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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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將死
蘇葉想著, 連忙同扶蘇兩人趕往寢殿，果然在殿門口看到了臉色陰沈的嬴政。
看到他們，嬴政點了點頭：“你們回來了？”
“是的父王！”蘇葉連忙回稟道，“女兒回來了, 讓父王擔心了。”
“既然知道孤會擔心, 日後就不要像此次這樣, 親涉險地。”嬴政黑著臉道。
本來始皇大大準備了一肚子的話, 打算等蘇葉回來將她罵個狗血淋頭。但是如今這番情形, 他那一肚子的話只化作了這一句。
之後, 他看向緊閉的房門, 心思全轉到了裏面的趙姬身上，不禁嘆道：
“父母的心永遠都會系在自己孩子身上, 無論將來你們長到多大，是不是嫁人了, 是不是娶妻生子了……你們永遠都是父母的孩子，會永遠讓父母牽掛！”
大概是看著緊閉的房門有感而發, 始皇大大此時也十分的感性。
這個時候, 他再也想不起自己這個阿母的一點兒不好，想的都是在他小的時候, 阿母對他的悉心照顧, 兩人的相依為命。
“女兒知錯了。”看到老爹的樣子, 蘇葉老老實實的認錯, 然後看著房門道，“父王，帝祖母為何不肯讓您進去？”
“孤怎麽知道？”蘇葉不問還好, 聽到她的問題, 始皇大大的臉上再次劃過一絲惱恨, “明明是她對不起孤，如今倒把孤拒之門外。難道她做的那些荒唐事，都是孤的錯嗎？”
“難道只因為孤是她的兒子，就要承受她的各種胡鬧，放任她的無理取鬧嗎？孤還覺得委屈呢，孤又找誰評理去……”
謔，老爹的怒氣還不小呀！
蘇葉正想再勸他幾句，卻聽始皇大大又恨恨地道：“這麽大歲數了還像小孩子，以為關著門孤就進不去了？
一會兒孤就讓人將門板拆了，我看她還怎麽攔孤。她就不怕孤砍了她的腦袋！”
這個……拆門板才是小孩子的做法吧！
還砍腦袋？
他們早就看出來了，老爹對這個阿母最沒法子，也就只能是嘴上說說出出氣，他們聽聽也就算了！
不過心裏吐槽歸吐槽，蘇葉和扶蘇也不插嘴了，只是靜靜聽著，更不敢出聲。
所以也幸虧有這些兒女，始皇大大藏在肚子裏的牢騷才不會總憋著，如今也有機會一股腦兒的全倒出來，不會憋出病。
直到始皇大大的牢騷倒得差不多了，蘇葉才再次開口道：
“父王，這次女兒從燕國帶了一個人回來，不如讓他進去同帝祖母說說話，看看帝祖母到底是怎麽想的？”
“誰？你們帶了誰回來？”
嬴政皺了皺眉，“我聽說你們救出了太子丹，但是又讓他跑了……對了，還有那個挾持公子嘉的人，他也被你們帶回來了？正是他殺了公子嘉對否？”
“就是他。”蘇葉點了點頭，“他名義上是趙國公子嘉的門客，但是他真正的背後之人卻另有其人。此外，女兒還發現他的另一個身份。”
“另一個身份？什麽身份？”嬴政臉色微沈。
“他應該就是當初在南宮服侍帝祖母，後來在鹹陽宮中消失的寺人趙隨！”
“趙隨？就是那個引誘太後服食醉星散，後來突然不見了人影的寺人？他竟然還活著？”嬴政的臉色在這一瞬間掛上了一層冰霜。
自從他發現趙姬服食了醉星散，將她關在甘泉宮後。趙姬清醒的時候還好，只會對他橫眉冷對不理人。但是藥癮一旦上來，就是歇斯底裏想要醉星散。
不給她她就砸東西，罰宮人，讓整個甘泉宮的宮人全都怕了她。而且有很多次，在藥癮犯了以後，昏昏沈沈間，她便不停的喚趙隨的名字，讓他給她送藥來。
在聽聞趙隨已經不見了後，更是又哭又鬧狀若瘋癲，直到給了她醉星散，她才徹底消停下來，沈沈睡去。紅嘍疏媛
由於很多次都是鬧得不可收拾，太醫和宮人不得不去請他過來，所以他也不止一次看到太後涕淚橫流的喚趙隨那個寺人的名字。
這讓始皇大大對此人恨之入骨。恨不得將鹹陽宮翻個底朝天，找出那個趙隨，哪怕只有屍骨也好。也好讓他在太後面前將他挫骨揚灰，徹底斷了太後的念想。
“他現在何處？”嬴政掃了眼面前的房門，“還有，你怎知他就是趙隨？”
蘇葉小聲道：“我也是無意間知道的，但是卻沒有證人。我想他也不會承認。只是帝祖母被人餵食醉星散一事，迷霧重重。到底真相如何，我們誰也不知道。
更重要的是，因為不知道罪魁禍首是誰，是誰要對父王和祖母不利，就像在咱們頭上一直懸著一把利劍一般。所以，女兒有一個想法……”
“不行。”不等蘇葉說完，卻見嬴政掃了她一眼道，“孤不同意。”
蘇葉後面的話立即被老爹堵了回去，撇嘴道：“我還沒說是什麽想法呢。”
“你可是想讓太後同趙狄對質。”嬴政冷道，“如今她已經病入膏肓，若是見了那個趙隨，只怕立即就沒命了。孤絕不會同意的。”
蘇葉沈吟片刻：“父王，帝祖母糊塗了大半輩子，難道你就想讓她這麽走嗎？難道你覺得她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嗎？最起碼，她得知道那些人為什麽要害她吧！”
始皇大大的眼眸微微動了動。
“父王，雖然此人並不承認自己的身份，但是扶蘇已經見過他，樣貌的確同之前在王宮中失蹤趙隨相似。其實兒子也很想知道，當初帝祖母是受了何等蠱惑，一定要害自己的孫兒。”
扶蘇也在一旁敲邊鼓道。
雖然扶蘇那時還小，但是記憶極佳，而且後來又專門研習了丹青，尤擅人物。就算不像蘇葉那樣看到了趙隨變裝的全過程，但是還是從趙狄的眉宇中發覺了趙隨的影子。
只怪當初趙姬的做法太瘋狂，趙隨消失得又太蹊蹺。所以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中，閑暇時，他的腦海中便不自覺描摹起那個帶他們進入甘泉宮的寺人樣貌，久而久之就刻在了心中。
所以如今一見，雖然隔了數年，即便當初對方易容了，但是五官的位置卻沒有變，還是讓他發現了端倪。
只是雖然扶蘇也在一旁幫腔，卻還是無法讓始皇大大改變初衷。
他面沈似水，沈吟了片刻後，道：“孤這就讓人拷問他……不，孤親自拷問他！孤就不信，問不出他的實話來。”
老爹既然這麽說，蘇葉和扶蘇也不好再說什麽了。而且他們兩人再次確定了一件事，對待家人，老爹的心的確是最軟的！
就在這時，卻聽房間裏傳出一陣“乒乒乓乓”摔東西的聲音，然後是宮人們一陣陣的驚呼。
聽到裏面的動靜，始皇大大再無法只守在外面，立即踹門沖了進去。蘇葉和扶蘇也一同跟了進去。
蘇葉已經很久沒來給趙姬請安了，這些年一般都是逢年過節見一見，還是在羽林衛的嚴防死守下，甚至也不久留，都是見見就走。
而且每次當他們這一大群王子王孫們一起覲見趙姬的時候，她都是坐在正坐上一動不動，臉色蒼白得像個蠟人。
尤其是近三年來，趙姬越發不喜歡有人打擾，哪怕是在逢年過節時，老太後都沒再讓他們來甘泉宮請安。
對外的借口只說歲數大了，經不起鬧，只允許各宮的嬪妃夫人們將禮物送進去。所以，嚴格算起來，他們已經連續三年沒見過她了。
這次她沖進房間，剛進屋就聞到一股濃烈的藥味夾雜著一股沖鼻的腐臭味撲面而來，讓人一言難盡。
