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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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廣安城寅時末城門開，城外等著進城做生意的小販們已經在城外排起長龍。等到城門打開，車馬行人絡繹不絕地往城裏湧去。
晨曦的官道盡頭忽然響起一陣車軲轆和馬蹄聲，聽聲音人數眾多。城門隊伍末尾的百姓好奇地回頭望去，就見幾輛馬車並著若幹護衛從官道盡頭行來，不一會兒就停在了城門口。
當先的青色馬車車簾掀開，率先跳下個小丫鬟，回頭又去攙扶車裏的人。車裏那人卻是迫不及待地跳下車，仰頭望著巍峨的城門喃喃道，“這就是都城廣安城啊！”
小丫鬟不動聲色地撇了撇嘴，轉而又去扶跟著下車的另一人。
眾人只看到一截子雪白細膩的手腕探出車簾，晨光下肌膚白的仿若透明，而那秀氣的腕骨更像是玉雕大師精心雕琢出來的一般。
就這麽隨意地搭在丫鬟掌心，五指纖纖，指尖帶著自然的粉嫩。
只是一只手就讓人不禁浮想聯翩，越發好奇車裏的女子該是何等美貌。
待到女子露出全貌，連喧囂的城門口似乎都安靜了一瞬。
女子不過十五六歲，小巧的瓜子臉上，一雙明艷的鳳眼像含著滿城春色而來，眼睫顫動間，顧盼生輝。
而她的眼珠又像是落入水銀盤中的兩丸黑珍珠，烏溜溜的又大又圓。當她認真看人時，便又透出幾分天真的感覺。
最妙的還是她遠山眉間一點朱砂痣，像落入濃墨重彩的畫中的一點，卸了三分深沈高遠，多了幾分萬丈紅塵中的嬌軟。
她似乎已經習慣了別人驚艷的目光，十分自然地下了馬車，也擡頭望向城門。
廣安城歷經朝代變遷，依然巍然不倒，厚重威嚴的氣息撲面而來，繁盛的光景也仿佛和往日重合，總容易讓人想起不好的回憶。
——前世她孤身一人著烈烈紅妝踏上去往異鄉和親的路途，身後是古樸雄偉的城門，身前是淒清荒涼的未知路途，其艱難心酸無人可訴……
她的肩膀忽然被人重重撞了撞，她沒回頭，就聽旁邊人笑瞇瞇地問道，“寶福，是不是感觸頗多？當初你們一家灰溜溜的出城，沒想到會有回來的一天吧！是不是感覺跟之前不一樣？”
身後的丫鬟桃雲聽到這女子沒輕沒重的話，臉上閃過一絲怒意。蕭寶福像沒聽懂一樣，淺淺一笑，“是啊，不一樣了！”
她在心裏默默道了一聲，可不就是不一樣了麽？！重活一世，她就不會再重蹈前世覆轍，此生定是要護好父母幼弟的。
她轉眸看向旁邊臉色泛光的女子，又道，“不過堂姐，這裏畢竟是都城，說話行事都要萬分小心，你切不可像往常一樣滿身鄉野的小家子氣了！”
這女子乃是蕭明德的堂兄蕭明安的嫡女蕭寶月。蕭明安知曉他們要返回廣安城了，便日日厚著臉皮登門，希望他們能將蕭寶月也帶去廣安城，讓她長長見識。
話雖如此，可是一個正值待嫁年紀的少女，千裏迢迢遠赴廣安城，又豈是單單長見識這麽簡單，少不得要借著蕭太傅的名頭，在廣安城裏相看一番，找個合適的夫家。
蕭明德是個重情義的，他始終記得幼時堂叔父的照拂，便應承下了這事。接到聖旨以後，他先來了廣安城打點，蕭宋氏就帶著幾個孩子在後面慢慢過來。
蕭寶月極快地咬了咬後槽牙，擡眼間看到從城門口出來的一行人，眼睛一亮，比蕭寶福還熱絡地跑到為首之人面前，滿面笑意地喊道，“伯父！”
正是帶著家仆出城迎接的蕭明德。
看她這熱情的樣子，不知情的人恐怕會以為她才是蕭明德的女兒。
