頭回來。

“曹兄弟,下雨了,也不打個傘?”綠芽扶扶一邊的垂髻,笑著招呼他。“要不和我共一共,醒得著涼。”

“我正往外頭走走,不同路。”

綠芽心有不甘,手指戳戳他心口,“來了這幾日了,一個姑娘也不碰。你可真能忍。”

曹二一抹綠芽兒的手,捏著人手腕兒撇開,“忍不了。只求綠芽姐姐放過。”

“呸。我還比你大不成?什麽姐姐。”綠芽兒手腕兒被捏得疼,勾欄女子吃一口青春飯,最忌諱被人提及年歲,“真是晦氣,眼睛長頭頂了吧,你?”白了他一眼,先往樓上去了。

曹二不想與她走近,自顧在雨裏站了一會兒。負一雙手,冷清立著。方定海樓中一幕幕如同穿插在雨中的碎片。最後定格在擡眸望著他那張小臉上。沒有什麽血色,眼眸中如有一層朦朧的水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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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秦家酒樓不能安歇。

二樓廂房門外,人影攢動。

魏琦正忙著配藥。

西琳正忙往樓下換熱水。

屋裏,明舒捂著被褥蜷成一團,想睡又睡不大沈。周身發著寒,扯著再多的被褥蓋在身上,也無濟於事。她全身都在發顫。

徐南珠守著床旁,心慌。“姑娘,可還好麽?”說著,去握她的手,滾燙。喊了幾聲,沒聽明舒回話,只好問魏大夫。

“她好似一直發顫,怎麽會這樣?”

魏琦道,“姑娘是寒氣入體,需喝下湯藥。我再與姑娘施灸,好將寒氣逼出。”

徐南珠忙道,“有勞魏大夫,藥可好了?什麽時候能施灸?”

“藥將才送下去,怕還要些時候。”

“那可有法子叫她現下好受些?”

魏琦搖搖頭,“便就是寒氣入骨了,才這樣。方下午養好了些,若不出去吹風,養著,許現如今已要好得差不多了。”

徐南珠氣息有些沈。將才錢一鳴將人送回來,明舒便靠在他肩頭昏睡過去。錢一鳴說,明舒是被曹二帶了過去定海樓,他二人還與定海樓裏客人起了沖突。錢一鳴帶人追了他們一路,才將明舒攔截下來。

曹二這橫插一腳,叫她病情反覆。可恨。

床上的人又翻了個身,她好似怎麽睡都不舒服。聽她喊了幾聲疼。徐南珠問,“哪裏疼?姑娘。”

明舒沒睜眼,只拉著被子揉成一團捂在心口:“哪裏都疼。”

聽她這話,徐南珠實在坐不住了,起身將人交給魏琦,“魏大夫想想法子,叫她好受些。我去樓下廚房,看看藥湯什麽時候能好。”

徐南珠說完,快步走出房門,咚咚咚下了樓梯,正折轉去後頭的廚房,卻迎面撞見曹二披一身雨水進來秦家酒坊。見到罪魁禍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直沖上去鉚了人一拳。

曹二沒來得及反應,吃一拳頭撐在旁邊桌沿。指尖抹了抹嘴角的鹹腥味道,放來眼前,見了紅。於是舔舔唇角的血漬味道,擡眸看向徐南珠,“哪裏得罪了徐少主?竟上來就動手?”

徐南珠冷笑了聲,懶得跟他糾纏解釋,戳戳自己心口位置,“你自己不知道?”說罷,一揮袖口,轉身走了。

曹二惹一身騷,再揉了揉腥鹹的嘴角。這才瞥了一眼樓上。

明舒的房門敞開著,這麽晚了,還點著數盞燭火。想想方才徐南珠的反應,直覺那姑娘出了事。正往樓上去,撞上端著水盆走得急的西琳,忙將人攔著下,問起,“你家姑娘怎麽了?”

西琳腳下急,面上也急,“你別攔著我了。姑娘高熱不退,捂著被子都發顫。我還得與她擦身。”

“她方才不是還好好的?”

