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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仗勢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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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勢欺人

年側福晉被罰跪一事,著實讓人始料未及。

“太後……”德妃起身,“年氏第一次拜見太後,因著太過緊張失了禮,臣妾愚鈍,回頭定會好好教她,還請太後息怒。”

息怒?

太後哼了一聲,哪裏聽不出德妃隱晦的求情。

年氏裝得這麽老實,卻敢諷刺老八福晉,還是她錯怪人了不成,太後擺擺手:“哀家本就沒生氣,德妃啊,你坐下,用不著這麽謹慎。”

這還讓她怎麽接話?

德妃瞥一眼年嬌,心沈了下來,面上依舊端著笑。

又看了眼身旁的福晉,相信兒媳能夠領會她的意思。

太後是皇上嫡母,皇上尊敬,她們必須尊敬,若再開口,就成了頂撞了。

“……”眼見德妃求情失敗,福晉嘴唇一動,把慍怒藏到深處。

這一出何止是給年氏沒臉,更是給娘娘沒臉,給雍親王府沒臉。她直直看向八福晉,哪裏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郭絡羅氏簡直下作!

宜妃坐在德妃對角,看得最是清楚——老四新納的這位側福晉,站位極為規矩,哪有太後所說的逾越?

可為消除八福晉的委屈,自然是太後說什麽就是什麽,被扣上不敬嫡妻的大帽子,也唯有受著。

大殿霎時安靜下來,太後不叫起,年嬌只能跪在地上。

初春的天,地磚沁著寒涼。涼意慢慢竄上膝頭,年嬌漂亮的眉眼耷拉下來,暗暗計算自己還要跪多久,今晚回去能不能吃個豬蹄壓壓驚,七想八想間,她與八福晉對上了視線。

八福晉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紅唇扯出一個笑弧。

冷眼旁觀的惠妃突然開口:“太後,依臣妾看,這裏邊怕是有什麽誤會。萬歲爺重用年家,身為年家的女兒,品行定然壞不到哪裏去,您瞧年側福晉那小臉兒白的,她才幾歲,能有什麽彎繞心思?”

……

所有人都沒想到惠妃會給年嬌解圍,連太後都驚愕起來,看看年嬌又看看惠妃,罕見地有些遲疑。

換做德妃說這話,她定然是不理的,可惠妃不一樣。

惠妃乃八福晉正經的婆母!

八爺一出生就抱在了惠妃跟前養,養育之恩是實打實的,盡管生母不久前封了良妃,與惠妃平起平坐,八爺依舊要待惠妃如親娘一般。

養母都發話了,說年氏沒有壞心,身為八爺的媳婦,八福晉能說一句不嗎?

如若反駁,便是不孝。

八福晉瞬間變了臉色:“惠額娘……”

惠妃沒有看她。

惠妃的眼神落在年嬌身上,仔細描摹年嬌的眉眼,嘆息著同太後說:“您再瞧瞧,臣妾所言對還是不對?”

老太太耳根子軟,既能聽進八福晉的話,也能聽進惠妃的話。何況直郡王胤禔被圈之後,惠妃像被抽去了脊梁骨,日日打不起精神來,太後看在眼裏,就想著讓她高興高興。

太後沒有聽漏那句“萬歲爺重用年家”,盡管依舊不喜年氏,到底顧忌了起來。

瞇著眼看向後者的臉,好似確實比原先蒼白了……

這個時候,宜妃插嘴:“惠妃姐姐所說有理,太後您就依了她吧。”

宜妃也這麽說?

她和德妃不是不睦麽?

太後猶豫良久,終是改口:“起來吧,哀家方才許是看錯了。修竹,搬個繡墩上來,賞給年側福晉坐。”

一場風波消弭於無形,所有人心下一松。

年嬌抿起唇瓣,連忙謝恩,覺得太後還是慧眼識妖的,幾位娘娘更是!

