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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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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故人

始皇大大聞言, 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抓著趙狄的頭發又向前拖了一段距離,到達了趙姬的面前。

這一次,趙姬將趙狄的臉看得更清楚了。於是她的眼睛瞇了瞇, 突然伸出手來, 捏住了趙狄的臉, 仔細端詳了一番後, 嘆道:“還真有些不一樣了呢!”

“我早就說了, 我不是你說的那個什麽趙隨……”

只是趙狄的話還沒說完, 卻見趙姬的手突然向趙狄的臉頰上狠狠撓去, 轉瞬間在趙狄的臉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抓痕。

“啊——”

趙狄沒想到老太後會突然暴起,來這一手, 當即發出一聲慘叫。

“我倒要看看你這張人皮下面,藏著一張什麽樣的臉。”趙姬仿若沒聽到趙狄的慘叫般, 開始一下下的在趙狄臉上撓了起來。

趙狄實在受不住,想向後躲, 但是始皇大大在後面按著他的頭, 他根本避無可避。只能硬生生地挨了一下又一下。

直到趙姬撓夠了,出了氣, 最後終於再也沒有了力氣, 她這才停了下來。

但是雖然手停了下來, 趙姬的嘴中卻仍舊不停的嘟囔著:“我殺了你們!你敢害本宮, 本宮就把你大卸八塊,讓你下十八層地獄!十八層地獄!哈哈哈,哈哈哈……”

被趙姬硬生生撓了十幾下, 趙狄惱羞成怒, 憤怒地喊道:“你以為我願意去陪你這個老女人。不但要天天哄著你, 哄你吃了醉星散還要安撫你。你以為我想這樣?

就因為你,因為你們秦國的質子嬴異人逃了,我阿父因為看管不利被判了流放,被派到趙國的邊境修城墻,被活活累死了。我阿母聽到我阿父死了,也從城墻上跳了下去。

想當初我們對你們一家人多好,對你們多恭敬!可你們卻害了他們!後來我活不下去去秦國找你們,卻被侍衛們擋在了宮外。又因為流民身份,竟被扔在隱宮裏自生自滅……”

“你是……”

他的話讓趙姬一楞,仿佛回到了一家三口在邯鄲的時光。那個時候,那些鄰居們的確雖然也冷淡,但還算善良。其中有一家,對他家就非常照顧,正是裏正一家。

可嬴異人逃走後,裏正一家也的確受了牽連,據說被判了流放。而那家人裏的確有一個孩子,比嬴政也大不了幾歲,難道就是眼前的這個趙狄?

但後來他們母子被趙人抓回來,便搬離了原來的住所,換到了另一處住所,那裏的人們很顯然,就對他們極其厭惡冷漠了。

此時,趙狄越說情緒越激動,根本沒有理會趙姬是否回答,只是繼續說著自己的經歷:

“後來我不死心,從隱宮裏偷偷跑出來,想在嬴異人登基的大殿上見到他,讓他拯救我脫離苦海。可結果呢……”

趙狄的眼中閃過憤怒:“呂不韋的人把我當做亂民抓了起來,將我關在了廷尉府裏。後來新上任的大王擴充後宮,人手不夠用了,我就被送進宮裏做了寺人!

直到這個時候,我也沒有任何怨憤,只怪我時運不濟,只怪我沒有及早見到你們。可是當我做了寺人之後,想方設法終於見到異人大哥的面後,他卻根本認不出我了。

想當初我們一家同你們做鄰居的時候,他可是親親熱熱稱我是小弟的!這才過了多久,他竟然已經想不起我來了。

我想讓他記起我來,想要走近些讓他看到我,但是卻不小心打翻了杯盞。就這樣,我被施以鞭刑,還被扔進了南宮那個陰暗偏僻的廢宮裏。

那裏是什麽人,那裏都是等死的人,我被曾經最喜愛的的大哥扔進那裏等死啊!”

說到這裏,趙狄的眼淚已經流了滿面,同他臉上的血印縱橫交錯在一起,既可怖又狼狽,而這個時候趙姬冷冷瞅著他:“所以你就怨上了本宮,還要害我?”

