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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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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朝輕岫聞言, 面色一肅,站起身向前一禮, 道:“我受岑兄囑托,不敢不為問悲門考慮,無論貴人有何謀劃,朝某只希望能保全江南基業。”

鄭貴人眼中閃過一絲深思之色。

這是一句剖白之言,而且很值得思考。

多疑是上位者的共性,幾乎是一剎那間,鄭貴人腦海中就有無數思緒開始反彈。

不過鄭貴人很快壓住了心中的念頭, 溫言安慰:“何必為此憂慮?想你年紀輕輕,已經立下這樣的功勞,將來定然前途遠大, 又豈會無法保全門派。”又道, “其實不止官家讚賞你,我也很是喜歡你, 若有什麽為難的事情, 一定要告訴我知道。”

朝輕岫聞言, 似乎下意識擡目看了鄭貴人一眼,動作有短暫的凝滯。

然而她很快又垂下視線, 很是恭敬地拱手道:“多謝貴人關懷。”

這句話沒有透露任何情緒,然而沒有情緒, 很多時候都是刻意克制的結果。

鄭貴人覺得朝輕岫有些失望,忍不住再次瞧了對面的小姑娘一眼。

她能在皇帝沒有主動透露的情況下, 一點點把握到王家老宅的情況, 心思當然堪稱細密, 也正因如此,鄭貴人很難忽視朝輕岫方才那種被壓制住的欲言又止之意。

這個小姑娘一定還想說些什麽。

鄭貴人考慮過朝輕岫是否是故布疑陣, 但也無法不去考慮,對方方才的異樣是否當真存在某些特別的緣故。

她清楚記得,讓朝輕岫到定康一開始是韋念安的提議。

但韋念安並沒有說動這位朝門主,所以才會請求鄭貴人幫忙。

從朝輕岫方才的言語中能看出,這個小姑娘很擔憂江南情況,或許這就是她一開始不願意前來定康。

可值得朝輕岫擔憂的又是什麽?

鄭貴人曾從韋念安那邊了解過江南武林的情況,知道當地有紅葉寺跟貝藏居這樣的名門正派,不過那些門派跟問悲門的關系都很好,無論哪邊都不像是會跟朝輕岫為難的樣子。

至於其餘中小勢力,就更加不值一提。

鄭貴人想,朝輕岫也可能是擔憂孫侞近會趁她不在總舵時,對問悲門做些什麽,可聽說前不久,容州的薛左二人莫名與韋念安打了起來,並因此損兵折將,麾下高手幾乎少了一半,短時間內不至於對問悲門造成太大的威脅。

她思索時,又忽然想到一件非常不正常的事情。

就在數月前,韋念安突然殺掉了一向被其引為心腹的陸月樓。

當時鄭貴人就覺得古怪,卻覺得手下人辦差時有些失誤也是在所難免,未曾將事情記掛在心上,但此刻想來,卻意識到之後江南武林局勢一度混亂,種種風波可以說都是因此而起。

——如此的嚴重失誤,韋念安究竟怎麽會犯?

鄭貴人不得不去思考,那個讓朝輕岫深覺忌憚的人,是否正是韋念安?

她本來沒有太過猜忌這位老下屬,然而疑心一旦出現,便再難遏制,前後許多疑點在鄭貴人心中串聯成線,讓她微微有些心驚。

而且朝輕岫當著自己的面剖白心跡,希望能得到鄭貴人的一個表態或者說一個暗示,也證明了在這個小姑娘的眼裏,對問悲門的威脅正來自鄭貴人的下屬。

畢竟京畿與永寧府相隔太遠,朝輕岫又很聰明,或許她是感覺到韋念安野心甚大,私下謀劃之事可能將問悲門卷入其中,所以才特地說了這樣一番話。

鄭貴人垂了下目光,掩住心中翻騰的種種思緒,依舊若無其事地對著朝輕岫笑道:“近來沒怎麽見你外出玩耍,不知閑時都做些什麽消遣?”

朝輕岫:“來定康後,略有些水土不服,懶怠出門,就在家裏做了些功課。”

鄭貴人:“你這個年紀,多讀些書總有好處,若是想請老師,或者想去哪讀書,都盡管與我說。”又道,“你這樣靜得下心,難怪當初能查清那個案子。”

朝輕岫搖頭:“也不算查清,其實七殿下的案子中,我還有許多事情想不明白。”

聽見朝輕岫這樣說,鄭貴人自然要問:“是什麽事情想不明白?”