“哎呀。”西琳等不得,肩頭直撞開人,往樓上去了。

曹二緊跟著西琳一道上了樓梯。西琳端著水進了房間,曹二卻被兩小廝攔了下來,一看,發覺二人面善,將才在定海樓裏見過的。

“曹兄弟,這裏頭我家掌櫃的自會照顧。”

曹二視線已跟去了屋子裏,被屏風擋著一半,只看到床尾零亂的被褥。西琳彎身在床前,擰一把帕子往床裏送。

“曹兄,可別叫我們難做。夜深人靜,姑娘病著要歇息。男女有別啊。”

曹二收回視線,與他二人冷笑一聲,“我不過來看一眼,她死不了便行。”說罷背手往樓下走,頭也不回出了酒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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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之時,陰雨散去。

天藍得如同一面藍寶石鏡子。

長馬隊緩緩駛來銀海灘,披紅帶彩,馱大小紅木的箱籃。錢一鳴騎馬領隊,帶著三人捧著鳳冠霞帔與龍鳳被,已緩緩走來定海樓門前。馬隊二十餘匹,停在長街之上。

錢一鳴翻身下馬,帶著三人走進秦家酒樓。吆喝一聲,“徐老板可在?”

許實迎了上來,道,“少主昨夜照顧姑娘,一夜沒睡。將才去補覺了。”

“這樣啊。”錢一鳴也算客客氣氣,“我這兒是吉時要事,還得請兄弟通傳一聲。”

許實瞅見錢一鳴身後那三人捧著的大紅物件兒,擰了擰眉,又只好道,“請您稍等。我這就去。”

姜旭已喚人上茶。主家的事,他們不做判斷,只按部就班招呼客人。錢一鳴問起,“你家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姜旭點頭,“魏大夫說,昨夜裏發了大汗,已快見好。”

“那便好。那便好。”錢一鳴如此說著,便見徐南珠已快步從木梯下來。“叫錢兄弟久等了。是什麽事情,叫您一大早便來。實在辛苦。”

“徐老板。”錢一鳴正正經經與人一拜,“我家掌櫃心念姑娘,定要我一大早來,將這事辦妥才肯放心。”錢一鳴說著,讓了讓身位,叫後頭三人捧著物件兒往前來。“這是與徐姑娘定親之禮。除了此處鳳冠霞帔,龍鳳鐲,龍鳳被。後頭還有二十車馬的聘禮。當是我家掌櫃對徐姑娘的一點心意。”

“這…”徐南珠雙眉一蹙,“小妹自昨日回來,一直病著,我們還無暇商議這麽重要的事。還得請錢兄弟代為傳話,道此事,我們徐家府內,還需得商議一番。婚姻大事,或還得修書往江南,問及族中長輩,才敢定論。”

“誒,你這。”錢一鳴險些沒了耐性,往日裏裴定海娶親,哪裏有這麽多廢話。不過下個聘禮,那些娘子無不慶幸,好歹日後吃穿不愁。第二日便將人擡回裴府,幹幹脆脆。

徐南珠看人臉色驟變,忙是連哄帶勸,“這是我家規矩,若有得罪了裴掌櫃,還得請他海涵吶。”

“這銀海灘的女子,若得我家掌櫃眷顧,怕是高興都來不及了。”錢一鳴折轉語氣,“也就你們家姑娘。”

徐南珠忙是道歉,“這可,要叫裴掌櫃為難了。”

錢一鳴嘆一聲氣道,“罷了罷了,我也只好回去問問掌櫃的意思。”

“誒。有勞。”徐南珠說完,客氣送人。便見錢一鳴喚外頭人將聘禮一一搬進來酒樓。徐南珠也不推辭,只說些好話,將錢一鳴送上馬去。

胡姬坊的廂房,窗戶大敞著。

徐瑾看曹二立在窗旁往外看,一動不動,“主上,錢一鳴都走了。”

“我知道。”曹二冷冷,視線依舊落在秦家酒樓門前。

“不如幹脆一點,過去和依依姑娘問問清楚。”徐瑾出了個主意。

曹二眸光掃了過來,沒應聲,一把合上窗戶,眼不見為凈。走來桌旁喝茶。

徐瑾也不好再說這事兒了,只好將公事稟報清楚,“完顏慈已安頓在知香閣,說夜裏,想見一見主上。”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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