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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死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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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死別

◎宋濯渾身浴血。◎

望京城中發生的風風雨雨, 已經逃離宮城的姚蓁,對此一無所知。

天光破曉時,車簾滲入幾道日光, 映在伏案而眠的姚蓁眼睫上。

那光有些刺目, 她從淺眠中醒來, 怔忪的反應一陣, 回想起昨夜發生的一切,不知為何,下意識地撫摸了下自己左側的耳垂。

這一側的耳垂空蕩蕩,並沒有沈甸甸的玉墜。

摸耳垂的動作一頓,姚蓁微微抿唇,臉色有一瞬間的微楞,而後緩緩直起身, 在胸襟摸索一陣,確認貼身護著的兵符等物尚在, 緊抿的唇才稍稍放松一些。

她危坐著,稍微緩了一陣,姚蓁撫開車簾, 望見大片空曠的農田。望京城被她遠遠的拋在身後,疏朗的晨風撲面而來, 將她的衣袖吹鼓的獵獵作響。

譚歇微微偏頭,察覺到她醒來, 溫聲道:“憑幾下有為殿下備好的東西。”

車輪軋過凹凸不平的地面, “咯噔”一陣響, 譚歇溫潤的聲音混著車輪聲傳入車廂內。

姚蓁楞了一下, 低頭去翻憑幾下的東西, 翻出一個棉布材質的包袱, 包袱旁整整齊齊疊著一身尋常的棉布衣裳。

她打開包袱,聽見譚歇繼續道:“一個時辰後,到達下一個城鎮,臣便不再相送公主。南下的線路,臣已提前規劃好,城中亦已派人候著公主,只待您一到,略一整頓,便護送您前往臨安,同驪通判匯合。”

姚蓁在包袱中翻出一張面具,她的指尖撫著面具的輪廓,眼睫顫了一陣,由衷道:“好。多謝譚大人。”

馬車快速地行駛著,姚蓁懷抱著包袱與衣裳,垂著眼眸,感受著穿頰而過的清風。

須臾,譚歇輕輕的笑:“或許下次見面,公主便不必稱呼臣為大人了。”

姚蓁輕輕“啊”了一聲,有些不解。

譚歇沒有過多的解釋。

姚蓁眨了眨眼睫,亦沒有再問。

一個時辰後,馬車行駛到望京臨近城池。

入城門時,二人下車接受例查,姚蓁戴著人皮.面具,望見譚歇面不改色地從袖中掏出兩張偽造的符牌,給那守門的士兵看。

她心驚肉跳,守衛卻只是匆匆掃了一眼,便放兩人入城。

上馬車前,譚歇將一張符牌遞給姚蓁。

姚蓁接過,匆匆瞥了一眼,望見符牌上刻錄的名字是“沈陶”。

須臾,二人來到事先準備好的院落。

姚蓁走下馬車,緊緊攥著手中的包袱。

譚歇垂頭解腰間的腰牌,遞給姚蓁,溫聲道:“護送殿下的人是臣精挑細選過的,他們聽令於此腰牌。公主收好。”

姚蓁接過來,仔細地收在衣袖裏。

譚歇目光含笑瞧她一陣:“去罷。”

姚蓁緊緊抿著唇,與他對望一陣,目光落在他受傷的那條手臂上,面露憂愁,輕聲道:“大人親身涉險……他若查到我的行蹤,追責於大人,該如何是好?”

她說的“他”,譚歇自然知曉是誰。

沈默一陣,他緩緩挽起自己的衣袖,令姚蓁看清他手臂上的傷口。是一道斜長的劃傷,應當是被利刃劈傷的。

他沒有應答,反而道:“皮肉之傷,並無大礙。臣尚可應對。”

姚蓁緊抿雙唇。

譚歇溫和地笑笑,俊秀的眼眸微彎:“望京城中事宜,臣已安排好,他不會追來的。公主寬心。”

姚蓁看著他綻開的笑顏,緩慢地點點頭。

譚歇又道:“臣會盡心輔佐陛下。”

姚蓁眸光微動,嚴肅的神情這才微松一些。

“去罷。”譚歇溫聲道,“陛下有殿下這般的皇姐、我朝有公主這般的公主,乃是幸事。”

