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秀去看顧老姨娘的時候，顧老姨娘正在吃藥。

她的肝胃病又犯了。肋間疼，四肢無力，眼底泛黃，嘴裏發苦，不思飲食。吃了藥，躺在床上，讓兩個丫頭跪在旁邊幫她按摩著消乏。

徐秀秀跟她說了些府裏的新聞，又說起給萬聿送補湯的事。

顧老姨娘道：“你也是傻，送什麽補湯啊？你折了他的花，賠他一盆花不好？你一個未嫁姑娘家，給他一個外男送湯水，名聲也不好聽。”

徐秀秀何嘗不知道這些？所以送湯的時候逢人問起，都是說是為了賠罪的。誰想萬聿根本不想提那茬事，害她只能臨時變了口風。

她為此也存了一肚子悶氣，又遭顧老姨娘數落，就忍不住不服氣道：“我何嘗不明白這些？只是我去哪兒找一盆魏紫給他啊？這又不是在家裏，可以讓娘幫忙。”

顧老姨娘道：“你又何必一定要送魏紫？不拘什麽花，送一盆給他，就說是你自己養的，兩人談講些種花心得，不好？”

徐秀秀恍然大悟，“也是噢。”

顧老姨娘又道：“我閑來無事也養了些花花草草，其中一盆十八學士，開得尤其的好花。哪天你送過去，就說是你以前在家自己養的，專門讓家裏人捎過來給他，想他也不好意思再跟你計較。”

這托辭不僅自然而且風雅，更主要的是又有了去見萬聿的理由。

徐秀秀大喜，撲到顧老姨娘身上，撒嬌道：“還是外祖母有法子。”

徐秀秀讓廚房做補湯給萬聿的事，很快傳到了萬老夫人耳中。

萬老夫人歪在貴妃榻上，頭枕著手，鄙夷地說了句，“癩□□想吃天鵝肉。”

誰是癩□□？誰是天鵝？

來傳話的李嬤嬤覺得，就相貌而言，兩人金童玉女，一對璧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論家世的話，萬聿是庶房，如果中了狀元，有恩國公府為依仗，只怕日後會越來越好，而徐家……

若是以前，兩人無疑是般配的。

現在的話，高門嫁女，低門娶婦。徐秀秀若是萬家的嫡外女，有萬老夫人促成，也是可以的。但……沒了萬老夫人的支持成全，只怕就成了想吃天鵝肉的癩□□了。

李嬤嬤暗暗嘆口氣，問萬老夫人：“咱們要不要管管？”

萬老夫人反問她：“管什麽？我還沒做什麽呢，徐家就倒了，就都覺得是我做的。我要是再做點什麽，不就更疑到我身上？”

頓了頓，她閉上眼睛疲倦道：“三少爺性情古怪，能看上秀姐兒……倒也難得。不過十之□□是，沒戲。”

很快到了殿試的日子。

正應了俗語說的，皇上不急太監急。萬聿這個當事人還沒什麽呢，萬寧她們都緊張得快睡不著覺了，念書更是無心了。

萬寧問紀錢錢，“你說三哥哥會不會考中狀元？”

紀錢錢津津有味地啃著她和萬寧又在墻頭上指揮小廝去外面買的糖葫蘆，邊走邊道：“考上怎麽樣？考不上又怎麽樣？”

萬寧正經地道：“考上了三哥哥是狀元，我就是狀元妹妹啊。人家都說狀元是天上的文曲星轉世，那我就是文曲星的妹妹啊。”

這邏輯？！紀錢錢給滿分。

紀喬不解地問：“狀元是文曲星，那狀元的妹妹是什麽星？”

萬寧被問住了，只想著文曲星的妹妹了，沒想過文曲星的妹妹是什麽星。她轉問紀錢錢。

紀錢錢想了想，不確定地道：“廉貞星？”

紀喬和萬寧疑惑，“為什麽是廉貞星？”

紀錢錢道：“因為廉貞在文曲後面啊。”

