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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四·【主世界·夢中身】·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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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四·【主世界·夢中身】·98

謝琇不知不覺地喃喃道:“我懂了……懂了……”

盛應弦微微一楞, 下意識接口道:“你懂了什麽?”

謝琇這才從自己的思緒之中驚醒過來,猛地轉過頭去望著他。

每個人立身於世,都應找到自己的價值所在。

當這個大環境之下,無法讓自己尋找到或發揮出自己的價值, 那麽這個環境, 便不再適於自己愉快地生活。

當然, 為了獲得一些東西,很多人願意用自己所有的一些東西去交換。

有人以一笑去換千金,亦有人以千金買取一笑。

但前提是,這個人必須要深刻地明白,這種交換值不值得自己孤註一擲這樣做。

謝琇並沒有對盛應弦說什麽, 而是沈默著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一只手。

盛應弦:!

他不由得覺得有些臉熱心跳,下意識將視線投向面前的那位“崔長官”,卻看到她的目光同樣落在他與謝琇交握的兩只手之上, 神色覆雜又感嘆。

“後來呢?”她明澈的雙眸停駐在崔女士的面容之上,靜靜問道。

“請恕我冒昧……可是我真的想知道, 後來徐大公子離去, 是他自願的,還是……有什麽不得不離開的理由?”

崔女士微微一震。

“為什麽要這麽問?”她苦笑著反問謝琇。

謝琇好像有點躊躇。她的目光飄忽了一霎, 斟酌著措辭, 慢慢說道:

“……因為,這世上總有一些人, 是會死死巴住自己眼前所有的東西,不肯放手的。”

“即使婚姻和感情再痛苦, 也不想親手放棄它,於是, 一直在忍耐,即使過得不快樂,也要忍耐,因為不想毀掉自己眼前所有的東西……”

崔女士靜靜聽著,聽到這裏時,才微微嘆了一口氣。

“……你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啊。”她竟然用一種半開玩笑似的語氣說道。

謝琇:“……因為您拿出了您的秘密,所以我覺得……我也有義務拿出自己的秘密來作為交換。”

崔女士撲哧一聲,終於失笑。

她笑起來的時候,臉上的陰霾退去了一些。

“他……算是兩者皆有吧。”她說。

“我發現了他的癥結,他也發現了……但當時兩個人都很舍不得這樣難得的機會,覺得好不容易隔了一世,才能相守……”

“後來,他越來越少笑了。當時,那些人還是想要幫忙的,主要是因為他們想看一看這麽寶貴的‘實驗對象’,是否真的能夠克服重重困難,在現代社會裏繼續生活下去……於是他們設法替他洗白身份,甚至還替他找了一個研究工作……”

“但是,他依然很少笑。”

崔女士臉上那一絲竭力裝得雲淡風輕的笑意,終於落了下去。

“我當時還太年輕,不明白他已經能夠完美地做好一個現代人,為什麽還是不開心。”

“他的工作就是研究那些金石、書畫、瓷器……明明他從前時,閑暇時也愛研究那些……我記得他還曾經開過玩笑,說他若是不做這個首輔,定能成為一代金石大家……”

謝琇忍不住脫口而出:“……趙明誠嗎。”

崔女士一怔,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苦澀的笑來。

“我那時也是這麽說的。”她露出了一線懷念的神情,目光越過了謝琇和盛應弦的肩頭,望著他們身後那面墻上,掛著的那幅畫。

“我說,‘那豈非易安居士伉儷之翻版’?”

她的神情逐漸悵然若失。

“……但當時,他聽了之後,並未欣喜,反而面色沈郁。”

“我數次追問,還灌了他一壺酒,他酒後才終於吐露真言,說‘趙德甫晚年於仕途上一時鬼迷心竅,犯下大錯;而易安居士性情剛烈,對此愧不能當,夫妻因此失和。我不欲與你行至如此地步,此非良兆,故而不應’。”

謝琇:“啊……”

她只能幹巴巴地發出了一個感嘆詞。

到了這個時候,她才記起來,趙明誠晚年在兵亂中表現平庸,還在下屬造反時臨陣脫逃過,因此被革職。李清照對他懦弱的表現深以為恥,長久以來對丈夫的敬慕一掃而空,夫妻因此失和。趙明誠深感羞愧,聽到李清照口占那首著名的“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的絕句之後,更是郁郁寡歡,一蹶不振,很快患病去世。

……雖然說他們兩人仍然是歷史上提及“恩愛夫妻”時的代表人物之一,但這個結局可真不算是好啊!難怪徐慎之忌諱!

謝琇再仔細想想,後來的徐慎之與崔儀之間,發生的情形不也差不多嗎?

