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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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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三折

白來的勞力, 不用白不用,秋東吃個飯的功夫就把李南劍今後兩月的行程安排好了。

李南劍從未想過,他就是下班去馬叔家裏輔助他老人家一起訓狗而已, 竟然也能被馬叔抓壯丁,痛苦的給來陽弟弟補習功課。

他爸爸是有名的物理學家沒錯啦, 他也是從小學霸到大沒錯啦,可學習好, 並不代表會教學生呀。

秋東也發現這個問題了,好比現在, 老三睜著懵懂的大眼, 茫然問:

“這怎麽算出來的啊?中間最起碼要有個步驟吧?”

李南劍很不解,他說:

“這還用算嗎?不是看一眼就能知道嗎?”

然後兩人大眼瞪小眼,都不明白對方怎會說出如此不可理喻的話。

秋東覺得這種事,要麽學生妥協,要麽老師妥協,反正他這個外人幫不上忙,同情的拍拍李南劍肩膀:

“好孩子, 真是辛苦你了,來陽翻過年就面臨高考, 他的數理化沒有一門特別突出的, 他的未來就在此一戰啦!當然, 你要是有壓力就跟叔說, 叔再想辦法找老師來給他補。”

來陽正想說“好呀好呀”。

但在學習上從未碰過壁的學霸李南劍, 升起了忽如其來的勝負欲, 他當年可就比市狀元少兩分而已, 今天怎會連一個普通學生都教不了?

“叔您放心,來陽就交給我, 要是在高考前提不了八十分,等明我不要了!”

好好好,秋東就等這話呢。

自從,李南劍和來陽開始了互相折磨的日子。

直到來年夏天高考結束,來陽成績出來,兩人才算徹底結束這段,彼此一生都不想再回想的灰色時光。

這時候的高考制度,並非先出分,再填志願。而是自己對答案,估分,根據估出來的分數填志願。

來陽對完答案後,比去年軍校的最低錄取分整整高了五十八分,他覺得距離他成為一名光榮的軍校生越來越近了,激動的繞著胡同跑了兩個來回,嘴裏發出“嗷嗷嗷”怪叫。

惹得大黃以為是什麽新游戲,也跟在他屁股後面汪汪叫,整個胡同頓時有一種雞飛狗跳的荒謬感。

秋東覺得實在太過丟臉,轉頭在書房給李南劍單位去了電話,告知李南劍這個消息。

從電話裏,秋東很神奇的聽見李南劍大松口氣的動靜。

“那可得恭喜來陽得償所願,終於能走進丹陽的母校了。”

秋東笑的意味深長:

“不到塵埃落定,萬事皆有可能。”

這話,對正上頭的來陽講是沒用的,完全不會聽進去。因為此時,在來陽心裏,他簡直是老馬家最牛皮的那個。他寒暑不輟鍛煉身體素質,忍受南劍哥的非人折磨,為的就是今天!

為此,來陽還專門給在部隊的丹陽哥去了電話,用特別欠揍的語氣說:

“我馬上就是你學弟了,作為學長,丹陽哥你就沒什麽想說的嗎?”

丹陽覺得體檢對身體健康還經常針對性訓練的來陽而言,沒有什麽難度,於是很肯定道:

“你不是想要那個彈殼兒嗎?我第一回打靶的彈殼兒,送你了!”

接下來的日子,來陽他三叔打電話來問:

“你爸這周去釣魚了?給我送兩條來,我做一魚三吃,你們都來嘗嘗!”

來陽牛頭不對馬嘴回道:

“哎呀三叔,您咋知道我估分,比去年軍校最低錄取分高了五十八分吶?”

他二嬸打國際長途,提醒這邊:

“最近非洲疫病很嚴重,上周有一批訪問非洲的代表團回京,目前已經確診,你們在家註意防護。”

結果來陽回他二嬸兒:

“天哪,您咋您咋知道我估分,比去年軍校最低錄取分高了五十八分呀?”

五十八,五十八,對巷子裏的流浪狗,他都恨不能提上一嘴五十八!