她顫顫巍巍地站直,終於顯露出來的一張臉,叫滿大殿都靜了靜。

這幅模樣……簡直……

年嬌挺直胸脯,儀態端莊地坐下,看也不看八福晉一眼,直把八福晉激得氣血翻湧,指甲深深嵌進肉裏。

她像是成了一個笑話。



請完安,德妃領著福晉和年嬌回到永和宮。

宮人連忙呈上熱茶,為主子壓驚,德妃端著茶盞,見年嬌乖乖地坐在一旁,嘆了口氣。

怎麽還懵懵懂懂的,換做別人,早就委屈得不得了,或是害怕得發顫了。

惠妃願意給年嬌解圍,德妃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她與福晉對視一眼,沈吟裏邊難不成有什麽官司。

德妃憋出一句:“你有沒有什麽想說的?”

年嬌垂下腦袋:“妾身連累了娘娘,很是過意不去。”

又小聲地道:“膝蓋疼。”

德妃:“……”

福晉:“……”

竟是毫不意外的回答。德妃哭笑不得,在慈寧宮積攢的郁氣散了個幹凈,扭頭對福晉道:“你辛苦著些。”

福晉應承下來:“兒媳省得。”

年嬌不知道她們在打什麽啞謎,雲裏霧裏間,德妃便讓她告退了。

這回宮道上安靜得很,沒有遇見什麽人。年嬌握著德妃賞賜的傷藥,並永和宮打包的點心回府,一下車,福晉立馬讓她回去休息:“娘娘給的是太醫院的珍品,塗兩三回就會消,按揉的時候越用力越好。”

頓了頓,福晉道:“不要怕疼。”

許是地磚太涼,皮膚又嫩,明明跪得不算久,年側福晉的膝蓋卻青紫一片,方才馬車上掀開看,嚇了她一跳。

年嬌對她露出甜甜的笑:“妾身知道了。福晉一大早帶我進宮,想必也累了,您也快去休息。”

她是妖,這點青紫算什麽呀,很快就會好。

福晉一怔,看著嬌柔的背影走遠,方嬤嬤在旁低聲道:“年側福晉也是……太後為難的她,不好請大夫來看,還要把這事緊緊捂住了。”否則便是對太後有怨言。

是這個理。

福晉嘆口氣,片刻招了前院的張起麟來問:“王爺可在?”

張起麟道:“王爺在書房招待十三爺。”

福晉點點頭,附耳同他說了幾句話,張起麟神色一變,立即退下了。

……

書房茶煙升起,浸潤著裊裊佛香。

桌上的擺件十分簡單,除卻文房四寶,幾卷佛經,就是書冊與奏折。

十三爺打趣道:“這新婚燕爾,府上嬌娘,四哥就這麽狠心,考校完弘時的功課,甘願來書房枯坐?”

被打趣的人頭也不擡:“那你又來做什麽。”

“弟弟其實是來蹭茶喝。”十三爺摸摸鼻子,“茶喝過了不得問些趣事,才好消磨時間。”

仔細看,他的眼底依舊明亮,往日的意氣風發卻覆上濃厚的沈郁。

到底不是從前的拼命十三郎了。

“四哥有所不知……”他想說年氏進府時,洞房暗藏的洶湧,話到嘴邊,卻又住了口。

其中還包括十四弟呢。和四哥一母同胞的親兄弟,輪不到他置喙。

四爺擡頭看他,微微皺起了眉。

片刻道:“這裏的茶管夠,你喝就是了。至於消磨時間的趣事,沒有。”

十三頓時不再想七想八,心道這冷冰冰的語氣,不愧是四哥!

如斯美人都不留戀,放在四哥身上,竟然十分合理。

十三朗聲一笑,腿瘡的刺痛都驅散了幾分。忽覺門外有人探頭探腦,他摸了摸下巴,揚聲說:“還不快進來。”

“王爺,十三爺。”張起麟快步走進,“是年側福晉……”

年氏?

昨夜宿在書房,沒有去她院裏,倒還真忍不住了。

四爺往後一靠,見十三屁股生根似的粘在坐椅上,“偷聽”意圖昭然若揭,轉過頭,面色不變地道:“繼續。”

張起麟一氣兒說完:“年側福晉今日進宮,不知為何招了八福晉的眼,八福晉向太後請安的時候……罰跪……福晉趕忙讓奴才通報您。”

十三一楞。

他朝四爺覷去,四爺已是擱下狼毫,大步朝外走。

·

棲桃院。

一陣兵荒馬亂後,院子回歸了平靜。問春她們雖然知道年嬌易恢覆的體質,但還是心疼,自小千嬌萬寵的格格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苦!