徐慎之到了這裏,絕了仕進之念,雖然有了一個體面而令人尊敬的工作,也不能滿足他的胸中大志。他與崔儀雖未失和,但感情想必大不如之前融洽無間,到了最後,也是勉強在維持吧……

所以,最後,他又走了。

謝琇忍不住又問道:“他不喜歡他的工作嗎?”

其實這一問是廢話。

她知道——崔女士也明白她知道——徐慎之志不在此。

徐慎之若不是為了她終身不娶,並不顧聲名,竭力要助她掌握大權的話,他是會成為朝清徐氏的下一任家主的。

而他深知自己已經無法達到身為朝清徐氏家主、必須做到的要求,因此主動辭謝了這個位置。

但是他骨子裏依然是那種世家大族的領頭人角色,後來朝清徐氏推出的新家主,在徐大首輔的面前,也不過是一位唯唯諾諾的二把手罷了。

而古代的這種世家大族的領頭人,怎麽可能真的甘於就做一個甚麽“金石大家”,整天埋在故紙堆裏,就研究研究刻石勒碑、鐘鼎拓片之類的事情?

謝琇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而崔女士已經輕輕一頷首,道:“因此,他最後又走了。……他也不得不走。”

謝琇:……?

她從崔女士的話語裏讀出了一絲不對勁,不由得擰起眉來,疑問地望著崔女士。

崔女士轉回視線,迎視著謝琇,慢慢說道:

“因為我們後來發現,每一個小世界,都必須有重要人物作為劇情和邏輯的支撐——就像是定海神針那樣。”

“假如一介升鬥小民從那個小世界裏消失,不會影響到劇情後續的發展,也不會影響到什麽天道的邏輯——除非他將來註定成為一個能夠左右大局的大人物。”

謝琇若有所思。

崔女士續道:“這個人物不一定是皇帝、國王或者小世界裏的最高領導者。”

她想了想,最終舉了一個謝琇與盛應弦都耳熟能詳的例子。

“譬如‘西洲曲’那個小世界裏,有一次瀕臨崩塌的險境,就是長宜公主死於‘中京之亂’導致的。她的早逝,導致虞朝沒有了送去北陵和親的人選,承王遂被盛怒的納烏第汗下令殺死。”

“反過來,永徽帝沒有了承王這個對於王位的威脅,他就可以徇私庇護杜貴妃和信王,也不會因為自己的皇子太過平庸、會被承王的能力威脅到而考慮認回他流落在外的‘天子遺珠’晏行雲……”

盛應弦:“……!”

他雖然還有些懵懂,不太明白“瀕臨崩塌”是怎麽回事,但結合上下文的敘述,也隱約猜到了,他生活的那個世界,曾經數次遭受到幾乎滅頂的困境。

而這種困境的產生,是由於一些對於“天道”或所謂的“劇情後續發展”產生了重要影響的人物,其命運發生偏差,而造成的。

他是個聰明的人,雖然道義值非常高,頭腦卻並不僵木,很快就想到了謝琇去做小折梅,因為要將“天南教”毀滅的這一註大功勞送到他手上,而甘願暴露了自己身為“拜月使傅垂玉”的一重身份,又因此受到了皇帝的威脅,被迫充當長宜公主的替身,出塞和親。

長宜公主本該執行的任務,本該換回承王……卻被他的琇琇頂替完成了。

所以,他無知無覺地繼續生活在那個轉危為安的世界裏,不知道那是她付出了多少才得以換回來的……

他幽深的眼瞳微微縮起,一股心痛、自責、愧疚以及更為覆雜的情緒升了起來,瞬間就淹沒了他。

可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所以,你去我們那裏,是因為你要頂替長宜的命運?”

謝琇:“……”

她無言以對,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盛應弦沒有聽到她的回答,忍不住又將另一個疑問問了出來。

“可是,那你為什麽不直接……取代長宜的位置?而是要做紀折梅?”

他不是個自我意識良好的傲慢自大之輩,當然也不會擅自去妄想什麽“琇琇選擇做小折梅一定是因為我”之類的事情。

可是……

老天爺原諒他的狂妄自大吧!他真的忍不住自己的腦子要一直這樣去猜想!

崔女士:“……”

她露出一絲很奇妙的神色,像是不忍心戳穿這個年輕人的猜測,又像是……很期待這個年輕人和她最信任的部下,能夠走過她和徐慎之沒能走通的道路。

因此,她並沒有代替謝琇去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把期待的目光直接投向了謝琇,甚至還微微笑起來,說了一句:

“你可以遵從自己的心靈去回答他。”她溫和而鼓勵地說道。

“祝你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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