不僅如此，進入房間後，進入蘇葉眼簾的不再是那個四十多歲、風姿綽約的婦人，而是一個頭發雪白的老婦人。此時，這個頭發雪白的老婦人正匍匐在地上，連站都站不起來。
老婦人骨瘦如柴，手和腳也似乎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就像是蜘蛛的腿。
不但如此，她細瘦的手腳此時正在不停地抽搐著，看樣子是想要站起來但是卻又完全站不起來的樣子。很明顯是手腳協調性出現了問題。
而在她的胡亂揮舞下，周圍的宮人也被她或拽或拉地帶倒一大批，砸東西的聲音和驚呼聲就是因此發出來的。
就在這時，老婦人突然擡了頭向他們看了過來，卻已經是滿臉皺紋。只有那雙眼睛還保留著當年的一絲嫵媚，正是趙姬。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驚嚇，看到他們沖進來了，趙姬的手腳抽搐的更厲害了，嘴中卻憤怒的喊道：
“誰讓你們進來的，不是不讓你們進來嗎？趙政，你這個逆子！你殺了我吧，趕緊殺了我吧……”
“成何體統！”
根本不理會趙姬的胡言亂語，始皇大大大吼一聲，立即沖過去將她從地上抱起，大步走到床榻前，將她放在了床榻上。
而在這個過程中，趙姬的手還在不停的亂舞抽搐著，不但抓亂了嬴政的衣衫，甚至還在他的手背上撓出了一道血印。
這道血印看得侍從們一個個膽戰心驚，紛紛跪倒在地大喊著“大王恕罪”。宏鏤薯元
將趙姬放到了床榻上後，嬴政轉頭看向跪了一地的宮人們，臉色陰沈：“到底發生了何事？太後怎會摔在地上？”
“大王恕罪，太後她剛剛還睡得好好地，不知怎的突然睜開眼，就像魘著了似的往外沖，我等拉都拉不住。”一個寺人連忙說道，“而且，邊往外沖著，太後……太後嘴裏還喊著……”
“太後喊什麽？”嬴政的臉色更陰沈了。
“太後喊著……喊著……趙隨……趙隨回來了……”
說到後面幾個字，寺人的聲音越來越小了，甚至還在微微打顫。
這麽多年過去了，關於這個叫做趙隨的寺人以及他所做的事情，他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葒簍淑圓
更知道，一旦讓太後喊出這兩個字，事情便會到達不可收拾的階段。只有大王才能讓太後徹底安靜下來。
可如今，太後已經是油盡燈枯，竟然還有這麽大的力氣，他們這麽多人都按不住，也是一件極不可思議的事情。難道這就是眾人所說的回光返照嗎？
就在這時，被放回床榻上的趙太後突然雙手邊抽搐著邊在半空中胡亂劃了起來，嘴裏還不停的念叨著什麽。怕她弄傷自己，眾宮人只能繼續將她按住。
但是手腳被按住了，趙姬的身體還在不停的扭動著，同時雙眼緊緊盯著帳頂，撕心裂肺地喊道：
“趙隨，趙隨！醉星散呢？醉星散呢？為什麽……為什麽！你為何不把醉星散給本宮，本宮要殺了你，要殺了你！”
又一次親耳聽到這個名字，始皇大大的臉色更難看了。
看著床榻上面容枯槁的趙姬，他咬了咬牙道：“好，你不是想見他嗎？孤就讓你見他……”
……
再次被帶入鹹陽宮中，趙狄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本以為宣唐公主在進了鹹陽後，會將他關押在鹹陽城的廷尉府中。卻沒想到，他們竟將他直接帶入了王宮中，打算讓他直接見秦王。
難不成秦王政為了公子嘉的暴亡耿耿於懷，一定要親自審訊他嗎？
如果這樣的話，如果他知道自己就是那個讓他母親服下醉星散的人，豈不更要恨毒了他，得將他大卸八塊了。
不知怎得，趙狄心中突然有一絲痛快。
只是，就在扶蘇兄妹兩人帶著他去見秦王的時候，卻沒想到秦王竟然去趙姬那裏了，讓兩兄妹也趕緊去，好像趙姬快要死了。
而他也被他們就這麽稀裏糊塗地帶到了甘泉宮，帶入了九年前他生活了一段時間的地方。
再次踏入甘泉宮的大門，他也是感慨萬分。
想當初他在這裏的時候，可是最受太後信任的人。而如今他再進入這裏，卻是以囚犯的身份。果然是時移世易，往事不可追溯呀！
進入甘泉宮後，他便被帶到一個房間等候，蘇葉和扶蘇則去覲見秦王了。
待蘇葉和扶蘇離開後，他悄悄辨認了一番，認出這裏應該是主殿後面的一個廂房。
不過這個廂房有後門，後面還有一條小路，直接通向太後的寢宮。
想當初他就是在這個房間裏，偷偷同昌平君派來的使者碰面，接受他們給他的醉星散，然後等太後藥癮犯了的時候，將醉星散給她，讓他服下去。
而且，不僅是這裏，雍都的南宮也有布局差不多的這樣一個小房間和一條小路，也是直通太後的寢宮。
不過那裏更簡陋，眾人也都以為太後被大王所厭，永遠都不可能回鹹陽了，做事非常懈怠。只有他知道，太後一定會回去的，所以才會對太後特別恭敬，最終成了她最信任的人。
但是太後不知道，他受命陪著她的原因，就是要她再也沒有起勢的可能，永遠失去秦王的信任和倚仗。
也就是那個時候，他在這樣一個小房間裏拿到了為太後特意準備的醉星散，下到了她的飯食裏，讓她染上了藥癮……
往事如煙，在他故地重游後卻又重新聚影成形，讓他回憶起了過往的一幕又一幕。然後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歷歷在目。
這讓他仿佛從沒有離開過這座甘泉宮，也從來沒有離開趙姬這個瘋狂的女人一般。
正恍惚著，他突然聽到一陣焦急的喊聲從前面響起：“太後，太後娘娘，您慢點，您慢點，別摔了……”洪簍淑元
太後？趙姬過來了？
在這一刻，趙狄的神思瞬間被拉了回來。
他暗暗皺了皺眉，趙姬應該不會認出他吧。畢竟當初他化妝成趙隨的時候，是易了容的。
只是，怎麽會這麽巧？不是說太後快死了嗎？怎麽他剛剛到這裏，她就自己跑出來了？
就在這時，卻聽外面傳來陣陣驚呼聲：“太後娘娘，不可以！那樣太危險了，不可以呀！您快下來，快下來呀！”
正在看守趙狄的是離和另一個羽林衛。聽到這聲驚呼，離的眉頭微微皺了皺，對另一個侍衛道：“我去看看，你在這裏看好他。”
說著，他便從前門出去了。
前門的大門口處，有甘泉宮的侍衛把守，只要趙狄在房間裏，就跑不了。就算他跑了，偌大的鹹陽宮，他也跑不出去，根本是白費力氣。
只是離走開了沒多一會兒，卻聽他的聲音從外面響起：“快出來幫忙！”
看守趙狄的侍衛聞言，楞了下。但他看了眼一旁被五花大綁的趙狄，覺得他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便也離開了。
一時間，除了大門口看守趙狄的守衛，房間中就只剩下了趙狄一人。
雖然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在這種情況下，若是不采取些自救，他就不是攪得燕趙兩國天下大亂的趙狄了。
於是，趁這個機會，趙狄悄悄向後退去。然後一閃身，閃到了屏風後面，到達了一扇小門的前面。
之後他用被結結實實捆在身後的手，背著打開了房門，逃入了那條通往太後寢宮的小路中。
在決定自救的那一刻，他已經打好了腹案。太後這個老女人最好拿捏，只要一點點醉星散就能讓她就範。雖然他現在沒有帶著，但是卻有一百個辦法哄得她送自己離開。