他記得清楚,這位看似養尊處優的公主,曾為了政事成夜不眠不休。

姚蓁溫柔一笑,深深望他一眼:“大人保重。”

她拎著包袱、抱著衣裳轉過身,脊背挺直,端方清麗地走入院門。

譚歇看她一陣,忽然道:“公主的耳珰掉了一只。另外一只也處理了罷。”

姚蓁足下一頓,溫聲道,好。

她纖柔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譚歇失神一陣,轉過身,解下馬車車廂,立即有人上前將解下的車廂處理掉。而他翻身上馬,遠遠眺望一陣望京城所在的北方,快馬加鞭駛回。

庭院內,姚蓁聽著遠去的馬蹄聲,眸光微閃,攥緊手心的腰牌。

譚歇身為一介學士,能突破宋濯的封鎖,寄出信已經十分厲害。如今又何來這樣大的本事,將一切都安排的這樣妥當。

或許……另有旁人相助。

姚蓁明白應當另有隱情,但是她聰明的沒有過多過問。

——畢竟,他是向著自己這邊的。

她取下右耳上的耳珰,緩緩擡起眼簾,望向院中整裝待發的護衛。

她要去臨安,去嶺南,去助力守衛大垚的疆土。

迎接著她的,是廣袤而自由的前方。

*

長樂坊。

攝政王府舊址。

紅漆的大門被用力推開,發出沈悶的、老舊的吱呀聲響。

門打開後,推門的禁衛立即垂著頭、貼著門,自發分為兩列,大氣不敢出一下。

輕緩的腳步聲傾軋過來,不時伴隨著血滴落的粘稠聲響。

一身寒戾的宋濯,執著一柄劍,現身於兩列禁衛中間。

他手中拿著的那柄劍,早已卷了刃。

宋濯緩步走來,渾身浴血。

他的胸襟、前擺上,浸透了血液,已瞧不出衣料原本的蒼青色;執劍的右手,衣袖亦被血液所浸透,粘稠的血液順著他玉白的手指滴下,攢聚在劍尖上滑落,滴答、滴答。隨著他的走動,濃郁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席卷著散開。