蘇葉見狀,立即向門口揮了揮手,那裏有離正在等候,看到她的手勢,離立即喊道:“大王,昌平君來了,可要讓他現在進來。”

嬴政皺了皺眉,卻聽蘇葉的聲音再次響起:

【老爹,你先別說話。】

她在心裏說完這句話後,又開口道:“父王請等一下。趙狄,既然你經歷了這麽多,那也應該知道,等昌平君進來以後,可就沒有你開口的餘地了。

你要是想活,這會兒是最後的機會。你覺得,到了現在,你抓住他的那點把柄能救你嗎?你應該慶幸是我們先抓住了你,而不是他。你是想落在我們手裏,還是他手裏?”

蘇葉的話提醒了趙狄,他立即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瞥了門口的方向一眼,看著蘇葉道:“宣唐公主,你到底是誰?”

“我?我就是我呀!”蘇葉眼神微閃。

趙狄撇了旁邊的嬴政一眼:“大王,你也這麽認為嗎?”

嬴政臉色陰沈:“她問你什麽,你答就是。你若不答,你的罪行足以車裂。孤一會兒就在昌平君面前對你行刑,我想他應該會很喜歡看到這一幕。”

“好!”

嬴政這麽說,趙狄知道他已經無法離間這兩父女,正如這父女二人所說,他現在只想自保。

反正他已經無牽無掛,就算死了又能怎樣,也不過是歸於一抔黃土罷了。

於是他平靜了下心緒,然後挺了挺胸膛道:“好,那我就告訴你們。我在隱宮的時候,曾經遇到昌平君,那個時候他就想招攬我,但是我沒理他。

後來我被送到南宮,他又來找我,說是可以幫我出去。就這樣,我被他送到了……咳咳……送到了……”

說到這裏,趙狄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然後劇烈地嗆咳起來。

嬴政見狀,立即察覺了不妙,連忙喚道:“劉太醫!”

劉太醫早就在外面待命了,聽到大王召喚,急忙跑了進來,他本以為是太後出事了,卻沒想到他進來後,嬴政一指地上的趙狄:“看看他怎麽了?”

而這個時候,趙狄已經幾乎說不出話來,只是大口大口的往外吐血。

劉太醫連忙為他診脈,片刻後,看著已經開始抽搐的趙狄,臉色難看地道:“大王,仍是回魂夜。”

回魂夜?

也就是說趙狄可能在幾個時辰之前就被下了毒,剛剛情緒激動下,便引得他毒發了。

只是,這一路上不管是蘇葉的人還是扶蘇的人都有羽林軍隨扈,究竟是誰殺了趙狄?

這個時候,聽到“回魂夜”幾個字,趙狄知道自己已經活不了了,心中更是恨毒了昌平君。只可惜他現在根本就說不出完整的話來,只恨自己沒有早點將昌平君供出來。

於是他拼著最後一口氣,咬牙切齒的說道:“黃……黃金,昌平君……黃金,證……證據……”

“黃金?剩下的黃金在昌平君手中?那是證據?”嬴政立即問道,“還是說證據跟黃金在一起……”

郭開的十八箱黃金最終只見到了五箱,還給了燕王,剩下的十三箱黃金仿佛一夜間就蒸發了,沒人知道它們被藏到了哪裏。

“你的意思是,誰拿到了那十三箱黃金,誰就是這一切的幕後主使?”蘇葉也問道。

於是,只見趙狄艱難地轉了轉眼珠,看向蘇葉:“你……公主……不是……什麽……什麽都……都知道……知道嗎?”

“呵呵,黃金,黃金……”

“黃金就在昌平君府中吧!”心念電轉間,蘇葉問出了最後一句話。

聽到蘇葉這句話,趙狄再次露出了同以前一樣的驚愕表情,只不過這個表情最終定格在他的臉上,再也沒有任何變化。

旁邊一直在探著趙狄脈象劉太醫,此時頓了頓,收回了手,對始皇大大行禮道:“大王,他已經死了!”