天天在家踢正步,唱《打靶歸來》。

全家都被折磨的不輕。

秋東沒言語,心道這份莫名其妙的自信,保持不了多久,他也懶得做惡人,只好心提醒了一句:

“第二志願和第三志願,認真填。”

來陽嘴上答應的可好了,結果填了什麽,他自己都沒註意。在來陽心裏,他註定是要成為軍校生的男人,其他志願並不重要。

果然,半個月後,來陽收到了軍校的體檢通知,證明他過了軍校體檢線,體檢地點就在陸軍第一醫院。

這天是個工作日,但為了表明對來陽的重視,秋東和兩閨女都請假在家,想陪同他一起去體檢。

來陽雄赳赳氣揚揚的出門,並拒絕了家裏姐姐和爸爸的陪同要求,特有信心的表示:

“三嬸兒在那邊人頭熟,有三嬸兒就夠了,你們在家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他還對著爸爸嘚瑟的提要求呢:

“下午回家,我要吃大姐炒的金針菇爆肥牛,爸爸做的糟鴨掌,二姐熬的四喜丸子湯!至於其他的,你們看著辦吧,我也不挑食!”

秋東嘴上應的特別好,今天這頓飯,是無論如何也得做吶。養孩子就是這樣,一輩子有操不完的心。

彼時,開陽已經辭了小學老師的工作,順利考上北師大的教育學專業,成為一名光榮的北師大學生。面對弟弟這段日子熊的過分的舉止,表現出了十二分的包容,好聲好氣點頭:

“你放心去吧,我們在家給你準備請功晚宴,邀請二叔和三叔兩家全都來!”

到了下午,來陽在他三嬸兒的親自陪同下,哭著臉回來,悶著頭誰都不看,一陣風似的鉆進屋子,從裏面鎖上門,誰都不搭理。

三嬸兒在院子裏,看了緊閉的房門一眼,小聲對秋東解釋:

“本來一切都好,只到了最後,我們都以為不會有問題時,檢查出來陽的視力竟然只有4.4”。

而來陽想報的專業,要求任何一只眼的裸眼視力不得低於4.8,且如今並沒有成熟的視力矯正手術。

繼陽覺得不可思議:

“4.4相當於四百度近視,我們沒發現就罷了,老三自己都沒覺得哪裏有問題嗎?而且他完全沒有近視眼常有的瞇眼等習慣性動作,打籃球,游泳,打彈弓,甚至上課因為個子高坐最後一排,都沒受影響。”

這也是他們看著老三整天嘚瑟,卻從沒打擊過他,覺得他會過不了體檢的原因。

三嬸兒長長的嘆口氣,解釋道:

“結果出來我們也很詫異,於是我當即帶來陽在醫院做了全套眼部檢查。”

三嬸兒從隨身公文包裏掏出檢查結果遞給秋東。

“外力導致的視力受損?”

“是,初步斷定,是來陽在兩到三歲期間眼部未完全發育時,因外力導致的視力受損,具有不可逆性。在後來的成長過程中,他早就習慣了模糊不清的世界,形成了自有的一套判斷標準,因此,包括他自己在內,都沒人發現這個問題。”

來陽是過了三歲,菜被秋東帶回家裏的,該是在那之前發生的事。

也是如今醫療條件不發達,就連職工都沒形成定時體檢的習慣,更別說職工家屬了,大家都是身上不舒服了才往醫院走。來陽從沒覺得眼睛不舒服,家裏自然忽視了這個問題。

三嬸兒嘆口氣,覺得實在太過惋惜,她只要想想來陽這段時間的開心,為了考軍校付出的努力,就為孩子感到難過:

“我不多留了,晚上還有點工作,二哥那裏我親自去解釋,你們一家人好好說說話,開導開導孩子。”

但這種事能如何開導呢?

原以為十拿九穩,結果空歡喜一場,失落和打擊,給正值青春期的來陽,上了人生第一課。

都覺得來陽要低沈消弭很長時間,可秋東根本沒給他機會,當天夜裏就連人帶行李,打包坐上南下的火車。

他們一路走,一路停。

先在天津重走靖難之役的起點,又下河北參觀了有名的承德避暑山莊。改道去山西,特意上五臺山拜了菩薩。當然如今的社會風氣,沒有求神拜佛之說,用參觀學習比較合適。

順道兒路過陜西,感受十三朝古都的厚重魅力。途經甘肅,見證莫高窟流傳千年之美,西出嘉峪關。又轉道河北,這裏隨手一個縣城,逐鹿,邯鄲,廣平,高陽,都在歷史上留下過濃墨重彩的痕跡。