他一現身,原本神色恭敬的禁衛,齊刷刷地臉色微變,恍若見到什麽兇煞惡鬼一般,神情越發恭敬尊畏起來,噤若寒蟬。

宋濯看也不看他們一眼,神色極度的平靜,唯有眼尾挑著一抹近似妖邪的紅,放在他那張冷玉雕琢似的臉龐上,十分違和。

跟在他身後的苑清,擡頭望一眼高照的暖陽,再看向陰翳下的宋濯時,沒由來地打了個哆嗦。

宋濯表現的太冷靜了。

不對勁,這不對勁……苑清緊蹙著眉,不知如何描述那種怪異的感覺。

片刻後,他尋到了一個極其恰當的形容。

此時的宋濯,平靜的宛若一具會動的屍骨,周身遍布著死氣沈沈的、凜寒刺骨的氣息,絲毫生機也無。

苑清又打了個哆嗦。

“公主在哪兒。”宋濯淡聲問。

苑清驀地回神,看向他,喉頭艱澀的滾動一陣,指了一個方向。

宋濯丟開劍,闊步朝他指的方向走去。

苑清連忙疾步跟上。

遠遠的,便嗅到那屋舍中散出的濃郁血腥氣。

苑清不禁放輕鼻息。

宋濯神色平靜地推開門,門開的那一瞬間,濃郁的血腥氣攀至一個巔峰,幾乎熏天。

一向厭惡血液的宋濯,卻恍若沒有嗅到血腥氣一般,濃長的睫羽輕輕眨動一下,神態自若地邁過門檻。

地磚上攢著好多血,磚縫之間的泥土都被染成了褐紅色。

苑清跟在他身後踏入屋中。他的第一反應便是足底宛若被粘住一般,每每邁出一步,便恍若用了極大的力氣,凝固的血液如脂膏一般沾在足底,一擡足便留下一個凹陷的足印。

苑清喉頭一哽,垂下眼眸,望見散落的包袱,幾件姚蓁常穿的衣裙從包袱中撕扯出來,裙角染了好多黑涸的血。

他還望見幾塊千瘡百孔的、隱約可以窺出原本雪白柔韌的皮質物品。苑清知道,這是被剝下來的人皮。

他心中猛地一窒,盯著那幾塊染血的皮膚,幾乎目眥欲裂,用力合了下眼,才堪堪穩住急跳的心臟,看向宋濯。

宋濯緩步走著,從苑清的角度,可以望見他的側臉,高挺的鼻尖,宛若攢著霜雪。

他的臉上什麽情緒也無,苑清分辨不出他在想些什麽。

此時,苑清才發現,他雖渾身浴血,但那條搭著姚蓁大氅的左臂,幹幹凈凈,滴血未沾。

在這樣血腥而陰森的情形下,宋濯的神色依舊極度平靜。

直至,他垂下視線,岑冷的、宛若冰霜的眼眸,映出地面上那具纖瘦的身體。

他看著她,忽地輕笑了一下,唇角暈開弧度。

苑清順著他的目光,望見了一枚血玉耳珰。耳針上掛著一小塊肌膚,血玉原本的顏色同血跡混在一處,愈發詭異的妖艷。

同時,苑清也望見了屋舍正中央,那具纖瘦的身體現今的模樣。

他看清了,但又什麽沒看清。只因那具身體被人剝去了原本嬌嫩的肌膚。如今,肌膚之下,僅剩血色的肌肉與纏繞的脈絡——有些血肉被挑在一旁,骨架上剩餘的一些,大致勾勒出她的形狀,但勾勒不出她的形貌。血肉淋漓處,隱約可窺見幾塊纖瘦的白骨。

饒是苑清見多識廣,此時嗅著濃郁的血腥氣,又瞧見這一幕,腹中亦忍不住翻江倒海,不住上湧著酸水。

他眼眶發澀,忍了忍淚意,低聲喚:“主公。”

宋濯孤傲地立著,沒有回應他,目光雋永地望著這具血肉模糊的軀體,神色不再冰冷,眉宇間滿是溫情。

苑清別過臉去,不忍再看,頓了頓,恐宋濯出事,便又喚了一聲。

這次宋濯淡淡的應了。

他展開臂彎上搭著的、幹凈的大氅,跪在地上,幾乎虔誠地望著“姚蓁”,而後,將她扶起,為她披上大氅。染血的玉指紛飛,他昳麗的眉眼,專註地望著她,為她系好領口的系帶。

分明是這樣厭血、這樣愛潔的一個人。此刻卻跪在地上,任憑那些濃稠腥熏的血液滲透他的衣料。

他撿起掉落在地上的耳珰,緊緊握在掌心,而後,冷靜而陰森的吩咐道:“剝了他們的皮。”

苑清知道他說的是誰。

即使宋濯不說,他也已經想了無數種折磨人的酷刑,領命後便要前行。

“等等。”宋濯忽然叫住他,嗓音在提及姚蓁時,轉而變得溫潤,“你命人去一趟宮中,將公主的鸞攆要來。”

苑清踟躕。嘴唇蠕動一陣,到底沒有說出制止的話,走出屋舍,指了一人入宮。

待他再次折返回屋舍門前,一擡眼,便望見宋濯仍舊跪在地上。

宋濯微彎著腰,用幹凈的左臂,將那具慘不忍睹的軀體小心翼翼地擁入懷中,輕輕撫著她的脊背,像是在安撫。他的薄唇微微翕動,似是在同她輕聲說些什麽話。

死了的人,當然不可能回應他。

於是,苑清望見宋濯的眼尾漸漸暈開一道極深的紅,好似血烙一般。

他扶著她的那只手,劇烈的顫抖起來。

然後他松開手。

“姚蓁。”他睨著她,狠聲道,“你不是不想留在我身邊嗎,你不是想跑嗎,我現今準允你離開我,你怎麽不動了,嗯?舍不得我?”

他這般陰森地威脅著她。

卻在那具屍體因失去支撐而無力地歪倒時,面容空白一瞬,失去了往日的淡然與從容,紅著眼,幾乎是狼狽地撲過去攙扶,將她再次緊擁入懷裏。

作者有話說:

窈窈:耶,跑出來啦!

桃桃(吐血)(心如刀絞):哇哇哇哇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老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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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心口好痛啊,感覺我的淚要流光了,嗚嗚嗚嗚。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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