“死了?”嬴政回過神來,直起了身子,俯視著趙狄道,“便宜他了!”

“死了?”趙姬楞了楞,突然間大笑起來,笑到最後,眼淚都快流出來了,“終於死了,我的仇人又死了一個!”

只是,說到這裏,她突然看向始皇大大:“大王,你什麽時候死呢!”

她此話一出,劉太醫立即把頭垂得低低的,將自己存在感降到了最低,而扶蘇和蘇葉知道,他們的帝祖母在短暫的清醒後,又要開始發瘋了。

而聽到她這句話,嬴政卻一臉鎮靜地道:“來人,太後累了,將她送回偏殿!”

“是!”隨著他的吩咐,等在外面的人才魚貫而入,擡起了滑竿,擡著趙姬向外面走去。

只是走到門口的時候,卻聽趙姬突然問道:“昌平君呢?昌平君呢?他怎麽不在?他也是我的仇人,我的仇人!他什麽時候才會死,什麽時候……”

眾人下去之後,屋子裏只剩下了秦王和他的長子長女們,趙狄的屍體早就被人擡下去了,只有地上黑色的血漬還沒有清理幹凈。洪簍疏原

看著地上那點點血漬,始皇大大突然問道:“葉兒,你怎麽知道此事同昌平君有關?”

蘇葉早就打好了腹稿,立即回道:“父王,實不相瞞。在燕國的時候,我們曾經救了一人,此人叫公輸覆,是楚國公輸家的人。

但是此人是趙狄從楚國請來的。女兒這才會想到楚國身上。而且……”

“而且昌平君是楚國公子,是當今楚王的親生兒子。只因為此,你就懷疑他?”從蘇葉的心裏話中,始皇大大早就知道昌平君會反,但是究竟為什麽會反,卻從未聽她在心裏提過。

而如今,這個丫頭心中有了警覺,她的心裏話也不那麽容易聽到了。現這種異術僅限於讓他們父女二人進行暗中交流。

蘇葉也知道,自從父王知道她知道了他能聽到自己的心裏話後,對自己心裏隨便說說的話便再沒有之前那麽相信了。故而做任何事都要想辦法找出證據,好讓父王信服。

如今聽到老爹這麽問她,知道他對此事還存疑,於是繼續道:“不僅如此。女兒也是經過分析的。”

“哦?你怎麽分析的,說說看。”

蘇葉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緩緩地道:“是從趙狄的所作所為分析出來的。趙狄在秦宮服侍帝祖母,但是卻害了她,還跑出了王宮。

他去了趙國,趙國亡了。他去了燕國,燕國太子被囚。假太子對合縱抗秦一事明裏積極,暗地裏卻諸多阻撓。但是,你若說他是我大秦的人,卻數次想要殺掉我這個大秦公主。

他將和氏璧獻給燕王,但是卻給了假的,將真的藏了起來。而和氏璧此物,於平民百姓並沒有什麽作用,反而會成為禍患。那麽,他留著這和氏璧是想做什麽用呢?”

隨著蘇葉娓娓道來,嬴政父子也都陷入了沈思。

從趙國的國庫中,秦軍的確沒發現和氏璧的蹤影,所以趙狄拿走的那塊一定是真的。

而眼下能跟秦國一戰的只有燕國了,趙狄卻不把和氏璧給燕王,反而給他一個假的。等燕王發現後,定然會遷怒於太子丹,遷怒於趙國。那麽燕趙聯盟不就徹底破裂了嗎?

“所以,他留著和氏璧,是為了獻給自己的真正主人。”聽蘇葉說到這裏,嬴政沈聲道。

蘇葉點頭:“或許女兒分析的有所偏頗,但是我就是覺得這件事情太奇怪了。除了燕國,如今六國中只剩下魏國、齊國和楚國。

魏國早就想向咱們獻城求和,而且還提了多次。這和氏璧,就算是送到了魏王面前,只怕魏王也不敢收。

再說齊國,齊國是離咱們最遠的諸侯。以前有君太後監國,齊國也算是朝政平穩,也不曾參與合縱,只求自保。雖然如今君太後離世,但是他們的國策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改變。

所以,他們大概率也不會接受和氏璧這個燙手山芋。”

“那麽最後就剩楚國了。”

扶蘇說著,眼神閃爍起來,表情也有些覆雜。他們的阿母是楚國人,如果真的是楚國有問題。

他們和阿母又該如何自處?