朝輕岫:“這件案子呈報上去後,丞相一派之人雖出言澄清,表示齊如酌所為與自己無關,可當初事發時,雙方卻配合得十分默契。”

鄭貴人微微一笑,覺得面前之人果然是武林豪強出身,說話時不如宮中人委婉,竟然直接提起“丞相一派”的字眼。

不過朝輕岫措辭雖然過於直白,話的意思卻沒錯——丞相一派的人馬的確表現出了極強的默契,否則也不至於事情一出,就將程清英捉進大內監牢當中,使得程白展坐立難安。

朝輕岫:“如今我看程姑娘安然脫身,又被送到了清正宮避難,更加覺得情況有異。”

鄭貴人微露不解之色。

朝輕岫:“此事丞相一派付出太多,收益卻太少,既然他們是為了打擊異己,就算之前的謀劃不成,也決不能讓對手全身而退。”

鄭貴人心中略略肅然。

不愧是讀過書的江湖人,雖然年紀所限,不夠老成,思緒卻十分敏銳。

朝輕岫:“既然程姑娘此前一直被扣在大內監牢當中,等放人時,丞相那邊為什麽不稍稍做些手腳,讓程姑娘無法離開?事後就說程姑娘身體太弱,才不幸死在獄中,如此對程大人也是一個打擊。”說到這裏,她又提出了另一個觀點,“或許大內監牢守衛森嚴,縱使孫丞相有意,也無法傷及其中人犯。”

鄭貴人面上的沈思之色已經無法掩飾,她緩緩搖了搖頭:“不,若是有心如此,程家那孩子決計無法生離大內監牢。”

朝輕岫眨了眨眼:“既然如此,那麽在下有一個想法,或許對孫丞相來說,別將程指揮使得罪死,比打擊異己更加重要。”說到此處,她又問,“禁軍不止拏雲軍一部,可能對於孫丞相來說,只要能拉攏到程指揮使,他的某些行動就可以萬事亨通。”

鄭貴人目中閃過一絲厲芒。

殿前禁軍統共有瞻天、裂地、捧日、拏雲、穿月、擊星六部,其中裂地軍的指揮使就跟孫侞近一黨關系很好,而拏雲軍則跟自己比較親近,彼此算是平衡。

這次孫侞近就算計劃得逞,手上也不過拉攏了拏雲、裂地兩軍而已,雖然已經有些值得天子在意,卻還沒到必須警惕的地步。

——除非暗中聽命於孫侞近的禁軍根本不止裂地一軍。

鄭貴人腦海中思緒翻騰,目光幾乎要變得凜冽起來。她並不愚蠢,只是久在局中,有些事情沒有旁觀者看得分明。

倘若朝輕岫所言為真,那麽鄭貴人就徹底明白孫侞近為什麽不對程清英下毒手——因為當時案子已經被查明了,無論程清英是否身亡,程白展都能繼續擔任拏雲軍指揮使一職,所以孫侞近才並不想把程白展得罪死。

甚至程清英繼續活著,還有機會成為孫侞近的人質,在關鍵時刻被用來要挾程白展。

朝輕岫一直留心鄭貴人的表情,對方的神態一直從容,並未表露讚成與否。

在然這個時候,鄭貴人只要不出言反駁方才的觀點,就等於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鄭貴人終於回過神來,對朝輕岫柔聲道:“你這樣的孩子,實在該早點來定康才是。”

朝輕岫微微垂了下頭:“定康熱鬧繁華,我也很喜歡。可我出身草莽,自小不愛受到拘束,如今年紀漸長,也只想寄情於山水之中。”

鄭貴人失笑:“你才幾歲,也能算年紀漸長嗎?”

朝輕岫不好申明自己心理年齡十分成熟,只能略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算是略過了這個話題。

鄭貴人搖了搖頭,不再繼續討論朝輕岫的年齡認知問題,只笑道:“我聽你說話,總覺得有趣,若何時空閑下來,盡管過來找我。”

她看向站在遠處的宮人,後者立刻走上前,聽候鄭貴人的吩咐。

鄭貴人:“將秋水殿的令牌拿一塊出來,給朝姑娘帶上。”

朝輕岫站起身,推辭道:“貴人何須如此,今後若是有事,只管遣人召我就好。”

鄭貴人:“一塊令牌,不過是叫你來往方便些,盡管收下就是。”

朝輕岫:“那就多謝貴人厚愛。”

每次進宮朝輕岫都不會停留太久,這一回她辭別鄭貴人時,臉上一直帶著輕松愉快的笑意。

基於“把孫侞近往壞裏想多點準沒錯原則”,朝輕岫對這位丞相大人始終心懷提防,可惜問悲門在官面上的勢力非常有限,她就算想調查對方的底細,也難以辦到。

可她不方便做的事,鄭貴人t卻很方便。

朝輕岫從來都很樂意與別人分享自己的思考過程,今日相見時,也很是坦誠地將自己對孫侞近的懷疑以及後面的調查工作,全部交付給了鄭貴人。

離開別苑後,一直假裝隨從的師思玄忽然開口:“你的假設挺大膽。”

朝輕岫笑笑:“是。好在此事在邏輯上勉強能夠說通,而且鄭貴人已有三分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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