桃雲更氣了，跺了跺腳看向優哉游哉走向後面馬車準備去喚蕭宋氏的蕭寶福，小聲道，“小姐，您怎麽一點都不急？您看她這樣子！客人倒是比主人還要隨意！”
蕭寶福點了點她的鼻尖，“氣什麽？她再怎麽表現難道還能躍過我去？一醜角爾！”
前世蕭寶月也跟著來了廣安城。對於她的婚事，父母親相看了幾個家境清貧但是肯上進的庶族官員，假以時日，定是會有一番作為。
可蕭寶月卻覺得父母對她不盡心，故意挑些破落戶來磋磨她，漸漸地便生了些小心思。
在一次宴會中，偶然遇到慶安侯府的世子，她主動上前攀談。一來二去，兩人就有了首尾，最後被一頂小轎擡進了慶安侯府，此是後話。
*
蕭明德現在官覆原職，連原先的太傅府也原封不動地賜了下來，府裏奴仆丫鬟一應俱全，足以體現當今聖上對蕭明德的恩寵。
蕭寶福自是回到自己曾經的院子——素心齋。因著蕭明德夫婦對女兒的疼寵，她的院子裏假山流水，亭臺樓閣皆是精巧異常，直讓跟著進來的蕭寶月看的咂舌。
她滿眼艷羨地摸了摸多寶格上的珊瑚樹墜明珠擺件，目光又從玉雕珠簾上一一掠過，良久才轉動眼珠子說道，“寶福，我看你旁邊的那個院子空著，能不能讓我搬進去住啊！”
蕭寶福正在收拾字畫，聞言擡頭看她，“母親不是給你安排了院子嗎？”
蕭寶月手指撫過擺件上的紋路，眼也不眨就道，“可是那個院子離你太遠了，我想住在你旁邊！”
蕭寶福搖搖頭，斷然拒絕，“不行！”
蕭寶月收回手冷了臉色，“伯父答應我父親會好好照顧我。既然這樣，我的待遇自是不能比你差。我想住哪裏，也輪不到你點頭！”
蕭寶福沒再看她，伸手往外指了指，做出“請便”的手勢。
“你且等著！”蕭寶月狠狠丟下一句話就沖了出去。不用說，肯定是去蕭明德那裏告狀。
桃雲一邊將梳妝臺上的首飾依次擺放好，一邊嘟囔道，“就她還想住大小姐的院子，想的倒挺美！”
蕭寶福漸漸停下手上的動作，望著遠處發了一會兒呆才繼續動作，“我和母親明日要去城外北陀寺上香，記得收拾一下行禮！”
*
北陀寺在廣安城外的一座山上，素來香火鼎盛，頗受廣安城裏的官家夫人推崇。
蕭宋氏也是這寺裏的常客，往年都會捐一大筆香油錢，去了平陽城才漸漸斷了。此次剛回廣安城便急著來寺廟裏恢覆香火。
廟裏的沙彌還認識她，從山門處恭恭敬敬將她迎進大殿裏，殿裏梵音不絕，檀香裊裊，蕭寶福隨著蕭宋氏一同在蒲團上跪了下來。
這一路上蕭宋氏臉上一直隱有愁容，這會兒才稍稍舒展了眉頭。等到跟廟祝說明來意，沙彌從殿後捧出兩盞長明燈，這愁緒又變成了悲苦。
看著這一大一小兩盞長明燈，蕭寶福知道其中一盞底座定然刻著“蕭寶雁”，而另一盞稍小的，是“魏順”。
她一時只覺得胸口酸澀難當堵得慌，不待蕭宋氏反應就站了起來，“我去外面走走！”
疾步走出大殿，直到山間清風撲面而來，她才緩緩吐出一口郁氣。沒讓桃雲跟著，徑自順著石板路隨意往外走去。
因為之前每年都會上山，她對寺廟極為熟悉，四處逛了一遍後又往後山行去，在那裏有一棵百年的銀杏樹，她想去看看。
好在幾年過去，曾經的羊腸小道沒怎麽變，她順著小路一路往下，沒多遠就看到了那棵樹冠如蓋，落下滿地金黃落葉的銀杏樹。
她頓了頓才走過去，繞著樹細細查看了一圈，終於在樹幹上找到了小時候做的印記。
那是深深淺淺若幹道劃痕，矮的不及她胸口，高的也才到她齊眉處，乃是她每年在此量身高以後姐姐蕭寶雁做的印記。
她伸手緩緩撫過每一筆劃痕，耳邊仿佛還能聽到那時候歡快的笑聲，正是思緒紛紛，卻忽然聽到有兵器交接的聲音快速接近。