而這個時候,嬴政也皺眉道:“葉兒,你可知你說出這些,意味著什麽?”

蘇葉輕輕搖了搖頭:“我知道,但是我不能不不說。

與公,我是秦國的公主,自小長在宮中,是吃秦黍喝渭河水長大的;於私,如果我大秦有個什麽,我們一個都跑不了,都得死。生死面前,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呢?”

“好,那你繼續說下去。”嬴政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正色道。

“父王,那我就說了。”蘇葉再次理了下思路,“楚國看起來是同咱們秦國最友好的國家,因為華陽太後的關系,父王對楚國的感情只怕也不少。

而且兩個叔公對我和扶蘇也不錯,尤其是小叔公。如今他跑前跑後,經營著各種產業。而這些產業,為我大秦鐵騎提供了多少糧草裝備,我想父王比我要清楚得多。

故而,在華陽太後臨終前,特意讓大王立下承諾,承諾父王在統一六國之時,一定要最後一個征伐楚國。甚至還說,等父王征伐完其它幾國後,楚國國君定會獻上地圖,自請歸附。”

“沒錯,華陽太後臨終前的確是這麽同孤說的。”

當時他的確先應了了下來。但是,戰場上瞬息萬變,有的時候,他就算應下來了,形勢比人強。也未必能讓所有人如願,更何況還是一個死了的人。

“所以父王,您覺得趙狄藏下這塊和氏璧,是想做什麽用的呢?”

投名狀?踏腳石?晉升之寶?

想來想去,這塊和氏璧都不會同他們大秦有關。

再加上趙狄臨死的時候說出了昌平君的名字,以及他提起昌平君的時候,既冷淡又厭惡的表情,始皇大大的心中已經有了最貼近事實的猜測。

而如果真如蘇葉所說,別說昌平君,昌文君也一樣有嫌疑!

就在這時,蘇葉又補充了一句:“父王,我記得小時候讀過鷸蚌相爭的故事,所以父王覺得,咱們大秦到底是鷸蚌呢?還是漁翁?”

是呀,他大秦究竟是鷸蚌……還是漁翁呢?

始皇大大的眼睛立即變得晦暗不明起來。

……

這一夜,秦王帶著長公主大公子宿在了甘泉宮,接近子時的時候,他們被喚醒了,說是太後快不行了,要嬴政帶著蘇葉去見她。

聽到趙姬最後想要見的人是蘇葉,嬴政父子都很吃驚,就連蘇葉自己都很奇怪,實在是不明白老太後到底想做什麽。

兩人進入太後寢宮後,趙姬竟然已經坐了起來,而且精神也比白天的時候好多了。看到他們進來,她甚至還向蘇葉招了招手:“葉兒,你過來,讓祖母看看。”

“是,祖母!”

深切接受白天趙狄的臉被撓花的教訓,蘇葉雖然過去了,但是卻並沒有靠得太近。最起碼離開了趙姬一臂的距離,好讓她無法在第一時間偷襲她。

趙姬也沒揭穿,而是看著蘇葉笑道:“好葉兒,這麽多年來,祖母最掛念的就是你了。”

“葉兒惶恐。”蘇葉連忙道。

“那日在薊年宮中,你深夜來看我,小小的一個人兒,卻說出了那麽暖心的話,讓祖母到現在還記得。”

“祖母謬讚,孝順祖母,是葉兒應該做的。”蘇葉再次謙虛地道。

“你的確孝順。”趙姬說著,從懷中拿出一個精致的荷包,然後她問蘇葉,“你還記得這是什麽嗎?”