秋嬤嬤心裏很不是滋味,勉強露出一個笑容,道:“該塗藥了。”

年嬌換了身衣裳,褲腿高高地卷起,滿臉不高興。

都說了很快會好,為什麽還要塗藥?

一不高興她就想看花首飾,於是眼巴巴地朝秋嬤嬤望去。

秋嬤嬤很快妥協,一邊讓冬喜去稟報王爺,一邊拿出年嬌壓箱底的首飾盒,“啪”地打開,裏面一片紅彤彤金燦燦,閃耀又奢華。

繼而強調:“只許看半柱香。”

年嬌眼睛亮了。

她與心愛首飾溫存的時候,秋嬤嬤握著藥膏,嘆了口氣:“這東西得用力揉開。散完淤才能好得快,格格不要怕痛。”

年嬌:“嗯嗯。”

年嬌滿心都是她的花首飾,左耳進右耳出。

忽然間,外頭傳來一聲通報:“王爺到——”

年嬌睜大眼睛,手忙腳亂地把花首飾塞好,心都要跳出胸腔!

怎麽來得這麽快?

四爺大步踏進裏屋,看到坐在床前的年嬌,雙膝青紫,驚魂未定,漂亮眼睛像蓄著一汪水。

素藍的衣裳,襯得她如地裏的小白花,蔫蔫又可憐。

四爺指節屈了起來。

下一瞬,年嬌抿著嘴巴,微微撅起,撲進了他的懷裏。

誰都沒料到年側福晉的舉動。四爺驚得伸手,將年嬌抱了滿懷,下意識地避開了她的傷處,而後冷厲道:“膝蓋不要了?!”

年嬌仰起頭,吸了吸鼻子。

差點被發現,好險……

男人的訓斥與冷臉,此刻成為不痛不癢的存在,年嬌抑住砰砰跳的心臟,把頭埋進四爺的胸膛。

四爺不說話了。

蘇培盛遠遠站著,並不往近處走,隱隱約約能看見依偎在一處的人影,整個人目如銅鈴,在心底倒吸一口涼氣。

他看著王爺抱起年側福晉,放在床沿邊,摸了摸她的頭,轉身問秋嬤嬤:“上藥了沒有。”

秋嬤嬤恍惚道:“正準備著。這是德妃娘娘所賜,是太醫院的珍品……”

四爺接過藥膏,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他幼時常與兄弟們打鬧所用。

見效快,但用在年氏身上,會疼。

四爺用指腹點蘸,淡淡道:“你們都退下。”

……

蘇培盛已經不想回憶自己是怎麽同手同腳退出裏屋的了。

他看向身側的秋嬤嬤,秋嬤嬤恍惚地看向他。

一陣風吹過,卷起柳葉嫩芽,妝點得院裏多了綠色。

入春了。

屋內,年嬌睜大眼睛,一眨不眨看著男人挨著她坐下。

冰涼的指腹落到膝蓋,很輕,繼而熟練地揉開——

眼淚霎時成串落下,年嬌嗚嗚咽咽:“疼!!”

男人充耳不聞,冷酷地繼續。

暈眩的火花在眼前炸開,年嬌只覺膝蓋不是自己的了。

小花妖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罪,淚眼朦朧間,她惡從心起,把腦袋挨到四爺左肩,用力一蹭。

很快,男人肩膀濕了一大片。

年嬌尤嫌不夠,抽噎著罵:“仗勢欺人。”

“我本來不用上藥!”

四爺眉心一跳,半晌告訴自己,她才幾歲,不必計較。

很快變得心平氣和起來,低聲道:“老八福晉的確仗勢欺人。”

“……”

年嬌聽不清四爺在說什麽,等到上藥結束,她像是水裏撈出來一般,面頰發紅,急促地喘著氣。

四爺凈完手,看一眼自己的外裳,再看一眼年嬌,年嬌被他看得心虛起來,理智漸漸回到腦海。

完了。

老板不會生她的氣吧?

說好的抱大腿,差點泡了湯,年嬌心裏警鈴大作,一秒,兩秒,三秒——

她重新把腦袋埋了回去。

只要我不擡頭,誰也看不見肩膀的那片濕。

四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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