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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拾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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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拾二章

上元節後, 裴昀離開臨安率領大內高手前往寶陀山。

知客僧引路,入南天門,經紫竹林, 來到寺院正門, 但見門前石碑所題高宗親筆所書四個大字:天下第一。

裴昀下馬解劍, 上前瞻仰墨寶,但見那四個字寫得龍飛鳳舞, 力道千鈞,著實有睥睨眾生之勢。

然而那“天”字第一筆上, 略微凹凸不平,怎麽瞧怎麽古怪,裴昀瞇眼看了半晌,忽而心有所感,試探著伸手覆上, 五指正中淺痕。

知客僧失聲道:“侯爺切莫觸碰!”

竟是曾有人一掌擊中此石碑!何人敢在大光明寺如此放肆?

裴昀深深瞥了那知客僧一眼,未置一詞,邁步進了廟門。

“阿彌陀佛,老衲心誠見過小裴侯爺,寺務纏身,未能遠迎,失禮之處,還望侯爺見諒。”

眉須皆白的方丈心誠大師親自帶人前來迎接裴昀。

“心誠方丈不必多禮,我等奉旨前來助陣,方丈有何吩咐盡可直言,我等定然全力以赴, 不讓那番邦韃靼在佛武會上得逞。”

“為此等小事驚擾陛下,老衲實在罪該萬死。”

心誠口中說得謙卑, 雙目卻不斷往裴昀身後瞄去,數來數去只有了十幾個人後,他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敢問侯爺,山下可還有其他人馬待命?亦或是,隨後可還有其他高手分批前來?”

“眼下便是我等此行全部人手了。”

心誠聞言臉色微變,訥訥不語。

裴昀疑惑道:“方丈是覺得人手不足?不知情報中那六真宗有多少高手南下?”

“探聽得知,那六真宗最厲害的乃是三大法王十二明妃,此番傾巢出動,而除此之外,六真宗還糾集了一班江湖邪魔外歪道,蛇鼠一窩,聲勢浩大。侯爺縱是武功高強,怕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啊。”

“方丈多慮了,”裴昀輕飄飄道,“六真宗聲勢浩大,我中原武林又何嘗不是人多勢眾,屆時群雄並起,諒那六真宗也討不到好。”

心誠聞言,臉色頓時變得更難看了,他躊躇半晌,吞吞吐吐道:

“請各位大人入內堂稍作休息,小裴侯爺撥冗片刻,隨老衲而來。”

此言正在裴昀意料之中,她孤身隨心誠老和尚一路來到一間僻靜廂房之內,後者稟退弟子,取出了一支年頭久遠、傷痕累累的玉簫示意她看。

“這是何意?”裴昀納罕。

“此乃敝寺仇家之物,多日前被送上門來。”心誠嘆道,“侯爺,實不相瞞,六真宗固然是佛武會一大隱患,可這玉簫之主,才是本寺真正勁敵。此番大光明寺已大難當頭,若應對不當,逃不脫個廟破人亡,身死名滅的下場!”

裴昀愕然:“竟如此嚴重?此人究竟是何來歷?”

心誠又是重重一嘆,花白的眉毛與胡子都糾結在了一起:

“此事還要自五十年前說起——”

自七十年前佛武會,一僧一道一儒仙名揚天下,武林中再無人敢挑戰大光明寺,再十年之後的那場佛武會從開始到結束幾乎堪稱稀松平,老一輩人自詡身份,年輕一輩心懷敬畏,最終也沒出現什麽驚才絕艷的高手。

而又十年後,江湖局勢已是悄然變幻,大光明寺四大金剛相繼圓寂,太華派在北方名聲大噪,不屑南下,謝家家主謝清逸年事已高,其女謝若絮青蔥少艾未成氣候,各大門派高手老的老,小的小,正是武林青黃不接之時。彼時唯一在江湖上令人津津樂道的,卻是一對憑空冒出來的神仙俠侶,二人男才女貌,珠聯璧合,實乃人中龍鳳,江湖人不知其名姓,便喚其做赤碧雙仙。

而正是這赤碧雙仙中的男仙,玉簫仙,在那年的寶陀山佛武會上,以一柄普通至極的玉簫做武器,在擂臺上大殺四方,力挫群雄,打得天下高手非死即殘,甚至連彼時大光明寺第一高手都被其一掌擊斃。正在他自詡天下無敵,擅自欲取那金蓮閣中優曇婆羅花之際,有一無名小僧仗義出手,將其擊敗,這才保住了大光明寺“天下第一”之名。

“我知道了,這位小僧,便是心明鏡大師對不對?”裴昀忍不住道。

心明鏡大師乃是當今江湖公認的第一人,而他揚名之始,便是曾在某一年的佛武會,一舉擊敗圖謀不軌的強敵,從一寂寂無名的小和尚,一夜之間聲名大噪。若單單只是絕頂高手,在人才濟濟的大光明寺中自然沒什麽稀罕,但彼時的心明鏡卻只有一十四歲。如此少年英傑,如此傳奇罕見,以致於此後數十年間都被武林所津津樂道。

“阿彌陀佛,正是心明鏡師弟最終出手制敵,使得敝寺轉危為安。”心誠神色有些許微妙,但仍是繼續道,“那玉簫仙雖被擊敗,卻並不服氣,掌門師叔見他行事乖張,心胸狹窄,故而逼他當場立下誓言,五十年不得踏入江南一步,以免他有生之年前來覆仇。誰料正是此舉激怒了他,他咬牙切齒當著天下英雄之面立下此誓,而出門之時卻一掌拍碎了禦碑,並揚言道,五十年後他必歸來血洗大光明寺,滿廟和尚一個不留。”

及至今年二月初二,此事正正好好過去整五十年,那催命一般的玉簫果然出現。

裴昀聞言不禁皺眉:“就算他當年二三十歲,五十年過去,那玉簫仙少說已至古稀之齡,不說風燭殘年,至少盛年不再,大光明寺高手如雲,方丈何必如此......”如臨大敵?