她要離開已是來不及，只能將身影藏在寬大的銀杏樹後，偷偷打量那邊的動靜。
來的是兩人，前面一人做寺廟僧人打扮，出手招式遲緩滯澀，連她這個外行人都看出來他已是強弩之末在勉力支撐，而另一個人……
青衣飄然，身姿奇詭，臉上還帶著閑適的笑意，招招卻狠辣無情。
蕭寶福倒吸一口冷氣，立馬將頭縮了回去，心臟砰砰狂跳起來。
耳邊聽得有人悶哼一聲，隨即是讓人渾身發麻的骨頭碎裂的聲響，那邊瞬間寂靜一片，只聽到風吹過樹葉的颯颯聲。
蘇沈央將手中的屍體隨手一扔，從懷中掏出手帕，細細擦幹凈手指，眼角餘光看向不遠處的銀杏樹，懶洋洋道，“還不出來嗎？”
蕭寶福神情一凜，手中冒出細細密密的冷汗。她聽說這人似乎脾氣不好，只是稍一猶豫，就往前邁了一步，從銀杏樹的樹幹後走出來，雙手在虛空中探了探。
“誰，是誰在那裏？”
蘇沈央神色莫測地看著少女閉著眼睛，在那邊磕磕絆絆地四處摸索，眼睛微微瞇起，“瞎子？”
蕭寶福歉意地一頷首，“不好意思這位公子，我的丫鬟回去取東西了，我正在此處等候她！”
蘇沈央“哦”了一聲，向她走近了幾步，“這後山實在偏僻，既然姑娘有眼疾，不如在下送姑娘回去吧！”
蕭寶福慌忙擺手，“初次見面，怎好麻煩公子！我就在這裏等著就好！”
雖然她前世跟這人接觸不多，可也知道這個人看似溫潤，實則心狠手辣。她剛才無意中看到他殺了寺廟裏的僧人，雖然不知所為何事，可她還是裝作沒看到的好，又豈敢跟他有所牽連。況且又怎知他是真的送她回去還是送她上路？！
正想著，她伸在虛空的手忽然被人握住，她條件反射就想甩開，最後生生忍住，疑惑地一挑眉，“公子？”
蘇沈央垂眸看著手中這只纖柔地似乎他一用力就能折斷的手，微微使勁，蕭寶福就不由自主地隨著他往前走去。
“不麻煩，在下也正好要回寺廟！”
蕭寶福被迫隨著他往前走了幾步，腦中正想著要怎麽婉拒，前面帶路的人就閑話家常般問道，“明知姑娘不便，你的丫鬟也敢隨意離開？！”
蕭寶福斟酌著回道，“後山平常沒什麽人，想來是放心的！”
蘇沈央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這不是就碰到我了嗎？！剛才姑娘可有聽到什麽？”
蕭寶福心中一震，還沒說話，前面的人忽然又停了下來。
“姑娘，別動！”
蕭寶福聽話地停住步伐，微微轉頭向著他的方向，就聽他語氣莫測地說道，“你腳下有條蛇！”
蕭寶福一楞，直覺他是在詐她，但還是裝作驚慌的樣子，抖著聲音問道，“是，是在哪裏？”
蘇沈央沒說話，蕭寶福卻耳尖地聽到落葉裏傳來沙沙的聲響，就像有什麽東西在貼著地面快速滑行，她後背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黑暗會放大人的恐懼。蕭寶福抑制住睜開眼的沖動，側耳仔細聽著落葉下的動靜，不知是不是錯覺，她似乎又沒聽到聲音了。
正準備舒一口氣時，腳尖一重，仿佛有什麽東西探了上來。
她再也控制不住本能地反應，睜開眼短促地驚叫了一聲，但這種時候，她還記著不能隨便妄動。
身邊的人似乎是輕笑了一聲，她的肩膀被人重重攬住往後一帶，同時耳邊風聲一響，剛才懶洋洋想順著她的小腿往上爬的青蛇已經斷成了兩截。
蕭寶福還在忍不住發抖，可是身邊人的問話又讓她生生僵在原地。