北鬥七星：天樞宮貪狼，天璇宮巨門，天璣宮祿存，天權宮文曲，玉衡宮廉貞，開陽宮武曲，瑤光宮破軍。

哥哥年紀大在先，妹妹年紀小在後，文曲星後面，可不就是廉貞？

萬寧又疑惑地問：“可廉貞星只有一個，我們卻有這麽多姐妹怎麽辦？”

紀錢錢剛想騙她說，因為文曲、廉貞都是仙人，仙人會□□，可以分出很多姐妹。

偏巧萬聿殿試完回來，馬車從西側門進府。紀喬先看見，提醒她們道：“好像是三少爺哎。”

萬寧擡頭確認了，忙一面拿著糖葫蘆在空中揮舞著，一面大喊大叫著三哥哥跑過去。

紀錢錢、紀喬她們也只好跟上去。

萬聿的車夫聽到喊聲，停下馬車，回身對車裏的萬聿道：“是五小姐和兩位表小姐她們。”

萬聿從馬車上下來。

萬寧飛快地跑向他。因為跑太快，收不住勢，差點撲到他懷裏。

萬聿伸手攔住萬寧撲向他懷裏的身子。

萬寧手裏的糖葫蘆擦到他手肘處的衣服，在他淺藍色的衣袖上留下一小塊糖漬。

萬寧手忙腳亂地掏帕子要給他拭，被萬聿制止了。

“什麽事這麽慌？”他朝人手一個糖葫蘆的幾個女孩子看了看，問。

萬寧想起攔下他的目的，忙關心地問：“三哥哥，你考得怎麽樣？”

殿試考完了要隔一日才放榜，大家暫時都還不知道結果，還要緊張兩天。

萬聿一如往常地寡淡道：“還行。”

紀錢錢覺得，這個還行就是不錯的意思。看來考完後他感覺很好，中狀元十分有戲。

她又啃起了她的糖葫蘆。

萬寧又問：“能中狀元麽？”

這事誰能說得準？就是有實力也要看運氣的，紀錢錢想。

萬聿果然保留地道：“不知道。”

萬寧思起之前跟紀錢錢討論的問題，又問：“三哥哥，你說文曲星的妹妹是什麽星？錢妹妹說是廉貞星，因為廉貞在文曲後面。可文曲星只有一個，廉貞星也只有一個。如果你中了狀元，你是咱們家的文曲星，那這麽多姐妹，誰才是你的廉貞星呢？”

萬聿朝紀錢錢掃了眼，只見她正咬姿古怪地啃她的糖葫蘆。

紀錢錢也沒辦法，她現在的身子已經八歲了，正是換牙的時期。門牙活動了，要小心避免著別被糖葫蘆硌掉了。

萬聿問萬寧：“誰告訴你狀元是文曲星的？”

萬寧道：“別人都這麽說。”

萬聿道：“如果別人說的是真的，那為什麽只有一個‘文曲星’，卻有那麽多‘廉貞星’呢？”

萬寧順著他的話疑惑道：“是啊？為什麽呢？”

萬聿下結論：“因為別人說得是假的啊。”

噗！紀錢錢想笑。但因她正在啃糖葫蘆，咧嘴笑的時候忘了保護好她那顆活動的門牙，就那麽讓它磕到硬硬的糖葫蘆上，掉了。

她悶哼一聲。

大家都看向她。

紀錢錢表情痛苦地吐出一顆帶血的門牙。

萬寧看到她小肉手上靜靜地躺著的那顆門牙，也忘了正跟萬聿說的事了，拉著紀錢錢跑道：“快跑，快跑，要回去丟到床底下的。”

紀喬看她們跑走了，也不敢和萬聿道別，忙跟幾個小丫頭追上去。

廉貞星是北鬥七星之一，在玄學上被視為桃花星。

看著幾個小丫頭漸跑漸遠的身影慢慢消失，萬聿耳邊似還響著那個小小童音說出的話：“你是文曲星，誰才是你的廉貞星呢？”

“你是文曲星，誰才是你的廉貞星呢？”

細細童聲在耳邊不斷重覆，俊逸的臉上難得的也起了幾分迷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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