不過，畢竟已經過去了快十年了，老太後是不是還同之前一樣信任他，他還得觀察下，得再編個讓她心疼感動的故事。
這個故事基本上不用他費太多的腦筋，只要將所有的罪過都安在秦王政身上就行了。這是當日在雍都的南宮中，他屢試不爽的辦法。
於是，在跑到太後寢宮的後門時，趙狄已經打好了腹案，知道該怎麽對付趙姬的盤問了。
不過，鑒於剛剛他在房間裏聽到的聲音，他初步判斷趙姬應該還未回房，於是進了趙姬的寢宮後，他特意躲在了一間偏僻的耳房裏。
這裏本是宮人們守夜的時候休息所用，但是現在是白天，而且太後病重，誰還敢在房間休息偷懶，自然這耳房也不會有人了。
一切都在趙狄的計劃之中，耳房裏也的確沒人。而他等了沒多一會兒，便聽前殿的房門響了，透過珠簾，他看到一個宮婢攙扶著一個纖細的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
“太後娘娘，剛剛大王廢了好大勁兒才讓您的病情穩定下來，您怎麽能亂跑呢？要是把大王氣走了，不管您了，您說您該怎麽辦？”
“誰讓他管我？”就在這時，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在房間中響起，“誰要他管，我當時就不該生下他。我吃了那麽多的苦生他養他，他就這麽對我。寒心，本宮真是寒心呀！”
這種語氣，這種口吻，這種說話風格，不是趙姬是誰？想當初，他同她在南宮的時候，最喜歡看的就是趙姬罵秦王政了。每到這時，他就會開心不已。
而一開心，就會給老太後加倍的醉星散，於是老太後服了醉星散後，罵秦王罵得也更開心了。
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了，這母子兩人還是如此水火不容，這樣也好，他正好可以利用起來，沒準不但能逃出去，還能反敗為勝。
就在這時，卻聽趙姬操著沙啞的聲音說道：“好了，別啰嗦了、本宮困了，想要休息下，你們全都下去吧！”虹嘍姝媛
“喏！”宮人立即領命，輕輕放下帳簾，恭恭敬敬退了出去。在出門的時候，還貼心的將房門給關上了。
過了大概有一炷香的功夫，確定房間中再無他人之後，趙狄才從藏身之處走了出來。躡手躡腳走到了太後床前。
不過，他剛要掀開帳簾，便聽到老太後輕咳一聲，坐了起來：“不是讓你們都下去嗎？怎麽不聽本宮的命令，你們就這麽不把本宮放在眼裏嗎？”
趙狄一驚，連忙跪倒在地，誠惶誠恐地道：“太後娘娘不認識我了？我是趙隨呀，小隨子。您忘了我了嗎？”
“趙隨？小隨子？”帳子裏面的人似乎想了一會兒，突然提高了聲音，“小隨子，真的是你？”
“正是奴才，奴才回來了！”趙狄語氣哀怨地道，“小隨子終於能再見到太後娘娘了。”
“你……你還有臉來見我？你當初害得我好慘，好慘呀！”
趙姬說著，緩緩撩開了帳簾，看著地上的趙隨冷道，“你擡起頭來，讓我看看你，看看你的心到底是怎麽長的？你竟敢餵我吃醉星散，你可知這些年我都是怎麽過來的？”
“太後饒命，太後饒命呀！”趙狄哪裏敢擡頭，此時的他已經卸掉了偽裝，縱然同之前有幾分相似，但是已經完全是另一個人，若是老太後看了他的臉，只怕更不信他了。
於是他垂著頭道：“太後娘娘，不是我要餵您醉星散的，是大王，是大王讓我給您吃的。大王說您在雍都太不聽話了，讓我餵給您醉星散，您到時候為了醉星散也會老老實實聽話。”
“是大王？你再說一遍？你說是大王給我餵得醉星散？你敢確定嗎？”
“太後娘娘，這些您不是早就知道嗎，在雍都的時候，你剛發現我做的錯事，不是就盤問過我嗎？真的是大王，是大王讓我去侍候您，給您吃下醉星散的！”
趙狄眼神微閃，當初趙姬就毫不懷疑地信了，這次也會信他的。
“你說謊！大王根本不可能讓我吃醉星散。這些年來，他為了讓我戒掉藥癮用盡了辦法，絕不是他。你說不說，你若不說，我就叫人進來，讓他們抓了你好好逼問。”
看來老太後不好騙了呀，畢竟已經過去了九年，有些事情她可能已經想通了，看來他得多費點功夫了。
心念電轉間，趙狄暗暗咬了咬牙，繼續用哀怨的聲音說道：
“太後娘娘，您真的不信我了嗎？您知道我為什麽會離開您嗎？
是因為在事發後，大王怕被您發現，將我偷偷從宮裏送走了。不然您想想看，鹹陽宮的守衛密不透風，不是大王放了我，我又是怎麽逃走的？”
他的這番胡謅，似乎終於讓趙姬相信了幾分，她停了停道：“為什麽？為什麽？他為什麽要害我？只是因為我丟了他的臉嗎？他可以讓我永遠不回鹹陽宮呀。”
看到太後的情緒被帶動了起來，趙狄再接再厲：“太後娘娘別傷心了，這次聽聞您病重，奴才才會冒險來看您。看到您沒事了，我也放心了。我就先告辭了，太後娘娘保重。”
趙狄說著，便作勢要走，卻被趙姬攔了下來：“小隨子，你真的就打算這麽走了嗎？留下我一個人？”
“娘娘，奴才現在名不正言不順，不能服侍娘娘了。我現在連出這座甘泉宮的法子都沒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今日，只怕真的是同太後最後一次相見了。”
“你不就是想出去嗎？”
就在這個時候，趙姬突然說道，“我有辦法，本宮可以把甘泉宮的出宮令牌給你。到時候，你不僅能從甘泉宮順利離開，還能順利離開鹹陽宮，甚至還有鹹陽。”
趙姬說到這裏，在身上摩挲一番，掏出了一塊陳舊的令牌出來。然後她遞給趙狄：
“這是太後令。有了它，除了大王的章臺宮，這整個鹹陽宮，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甚至說整個大秦，對你來說都暢通無阻。”
太後令？
不僅僅是出宮令而是太後令！
趙狄眼神微閃。因為正如趙姬所說，只要有了這塊太後令，他可以去大秦的任何地方，無論什麽人都無法讓他低頭。
若他真得到這塊太後令，日後也一定能派上大用場。
邊想著，趙狄的手已經不由自主伸了過去，想要將令牌接過來。只是眼看手指就要觸碰到令牌的那刻，卻見趙姬又把太後令收了回去了。
“太後娘娘，您這是何意？”趙狄的臉上露出不解和警惕。
而在此時，他卻聽到趙姬冷冷地道：“我要聽實話。小隨子。”
“大王絕不會餵本宮醉星散的。你說，究竟是何人指示你用醉星散害我。你給我說了實話，我就給你令牌，如何？”
“娘娘，真的是……”
看到趙狄還想辯解，趙姬冷哼道：“你說了，這令牌就是你的，你若是不說……”
趙姬頓了頓：“你若是不說，我就喊人了，讓你再也離不開鹹陽宮。”
趙狄沒想到，趙姬說翻臉就翻臉了，而且顯然，已經不信任他了，於是他沈吟了一下道：“既然是娘娘所願，小隨子說說也無妨。不過太後娘娘一定要記住您的話，會送小隨子出去。”
說完，他向前膝行了幾步，輕輕地撩開帳簾道：“太後娘娘請附耳上來，小隨子好告訴您是誰的主意……”
趙姬依言向前探了探身子，卻不想趙狄突然一躍而起，一把抱住趙姬的脖子，將她從床榻上拖了下來，然後從趙姬的發髻上拔下一根金簪，對準了她的咽喉。