蘇葉沒想到趙姬竟然將這個荷包留到了現在。但是雖然她立即認出這是當日她裝著彩虹糖的荷包,但還是裝作仔細辨認了一會兒的樣子,這才道:

“這個荷包好眼熟,不過我的確記不起來了,請祖母明示。”

“呵呵,那會兒你還小了,忘了也不奇怪。”趙姬眼睛微瞇,“這是可是你裝飴糖的荷包呢。”

“飴糖?飴糖?”

蘇葉裝模作樣的想了一會兒,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我想起來了,這裏面的糖果很好吃,是小叔公從宮外給我帶過來的,我都舍不得吃。結果後來莫名其妙沒了,原來是落在了帝祖母那裏!”

“是呀,這裏面的飴糖真的很好吃。”

趙姬笑了笑,掃了眼荷包上的花紋,嘆道,“那時我天天哭日日哭,但是只要吃上一粒荷包裏的糖果,酸酸甜甜、清清涼涼的,心情就會變得極好。

不過可惜,這裏面糖果有限。我吃完了之後,讓人去雍都買,卻根本沒有買到。

我以為雍都是小地方,可能沒有如此精致的糖果,只能返回鹹陽後再讓人去采買,甚至還去了當時新建的糖廠。

但是,糖廠中只有白糖紅糖和冰糖。雖然冰糖同這粒糖果的味道很相似,但是卻也完全不同,也只有甜味罷了。

直到幾個月前,我的侍女在出宮的時候,才在宮外買到同這差不多味道質地的糖果,但是其精細精致程度,卻同我這顆差了很遠很遠……”

趙姬說著,從荷包裏拿出了她留下來的最後一粒彩虹糖。這顆彩虹糖是黃色的,在經歷了將近十年的歲月後,表面已經有些褪色了,糖衣也變得坑坑窪窪,早就沒了當初的光澤。

但是趙姬托著它,卻像是在托著一樣聖物,小心翼翼,無限憧憬。

而後,她慢慢將這最後一粒彩虹糖塞入口中,一臉陶醉的品嘗起來,邊吃邊嘆道:“雖然光澤差了些,味道還是像十年前一樣的好。”

片刻後,等趙姬吃完最後一粒彩虹糖,看向嬴政:“大王,我實在是喜歡葉兒這個丫頭,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也想讓她陪著我。不知政兒可否助我完成這個願望。”

在九泉之下也想讓自己陪著她?

蘇葉神色一凜……趙姬這是,讓她陪她去死嗎?

趙姬想讓自己給她殉葬?

所以,老爹會不會同意呢?

卻見始皇大大聽到趙姬的這番話後,臉上卻沒有任何波瀾,反而是點了點頭道:“阿母說的是,葉兒這丫頭的確招人喜歡,有她陪著阿母,也能讓阿母更開懷些,孤也放心!”

蘇葉心中微沈……老爹這麽說,就是也想讓她去死,去給趙姬陪葬嘍?

蘇葉渾身發涼,腦子也有些嗡嗡的。但是很快她便冷靜下來,回想著今日發生的事,以及趙姬說的那番話,馬上明白過來……

趙姬這是已經察覺她的“天賦異稟”,這是要給老爹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給老爹消除隱患呢!

只是她的“天賦異稟”老爹早就知道了,而且還知道不只一種,甚至剛剛還同她用的很開心。怎麽轉眼間,就要聽從趙姬的話,將她殺了給趙姬殉葬?

果然,她的存在是哪個帝王都容忍不了的嗎?

……

殿外,已經等了一院子的人,連其他的公主公子也來了,都是得了信,打算送趙姬最後一程的王室子孫。

而在這些人中,扶蘇站在最前面,離則作為他的侍衛,守在他的身邊。

父王和阿妹已經進去好一會兒了,扶蘇等得有些心焦,不禁問一旁的離道:“蒙離,你覺得為何帝祖母只叫葉兒和父王進去?”