“蕭小姐，裝瞎子好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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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先的青色馬車車簾掀開，率先跳下個小丫鬟，回頭又去攙扶車裏的人。車裏那人卻是迫不及待地跳下車，仰頭望著巍峨的城門喃喃道，“這就是都城廣安城啊！”
小丫鬟不動聲色地撇了撇嘴，轉而又去扶跟著下車的另一人。
眾人只看到一截子雪白細膩的手腕探出車簾，晨光下肌膚白的仿若透明，而那秀氣的腕骨更像是玉雕大師精心雕琢出來的一般。
就這麽隨意地搭在丫鬟掌心，五指纖纖，指尖帶著自然的粉嫩。
只是一只手就讓人不禁浮想聯翩，越發好奇車裏的女子該是何等美貌。
待到女子露出全貌，連喧囂的城門口似乎都安靜了一瞬。
女子不過十五六歲，小巧的瓜子臉上，一雙明艷的鳳眼像含著滿城春色而來，眼睫顫動間，顧盼生輝。
而她的眼珠又像是落入水銀盤中的兩丸黑珍珠，烏溜溜的又大又圓。當她認真看人時，便又透出幾分天真的感覺。
最妙的還是她遠山眉間一點朱砂痣，像落入濃墨重彩的畫中的一點，卸了三分深沈高遠，多了幾分萬丈紅塵中的嬌軟。
她似乎已經習慣了別人驚艷的目光，十分自然地下了馬車，也擡頭望向城門。
廣安城歷經朝代變遷，依然巍然不倒，厚重威嚴的氣息撲面而來，繁盛的光景也仿佛和往日重合，總容易讓人想起不好的回憶。
——前世她孤身一人著烈烈紅妝踏上去往異鄉和親的路途，身後是古樸雄偉的城門，身前是淒清荒涼的未知路途，其艱難心酸無人可訴……
她的肩膀忽然被人重重撞了撞，她沒回頭，就聽旁邊人笑瞇瞇地問道，“寶福，是不是感觸頗多？當初你們一家灰溜溜的出城，沒想到會有回來的一天吧！是不是感覺跟之前不一樣？”
身後的丫鬟桃雲聽到這女子沒輕沒重的話，臉上閃過一絲怒意。蕭寶福像沒聽懂一樣，淺淺一笑，“是啊，不一樣了！”
她在心裏默默道了一聲，可不就是不一樣了麽？！重活一世，她就不會再重蹈前世覆轍，此生定是要護好父母幼弟的。
她轉眸看向旁邊臉色泛光的女子，又道，“不過堂姐，這裏畢竟是都城，說話行事都要萬分小心，你切不可像往常一樣滿身鄉野的小家子氣了！”
這女子乃是蕭明德的堂兄蕭明安的嫡女蕭寶月。蕭明安知曉他們要返回廣安城了，便日日厚著臉皮登門，希望他們能將蕭寶月也帶去廣安城，讓她長長見識。
話雖如此，可是一個正值待嫁年紀的少女，千裏迢迢遠赴廣安城，又豈是單單長見識這麽簡單，少不得要借著蕭太傅的名頭，在廣安城裏相看一番，找個合適的夫家。
蕭明德是個重情義的，他始終記得幼時堂叔父的照拂，便應承下了這事。接到聖旨以後，他先來了廣安城打點，蕭宋氏就帶著幾個孩子在後面慢慢過來。
蕭寶月極快地咬了咬後槽牙，擡眼間看到從城門口出來的一行人，眼睛一亮，比蕭寶福還熱絡地跑到為首之人面前，滿面笑意地喊道，“伯父！”
正是帶著家仆出城迎接的蕭明德。
看她這熱情的樣子，不知情的人恐怕會以為她才是蕭明德的女兒。
桃雲更氣了，跺了跺腳看向優哉游哉走向後面馬車準備去喚蕭宋氏的蕭寶福，小聲道，“小姐，您怎麽一點都不急？您看她這樣子！客人倒是比主人還要隨意！”
蕭寶福點了點她的鼻尖，“氣什麽？她再怎麽表現難道還能躍過我去？一醜角爾！”
前世蕭寶月也跟著來了廣安城。對於她的婚事，父母親相看了幾個家境清貧但是肯上進的庶族官員，假以時日，定是會有一番作為。