也就在這個時候，原本安靜無比的大殿突然間出現了無數隱衛，他們一個個手拿長劍，指向趙狄。
看到這些突然冒出來的人，趙狄的臉上閃過一絲冷笑：
“我就知道，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我竟能這麽輕松進入太後寢宮，原來還是你們的陷阱。想必這個女人也不是太後吧，就讓我看看，這個假扮太後的人到底是誰……”
只是他話音剛落，卻覺得腰間一痛，似是被什麽東西刺中了。大驚之下，他手中的金簪也刺向了“趙姬”的脖頸，卻不想卻刺中了一件硬邦邦的東西。
於是，不但“趙姬”連皮都沒被金簪劃破，反而是簪柄被頂彎了。
與此同時，“趙姬”的身子一矮一蹭，離開了他的掌控，立即向隱衛的方向沖去。
看到“趙姬”脫身，隱衛們也配合得向前湧去，瞬間將“趙姬”護在中間，讓趙狄再也無法下手傷害。
然後其餘侍衛一擁而上，不過是須臾間，便再次將趙狄抓住，結結實實綁了起來。
這次被擒，趙狄知道自己再沒有逃脫的可能，他只是奇怪，他們到底是怎麽知道他的身份的。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人，就是那個妖怪般的女子——宣唐公主。
他正要從人群中尋找宣唐公主的身影，卻見蘇葉已經從隱衛中間走了出來，身上穿著的衣物正是剛剛趙姬的打扮，顯然，剛才他挾持的是她。紅露書圓
而緊接著，卻見蘇葉笑著看向旁邊的秦王：“父王，您都聽到了吧，他終於承認他是趙隨了，我和扶蘇都沒有認錯！不如就請帝祖母也過來認認吧！”
仔仔細細看了趙狄好一會兒，嬴政才黑沈著臉說了一句話：“請太後移駕！”
趙姬是被宮人們用滑竿擡過來的，將近十年醉星散的摧殘，讓她在近幾年行走困難，需要有人幫助才能站上那麽一小會兒。
而且，這座她原來居住的寢宮早就被荒廢了，她已經挪到了偏殿居住。因為那裏安靜，地方也不大，若是有了狀況，宮人能夠立即趕到。
就在剛剛，在嬴政的允許下，太醫已經給趙姬用過醉星散。所以現在她的精神已經比剛剛好多了，甚至臉上還出現了一抹少見的紅暈。
只是，當時而看到她臉上的這抹紅暈，劉太醫忍不住暗暗嘆了口氣，然後對大王輕輕搖了搖頭。
趙姬的頭發已經梳理過，身上的衣服也換過了，同剛剛的狼狽歇斯底裏判若兩人。總算是有點太後的樣子了。
被擡到趙狄面前，她甚至還笑了笑：“小隨子，你終於回來了？”
趙狄咬著唇，一言不發，頭也沒有擡起來，更沒有看向趙姬。
嬴政揮了揮手，讓一幹閑雜人等全都退了下去，殿中只剩下了他和扶蘇蘇葉，以及趙姬和趙狄。
“小隨子，多年不見，怎麽生分了。快過來，讓本宮看看！”看到趙狄不吱聲，趙姬對他招了招手，溫柔的笑道。葒婁薯院
只是，趙狄還是一動不動，這下始皇大大忍不了了。他走上前去，親自拖著趙狄將他帶到離趙姬一丈遠的地方。然後揪著他的頭發，讓他對著門口的方向擡起頭來，看向趙姬。
當趙狄的眼神終於對上了趙姬的眼睛後，趙狄終於不再掙紮了，開了口：“我不認識太後，也不是那個什麽趙隨，太後認錯人了。”
“認錯人？不會的。”
趙姬仔細看了看趙隨的臉，笑了。
“我這輩子最善於認人了，我結識了呂不韋，成了子楚的妻，又成了秦王的母親，直到如今貴為太後，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鴻鏤梳元
而如今，我的兒子要統一六國，成為這天下的王了。所以你說，我是不是很會認人？”
她的話讓趙狄無言以對，但還是繼續堅持道：“太後就是認錯了，您可是患了眼疾。”
“放肆。”嬴政的臉色沈了下來，“你的罪，孤可以將你大卸八塊。”
“政兒，也許他說的也沒錯呢！”
趙姬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叫秦王了，始皇大大聽了，先是一楞，眼中似乎有什麽東西閃過，可又想到了之前劉太醫的話，臉色更難看了，只得道：
“剛才他已經承認了，他就是趙隨。阿母不要被他騙了。”
“我說他說的沒錯，不是說沒認出他來，而是他說我有眼疾說得沒錯。或許從很久之前，我還是一個小女孩的時候，就已經有眼疾了。”
趙姬頓了頓：“我先認識了呂不韋，卻被他當禮物獻給子楚，我為子楚生了孩子，他卻棄我而去。我終於帶著兒子返回大秦，卻發現我的丈夫又有了新歡。
後來，我的兒子終於當上了大王我也做了太後，呂不韋卻又把嫪毐送到了我的面前。可是，嫪毐卻想殺了我的兒子，結果他和他的孩子死了。
我這一生，每次以為的良人，最後都是旁人精心設計的陷阱，讓我掙脫不得。所以，我的確有眼疾。我能識人，卻看不透人心呀！”
她的話讓房間中的所有人都沈默了，蘇葉看著她，想到了她的一生，以及歷史對她的評價……雖然這些評價還算中肯，太史公那句“絕好善舞，太後淫不止”也沒錯。
但是她在趙國為質的時候，保護了嬴政卻是真的，也立下了大功。母子二人的情分也本應非比尋常，比別的母子更親密。
只是誰也沒想到，回到鹹陽後，好日子過久了，她卻越來越不滿足。最終造成了母子決裂，落了個郁郁而終的下場。
如今她這也算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了吧，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了。但是，卻已經晚了。
對於將死人之人，蘇葉不想做過多評價，唯一能做的就是沈默。
而這個時候，趙姬卻又向前傾了傾身子，仔仔細細看了趙狄一番後，繼續嘆道：
“所以那個時候，我也沒看透你啊！小隨子，你是我在這偌大的王宮中，相信的最後一個人。可你辜負了我呀！”
此時的趙狄臉色鐵青：“我說了，我不是你說的那個趙隨，太後認錯了。”
就在這時，卻聽蘇葉突然說道：“你不認也沒用，昌平君一會兒就來了，不如你們二人對質一番。”
蘇葉的話讓趙狄突然擡起頭來，但是馬上他又重新低了下去，露出一副迷茫的表情：“公主殿下啊，您說什麽，我聽不明白。”
“聽不明白嗎？其實我也挺不明白的。”蘇葉說著，看向一旁的老爹，“父王，昌平君來了，您讓不讓他進來？”
蘇葉突然說起昌平君，嬴政也怔了下，而這個時候，卻聽蘇葉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老爹，配合一下嘛！你不想知道真相嗎？】
心聲？
嬴政這才想起，從剛才見面，蘇葉就一句心聲沒讓他聽到。
所以說，如今這個丫頭如今狡猾了，知道隱藏自己的心裏話了嗎？
而現在，他讓他配合……難道趙狄的幕後主使之人真的是昌平君？
但是想歸想，下一刻，卻見他臉色一沈：“不是如此，孤讓他前來作甚？來看阿母的慘狀嗎？”
蘇葉的話，讓趙姬也怔了下。
而後，只聽突然說道：“政兒，也許真的是本宮認錯了，你讓他再靠近些，本宮再好好看看他可好？”
【作者有話說】