“離不知。”離低低地道,“離只有揣測。”

“將你的揣測說說看。”

“既然是揣測,便做不得真,公子還是不要聽了吧。”

扶蘇頓了頓:“今日你雖然守在門外,但是趙狄最後說的幾句話你也聽到了吧。”

“嗯,我聽到了些許。”離輕輕點頭,“他滿嘴謊言,做不得真的,公子也不要多想。”

“他問小妹到底是誰。”扶蘇的眼中閃過迷茫,“可是小妹就是小妹呀,她又能是誰,她是我大秦的公主,我唯一的親妹妹呀!”

離眼神微閃,輕聲道:“這次我跟著公主去燕國,跟這個趙狄打了不少交道。他心狠手辣,滿口謊言。他這麽說,應該是不甘心輸給公主。公主聰慧,難道不是咱們大秦之福嗎?”

說到這裏,離頓了頓:“還是說,只因為公主太過聰慧,我們反而引以為忤。做出讓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呢?”

聽到離這麽說,扶蘇突然收起眼中的迷茫,看著離笑了笑:“你能這麽想,很好。我和葉兒沒有白信你。”

看到扶蘇的樣子,離一楞,立即明白剛剛扶蘇竟然是在試探他。當初那個如玉一般單純無害的扶蘇公子到底哪裏去了?他又是何時變得這麽狡猾的?難道是被蘇葉帶壞了嗎?

離的臉色漲得通紅,撇嘴道:“公子學壞了,竟然連我都懷疑。”

“抱歉。”扶蘇一臉歉意,“為了葉兒我必須這麽做,誰讓他是我的小妹呢。”

“公子做的沒錯。”離立即正色道,“若是我,我也會這麽做。”篊鏤姝原

說著,他看向緊閉的房門,低低地道:“大王也會同我們一樣吧!”

扶蘇也看向房門,沈吟了一會兒後,低低地應了聲:“嗯!”

……

“阿母,讓葉兒陪你沒問題。只是,你是想讓那日送你糖果的葉兒陪你呢?還是讓現在的葉兒陪你?”

“你說什麽?”趙姬已經覺得力氣漸漸離自己而去,只是,在聽到秦王的話後,他卻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再說一遍。”

“孤當然可以遵從阿母的命令,但是阿母同樣也要說清楚……您是想讓那日送你糖果的葉兒陪您呢?還是讓現在的葉兒陪您?

或者你說說你的要求,我還可以讓五歲六歲,七歲八歲,或者二十歲以後的葉兒陪你。阿母說讓哪個陪你,孤都會讓阿母得償所願!”

“大王,是我瘋了,還是你瘋了?怎麽你也說起胡話來。”趙姬已經漸漸支撐不住,原本坐著的身體也開始搖搖欲墜起來。

她用手撐住床榻,盡量讓自己再多坐一會兒,看著嬴政質問道。

“孤要是讓葉兒活生生地給你殉葬,那才是真的瘋了。”嬴政冷冷地看著趙姬。

“但是你是孤的阿母,這又是你最後一個願望,孤又怎麽會不滿足你?所以,孤會讓工匠按照葉兒的樣貌鑄一尊陶俑,放入阿母的陵墓中。

故而,孤才會問你,想要哪個年齡的葉兒陪你。當然了,如果你哪個都舍不得,孤就讓工匠們鑄上幾十尊陪你下去,保證讓你在黃泉之下熱熱鬧鬧,再也不會孤單寂寞了!”

陶俑?老爹竟然現在就要鑄陶俑了?

原來陶俑陪葬始於趙姬呀,松了一口氣之餘,蘇葉的眼睛瞬間變得亮晶晶,她算是又親身經歷了一件以前在歷史書上不曾讀到的事件了。

而明白嬴政的意思後,趙姬的身體卻微微顫抖。她端起顫顫巍巍的手,指著嬴政的鼻尖:“趙政,你這個不孝子。阿母最後一個願望,你就是這麽敷衍的嗎?你可真孝順呀!”

嬴政眉頭微挑:“活人殉葬本就過於殘忍,之前也就算了,從孤開始,誰也不許再用活人。

而您是孤的阿母,更是應該作為表率。若是十具八具陶俑阿母還不滿意,那我就給您陪上百具千具萬具,直到您說夠了為止!”

