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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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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陳王謝瓊卿最近有許多煩心事, 譬如手底下的大臣們明爭暗鬥,你不讓我我不讓你,整天跟紅眼雞似的讓她給主持公道,譬如戶部那幾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嫗總哭窮, 錢去哪她們回去數數自己這個月納了幾房夫侍不就清楚了嗎?又譬如後宅裏那幾個男人總是爭風吃醋, 為幾根頭繩大打出手, 真是令她不厭其煩。

當然, 謝瑤卿大軍壓境,而江南諸郡內日日有人叛逃這個煩惱,不再她的考慮範圍內。

或者說這曾經是她的煩惱, 在田瑜自告奮勇之後, 這變成了田瑜的煩惱,謝瓊卿只需要負責在田瑜權勢過盛時挑撥幾個世家出頭,打壓田家如烈火烹油一般的錦繡,達到一種完美的平衡。

何況謝瑤卿的心思她自認看的清清楚楚,大軍壓境, 卻按兵不動, 又頒布那許多懷柔的政策,無非是畏懼江南富庶, 害怕強攻失了民心,想要依靠北方諸州的後勤補給拖著耗著罷了。

謝瓊卿暗覺好笑, 盡管拖吧,看拖到最後,決定王朝生死榮辱的世家們會投向你一個暴虐的劊子手,還是投向一個寬和仁厚的新君主。

但那些瑣碎的小事還是讓她不堪其擾, 所以當張平笙像等待美味的蒼蠅一樣搓著手,諂媚的笑著要為她進獻美人時, 謝瓊卿不假思索的便答應了。

朝堂需要鬥爭,後宮也需要鬥爭,他們不爭,自己如何坐山觀虎鬥,穩坐釣魚臺?

向晚在被帶走的第二日就見到了傳說中的陳王謝瓊卿,太守張平笙對他驚為天人,當即把他轉手送給了謝瓊卿,以期加官進爵更進一步。

向晚乖覺的低垂眉眼,默不作聲的跪坐在下首,竭力忍耐著謝瓊卿□□的眼神在自己腰腹間肆意梭巡。

謝瓊卿滿意的看著向晚纖細柔軟的腰肢、單薄的胸膛與白皙的脖頸,他整個人埋在一件寬大的墨色道袍中,遠遠望去,就像一簇無暇的白雪隱沒在墨色的玉石中。

她滿意的輕哼一聲,“沒想到一個賣書的商人,也能有如此艷福。”謝瓊卿忽然皺起眉,盯著他的小腹看,“叫裴瑛過來,看看他是不是懷孕了。”

裴瑛匆匆趕來,便見向晚不動聲色的向她使了個眼色,她裝作不知,神色如常的給向晚把脈,在聽見謝瓊卿的問題後很是坦然的拱手稟報,“他並沒有懷孕,只是積郁於心,導致腹中腫脹罷了。”

裴瑛為謝瓊卿研究出了那許多害人性命的毒藥,謝瓊卿從不疑她,於是她隨手扔下一把金瓜子當作賞賜送走了裴瑛,漫不經心的命令向晚,“擡起頭來,讓孤瞧瞧臉。”

向晚看著裴瑛被召之即來呼之及去的樣子,真正意識到了謝瑤卿與謝瓊卿的不同,謝瑤卿從未這麽輕佻的,像賞玩小物件一樣挑剔、品評自己的容貌與身段,也從未用這麽傲慢的態度對待過任何一個平頭百姓。

謝瓊卿居高臨下,挑剔的看著他,向晚艷麗精致的五官讓她想起失去消息已久的向曦,她不由得在心中猜測,眼前這個男人會不會就是被鳩占鵲巢的那只鵲,那他真正的主人,到底是田文靜...還是謝瑤卿呢?

謝瓊卿的眼神在向晚勾人的眼角停留片刻,便將這些擔憂拋擲腦後了。

謝瑤卿是什麽樣的女人她再清楚不過,死了親爹都不帶哭的,難道自己還能用向晚威脅謝瑤卿退兵不成?女人間的戰爭,一個男人能頂什麽事?睡就睡了,睡了再說。

她抓起一個橘子扔給他,傲慢的命令,“給孤笑一個,再餵孤吃個橘子。”

向晚沒有接那個橘子,也沒有笑,只是譏諷的勾了勾嘴角,“我從小就不愛笑。”

謝瓊卿從高處走下來,用一把折扇挑起他的下巴,笑著威脅他,“還想著你的舊情人呢?就是為了她,你也得多笑笑啊。”

向晚猛的將頭一扭,避開她□□的眼神,倔強的一聲不吭。

謝瓊卿還想再威脅他幾句,一個心腹忽然火急火燎的闖進殿來,像只猴一樣上躥下跳的請她出去主持公道。

“殿下,田瑜將軍和張平笙太守在朝會上打起來了!田將軍正要殺張太守報仇呢!”