嗯吶，這個月周末兩天試著萬更下，看能堅持幾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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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葉想著, 連忙同扶蘇兩人趕往寢殿，果然在殿門口看到了臉色陰沈的嬴政。
看到他們，嬴政點了點頭：“你們回來了？”
“是的父王！”蘇葉連忙回稟道，“女兒回來了, 讓父王擔心了。”
“既然知道孤會擔心, 日後就不要像此次這樣, 親涉險地。”嬴政黑著臉道。
本來始皇大大準備了一肚子的話, 打算等蘇葉回來將她罵個狗血淋頭。但是如今這番情形, 他那一肚子的話只化作了這一句。
之後, 他看向緊閉的房門, 心思全轉到了裏面的趙姬身上，不禁嘆道：
“父母的心永遠都會系在自己孩子身上, 無論將來你們長到多大，是不是嫁人了, 是不是娶妻生子了……你們永遠都是父母的孩子，會永遠讓父母牽掛！”
大概是看著緊閉的房門有感而發, 始皇大大此時也十分的感性。
這個時候, 他再也想不起自己這個阿母的一點兒不好，想的都是在他小的時候, 阿母對他的悉心照顧, 兩人的相依為命。
“女兒知錯了。”看到老爹的樣子, 蘇葉老老實實的認錯, 然後看著房門道，“父王，帝祖母為何不肯讓您進去？”
“孤怎麽知道？”蘇葉不問還好, 聽到她的問題, 始皇大大的臉上再次劃過一絲惱恨, “明明是她對不起孤，如今倒把孤拒之門外。難道她做的那些荒唐事，都是孤的錯嗎？”
“難道只因為孤是她的兒子，就要承受她的各種胡鬧，放任她的無理取鬧嗎？孤還覺得委屈呢，孤又找誰評理去……”
謔，老爹的怒氣還不小呀！
蘇葉正想再勸他幾句，卻聽始皇大大又恨恨地道：“這麽大歲數了還像小孩子，以為關著門孤就進不去了？
一會兒孤就讓人將門板拆了，我看她還怎麽攔孤。她就不怕孤砍了她的腦袋！”
這個……拆門板才是小孩子的做法吧！
還砍腦袋？
他們早就看出來了，老爹對這個阿母最沒法子，也就只能是嘴上說說出出氣，他們聽聽也就算了！
不過心裏吐槽歸吐槽，蘇葉和扶蘇也不插嘴了，只是靜靜聽著，更不敢出聲。
所以也幸虧有這些兒女，始皇大大藏在肚子裏的牢騷才不會總憋著，如今也有機會一股腦兒的全倒出來，不會憋出病。
直到始皇大大的牢騷倒得差不多了，蘇葉才再次開口道：
“父王，這次女兒從燕國帶了一個人回來，不如讓他進去同帝祖母說說話，看看帝祖母到底是怎麽想的？”
“誰？你們帶了誰回來？”
嬴政皺了皺眉，“我聽說你們救出了太子丹，但是又讓他跑了……對了，還有那個挾持公子嘉的人，他也被你們帶回來了？正是他殺了公子嘉對否？”
“就是他。”蘇葉點了點頭，“他名義上是趙國公子嘉的門客，但是他真正的背後之人卻另有其人。此外，女兒還發現他的另一個身份。”
“另一個身份？什麽身份？”嬴政臉色微沈。
“他應該就是當初在南宮服侍帝祖母，後來在鹹陽宮中消失的寺人趙隨！”
“趙隨？就是那個引誘太後服食醉星散，後來突然不見了人影的寺人？他竟然還活著？”嬴政的臉色在這一瞬間掛上了一層冰霜。
自從他發現趙姬服食了醉星散，將她關在甘泉宮後。趙姬清醒的時候還好，只會對他橫眉冷對不理人。但是藥癮一旦上來，就是歇斯底裏想要醉星散。
不給她她就砸東西，罰宮人，讓整個甘泉宮的宮人全都怕了她。而且有很多次，在藥癮犯了以後，昏昏沈沈間，她便不停的喚趙隨的名字，讓他給她送藥來。
在聽聞趙隨已經不見了後，更是又哭又鬧狀若瘋癲，直到給了她醉星散，她才徹底消停下來，沈沈睡去。紅嘍疏媛
由於很多次都是鬧得不可收拾，太醫和宮人不得不去請他過來，所以他也不止一次看到太後涕淚橫流的喚趙隨那個寺人的名字。
這讓始皇大大對此人恨之入骨。恨不得將鹹陽宮翻個底朝天，找出那個趙隨，哪怕只有屍骨也好。也好讓他在太後面前將他挫骨揚灰，徹底斷了太後的念想。
“他現在何處？”嬴政掃了眼面前的房門，“還有，你怎知他就是趙隨？”
蘇葉小聲道：“我也是無意間知道的，但是卻沒有證人。我想他也不會承認。只是帝祖母被人餵食醉星散一事，迷霧重重。到底真相如何，我們誰也不知道。
更重要的是，因為不知道罪魁禍首是誰，是誰要對父王和祖母不利，就像在咱們頭上一直懸著一把利劍一般。所以，女兒有一個想法……”
“不行。”不等蘇葉說完，卻見嬴政掃了她一眼道，“孤不同意。”
蘇葉後面的話立即被老爹堵了回去，撇嘴道：“我還沒說是什麽想法呢。”
“你可是想讓太後同趙狄對質。”嬴政冷道，“如今她已經病入膏肓，若是見了那個趙隨，只怕立即就沒命了。孤絕不會同意的。”
蘇葉沈吟片刻：“父王，帝祖母糊塗了大半輩子，難道你就想讓她這麽走嗎？難道你覺得她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嗎？最起碼，她得知道那些人為什麽要害她吧！”
始皇大大的眼眸微微動了動。
“父王，雖然此人並不承認自己的身份，但是扶蘇已經見過他，樣貌的確同之前在王宮中失蹤趙隨相似。其實兒子也很想知道，當初帝祖母是受了何等蠱惑，一定要害自己的孫兒。”
扶蘇也在一旁敲邊鼓道。
雖然扶蘇那時還小，但是記憶極佳，而且後來又專門研習了丹青，尤擅人物。就算不像蘇葉那樣看到了趙隨變裝的全過程，但是還是從趙狄的眉宇中發覺了趙隨的影子。
只怪當初趙姬的做法太瘋狂，趙隨消失得又太蹊蹺。所以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中，閑暇時，他的腦海中便不自覺描摹起那個帶他們進入甘泉宮的寺人樣貌，久而久之就刻在了心中。
所以如今一見，雖然隔了數年，即便當初對方易容了，但是五官的位置卻沒有變，還是讓他發現了端倪。
只是雖然扶蘇也在一旁幫腔，卻還是無法讓始皇大大改變初衷。
他面沈似水，沈吟了片刻後，道：“孤這就讓人拷問他……不，孤親自拷問他！孤就不信，問不出他的實話來。”
老爹既然這麽說，蘇葉和扶蘇也不好再說什麽了。而且他們兩人再次確定了一件事，對待家人，老爹的心的確是最軟的！
就在這時，卻聽房間裏傳出一陣“乒乒乓乓”摔東西的聲音，然後是宮人們一陣陣的驚呼。
聽到裏面的動靜，始皇大大再無法只守在外面，立即踹門沖了進去。蘇葉和扶蘇也一同跟了進去。
蘇葉已經很久沒來給趙姬請安了，這些年一般都是逢年過節見一見，還是在羽林衛的嚴防死守下，甚至也不久留，都是見見就走。
而且每次當他們這一大群王子王孫們一起覲見趙姬的時候，她都是坐在正坐上一動不動，臉色蒼白得像個蠟人。
尤其是近三年來，趙姬越發不喜歡有人打擾，哪怕是在逢年過節時，老太後都沒再讓他們來甘泉宮請安。
對外的借口只說歲數大了，經不起鬧，只允許各宮的嬪妃夫人們將禮物送進去。所以，嚴格算起來，他們已經連續三年沒見過她了。
這次她沖進房間，剛進屋就聞到一股濃烈的藥味夾雜著一股沖鼻的腐臭味撲面而來，讓人一言難盡。
不僅如此，進入房間後，進入蘇葉眼簾的不再是那個四十多歲、風姿綽約的婦人，而是一個頭發雪白的老婦人。此時，這個頭發雪白的老婦人正匍匐在地上，連站都站不起來。