“逆子,逆子!”

趙姬氣得渾身顫抖,指著蘇葉的鼻子道,“你還不知道嗎?她就是個怪物,怪物!我又是為了誰?你留著她,早晚會後悔,會後悔的!政兒,你就不能聽阿母一句次嗎?”

“阿母,葉兒是孤的女兒,是孤的宣唐公主。她不是怪物,還有……”

嬴政說著,掃了眼旁邊的蘇葉,再次看向趙姬:“如果我聽了阿母的,只怕就沒有今日的秦國,以及今日的秦王了!阿母,你又讓孤如何聽你的話?”

這一次,趙姬徹底楞住了,她僅剩的力氣也再無法支撐住自己的身體,重重的向後倒去。蘇葉和嬴政見狀,還是忍不住上前,打算扶住她,但是卻被她拒絕了。

“不必了,你們不必再在這裏了,本宮不想見到你們。走吧,走吧,都走吧!”

“阿母,您放心,您的身後事,我一定會為您好好操辦的。”嬴政停了停,低聲道。

而後,他拉起葉兒,轉身就要離開。只是他剛剛走到大門口,卻聽趙姬在他身後輕輕一嘆:“政兒,你終究還是怪我的。終究還是覺得阿母對不起你呀!而你,終究也是心軟的……”

嬴政沒有再說什麽,只是停了下腳步,便拉著自己的小女兒立即打開了寢殿大門,離開了。

而寢殿大門剛剛在他們身後關上,卻聽房間中傳來一陣哭聲,而後一個老寺人打開房門走了出來,哭喪著臉唱到:“太後娘娘歿了!”

隨著這一句話,寢殿外的小廣場上,立即跪了滿滿一地的人,一陣震耳欲聾的哭聲在院子裏響了起來……

……

趙姬的葬禮很隆重,仿佛葬禮越巨大,越能洗清她身上的汙點和詬病一般。秦王下令,帝太後的棺槨要停夠七日。而這七日中,宮中所有的公子公主都要去守靈。

而他自己,也輟朝三日,表示對帝太後的哀悼。

作為眾位公子公主的大哥大姐,蘇葉和扶蘇跪在了最前方,成為了弟弟妹妹們的表率,帶頭給帝太後守靈。鴻簍書圓

第一天的時候,蘇葉的膝蓋都快被跪廢了,但是卻一動都不能動,只能忍著。

二第二日第三日,她學著以前在電視上看到的那樣,做了一個膝墊,綁在了膝蓋上。再加上下面多鋪了兩張墊子,總算是讓她舒服了不少,膝蓋也沒那麽疼了。

只是七日連軸轉般的守靈生涯讓她無聊到爆。跪墊太舒服,也導致她跪著跪著就想要睡覺了。

於是到了第四天,漸漸適應了的蘇葉也沒那麽困了,也有時間觀察起周邊的情況來,只是這一觀察不得了,她發現人數不對呀。

她立即問扶蘇:“阿兄,我記得我離開鹹陽陪著父王去趙國的時候只有十七個皇子呀,怎麽現在竟然有十八個了,那個跪在最後的小孩子到底怎麽回事?”

在皇子隊伍的最後,跪著一個看起來只有兩三歲的小男孩,蘇葉從來沒見過。她同老爹出征不過幾個月,走之前也沒聽說宮妃們有身孕,怎麽突然就冒出來這麽一個孩子來?

這麽大的孩子,就算是現懷,也來不及呀!

“難道是叔伯的子侄?”想到這些,蘇葉不禁問道。

掃了那孩子一眼,扶蘇低聲道:“你回來以後,事情太多了,我沒顧上同你提起。這個孩子是陳妃的幼子,也是父王的第十八子……”

“陳妃?”蘇葉覺得額頭有些痛,“阿兄你先別說,讓我先說。”

扶蘇一楞,隨即點了點頭:“你說吧!”

“這個孩子是不是滅韓那年出生的?”

扶蘇點了點頭:“正是。”

“這個孩子的名字,是不是叫胡亥?”