謝瓊卿一怔,田瑜這麽快就知道了?她頭疼的揉著太陽穴,又是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不就是一個遠房的親戚嗎,關幾天放出來就是了,怎麽就得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的。

向晚微笑著,默不作聲的看著這一場笑話,直到謝瓊卿審視的目光掃過來,他方才收斂住嘲諷的微笑,恢覆了冷若冰霜的樣子。

謝瓊卿粗暴的指了指他,“把他帶進後室好好照顧,該有的一樣都不許少。”

幾個膀大腰圓孔武有力的太監一左一右的押著他的肩膀,強迫他向更幽深的宅院中走去。

謝瓊卿的王夫早已經得知了他的存在,早已經為他準備好一間單獨的僻靜院落,甚至很貼心的為他撥來了一個伺候的小太監,雖然這個小太監畏畏縮縮,瘦骨嶙峋,渾身上下被打得每一塊好肉,甚至連端茶倒水這種小事都做不利索。可在他擡起頭來時,向晚還是發出一聲詫異的呼聲。

“咦...你不是那天騙走我兩個饅頭的乞兒嗎?怎麽到這當太監來了?”

那個小太監青紫腫脹的眼睛裏飛t快的升騰起一汪苦水,他將手上的盤子一摔,撲通跪了下去,攀著他的衣裾,顫顫巍巍的喊著饒命。

“奴婢不是有意要騙您的,奴婢是餓極了...”

向晚沈默的看著他,那來這當太監遭白眼受毒打,也是因為餓極了嗎?謝瓊卿過著如此窮奢極欲的生活,自詡富庶的錫州城裏竟還有因為饑餓自願賣身為奴的人。

他嘆了一口氣,剛向拉他起來,竹影橫斜的門口卻忽然殺進來一個風風火火的年輕男子,他十五六年紀,生的嬌蠻,動作也嬌蠻,進來只當沒看見向晚,伸手便扭地上那個小太監的臉,一邊將他的臉扭得紅腫,一邊仍覺得不解氣,從身邊太監手上拿過鞭子,劈頭蓋臉對著他一頓打。

小太監只能瑟縮的躲著,身上單薄的春衣被打成一塊塊破布條子,可憐的掛在身上。

他身邊尖嘴猴腮的太監還在煽風點火,“貴人仔細傷了手,這種偷吃主子膳食的奴才拉出去打死便是,哪裏需要貴人您動氣?”

向晚忍不住辯駁了一句,“不過是點吃的,怎麽就要打死了?”

那個嬌蠻的男子倨傲的看著他,“他是你的奴才?怪不得和你一樣不懂規矩,殿下親自定下的規矩,主子吃剩的東西,就是拿去餵狗,也不許這些臟東西吃!”他踹了一腳那個小太監,又罵自己的奴才,“你們是死的嗎?!還不把他拖出去打死了事!”

他意有所指的看向向晚,憤憤不平道:“總該叫闔府的人知道,目無尊卑上下,動了歪念頭的人就是這個下場!”

向晚緊緊咬住了後牙,而後憤然發出一聲怒喝:“那是一條人命!和你無冤無仇,只是吃了你一口剩飯,你就要打死他,天底下何時有過這樣的道理?!”

嬌蠻男子冷笑一聲,“在這府裏殿下就是最大的道理,偷吃主子剩飯的奴才殿下殺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偏你要攔,想死就直說!”

向晚一把將那個小太監拽到身後護住,用毫不遜色的氣勢頂了回去,“要殺要剮等殿下回來決斷便是了,我絕不許你們為這種打死他。”

他是謝瓊卿的新歡,嬌蠻男子見討不到好處扔下句狠話就逃了,而向晚看著小太監滿身的傷痕,忍不住想,若是向晴沒有被田文靜所救,若是自己身邊沒有裴瑛,若是當日當皇帝的就是謝瓊卿,那這個小太監的今日,不就是向晴,不就是他自己,不就是天下百姓的明日嗎?

謝瓊卿身邊的太監按例送來新寵的賞賜,向晚撫摸著那些琳瑯的金玉飾品,在心中暗自下了一個決定。

他小心的拿起一支形狀簡約的金釵,裝□□不釋手的樣子仔細撫摸著它,不動聲色的用尖端戳了戳自己胳膊,有些疼,但還不夠。

他笑著,言不由衷的誇道:“這樣精致的東西,我從來都沒見過呢,殿下送來這麽多財寶,對我定然是有心的,我方才真不該對殿下冷言冷語的。”

送賞的太監鄙夷的冷笑著,小門小戶的玩意,這麽上不得臺面。

向晚順手便將那只金釵插進頭發中,討好一樣問送賞來的太監,“大人,府中可有小廚房啊?我想為殿下做點家常菜,一會殿下下朝回來正好品嘗。

他的笑容恭順極了,太監想也沒想就為他指了路,向晚進去裝模做樣的切了會肉,便提著刀晃到門口忙得腳不沾地的廚子那問:“我用這刀順手,可它有些鈍了,有沒有磨刀石呢?”

......

