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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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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自羅浮春假作道人深入燕營規勸後, 燕軍果然再未使“人油炮”那等慘無人道之行徑。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裴昀雖對那顏泰臨恨之入骨,可至少在這件事上, 她承認他尚算言而有信。

停戰三日, 於宋軍燕軍皆是難得的休整之機, 南門燕軍更是趁此間隙在城外搶修了不少堡樓、硬柵,且連夜挖了壕溝灌滿火油, 以作禦敵之用。待宋軍再次攻城之時,果然困難重重, 戰事一時又進入了膠著。

這日撤軍之後,裴昀從前線退下,不顧整理自己一身血汙泥濘,便沖到了傷兵營帳,探望卓舷。

“四郎!”

卓航正在助軍醫一同給塌上的卓舷換藥, 見她來此,不禁招呼,軍醫湯不換卻是急忙道,“別別,別過來!仔細你身上的汙血臟了病患!”

裴昀只得連連退後數步,遙遙相望。

卓舷錚錚鐵骨,硬是靠著一口氣撐過了最兇險的頭幾夜,如今性命暫且是保住了。但他燒傷燙傷極廣,絕非十天半日能夠養好,而面目半毀,手足落殘, 已是註定了。

湯不換在卓舷身上猙獰患處塗抹上傷藥,又重新纏縛上白布, 本來還清醒的卓舷生生疼昏了過去,裴昀眼見此景,心中說不出的辛酸悲慟。

“是我不好,未照看好卓大哥,待此戰了結,若我還有命在,定要去洞庭湖找卓叔父當面負荊請罪!”

“四郎你這是說得哪裏話?”卓航急道,“我兄弟二人這些年留在裴家,就是為了報侯爺恩義,為了護你周全。沙場無情,兵器無眼,生死無常,如今大哥不慎負傷,心中必定已是自責難當,你這樣說豈不是叫我兄弟倆更無地自容!”

“航二哥,我......”

“停停停!要吵出去吵!”湯不換擦了擦滿頭大汗,沒好氣道,“別打擾傷患休息!他這幾日好容易能睡個囫圇覺!”

大夫發了話,裴昀與卓航只得乖乖噤聲。

軍營這段時日士兵受傷不少,尤其那日燒傷的士兵,有許多沒能挨過來,湯不換與其他幾個軍醫藥童每日忙得焦頭爛額,他本就脾氣火爆,如此更是煩躁。他雖喝止了旁人的吵嚷,自己卻是一邊收拾著床邊剩下的膏藥繃帶,一邊罵罵咧咧道:

“這鬼藥,一點也不見效,再這麽下去好人也給耗死了,老子今晚可不想再聽鬼哭狼嚎了......”

裴昀聞言,不禁心念一動,提起治愈燒傷燙傷的靈丹妙藥,江湖上最過出名的當屬蜀中雷火堂的霜娥玉肌膏,畢竟雷火堂有獨門暗器霹靂彈,制作使用之時難免誤傷,所謂久病成醫。如此精貴藥方自然不會外傳,她四師伯救必應曾千萬百計得到過一盒,鉆研其藥性,她依稀記得其中所用藥材有——

“寒水石、大黃、赤石脂、煆牡蠣?”

湯不換聽罷不以為意,“這些都是尋常涼血止血、解毒生肌的藥材,根本沒什麽稀奇。”

“不錯,我四師伯也這樣說,但還有一味藥材,名喚‘青要離’,才是這霜娥玉肌膏的關鍵!”裴昀頓了頓,沮喪道,“可惜我當時只是隨便一聽,並沒放在心上,所謂‘青要離’為何物,卻是絲毫想不起來了。”

“青要離?”湯不換狐疑道,“我行醫十八載,從未聽說過這味藥材,將離、久離倒是知道。”

卓航撓了撓頭,“我只知道刺客要離。”

“若是我四師伯在此就好了。”

裴昀不禁嘆了口氣,據羅浮春所言,救必應又出谷雲游,不知行醫何處,此時找百草堂傳信怕也來不及了。

湯不換頗不樂意,“我行醫十八載,也未必比你那個什麽師伯差到哪裏,我就不信我破解不了這青要離的奧秘了!”

說罷背起藥箱,風風火火的離開了。

.

此事裴昀並未放在心上,誰料等晚間在營帳內用飯時,湯不換突然沖了進來大喊道:

“我知道了!是鯉,是鯉!”

羅浮春自飯碗中猛然擡頭:“醴?醴酒?哪裏有酒?”

裴昀扶額長嘆,最近她這大師伯聽見任何只言片語都能聯想到酒。

“湯軍醫,你找我有事?”

湯不換舉著手中一本破破爛爛的醫書,欣喜道:

“我知道了,你說的那味藥根本不是什麽‘青要離’,你記錯了,應是‘青腰鯉’才對!”

裴昀擡眸一看,但見那醫書上畫了一幅小畫,寥寥幾筆勾勒出一尾游魚,一旁書雲:

青腰鯉,鱗褐黃而腹灰青,見於深山幽潭,晝伏夜出,小寒生,大寒絕,性陰毒,無藥解,不可食。

“可這魚不是有劇毒嗎?”裴昀皺眉道。

湯不換自信滿滿道:“青腰鯉內服雖有毒,外用卻未必不可,以毒攻毒,必有奇效。我行醫十八載,有這個把握!”

一旁的羅浮春鬧明白始末後,摸著下頜沈思道:“霜娥乃是霜雪神女,又稱青女,或是青腰玉女,這青腰鯉保不齊正是藥膏精髓所在。”

裴昀想了想,頷首道:“再這樣拖下去,卓大哥還有其他受傷的將士不知要到何時才能好,我們不妨試一試!”