扶蘇再次點了點頭:“沒錯,陳妃祖上曾是陳國的貴族,陳國的國姓是胡,所以陳妃給孩子取名為胡亥!”

蘇葉聽了心中只想喊天。

果然是胡亥。這可是秦二世呀,是讓大秦滅亡的罪魁禍首之一。雖然現在趙高不知為何還沒出現,但是“滅秦三賤客”已出其二,剩下那個應該也快出來了吧!

只是,明明胡亥應該出生那年,以及前後那兩年,宮中並沒任何孩子誕生呀,甚至連公主都沒有。她還以為胡亥被自己蝴蝶掉了。這個孩子怎麽就突然冒出來了?

“可是我記得陳妃不曾懷過孕呀?這個胡亥是怎麽出來的?”

而且時間和性命剛好對上。

“這……”聽到蘇葉的話,扶蘇的臉上露出一絲尷尬,“這件事情,你還是問父王吧,其實我也只是聽說,並不知道其中的真正原因。”

子女關心父親後宮之事總是不好。只是得到秦王第十八子回宮的消息時,他就在父王身邊,到現在也忘不了父王的表情。

而如今,蘇葉也是這番表情,簡直同父王剛聽到這件事的時候一模一樣。

想到這裏,扶蘇又輕輕地道:“陳妃是太史令陳大人的女兒,他的外孫最好別出什麽意外。”

蘇葉立即看向他:“阿兄,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父王他……”

“父王怎麽了?父王沒什麽,父王挺喜歡這孩子的。”扶蘇連忙道,“所以……”

扶蘇這副此地無垠三百兩的樣子讓蘇葉再次重重嘆了口氣。

看來,接下來的日子,她又有的忙了!

……

就在宮中的公子公主們忙著為太後守靈的時候,昌平君的府上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等來人摘下鬥篷後,卻是一個面如滿月,臉上無須的中年男人。

“見過昌平君!”

見此人的頭只是微微點了點,神態倨傲,昌平君有些不喜,冷道:“你終於到了,都聽說了吧,趙狄死了。”

“嗯,剛進鹹陽我就得到了消息。”來人點了點頭道。

“本君早就聽你說過,你同那個趙狄是親戚?所以,此次前來有何打算。”

“君上說的沒錯,這個趙狄的確是在下的親戚。”來人笑道,“他是我的表侄。”

“那年突逢大變,我和我的侄兒失散。他去了秦國,我去了楚國。不然的話,我也不會讓君上去尋我那侄兒做內應了。”

“此去秦宮,你可有把握?”見他如此大方的承認,昌平君又問道。

“有君上幫忙,自然有把握。”來人笑了笑。

卻不想他的話讓昌平君重重一嘆:“我可幫不上你的忙,現在大王防我防得緊,我能自保就不錯了。”

“君上說錯了,正是如此,您才能幫得上我。”來人笑道,“我若是讓所有人知道,我同君上有仇的話,你覺得秦王會怎麽做?”

“有仇?”昌平君眉毛一挑,“說來看看……”

“等過幾日,我故意在街上遇到君上。君上找理由將我打一頓再關起來,然後送入宮中,您覺得怎麽樣?”

“你這不是重走你侄子的老路嗎?”昌平君眼神微閃。

“走什麽路不重要,關鍵是要有用。”來人又笑了,“而且之後的事情,也不用君上操心了!”

“呵呵,好,很好!”昌平君撚著胡須笑道,“就依你所言!”

“那……”來人剛要說什麽,卻聽外面有人稟報道,“丞相大人,昌文君來了。”

“羋唐?”昌平君臉色沈了沈,“我阿弟來了,你趕緊從後門走,一切依計行事!”

“喏!”

來人不再多言,戴上了鬥篷,立即往後門走去。

不過眼看要到達後門門口的時候,昌平君卻剛想起來還不知道他的名字,立即問道:“還沒問你姓甚名誰?”

來人微微側了側頭,低低地道:“在下趙高,從今以後,這就是我在秦國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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