老婦人骨瘦如柴，手和腳也似乎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就像是蜘蛛的腿。
不但如此，她細瘦的手腳此時正在不停地抽搐著，看樣子是想要站起來但是卻又完全站不起來的樣子。很明顯是手腳協調性出現了問題。
而在她的胡亂揮舞下，周圍的宮人也被她或拽或拉地帶倒一大批，砸東西的聲音和驚呼聲就是因此發出來的。
就在這時，老婦人突然擡了頭向他們看了過來，卻已經是滿臉皺紋。只有那雙眼睛還保留著當年的一絲嫵媚，正是趙姬。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驚嚇，看到他們沖進來了，趙姬的手腳抽搐的更厲害了，嘴中卻憤怒的喊道：
“誰讓你們進來的，不是不讓你們進來嗎？趙政，你這個逆子！你殺了我吧，趕緊殺了我吧……”
“成何體統！”
根本不理會趙姬的胡言亂語，始皇大大大吼一聲，立即沖過去將她從地上抱起，大步走到床榻前，將她放在了床榻上。
而在這個過程中，趙姬的手還在不停的亂舞抽搐著，不但抓亂了嬴政的衣衫，甚至還在他的手背上撓出了一道血印。
這道血印看得侍從們一個個膽戰心驚，紛紛跪倒在地大喊著“大王恕罪”。宏鏤薯元
將趙姬放到了床榻上後，嬴政轉頭看向跪了一地的宮人們，臉色陰沈：“到底發生了何事？太後怎會摔在地上？”
“大王恕罪，太後她剛剛還睡得好好地，不知怎的突然睜開眼，就像魘著了似的往外沖，我等拉都拉不住。”一個寺人連忙說道，“而且，邊往外沖著，太後……太後嘴裏還喊著……”
“太後喊什麽？”嬴政的臉色更陰沈了。
“太後喊著……喊著……趙隨……趙隨回來了……”
說到後面幾個字，寺人的聲音越來越小了，甚至還在微微打顫。
這麽多年過去了，關於這個叫做趙隨的寺人以及他所做的事情，他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葒簍淑圓
更知道，一旦讓太後喊出這兩個字，事情便會到達不可收拾的階段。只有大王才能讓太後徹底安靜下來。
可如今，太後已經是油盡燈枯，竟然還有這麽大的力氣，他們這麽多人都按不住，也是一件極不可思議的事情。難道這就是眾人所說的回光返照嗎？
就在這時，被放回床榻上的趙太後突然雙手邊抽搐著邊在半空中胡亂劃了起來，嘴裏還不停的念叨著什麽。怕她弄傷自己，眾宮人只能繼續將她按住。
但是手腳被按住了，趙姬的身體還在不停的扭動著，同時雙眼緊緊盯著帳頂，撕心裂肺地喊道：
“趙隨，趙隨！醉星散呢？醉星散呢？為什麽……為什麽！你為何不把醉星散給本宮，本宮要殺了你，要殺了你！”
又一次親耳聽到這個名字，始皇大大的臉色更難看了。
看著床榻上面容枯槁的趙姬，他咬了咬牙道：“好，你不是想見他嗎？孤就讓你見他……”
……
再次被帶入鹹陽宮中，趙狄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本以為宣唐公主在進了鹹陽後，會將他關押在鹹陽城的廷尉府中。卻沒想到，他們竟將他直接帶入了王宮中，打算讓他直接見秦王。
難不成秦王政為了公子嘉的暴亡耿耿於懷，一定要親自審訊他嗎？
如果這樣的話，如果他知道自己就是那個讓他母親服下醉星散的人，豈不更要恨毒了他，得將他大卸八塊了。
不知怎得，趙狄心中突然有一絲痛快。
只是，就在扶蘇兄妹兩人帶著他去見秦王的時候，卻沒想到秦王竟然去趙姬那裏了，讓兩兄妹也趕緊去，好像趙姬快要死了。
而他也被他們就這麽稀裏糊塗地帶到了甘泉宮，帶入了九年前他生活了一段時間的地方。
再次踏入甘泉宮的大門，他也是感慨萬分。
想當初他在這裏的時候，可是最受太後信任的人。而如今他再進入這裏，卻是以囚犯的身份。果然是時移世易，往事不可追溯呀！
進入甘泉宮後，他便被帶到一個房間等候，蘇葉和扶蘇則去覲見秦王了。
待蘇葉和扶蘇離開後，他悄悄辨認了一番，認出這裏應該是主殿後面的一個廂房。
不過這個廂房有後門，後面還有一條小路，直接通向太後的寢宮。
想當初他就是在這個房間裏，偷偷同昌平君派來的使者碰面，接受他們給他的醉星散，然後等太後藥癮犯了的時候，將醉星散給她，讓他服下去。
而且，不僅是這裏，雍都的南宮也有布局差不多的這樣一個小房間和一條小路，也是直通太後的寢宮。
不過那裏更簡陋，眾人也都以為太後被大王所厭，永遠都不可能回鹹陽了，做事非常懈怠。只有他知道，太後一定會回去的，所以才會對太後特別恭敬，最終成了她最信任的人。
但是太後不知道，他受命陪著她的原因，就是要她再也沒有起勢的可能，永遠失去秦王的信任和倚仗。
也就是那個時候，他在這樣一個小房間裏拿到了為太後特意準備的醉星散，下到了她的飯食裏，讓她染上了藥癮……
往事如煙，在他故地重游後卻又重新聚影成形，讓他回憶起了過往的一幕又一幕。然後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歷歷在目。
這讓他仿佛從沒有離開過這座甘泉宮，也從來沒有離開趙姬這個瘋狂的女人一般。
正恍惚著，他突然聽到一陣焦急的喊聲從前面響起：“太後，太後娘娘，您慢點，您慢點，別摔了……”洪簍淑元
太後？趙姬過來了？
在這一刻，趙狄的神思瞬間被拉了回來。
他暗暗皺了皺眉，趙姬應該不會認出他吧。畢竟當初他化妝成趙隨的時候，是易了容的。
只是，怎麽會這麽巧？不是說太後快死了嗎？怎麽他剛剛到這裏，她就自己跑出來了？
就在這時，卻聽外面傳來陣陣驚呼聲：“太後娘娘，不可以！那樣太危險了，不可以呀！您快下來，快下來呀！”
正在看守趙狄的是離和另一個羽林衛。聽到這聲驚呼，離的眉頭微微皺了皺，對另一個侍衛道：“我去看看，你在這裏看好他。”
說著，他便從前門出去了。
前門的大門口處，有甘泉宮的侍衛把守，只要趙狄在房間裏，就跑不了。就算他跑了，偌大的鹹陽宮，他也跑不出去，根本是白費力氣。
只是離走開了沒多一會兒，卻聽他的聲音從外面響起：“快出來幫忙！”
看守趙狄的侍衛聞言，楞了下。但他看了眼一旁被五花大綁的趙狄，覺得他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便也離開了。
一時間，除了大門口看守趙狄的守衛，房間中就只剩下了趙狄一人。
雖然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在這種情況下，若是不采取些自救，他就不是攪得燕趙兩國天下大亂的趙狄了。
於是，趁這個機會，趙狄悄悄向後退去。然後一閃身，閃到了屏風後面，到達了一扇小門的前面。
之後他用被結結實實捆在身後的手，背著打開了房門，逃入了那條通往太後寢宮的小路中。
在決定自救的那一刻，他已經打好了腹案。太後這個老女人最好拿捏，只要一點點醉星散就能讓她就範。雖然他現在沒有帶著，但是卻有一百個辦法哄得她送自己離開。
不過，畢竟已經過去了快十年了，老太後是不是還同之前一樣信任他，他還得觀察下，得再編個讓她心疼感動的故事。