謝瓊卿頭疼的看著眼前面紅耳赤爭論不休的田瑜與張平笙,無比想回到溫柔鄉,攬著新得的絕色美人睡上一覺。

田瑜學過幾年拳腳,扯著張平笙的領口就要將她往地上摔,謝瓊卿急忙叫人攔住她。

“田瑜啊,張太守做了什麽事讓你這麽生氣?咱們坐下來好好說嘛!”

田瑜梗著脖子,瞪著張平笙,大聲喊道:“這您得問張太守,為什麽田文靜的忠心明明日月可鑒,她卻非要捉她下獄,還要屈打成招,讓她誣告田家通敵!”

她跪下來,將頭磕在地上,固執道:“臣雖年輕,也不願受此奇恥大辱,臣請殿下詳查,若臣有半分不臣之心,臣與田家自願引頸受戮,可若此事是子虛烏有...”她憤怒的瞪著張平笙“臣請殿下殺張平笙以正朝中風氣!”

田瑜最近訓練兵馬收斂民心很有成效,謝瓊卿指責的目光便放到了張平笙身上,“哦?是嗎?張平笙,有沒有這麽一回事?”

她在心裏罵著,將田文靜關幾天也就罷了,怎麽還扯上田家了?看出不這是自己要拉攏的對象嗎?

張平笙心中本就有鬼,被田瑜連罵帶打折騰了一通更是底氣不足,此時只能心虛的狡辯,“臣只是聽聞那田文靜有通敵之嫌,才將她下獄審問的...”

田瑜當即打斷她,“審了這許多天了,可曾有任何結果嗎?!”

張平笙訥訥的,“未,未曾...”

那田文靜竟然像鐵鑄的一般,十八般刑罰用了個遍,竟然連她的嘴都撬不開。

田瑜繼續乘勝追擊,“殿下,張太守審訊手段您心知肚明,如此都問不出來,定然是清白的良民!”她又磕了個頭,誠懇的情願,“若殿下不信,就將田文靜帶上大堂,當面對質,好看看臣是不是冤枉了張太守!”

謝瓊卿思索片刻,在能辦事的田瑜和只會奉承討好的張平笙之間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前者。

“既如此,就依田愛卿所言吧。”

當血葫蘆一樣的田文靜渾身被沈重的鎖鏈拴著,像條狗一樣蹣跚著爬進來的時候,謝瓊卿一眼就看出了張平笙的心思——嫉妒田家新得勢,便要借著田文靜料理了田家。

她心中有些生氣,張平笙是會練兵還是會撫民?也敢對田瑜下手?!

田瑜看了田文靜淒慘的模樣,又回想起田文靜曾經儒雅隨和的風流姿容,眼底便是一熱,若非因為自己,她一個尋常商人,又給殿下捐過五萬兩銀子,明明忠心耿耿,怎會平白遭此大難?皆是因為自己處事不周,才牽連了她!

田瑜深深的躬下身去,朗聲道:“殿下!臣願用田氏全族擔保,田文靜必是忠貞之人,若來日她生出異心,臣自會自裁以謝天下。”

田文靜也露出一副感激不盡的樣子,竭盡全力的從地上爬起來,舉起手指發誓,“草民也願用性命擔保,田將軍對殿下絕無二心。”

她覷了眼謝瓊卿,繼續添柴加火,“草民願意捐出二十萬兩家私,以表草民對殿下的忠心。”

二十萬兩!

謝瓊卿當即和顏悅色的笑了起來,她親自將田瑜扶起,溫和的安撫她,“不過是件誤會,說開了就好了。”轉頭又責罵張平笙,“你怎麽當差的?!怎麽能這麽冤枉好人呢!孤罰你半年俸祿,回去閉門思過,好好反省!”

田瑜面露不虞,栽贓構陷,卻只是罰奉了事嗎?

可是謝瓊卿的心思已經飛到了那個新得的美人身上,終於料理完了這一樁瑣事,她疲憊不堪的揮退眾人,在太監們的簇擁下,向著後宮去了。

田瑜在家屏退下人,親自為田文靜擺了一桌酒席接風洗塵,田文靜梳洗一通,上了傷藥換了一身幹凈柔軟的棉布衣服,很是感激的謝過了田瑜的救命之恩,甚至要用全部身家來報答田瑜。

田瑜大方的擺了擺手,“你我本是同宗,本就該相互扶持照應,今日你又為我所累,以後若有旁的事,盡管來找我就是了。”

田文靜感激涕零,感動得不停用衣袖擦著眼角,哭著聽田瑜痛罵張平笙的無恥與謝瓊卿的偏頗,等田瑜罵累了,她便圖窮匕見的露出真面目來了。

“田將軍待草民以誠,我有一事不敢隱瞞田將軍。”

田瑜咽下一口烈酒,豪爽道:“今日你我也算生死莫逆,有什麽話你只管直說便是!”

田文靜意味深長的笑著,將方才換洗衣服時手下儀鸞衛送來的青銅令牌扔到桌上,擲地有聲。

“有一件事忘了告訴田將軍。”

“本官乃是陛下親封,儀鸞司南府指揮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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