之後去了六朝古都南京,南下安徽,特意選了天氣好的日子去黃山看日出。在湖北,父子兩登上黃鶴樓,遙望江面,猜測千年前的古人究竟在想什麽。

一路南下,湖南,革命聖地江西,杭州,上海,福建,直到在廣州車站,馬經理親自帶人迎接他們。

路上,秋東特意帶了相機,父子兩給對方拍奇奇怪怪的照片,見到好風景,森*晚*整*理秋東也會拍一拍,行程計劃隨性的很,哪裏好玩兒就多待幾天,哪裏不感興趣,轉頭就走。

總歸,在不計金錢的魅力下,旅游,真的是一件讓人非常快樂的事情。

此時,出現在馬經理前面的來陽,早已沒了那日在家裏備受打擊的消沈模樣。

像個黑炭球似的,笑起來露出一嘴大白牙,穿著一身方便行走的運動服,手臂一用力就能看見鼓起的肌肉。偏偏鼻子上架著爸爸在天津時,專門帶他去配的眼鏡,和斯文完全不搭邊兒,多少有點不倫不類。

馬經理每年都會去京市給秋東拜年,忽然見到這樣的來陽,差點兒沒認出來,很驚詫的問了一句:

“我聽說歐美那邊流行美黑,來陽你也要趕這時髦?”

秋東站在邊兒上,白色體恤,黑色運動褲,腳上是舒適的運動鞋,還戴著帽子墨鏡兒,脖子上掛著相機,聞言,很不厚道的笑出聲:

“哪兒呀,出門在外,我叫他註意防曬,墨鏡帽子長袖衫,他一樣都不用,嫌棄那些東西累贅,穿背心跑了大半個中國,已經脫了一層皮啦,大夫說幸好沒曬傷,回家多捂捂,還能白回來!”

來陽很驕傲的給馬經理展示:

“這是男子漢的勳章!”

馬經理連連點頭,見小老板眉眼開闊,面上沒有一絲陰霾,知道警報解除,考軍校失利的事已經不再是不能提及的避諱,誇讚道:

“能在十五歲的年紀,走遍大半個中國,確實該留點紀念!”

等帶兩人下榻白天鵝賓館,馬經理沒急著向老板匯報這半年來,在廣州建廠的具體工作,而是溫聲和小老板聊天:

“那你的第二志願是什麽呢?聽說你估分很高,進b大,和你姐姐以及父親做校友,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吶!”

馬經理實在羨慕老板一家的好基因,各個會讀書,據說眼前的小老板還屬於家裏在讀書上最沒天賦,純靠努力的那類人。

來陽被這麽一提醒,當即就慌了,跳起來朝衛生間喊:

“爸!爸!我第二志願是瞎填的呀,我根本沒註意第二志願填的啥,這可咋整?啊啊啊啊!當時爸爸你還讓我好好填第二志願來著,我根本沒往心裏去!去不了軍校,去南大也行啊,萬一發配到名不見經傳的小學院,我冤不冤啊?”

其實是不太冤的,他自己做的決定,發現承擔不起後果,才覺得冤枉,此時後悔也晚了。

秋東頂著一臉水汽出來,輕哼道:

“真是好大的口氣,南大還有你挑揀的餘地?”

如今的南京大學,有亞洲第一大學之稱。再過兩年,南大將自身的十九個院系拆分出去,單獨成立十九所大學,其中985和211在後來就占了十二所。剩餘部分組成後世的南大,依然是國內雙一流,實力可見一斑。

馬經理見來陽真的急了,勸了一句:

“老板,您就別逗孩子啦!”

秋東指著電話機道:

“估摸著時間,錄取通知書該到家了,給家裏打個電話問問就知道了。”

也不用你拼命回想,只看是哪個學校的錄取通知書就真相大白。

這也是他為啥沒在旅途中提起此事的原因,反正老三又想不起來,何必徒增煩惱,讓旅途也不安心呢?

老三多少有點膽戰心驚的拿起話筒,給家裏撥號。

正是京市時間晚上七點,老大在書房做功課,很快接起電話,說了句什麽。

秋東就見老三舌頭都快捋不直了,哆哆嗦嗦問他大姐:

“家裏有沒有收到我的錄取通知書呀?”

也不知那邊怎麽說的,很快老三撂下話筒,嗷嗚一聲,轉身肉麻兮兮的抱住爸爸,大聲宣布:

“京市政法大學!爸爸,是政法大學!”

秋東嫌棄的推開老三,打趣道:

“雖然和南大有點差距,可在政法界,作為五院四系之首,也還行?”

行,那可太行了!經過方才那麽一番驚嚇,這會兒只要不是去鳥不拉屎的犄角旮旯,來陽覺得怎麽都行,哈哈哈,老天還是眷顧他馬來陽的!