可蕭寶月卻覺得父母對她不盡心，故意挑些破落戶來磋磨她，漸漸地便生了些小心思。
在一次宴會中，偶然遇到慶安侯府的世子，她主動上前攀談。一來二去，兩人就有了首尾，最後被一頂小轎擡進了慶安侯府，此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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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明德現在官覆原職，連原先的太傅府也原封不動地賜了下來，府裏奴仆丫鬟一應俱全，足以體現當今聖上對蕭明德的恩寵。
蕭寶福自是回到自己曾經的院子——素心齋。因著蕭明德夫婦對女兒的疼寵，她的院子裏假山流水，亭臺樓閣皆是精巧異常，直讓跟著進來的蕭寶月看的咂舌。
她滿眼艷羨地摸了摸多寶格上的珊瑚樹墜明珠擺件，目光又從玉雕珠簾上一一掠過，良久才轉動眼珠子說道，“寶福，我看你旁邊的那個院子空著，能不能讓我搬進去住啊！”
蕭寶福正在收拾字畫，聞言擡頭看她，“母親不是給你安排了院子嗎？”
蕭寶月手指撫過擺件上的紋路，眼也不眨就道，“可是那個院子離你太遠了，我想住在你旁邊！”
蕭寶福搖搖頭，斷然拒絕，“不行！”
蕭寶月收回手冷了臉色，“伯父答應我父親會好好照顧我。既然這樣，我的待遇自是不能比你差。我想住哪裏，也輪不到你點頭！”
蕭寶福沒再看她，伸手往外指了指，做出“請便”的手勢。
“你且等著！”蕭寶月狠狠丟下一句話就沖了出去。不用說，肯定是去蕭明德那裏告狀。
桃雲一邊將梳妝臺上的首飾依次擺放好，一邊嘟囔道，“就她還想住大小姐的院子，想的倒挺美！”
蕭寶福漸漸停下手上的動作，望著遠處發了一會兒呆才繼續動作，“我和母親明日要去城外北陀寺上香，記得收拾一下行禮！”
*
北陀寺在廣安城外的一座山上，素來香火鼎盛，頗受廣安城裏的官家夫人推崇。
蕭宋氏也是這寺裏的常客，往年都會捐一大筆香油錢，去了平陽城才漸漸斷了。此次剛回廣安城便急著來寺廟裏恢覆香火。
廟裏的沙彌還認識她，從山門處恭恭敬敬將她迎進大殿裏，殿裏梵音不絕，檀香裊裊，蕭寶福隨著蕭宋氏一同在蒲團上跪了下來。
這一路上蕭宋氏臉上一直隱有愁容，這會兒才稍稍舒展了眉頭。等到跟廟祝說明來意，沙彌從殿後捧出兩盞長明燈，這愁緒又變成了悲苦。
看著這一大一小兩盞長明燈，蕭寶福知道其中一盞底座定然刻著“蕭寶雁”，而另一盞稍小的，是“魏順”。
她一時只覺得胸口酸澀難當堵得慌，不待蕭宋氏反應就站了起來，“我去外面走走！”
疾步走出大殿，直到山間清風撲面而來，她才緩緩吐出一口郁氣。沒讓桃雲跟著，徑自順著石板路隨意往外走去。
因為之前每年都會上山，她對寺廟極為熟悉，四處逛了一遍後又往後山行去，在那裏有一棵百年的銀杏樹，她想去看看。
好在幾年過去，曾經的羊腸小道沒怎麽變，她順著小路一路往下，沒多遠就看到了那棵樹冠如蓋，落下滿地金黃落葉的銀杏樹。
她頓了頓才走過去，繞著樹細細查看了一圈，終於在樹幹上找到了小時候做的印記。
那是深深淺淺若幹道劃痕，矮的不及她胸口，高的也才到她齊眉處，乃是她每年在此量身高以後姐姐蕭寶雁做的印記。
她伸手緩緩撫過每一筆劃痕，耳邊仿佛還能聽到那時候歡快的笑聲，正是思緒紛紛，卻忽然聽到有兵器交接的聲音快速接近。
她要離開已是來不及，只能將身影藏在寬大的銀杏樹後，偷偷打量那邊的動靜。