“侯爺有所不知,這玉簫送來之時,乃是被人插在了潮音洞觀音像額頭正中,簫身幾乎全沒。玉石何脆?石像何硬?玉簫沒石像,竟是玉簫無損,石像未裂,如此內力,何等駭然!這上面的傷痕還是我寺弟子敲鑿取出時所致。”心誠苦笑道,“更令敝寺顏面掃地的是,那玉簫乃是青天白日被人所留,而滿寺弟子竟是無一人發現此人行蹤。”

此人武功登峰造極,著實叫人目瞪口呆。

裴昀不由問道:“那此人身手與貴寺心明鏡大師相比如何?”

“這......心明鏡師弟不巧舊疾覆發,正在靜修靜養,此番怕是不能在佛武會上露面了。”

裴昀聽罷不禁有些失望,心明鏡大師超然物外,甚少沾染紅塵俗事,此番難得佛武會盛世,不能得見大師出手,實在太令人遺憾了。

“今次這玉簫仙和六真宗同時出現,萬一二者聯手,我大光明寺勢必在劫難逃,寺中弟子性命是小,若叫蒙兀人欺辱我大宋無人,老衲實在萬死難辭。”心誠悵然一嘆,“卻不想侯爺此行精兵簡將,這實在是......”

“大師不必擔心。”裴昀低聲道,“山下另有五百殿前司精銳埋伏,一聲令下,即可迅速上山。”

她早已料到心誠求援,絕不會單純只是六真宗南下這樣簡單,故而才有此一招,引得他吐露實情。門前那高宗禦碑應是那玉簫仙一掌拍碎之後,修葺翻新所得。禦碑被毀,其事可大可小,大光明寺大抵是畏懼朝廷怪罪,這才一直瞞而不報,此番命懸一線,心誠卻是不得不坦白了。

心誠聞言果然大喜:“善哉善哉,侯爺行事妥當,老衲這便放心了。”

“不過方丈大師,我等須有言在先,殿前司非到萬不得已不會輕易出手,若是事幹蒙兀人圖謀不軌,大光明寺生死存亡,我等義不容辭,若僅是江湖恩怨,還請貴寺自行解決。”裴昀意味深長道,“這也是官家的意思。”

心誠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如此理所應當,陛下皇恩浩蕩,敝寺上下感激不盡。”

......

佛武會之期乃是二月初二,裴昀這幾日便在大光明寺中暫住下來,她將手下人馬分為兩批,一批前去打探那六真宗的蹤跡,一批去查詢那玉簫仙的來歷,知己知彼,以策萬全。

玉簫仙來無影去無蹤,這些年來江湖上也沒有半點消息,裴昀便想前去詢問心明鏡大師,畢竟他是唯一與此人交手之人,興許能從其武功路數,推測其師門出身。然而心誠方丈對裴昀的提議總是多般推辭,只道心明鏡身在病中不便見客。

裴昀心中狐疑,卻並不表露,只暗中探聽了心明鏡所住居所,這一日,她避開大光明寺弟子,獨自前往拜訪。

寶陀山地處海島,四面環水,山峰眾多,殿宇林立,氣勢恢宏,大光明寺東西南北四峰上各設四院,傳藝授功,四院首座乃是寺中方丈之外地位最高的僧人,以下各轄數百僧侶與外門弟子,自上而下等級森嚴。

而心明鏡大師卻不在這四院之中,他獨身居住在寶陀山最南端的雪濤山,距離四峰所在甚遠。

裴昀本以為心明鏡大師地位超然,不執於物,故而避世清修,怡然自得。然而一路走去,那雪濤山山路崎嶇,荒涼無人,與前面大光明寺金碧輝煌,雕梁畫棟的模樣十分格格不入,待上到山頂,但見一片空地之上只得四五間低矮破舊的平房,常年無人修葺,歪七扭八,搖搖欲墜。

前後左右,四下無人,唯有房頭空地上有個悶頭掃地的小和尚,裴昀猶豫著上前問道:

“這位小師傅,敢問心明鏡大師可在?”

小和尚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身量不高,圓臉短手,他擡頭看了看裴昀,雙手合十,語氣和善道:

“心明鏡正是住在這裏,請問施主尊姓大名,來此所為何事?”

“在下裴昀,聽聞心明鏡大師臥病在床,特來探望。”

“阿彌陀佛,原來施主便是聞名天下的小裴侯爺,小僧失禮了。”

“不敢不敢。”

“若裴施主只為探病而來,現今施主病已探完,可以請回了,若施主還有他求,倒是可以等小僧掃完地後,與施主詳談。”

裴昀一楞:“什麽?小師傅你——”

小和尚微微一笑:“小僧雖不是大師,但法號正乃心明鏡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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