“如今小寒剛過,大寒未至,正是這青腰鯉出沒的時節,此乃天賜良機!”湯不換喜道,“我行醫十八載,這回終於能揚名立萬了!”

於是裴昀立刻前去向淩青松稟報,後者聽罷當即答應,只道若能制成這等傷藥,不僅救了卓航,對宋軍亦大有裨益。隨後淩青松便在營中挑揀了七名通水性擅漁獵的士兵與裴昀同行,並囑咐她三日內而回。

裴昀領命,遂帶著一行人離開軍營,向北進山。

一路靠著山中獵戶指引,終是尋到一處深山寒潭,山腳村裏謠傳有“毒魚”出沒的地方。眾人不敢耽擱,即刻鑿冰挖洞,撒網捕魚,然而折騰了一天一夜,網上來的魚數以百計,都不曾見到那所謂青腰鯉。

正在大家一籌莫展之際,有一兵丁大叫了一聲:“快看!那是何物?!”

順其所指望去,但見水中網裏擠擠挨挨的魚群中,一抹顯眼的青光一閃而過,比起其他冬日裏蠢笨呆傻的魚兒,那物身形細長,靈巧非常,順著魚群縫隙游走,竟是硬生生鉆出了網眼,馬上便要消失在茫茫湖水中!

裴昀心中一驚,顧不得天寒地凍,想也不想便縱身一躍,撲通一聲跳入冰冷刺骨的潭水中,沖著那青光拼命追去,此時此刻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救卓大哥!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便在裴昀離開軍營的第二天,她與手下躍入嚴冬寒潭,如那最古老的漁民一般赤手空拳捉那青腰鯉之際,燕軍毫無預兆的夜襲宋營。

“著火了!”

“快救火!”

三更時分,火光沖天,映照著整個營地亮如白晝。

五百精銳突擊隊員,趁著夜色從西門潛出,試圖用火箭焚毀宋軍的攻城器與糧草。

淩青松在睡夢中被這場敵襲驚醒,來不及整裝,只身著寢衣肩披外衫,坐在帥帳內,正聽著手下匯報情況。

忽有一道破空聲響起,一道銀光劃過視野,眼前裨將一聲慘叫夭折在嗓中,只見他喉間插著一直白尾羽箭,雙目圓瞪,神色猙獰,直挺挺的向後倒去。

有敵襲!

說時遲那時快,淩青松想也不想就地一滾,下一瞬無數支白羽箭從四面八方激射而來,本來密不透風的帥帳頃刻間變得千瘡百孔。

一輪箭雨過後,十二人手持長劍劃破帥帳,從外面沖了進來,四下搜尋,只見一地亂箭與那裨將的屍體,卻不見淩青松其人。

驚疑之間,忽有一長桌橫空向他們飛來,三人躲閃不及被擊倒在地,長桌之後一人緊隨其後,揮刀而攻,正是淩青松!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淩青松喝道。

對方領頭模樣一人陰戾笑道:“我等乃是長白山十二劍魔,今夜來借淩大元帥項上人頭一用!”

原來今日燕軍使得乃是聲東擊西之計,一方面派人大張旗鼓放火,吸引宋軍的全部註意力,一方面派遣白羽衛與武林高手偷襲帥帳刺殺淩青松。那十二劍魔悄無聲息解決掉了淩青松的親衛,埋伏在帳外,看準時機,一擁而上。

“那便要看爾等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淩青松冷笑一聲,手中長刀不停,與這十二人戰成了一團。

他乃一軍之帥,千軍萬馬中身先士卒,武藝自然不凡,可這十二人人多勢眾,又是系出同門,配合默契,劍陣一結,等閑之人無法逃脫。

便在淩青松被團團圍攻,即將支撐不住之時,一人飛身而來,自劍陣西北角殺入,長劍如虹,劍法犀利,一出手便連殺兩個劍魔,劍陣登時被破。

“元帥莫急,我來助你!”

來者正是羅浮春!

他一入陣中,立即與淩青松後背相抵,二人各持刀劍,對付一面敵人。

“哈哈,什麽宵小之徒也敢自稱劍魔劍神,便叫我醉劍俠來討教一番!”

羅浮春高聲大笑,手中玄碧急轉,一招忘憂劍法“黃河之水天上來”便向面前的兩個劍魔攻去。他劍法精絕,姿態瀟灑,氣勢上便已壓人一頭,淩青松見此心中大定,與他聯手禦敵,兩人對十人,竟是絲毫不落下風。

這十二劍魔單個拎出來,武功未見高明,每每只靠以多勝少,二人斃命之後,登時變幻成十人劍陣,但威力已是大減。羅浮春唯恐遲則生變,招招皆是殺招,轉眼又了結了三人性命,直到帳外淩青松的親兵終是趕到馳援。

一番混戰,十二劍魔中七人命隕,三人被俘,剩下兩人拼死逃了回去。

至此,燕軍刺殺淩青松之計功敗垂成。

“多謝羅大俠出手相救,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淩青松感激道。

方才若不是羅浮春及時趕到,憑他一人之力,對付十二名劍客,絕撐不到手下來救之時。

“淩元帥客氣了,小昀臨走之前囑咐我保護好元帥安危,有我在此,斷然不能讓那些個雜碎小醜得逞!”羅浮春頓了頓,又道,“不過淩元帥要實在想謝也不是不行,不如——”

他話還沒等說完,淩青松毫不猶豫接口道:

“飲酒一事斷然不行,此乃軍中鐵律不可違背。”

羅浮春一噎,欲哭無淚道:

“那行吧,那就不用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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