來的是兩人，前面一人做寺廟僧人打扮，出手招式遲緩滯澀，連她這個外行人都看出來他已是強弩之末在勉力支撐，而另一個人……
青衣飄然，身姿奇詭，臉上還帶著閑適的笑意，招招卻狠辣無情。
蕭寶福倒吸一口冷氣，立馬將頭縮了回去，心臟砰砰狂跳起來。
耳邊聽得有人悶哼一聲，隨即是讓人渾身發麻的骨頭碎裂的聲響，那邊瞬間寂靜一片，只聽到風吹過樹葉的颯颯聲。
蘇沈央將手中的屍體隨手一扔，從懷中掏出手帕，細細擦幹凈手指，眼角餘光看向不遠處的銀杏樹，懶洋洋道，“還不出來嗎？”
蕭寶福神情一凜，手中冒出細細密密的冷汗。她聽說這人似乎脾氣不好，只是稍一猶豫，就往前邁了一步，從銀杏樹的樹幹後走出來，雙手在虛空中探了探。
“誰，是誰在那裏？”
蘇沈央神色莫測地看著少女閉著眼睛，在那邊磕磕絆絆地四處摸索，眼睛微微瞇起，“瞎子？”
蕭寶福歉意地一頷首，“不好意思這位公子，我的丫鬟回去取東西了，我正在此處等候她！”
蘇沈央“哦”了一聲，向她走近了幾步，“這後山實在偏僻，既然姑娘有眼疾，不如在下送姑娘回去吧！”
蕭寶福慌忙擺手，“初次見面，怎好麻煩公子！我就在這裏等著就好！”
雖然她前世跟這人接觸不多，可也知道這個人看似溫潤，實則心狠手辣。她剛才無意中看到他殺了寺廟裏的僧人，雖然不知所為何事，可她還是裝作沒看到的好，又豈敢跟他有所牽連。況且又怎知他是真的送她回去還是送她上路？！
正想著，她伸在虛空的手忽然被人握住，她條件反射就想甩開，最後生生忍住，疑惑地一挑眉，“公子？”
蘇沈央垂眸看著手中這只纖柔地似乎他一用力就能折斷的手，微微使勁，蕭寶福就不由自主地隨著他往前走去。
“不麻煩，在下也正好要回寺廟！”
蕭寶福被迫隨著他往前走了幾步，腦中正想著要怎麽婉拒，前面帶路的人就閑話家常般問道，“明知姑娘不便，你的丫鬟也敢隨意離開？！”
蕭寶福斟酌著回道，“後山平常沒什麽人，想來是放心的！”
蘇沈央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這不是就碰到我了嗎？！剛才姑娘可有聽到什麽？”
蕭寶福心中一震，還沒說話，前面的人忽然又停了下來。
“姑娘，別動！”
蕭寶福聽話地停住步伐，微微轉頭向著他的方向，就聽他語氣莫測地說道，“你腳下有條蛇！”
蕭寶福一楞，直覺他是在詐她，但還是裝作驚慌的樣子，抖著聲音問道，“是，是在哪裏？”
蘇沈央沒說話，蕭寶福卻耳尖地聽到落葉裏傳來沙沙的聲響，就像有什麽東西在貼著地面快速滑行，她後背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黑暗會放大人的恐懼。蕭寶福抑制住睜開眼的沖動，側耳仔細聽著落葉下的動靜，不知是不是錯覺，她似乎又沒聽到聲音了。
正準備舒一口氣時，腳尖一重，仿佛有什麽東西探了上來。
她再也控制不住本能地反應，睜開眼短促地驚叫了一聲，但這種時候，她還記著不能隨便妄動。
身邊的人似乎是輕笑了一聲，她的肩膀被人重重攬住往後一帶，同時耳邊風聲一響，剛才懶洋洋想順著她的小腿往上爬的青蛇已經斷成了兩截。
蕭寶福還在忍不住發抖，可是身邊人的問話又讓她生生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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