這個故事基本上不用他費太多的腦筋，只要將所有的罪過都安在秦王政身上就行了。這是當日在雍都的南宮中，他屢試不爽的辦法。
於是，在跑到太後寢宮的後門時，趙狄已經打好了腹案，知道該怎麽對付趙姬的盤問了。
不過，鑒於剛剛他在房間裏聽到的聲音，他初步判斷趙姬應該還未回房，於是進了趙姬的寢宮後，他特意躲在了一間偏僻的耳房裏。
這裏本是宮人們守夜的時候休息所用，但是現在是白天，而且太後病重，誰還敢在房間休息偷懶，自然這耳房也不會有人了。
一切都在趙狄的計劃之中，耳房裏也的確沒人。而他等了沒多一會兒，便聽前殿的房門響了，透過珠簾，他看到一個宮婢攙扶著一個纖細的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
“太後娘娘，剛剛大王廢了好大勁兒才讓您的病情穩定下來，您怎麽能亂跑呢？要是把大王氣走了，不管您了，您說您該怎麽辦？”
“誰讓他管我？”就在這時，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在房間中響起，“誰要他管，我當時就不該生下他。我吃了那麽多的苦生他養他，他就這麽對我。寒心，本宮真是寒心呀！”
這種語氣，這種口吻，這種說話風格，不是趙姬是誰？想當初，他同她在南宮的時候，最喜歡看的就是趙姬罵秦王政了。每到這時，他就會開心不已。
而一開心，就會給老太後加倍的醉星散，於是老太後服了醉星散後，罵秦王罵得也更開心了。
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了，這母子兩人還是如此水火不容，這樣也好，他正好可以利用起來，沒準不但能逃出去，還能反敗為勝。
就在這時，卻聽趙姬操著沙啞的聲音說道：“好了，別啰嗦了、本宮困了，想要休息下，你們全都下去吧！”虹嘍姝媛
“喏！”宮人立即領命，輕輕放下帳簾，恭恭敬敬退了出去。在出門的時候，還貼心的將房門給關上了。
過了大概有一炷香的功夫，確定房間中再無他人之後，趙狄才從藏身之處走了出來。躡手躡腳走到了太後床前。
不過，他剛要掀開帳簾，便聽到老太後輕咳一聲，坐了起來：“不是讓你們都下去嗎？怎麽不聽本宮的命令，你們就這麽不把本宮放在眼裏嗎？”
趙狄一驚，連忙跪倒在地，誠惶誠恐地道：“太後娘娘不認識我了？我是趙隨呀，小隨子。您忘了我了嗎？”
“趙隨？小隨子？”帳子裏面的人似乎想了一會兒，突然提高了聲音，“小隨子，真的是你？”
“正是奴才，奴才回來了！”趙狄語氣哀怨地道，“小隨子終於能再見到太後娘娘了。”
“你……你還有臉來見我？你當初害得我好慘，好慘呀！”
趙姬說著，緩緩撩開了帳簾，看著地上的趙隨冷道，“你擡起頭來，讓我看看你，看看你的心到底是怎麽長的？你竟敢餵我吃醉星散，你可知這些年我都是怎麽過來的？”
“太後饒命，太後饒命呀！”趙狄哪裏敢擡頭，此時的他已經卸掉了偽裝，縱然同之前有幾分相似，但是已經完全是另一個人，若是老太後看了他的臉，只怕更不信他了。
於是他垂著頭道：“太後娘娘，不是我要餵您醉星散的，是大王，是大王讓我給您吃的。大王說您在雍都太不聽話了，讓我餵給您醉星散，您到時候為了醉星散也會老老實實聽話。”
“是大王？你再說一遍？你說是大王給我餵得醉星散？你敢確定嗎？”
“太後娘娘，這些您不是早就知道嗎，在雍都的時候，你剛發現我做的錯事，不是就盤問過我嗎？真的是大王，是大王讓我去侍候您，給您吃下醉星散的！”
趙狄眼神微閃，當初趙姬就毫不懷疑地信了，這次也會信他的。
“你說謊！大王根本不可能讓我吃醉星散。這些年來，他為了讓我戒掉藥癮用盡了辦法，絕不是他。你說不說，你若不說，我就叫人進來，讓他們抓了你好好逼問。”
看來老太後不好騙了呀，畢竟已經過去了九年，有些事情她可能已經想通了，看來他得多費點功夫了。
心念電轉間，趙狄暗暗咬了咬牙，繼續用哀怨的聲音說道：
“太後娘娘，您真的不信我了嗎？您知道我為什麽會離開您嗎？
是因為在事發後，大王怕被您發現，將我偷偷從宮裏送走了。不然您想想看，鹹陽宮的守衛密不透風，不是大王放了我，我又是怎麽逃走的？”
他的這番胡謅，似乎終於讓趙姬相信了幾分，她停了停道：“為什麽？為什麽？他為什麽要害我？只是因為我丟了他的臉嗎？他可以讓我永遠不回鹹陽宮呀。”
看到太後的情緒被帶動了起來，趙狄再接再厲：“太後娘娘別傷心了，這次聽聞您病重，奴才才會冒險來看您。看到您沒事了，我也放心了。我就先告辭了，太後娘娘保重。”
趙狄說著，便作勢要走，卻被趙姬攔了下來：“小隨子，你真的就打算這麽走了嗎？留下我一個人？”
“娘娘，奴才現在名不正言不順，不能服侍娘娘了。我現在連出這座甘泉宮的法子都沒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今日，只怕真的是同太後最後一次相見了。”
“你不就是想出去嗎？”
就在這個時候，趙姬突然說道，“我有辦法，本宮可以把甘泉宮的出宮令牌給你。到時候，你不僅能從甘泉宮順利離開，還能順利離開鹹陽宮，甚至還有鹹陽。”
趙姬說到這裏，在身上摩挲一番，掏出了一塊陳舊的令牌出來。然後她遞給趙狄：
“這是太後令。有了它，除了大王的章臺宮，這整個鹹陽宮，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甚至說整個大秦，對你來說都暢通無阻。”
太後令？
不僅僅是出宮令而是太後令！
趙狄眼神微閃。因為正如趙姬所說，只要有了這塊太後令，他可以去大秦的任何地方，無論什麽人都無法讓他低頭。
若他真得到這塊太後令，日後也一定能派上大用場。
邊想著，趙狄的手已經不由自主伸了過去，想要將令牌接過來。只是眼看手指就要觸碰到令牌的那刻，卻見趙姬又把太後令收了回去了。
“太後娘娘，您這是何意？”趙狄的臉上露出不解和警惕。
而在此時，他卻聽到趙姬冷冷地道：“我要聽實話。小隨子。”
“大王絕不會餵本宮醉星散的。你說，究竟是何人指示你用醉星散害我。你給我說了實話，我就給你令牌，如何？”
“娘娘，真的是……”
看到趙狄還想辯解，趙姬冷哼道：“你說了，這令牌就是你的，你若是不說……”
趙姬頓了頓：“你若是不說，我就喊人了，讓你再也離不開鹹陽宮。”
趙狄沒想到，趙姬說翻臉就翻臉了，而且顯然，已經不信任他了，於是他沈吟了一下道：“既然是娘娘所願，小隨子說說也無妨。不過太後娘娘一定要記住您的話，會送小隨子出去。”
說完，他向前膝行了幾步，輕輕地撩開帳簾道：“太後娘娘請附耳上來，小隨子好告訴您是誰的主意……”
趙姬依言向前探了探身子，卻不想趙狄突然一躍而起，一把抱住趙姬的脖子，將她從床榻上拖了下來，然後從趙姬的發髻上拔下一根金簪，對準了她的咽喉。
也就在這個時候，原本安靜無比的大殿突然間出現了無數隱衛，他們一個個手拿長劍，指向趙狄。
看到這些突然冒出來的人，趙狄的臉上閃過一絲冷笑：