鑒於這段時間一波三折的經歷,來陽已經成熟許多。因此,秋東和馬經理下樓吃完飯的時候,來陽讓人把晚餐送到房間,他要給親戚朋友們挨個兒打電話報喜。

前段時間過於囂張,有賴於家人朋友的包涵,回過神來,雖然很羞恥,還是要把歉意和謝意講出口。

樓下,秋東在窗邊欣賞著廣州夜景,馬經理親自為他倒杯紅酒,低聲感嘆:

“來陽穩重了許多,孩子真是一天一個樣,稍不註意,在家長看不到的地方就長大了。”

秋東心道,沒經歷世事的穩重,只是一種表面穩重,這還不夠,得再加點碼。笑瞇瞇對馬經理道:

“不是在這邊建了廠嗎?接下來安排那小子進廠,給個副經理的職位,讓他去折騰吧。”

馬經理一驚,猶豫道:

“要我找人看著嗎?”

“只看著,別言語,我要知道他都做了什麽。”

“那您總得給我交個底吧?”

“嗯,那以兩百萬為底,一旦賠過線就收手,兩月為期,剛好趕上開學軍訓。”

馬經理深吸口氣,開始感到又牙疼。老板給孩子練手,隨隨便便就能給兩百萬,讓虧著玩兒。說的輕描淡寫,絲毫沒把錢當回事的樣子,真是讓人又憤怒又羨慕。

秋東說到做到,把打算跟來陽一說,也不管來陽有多震驚,轉天買了飛海南的機票,去那邊考察去了。

如今或許沒人能想到,五年後的房改政策下來,那地方的土地得有多吃香,秋東覺得可以提前做點投資,不過放在眼下,沒人能理解他的選擇,都當他是錢多燒得慌。

來陽趕鴨子上架,每天都被一堆事情纏的焦頭爛額,盡管他已經努力學習,不懂的就問,自認為十分謙虛謹慎,結果還是經常犯錯,經常被下面的工人堵得啞口無言,經常在部門會議上聽不懂手下人在講什麽。

不得不每天除了休息的六個小時外,其他時間全用在學習工作上。

本來一開始還有閑心給姐姐們打電話,控訴爸爸的離譜行徑。給爸爸打電話,希望他老人家能收回成命,讓他過一個輕松愉快的暑假。

可到了後來,來陽滿腦子只剩下工作,學習,人反倒是漸漸沈穩下來。

另一頭,秋東穿著大褲衩,花襯衫,涼拖鞋,從當地導游手裏接過一個插上吸管兒的椰子,滿意的掛了馬經理的電話。

把他新買的,磚頭厚的大哥大遞給導游幫忙保管。

導游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特別小心的接過去,掛在褲腰帶上,走路都不自覺腰背挺直了三分。

說實在的,那玩意兒著實分量不輕,秋東試過了,別在腰上跟別了個手|榴|彈沒差別,但誰讓這是如今有錢大老板的身份象征呢?

一臺兩萬塊,還得另外交六千塊入網費,打電話每分鐘六毛錢,雙邊收費,不管是打電話還是接電話,都得收錢,長途電話是另外的價格。

有些闊綽老板,身邊專門跟個保管大哥大的助理。

當然啦,在導游小哥眼裏,秋東也是那樣的大老板。可惜大老板在這邊待了半個月,出手闊綽,為人和善,他整日陪著吃吃喝喝,沾了不少光,如今要走了,導游小哥心裏有點不舍。

“老板,接下來您要去哪兒呀?”

“去深圳吧,報紙上不是說,深圳成立了國內第一家經濟特區證券公司嘛,我也瞧瞧熱鬧!”

等見識了證券交易所的具體樣子後,秋東跟風買了價值五十萬的股票,懶得多想,一股腦兒全選茅臺。沒指著那玩意兒養家糊口,擱那兒擺著唄,就當趕潮流了。

往後有了孫子輩兒,可以拿來給孩子們發零用錢。

等忙完正事,也快到來陽開學時間了,他們得回京市提前做準備。

飛機上,秋東問坐在旁邊,從內到外沈穩下來的老三:

“知道爸爸為何獨獨如此對你嗎?”

來陽先是迷茫,再是若有所思,好半晌沒說話。

秋東拍拍他手腕,溫聲道:

“沒關系,有收獲就好。”

要擱在兩個月前,來陽一定會非常自戀的認定,爸爸想讓他繼承家業,所以早早培養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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