“我就知道，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我竟能這麽輕松進入太後寢宮，原來還是你們的陷阱。想必這個女人也不是太後吧，就讓我看看，這個假扮太後的人到底是誰……”
只是他話音剛落，卻覺得腰間一痛，似是被什麽東西刺中了。大驚之下，他手中的金簪也刺向了“趙姬”的脖頸，卻不想卻刺中了一件硬邦邦的東西。
於是，不但“趙姬”連皮都沒被金簪劃破，反而是簪柄被頂彎了。
與此同時，“趙姬”的身子一矮一蹭，離開了他的掌控，立即向隱衛的方向沖去。
看到“趙姬”脫身，隱衛們也配合得向前湧去，瞬間將“趙姬”護在中間，讓趙狄再也無法下手傷害。
然後其餘侍衛一擁而上，不過是須臾間，便再次將趙狄抓住，結結實實綁了起來。
這次被擒，趙狄知道自己再沒有逃脫的可能，他只是奇怪，他們到底是怎麽知道他的身份的。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人，就是那個妖怪般的女子——宣唐公主。
他正要從人群中尋找宣唐公主的身影，卻見蘇葉已經從隱衛中間走了出來，身上穿著的衣物正是剛剛趙姬的打扮，顯然，剛才他挾持的是她。紅露書圓
而緊接著，卻見蘇葉笑著看向旁邊的秦王：“父王，您都聽到了吧，他終於承認他是趙隨了，我和扶蘇都沒有認錯！不如就請帝祖母也過來認認吧！”
仔仔細細看了趙狄好一會兒，嬴政才黑沈著臉說了一句話：“請太後移駕！”
趙姬是被宮人們用滑竿擡過來的，將近十年醉星散的摧殘，讓她在近幾年行走困難，需要有人幫助才能站上那麽一小會兒。
而且，這座她原來居住的寢宮早就被荒廢了，她已經挪到了偏殿居住。因為那裏安靜，地方也不大，若是有了狀況，宮人能夠立即趕到。
就在剛剛，在嬴政的允許下，太醫已經給趙姬用過醉星散。所以現在她的精神已經比剛剛好多了，甚至臉上還出現了一抹少見的紅暈。
只是，當時而看到她臉上的這抹紅暈，劉太醫忍不住暗暗嘆了口氣，然後對大王輕輕搖了搖頭。
趙姬的頭發已經梳理過，身上的衣服也換過了，同剛剛的狼狽歇斯底裏判若兩人。總算是有點太後的樣子了。
被擡到趙狄面前，她甚至還笑了笑：“小隨子，你終於回來了？”
趙狄咬著唇，一言不發，頭也沒有擡起來，更沒有看向趙姬。
嬴政揮了揮手，讓一幹閑雜人等全都退了下去，殿中只剩下了他和扶蘇蘇葉，以及趙姬和趙狄。
“小隨子，多年不見，怎麽生分了。快過來，讓本宮看看！”看到趙狄不吱聲，趙姬對他招了招手，溫柔的笑道。葒婁薯院
只是，趙狄還是一動不動，這下始皇大大忍不了了。他走上前去，親自拖著趙狄將他帶到離趙姬一丈遠的地方。然後揪著他的頭發，讓他對著門口的方向擡起頭來，看向趙姬。
當趙狄的眼神終於對上了趙姬的眼睛後，趙狄終於不再掙紮了，開了口：“我不認識太後，也不是那個什麽趙隨，太後認錯人了。”
“認錯人？不會的。”
趙姬仔細看了看趙隨的臉，笑了。
“我這輩子最善於認人了，我結識了呂不韋，成了子楚的妻，又成了秦王的母親，直到如今貴為太後，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鴻鏤梳元
而如今，我的兒子要統一六國，成為這天下的王了。所以你說，我是不是很會認人？”
她的話讓趙狄無言以對，但還是繼續堅持道：“太後就是認錯了，您可是患了眼疾。”
“放肆。”嬴政的臉色沈了下來，“你的罪，孤可以將你大卸八塊。”
“政兒，也許他說的也沒錯呢！”
趙姬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叫秦王了，始皇大大聽了，先是一楞，眼中似乎有什麽東西閃過，可又想到了之前劉太醫的話，臉色更難看了，只得道：
“剛才他已經承認了，他就是趙隨。阿母不要被他騙了。”
“我說他說的沒錯，不是說沒認出他來，而是他說我有眼疾說得沒錯。或許從很久之前，我還是一個小女孩的時候，就已經有眼疾了。”
趙姬頓了頓：“我先認識了呂不韋，卻被他當禮物獻給子楚，我為子楚生了孩子，他卻棄我而去。我終於帶著兒子返回大秦，卻發現我的丈夫又有了新歡。
後來，我的兒子終於當上了大王我也做了太後，呂不韋卻又把嫪毐送到了我的面前。可是，嫪毐卻想殺了我的兒子，結果他和他的孩子死了。
我這一生，每次以為的良人，最後都是旁人精心設計的陷阱，讓我掙脫不得。所以，我的確有眼疾。我能識人，卻看不透人心呀！”
她的話讓房間中的所有人都沈默了，蘇葉看著她，想到了她的一生，以及歷史對她的評價……雖然這些評價還算中肯，太史公那句“絕好善舞，太後淫不止”也沒錯。
但是她在趙國為質的時候，保護了嬴政卻是真的，也立下了大功。母子二人的情分也本應非比尋常，比別的母子更親密。
只是誰也沒想到，回到鹹陽後，好日子過久了，她卻越來越不滿足。最終造成了母子決裂，落了個郁郁而終的下場。
如今她這也算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了吧，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了。但是，卻已經晚了。
對於將死人之人，蘇葉不想做過多評價，唯一能做的就是沈默。
而這個時候，趙姬卻又向前傾了傾身子，仔仔細細看了趙狄一番後，繼續嘆道：
“所以那個時候，我也沒看透你啊！小隨子，你是我在這偌大的王宮中，相信的最後一個人。可你辜負了我呀！”
此時的趙狄臉色鐵青：“我說了，我不是你說的那個趙隨，太後認錯了。”
就在這時，卻聽蘇葉突然說道：“你不認也沒用，昌平君一會兒就來了，不如你們二人對質一番。”
蘇葉的話讓趙狄突然擡起頭來，但是馬上他又重新低了下去，露出一副迷茫的表情：“公主殿下啊，您說什麽，我聽不明白。”
“聽不明白嗎？其實我也挺不明白的。”蘇葉說著，看向一旁的老爹，“父王，昌平君來了，您讓不讓他進來？”
蘇葉突然說起昌平君，嬴政也怔了下，而這個時候，卻聽蘇葉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老爹，配合一下嘛！你不想知道真相嗎？】
心聲？
嬴政這才想起，從剛才見面，蘇葉就一句心聲沒讓他聽到。
所以說，如今這個丫頭如今狡猾了，知道隱藏自己的心裏話了嗎？
而現在，他讓他配合……難道趙狄的幕後主使之人真的是昌平君？
但是想歸想，下一刻，卻見他臉色一沈：“不是如此，孤讓他前來作甚？來看阿母的慘狀嗎？”
蘇葉的話，讓趙姬也怔了下。
而後，只聽突然說道：“政兒，也許真的是本宮認錯了，你讓他再靠近些，本宮再好好看看他可好？”
【作者有話說】
嗯吶，這個月周末兩天試著萬更下，看能堅持幾周。
平日更新還是不變，仍舊六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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